第55章 江斯年有事情瞞著她。
江斯年看到黎嚴突然摘掉耳機, 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妙。
當“沈晨”兩個字躍入他耳中時,江斯年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江總,您這是……”
邊上的人話還沒說完, 江斯年已經急急忙忙跑出去了。
“說話啊!”
隨著黎嚴陡然拔高的音量,林星津被嚇得一哆嗦,也讓江斯年的心跟著顫了顫。
他從來都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林星津說話。
黎嚴怎麽敢!
江斯年當初要求參加這次的試鏡, 就是因為他怕黎嚴會出爾反爾。
可他沒想到的是,黎嚴居然敢私下問林星津這些問題。
“黎導。”
帶著顯而易見的慍怒,江斯年衝進了試鏡的房間。
然後他就看到他的江太太麵色驚惶地撲到了他的懷裏。
帶著全然的依賴。
似乎是因為看到了江斯年,剛剛還能支撐她故作鎮定的力氣在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薄薄的眼皮洇出一圈紅,下唇也被她咬出淺淺的牙印。
看上去可憐極了。
這一刻, 江斯年的心仿佛被丟到了滾燙的岩漿中。
被撕扯,被侵襲。
他明明知道黎嚴不可控,可他還是讓他們單獨相處了。
是他給了黎嚴傷害林星津的機會。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 江斯年的臉沉得更厲害了。
如果不是因為林星津需要他, 就連江斯年自己都不確定,他當時究竟會不會對黎嚴動手。
林星津緊緊地抱著江斯年, 力道大得似乎要他的黑色襯衫撕裂。
鼻尖處充斥著讓她心安的木質香調。
清冽淡雅的氣息,強勢而充滿占有欲地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那晚的大雨和血色漸漸消退,窗外溫暖的陽光重新降臨。
樹影在牆上映出斑駁的痕跡, 風輕拂,光影也跟著一晃一晃地浮動……
分明再尋常不過的場景,落入林星津的眼中,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從那晚的夢魘中走出來, 可江斯年用他的身體, 用他的氣息, 用他所有的一切,為她築起了一道高牆,將那些企圖吞噬她,毀掉她的負麵情緒盡數攔截在外。
林星津越發用力地抱住江斯年。
她想,命運終究還是垂憐她的。
江斯年隻當她是嚇著了。
骨節分明的大掌一下一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用最溫柔的語調安撫著她,“別怕乖乖,我在呢。”
黎嚴麵色灰敗地看著在他麵前相擁的兩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了。
跟魔怔了似的。
跟沈晨鬧掰的這些年裏,他時常會夢到她。
夢中的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他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沈晨和林縝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每當午夜夢回時,雖然心頭總是縈繞著巨大的失落,可黎嚴還能安慰自己,至少沈晨是幸福的。
對他來說,隻要沈晨過得幸福就夠了。
黎嚴從來沒想過,也不敢去想,他那麽那麽喜歡的人居然很早之前就已經去世了。
對於沈晨的死因,江斯年含糊其辭。
可即使江斯年不說,黎嚴就猜不到了嗎?
總歸跟林縝有關係。
他調查過,林縝現在的妻子是他之前的秘書。
諷刺的是,沈晨去世的同年,他就迫不及待地跟這位新歡領了證,甚至還立馬有了新的孩子。
毋庸置疑,林縝出軌了。
於是多年的夢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黎嚴無數次夢到沈晨倒在血泊之中,滿臉血淚的向自己求救。他想要衝過去,可腳下卻如同生了根,寸步難行,最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沈晨在血泊中痛苦掙紮,最終沒了聲息。
很多個晚上,黎嚴根本不敢閉上眼睛。
當初沈晨走得決絕,他也跟賭氣似的,愣是這麽多年都沒有主動跟她聯係過一次,冷硬地做到了對沈晨不聞不問。
黎嚴時常在想,如果當初他能再努力一把,沈晨也許就不會跟林縝走了。
又或者,如果他不這麽意氣用事,不斷絕跟沈晨的聯係,說不定就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異樣,及時將她從這段痛苦的婚姻中拯救出來……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隻有無窮無盡的“懊悔”。
他總以為這輩子肯定還會有機會再跟沈晨相見。
卻從來沒想過,兩人鬧得不歡而散的那一次竟然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麵。
這讓黎嚴怎麽接受得了!
—
黎嚴知道自己嚇到林星津了。
他口口聲聲說著林星津是最無辜的,可當他看到與林縝有幾分相似的林星津時,他到底還是遷怒了這個無辜的孩子。
清醒過來的黎嚴不住地在心裏唾棄自己。
沈晨去世那年她才十二歲,以林縝的薄情和他母親的刻薄,絕對不會好好對待這個沈晨留下來的孩子。
虧他自詡是全世界對沈晨最好的人,可對她的孩子卻從未上心過,任由她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長大,他有什麽資格凶林星津。
他不光沒資格,他還欠林星津一個鄭重的道歉。
江斯年陰鷙的眼神驟然落在黎嚴身上,讓他已經邁出的腳步一頓。
“黎嚴導演,趁我現在還好說話,請你立刻離開這裏。”
牆上斑駁的光影漸漸落到了江斯年身上,在他臉上投下一團明暗交錯的光痕,叫人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他的聲音又低又輕,帶著某種快要壓抑不住的暴戾。
“江總。”黎嚴的聲音有些晦澀,“我沒有惡意,我隻是想對她說句‘對不起’而已。”
江斯年將林星津按進自己的懷裏,伸手捂住她的耳朵,生怕她會從黎嚴口中再聽到一些不該聽的話。
做完這一切後,江斯年泛著凶戾的審視目光再次落到黎嚴身上。
片刻之後,他嗤笑一聲,“黎導,你在我這裏已經毫無信任可言,我甚至開始懷疑你的專業素養是否真的過關。”
《淪陷》是一定要拍的,可《淪陷》的導演可以不是黎嚴。
黎嚴的臉色猝然發白,眼底的青灰也越發明顯。
但他隻能站在原地承受來自江斯年的質疑,無法為自己辯駁一個字。
因為江斯年說的確實都是事實。
他緩緩低下頭顱,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蒼老了好幾歲,“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黎導。”林星津拂下江斯年的手,從他懷裏探出腦袋,出聲叫住了黎嚴,“我媽媽生前說過,她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我。”
林星津停滯了片刻,短短的幾句話卻像是要消耗掉她所有的力氣,“還有一個人是你,她說她欠你一個女主角。所以不管《淪陷》的女主角是誰,我都想請你好好拍完這部電影,因為這是我媽媽的遺願。”
黎嚴痛苦萬分地閉上了眼睛。
他不敢開口說話,隻是背對著林星津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淪陷》是他跟沈晨僅有的聯係了,他窮盡畢生心血,也會把它拍好的。
黎嚴的個子很高,可現在他彎垂著脊背,就像一個垂暮之年的老者,周身縈繞著趨之不散的寂寥。
林星津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驀然一動。
—
起風了,窗外的樹影晃動得更加厲害。
空曠的房間隻剩下林星津跟江斯年。
江斯年見林星津目光怔愣地望向門口的方向,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細嫩的臉頰肉,“想什麽呢?”
林星津搖搖頭,側臉蹭了蹭江斯年的掌心,“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黎導也挺可憐的。”
黎嚴在關於她母親的事情上過於失態了。
以前的她或許無法理解他的異樣代表著什麽,但現在她有江斯年了,對感情的事情也變得格外敏感起來。
林星津覺得,黎嚴似乎是喜歡她母親的。
聽到她這麽說,江斯年不知怎的,想起了司嘉樹之前給林星津取的外號——小聖母。
他極其不喜歡這個稱呼,也不希望林星津做一個小聖母。
江斯年希望他的江太太可以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討厭任何一個人,可以肆意妄為,任性行事……
她不需要有任何的顧慮。
因為一切有他,他會幫她擺平所有的事情,她隻需要負責高興就好。
當然,江斯年也不喜歡林星津將注意力放到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他突然打斷了林星津的沉思:“給我看看。”
林星津一臉疑惑地看向江斯年,“看什麽?”
“手。”江斯年言簡意賅地說道。
剛進門的時候,他分明看到林星津捏緊了拳頭。
“哦。”
林星津將兩隻手都伸到了江斯年眼前,然後乖乖攤開給他檢查。
因為角色需要,她的指甲留得有些長,上麵還塗著精致豔麗的丹蔻,襯得一雙手白嫩纖細。
同時也越發襯得她掌心之中的紅痕觸目驚心。
果然跟江斯年猜得一樣,兩個掌心都被掐紅了,上麵的痕跡清晰可見。
他心疼到不行。
“以後不可以這樣了。”江斯年一邊輕柔地揉捏林星津的掌心,一邊殷切地叮囑她,就像是家裏有小朋友上幼兒園,而為此操碎了心的家長。
林星津盯著他輪廓完美的清雋側臉,沉默了一會,終於問出了她一早就想問的問題:“所以,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不是說公司有很多事要處理嗎?”
江斯年既然敢出現在她麵前,就沒想過還要瞞著她。
隻是他剛要開口解釋,就聽到林星津又問了他一個問題——
“黎導會重拍《淪陷》是不是跟你有關?”
林星津緊盯著江斯年的臉,生怕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江斯年的目光有瞬間的詫異,但很快就被笑意取代。
他捧著林星津的臉,指尖親昵地勾了勾她挺翹的鼻尖,“我的江太太好聰明啊。”
得到確定的答案,林星津的表情也沒有很吃驚。
其實一點都不難猜。
《淪陷》這麽多年都沒有一點動靜,林星津不是沒有動過找黎嚴談談的念頭,可惜她連他的行蹤都不知道。
好看的電影太多了,少拍一部,多拍一部,對於普通大眾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
隨著時間的流逝,記得這部二十多年半途夭折的電影的人會越來越少。
除了林星津。
因為《淪陷》對於她而言,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是我找到了黎嚴。”江斯年大方承認了這件事,深邃的黑眸毫不避諱地看著林星津,“因為我知道你想看它被拍出來。”
林星津的心中倏地湧起一股暖流,她伸手摟住江斯年的脖子,親了親他的薄唇,“謝謝你,哥哥。”
對於她少有的主動,江斯年自然是開心的。
隻是……
“津津還有別的問題要問我嗎?”
雖然現在並不是一個特別合適的時機,但隻要林星津問,他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
“江總。”
門沒關,許秘書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
他也不想這個時候過來打擾他們,但是情況緊急,有些事情他做不了主,需要江斯年親自出麵處理。
林星津是認得許秘書的,之前在墅江公館的書房見過他幾回,後來江斯年陪她住酒店,見到許秘書的次數就更多了。
“江總,剛接到電話,我們的人已經接到Quentin先生了,現在他們正在趕往公司的路上。”
江斯年在酒店時說的話也不全算是騙林星津的,他今日的行程是真的安排得很滿。
按照原本的計劃,林星津試鏡結束之後,他就要馬上離開這裏,回到公司去接待國外來的客戶。
聽了許秘書的匯報,江斯年卻不為所動,隻是看著林星津,似乎隻想等她問問題。
沒辦法,許秘書隻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林星津。
林星津朝許秘書微微頷首,然後笑著推了推江斯年的肩膀,“你先去忙吧,等你回來我再問也不遲。”
江斯年這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牽著林星津的手親了親她的手背,“等我回來。”
既然已經決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林星津,那麽江斯年就不準備再往後拖了。
看著江斯年離去的背影,林星津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她覺得江斯年有事情瞞著她。
幾乎是江斯年前腳剛走,後腳餘小絨就進來找她了。
仿佛她從一開始就守在門外似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