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拿到這套求爺爺告奶奶也無果的連環畫, 覃芸芸太高興了。給伊九伊編輯感謝短信還要慎重,她先告訴了男朋友。

從小縣城到大城市,覃芸芸入鄉隨俗, 和其他室友一樣開始用社交軟件。簡簡單單的小玩意兒,左右滑動, 就能認識形形色色的人。她雖然內向,但也有熱愛交際,想與人交流的一麵。很快,她和一個看對眼的男人出去吃了幾次飯, 成為了男女朋友。

覃芸芸把連環畫的照片發給他。

男朋友是上班族,抽空回複她:“這是你上次要的?你怎麽拿到的?”

覃芸芸說:“我找了那個資助我的姐姐幫忙。”

男朋友好久沒回複, 她以為他忙, 也沒往心裏去。到晚上,她又發了幾條,他都不回複。後來給他打視頻電話,他直接掛斷。覃芸芸有點緊張,猜到他生氣了。之前他就常常這樣, 她心裏七上八下,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

他隻接了一次,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反省一下, 你真的覺得自己沒問題嗎?不要臉!”

她說:“怎麽了?是因為這個姐姐嗎?我沒有讓她看我的朋友圈的。”

“不是這個, 我已經允許你開放朋友圈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說的話記在心裏?你憑什麽不問過我就去找別人幫忙?是彰顯自己有人脈?你有沒有想過, 人家都給你付學費了, 還得幫這幫那, 你有多不識好歹?”男友憤怒過, 情緒轉化為一種摻雜痛苦的無奈,“要不然就分手。”

她一頭霧水, 但一聽到“分手”兩個字,內心馬上著急起來。覃芸芸年級還不夠高,才大一大二,門禁抓得很嚴。但是,覃芸芸還是違反校規,臨時出去,到他家樓下找男友賠罪。

又是爭執,又是哭泣,到半夜都沒結束。

天亮時,他們總算和好了。

這一天,伊九伊做完指甲,又去散了步。到晚上,她隻看到訂單顯示簽收,覃芸芸那邊一點回信都沒有。

太多不滿也沒有。為人幫忙,圖的也不是回報。不過,一點招呼都不打,下次,伊九伊可能就不會這麽熱情了。

事實上,最近的她並不悠閑。

生日終於要到了。

她打電話聯絡了上次的餐廳,商量了時間,確定了餐品。

店家人很好,主動提出幫忙布置,他們很有經驗:“我們會幫忙吹氣球,掛一些彩燈。您可以看看這幾張照片效果如何。”他們發來以前的圖片。

伊九伊看了半天,自己從網上下載了一張派對照片,發給他們說:“這樣可以嗎?麻煩你們了。”

伊九伊對社交活動沒有太喜歡,但也不討厭,就是正常人的想法。跟朋友聚一聚,吃點好吃的,喝點好喝的,久違地聊聊天。假如能順利,這是很愉快的事情。

達斐瑤是要請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看起來平時聯係不多,其實走得很近的朋友。

關係好的堂妹可能來可能不來,因為她還在實驗室讀書,教授管理嚴格,日程不確定。

伊九伊沒有想邀請的同事,工作和私人交際分得比較清。等辭職,現在的同事大約永遠不會聯絡了。

人不多,她琢磨著名單,心裏想,要麽把何嗣音那對夫婦叫來?最近來往挺多的。但是,伊九伊不能把左思嘉和何嗣音、夏鬱青湊到一起。

她提前確認了一下。

伊九伊給何嗣音發消息。

不出所料,何嗣音說:“祝你生日快樂!我很想去,但是爸爸快出院了,我不想出什麽意外。我就不去了。”

伊九伊回複:“沒關係的。你的事要緊。”既然他們不來,她就可以安心邀請左思嘉了。

何嗣音又提醒她:“記得拆我送的禮物哦!青青也幫了忙。是我們倆的一番心意。”

他不說不要緊,一提起,伊九伊又想起來了。雖然很想等生日當天拆開,但是,已經在家了,禮物就在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太好奇,還是打開看了看。

裏麵是一隻捕夢網,掛著紫色的羽毛,中間夾著水鑽夾子。

底下還有一張明信片,背後的圖片是何嗣音和夏鬱青去旅遊時拍的照片。

明信片上寫著這樣的文字——

“九伊:生日快樂!家父在工作上經常得到你的幫助,我與太太也從你身上學到很多。這是我手工製作的。裝飾沒有天分,就請青青幫了忙,希望你喜歡。”

文字簡單,但很真誠。與伊九伊對何嗣音這個人的認知契合。

這次聚會,主要需要應付的客人還是朋友。

達斐瑤時不時在國外,平時工作比較自由,見得多。其他朋友就不一樣了。

伊九伊經常獨來獨往,但並不是沒朋友的個性。生日要約的對象多半集中在二三十歲,都是很要好的人。

她請了幾個以前非常要好的朋友。

人際關係這種事,不僅要維持過去的,拓寬將來也一樣重要。不久之後,伊九伊準備係統性地寫寫字,有了這一前提,前段時間,在展覽上認識的柳良碩也被納入名單。

她從微信上發消息給他。

出乎意料,柳良碩回了一句:“商務合作請聯係經紀人,緊接著是一個微信賬號。”

伊九伊一怔,有些尷尬,又感到好笑。

她說:“不是要請你寫字,隻是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飯。”

柳良碩發了一串省略號,然後說:“私人聯絡?”

伊九伊說:“嗯。”

柳良碩那邊“正在輸入”了很久,最後發來消息:“不好意思,那天可能在外地。是真的!”他還特意截圖日程安排給他看。

然後他又發了一個很流行的卡通形象表情包,信息是“生日快樂”。伊九伊覺得很有意思。有種看到唐寅活在當代,甚至在玩電子遊戲的違和感。她回複了“謝謝”。

最後,就隻剩下左思嘉了。

一連幾天,伊九伊都沒收到左思嘉的聯絡。時不時的,她也刻意留心,左思嘉沒有任何動態,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大概是在忙吧。

事實上,左思嘉忙是一重原因,上次醉酒,失去記憶尷尬是另一重原因。

他最近有工作要做,還要準備去國外。與此同時,他實在想不起來,那天喝醉後,他跟伊九伊還發生了一些什麽。

陳橋又在叫他去聚餐,被他拒絕了,料想也知道,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吃完飯,打打撲克,要麽打台球,喝酒。左思嘉在他們中間不完全合群,本來就是隨機出現的角色,像遊戲裏不一定觸發的boss。

而且,假如他去,肯定又要被催,怎麽還不和伊九伊有進展。

因為伊九伊來訪的事,左思嘉和冬媽和好了。

他本來也不是記仇,隻是一回家,看到冬媽就會想起那天她說的話,所以下意識回避而已。

這天吃粥,在廚房,他站在一邊試味道,冬媽在旁邊剁排骨。

她問:“上次那個伊小姐,你要跟人家拍拖?”

左思嘉回:“不啊。”

冬媽說:“你看著是在泡人家啊。我覺得她對你沒意思,就是玩玩。你別稀裏糊塗,這麽大個人了還‘老房子著火’,把家給燒了。”

擔心對方愛不愛自己,那是與人真正墜入愛河才要操心的事。左思嘉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把冬媽的說法放心上:“沒事,不會真好的。我看著火呢。”

他轉身出去,冬媽揭開鍋看了一眼,在廚房裏嚷嚷起來:“左思嘉!你看了個什麽玩意兒!這粥都燒出鍋巴來了!”

左思嘉完全沒回頭,全神貫注盯著手機。

伊九伊給他發了一則消息,是說生日聚會的事。左思嘉回複說:“我會訂蛋糕過去。”伊九伊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人,立即說:“太好了。我正在想這個呢。謝謝你!”

在生日當天,達斐瑤早早地到了伊九伊家。

達斐瑤晚上要飛回歐洲讀書,晚上不能和伊九伊吃飯,隻能趁白天見麵。她和伊九伊約好了,今天幫她剪頭發。

伊九伊頭發又長長了,不需要做什麽造型,稍微剪短發尾就好。她不喜歡美容院,因為理發師會總是搭話,所以在家剪。

伊九伊直接在客廳剪,本來還想弄張報紙墊在地上,但貓跑來跑去,弄得地板一團糟。伊九伊一不做二不休,幹脆等之後請鍾點工來清理。

達斐瑤拿著剪刀和梳子,像模像樣地梳來梳去。她問:“晚上買了蛋糕嗎?”

伊九伊說:“我爸爸買了一個。左思嘉也訂了一個。”

想到這樁事,達斐瑤冷笑兩聲:“交代一下吧,你跟左思嘉怎麽回事?”

伊九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達斐瑤說了。

達斐瑤一直是地獄作息,一覺睡到下午都沒精打采,今天臨時調整安排,早早地起床來。本來還嗬欠連天,一聽這話,難掩興奮,催促更新劇情:“這太勁爆了吧!我的媽呀!左思嘉怎麽能這樣?!啊啊啊,原來他不是gay啊!”

伊九伊逗她:“人家要捉弄我,你不該為我抱不平嗎?”

達斐瑤說:“為什麽?他是玩家心態,你是純愛戰士。戰士怎麽會輸給玩家?”

伊九伊不多說了,專心照著鏡子,對著裏麵撥弄頭發。

達斐瑤讀出一些不對勁,追問說:“你準備怎麽辦?為什麽你還跟他來往?”

伊九伊轉過身,按住她的手,說:“我們別聊男人了,也別聊結婚啊,孩子什麽的。沒有意義。”

“好吧。”達斐瑤說,“但你這麽突然,我腦子裏隻有男人啊。”

伊九伊側身坐在椅子上,把手臂扶到椅背上方,彎著眼睛笑起來:“沒關係。晚上我請了一些大學的朋友來,她們都很健談。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們在宿舍裏一邊喝酒一邊聊白居易,談一整個通宵。”

達斐瑤撇撇嘴,笑道:“你大學住校?我還以為你肯定會住家裏。”

伊九伊看著她,皺起眉頭,隻是笑,一副“什麽呀”的樣子,沒回答。

達斐瑤走以後,媽媽就打了視頻電話來。伊九伊問媽媽收到自己的禮物沒有,媽媽祝她生日快樂,順便問需不需要幫助。伊九伊和媽媽聊了一陣,提到了何擒雲生病的事。媽媽也講到爸爸最近的工作。

媽媽喜滋滋地說:“等你爸爸忙完,我們一家人一起去泡溫泉吧!”

伊九伊笑:“要忙到秋冬季節嗎?總不能夏天去泡溫泉。”

“是哦!”媽媽很樂觀,“但是夏天也可以以毒攻毒嘛。去韓國吃吃參雞湯。”

想著之後一家人去旅行的計劃,伊九伊開心地掛斷了電話。

爸爸訂的蛋糕是隔天早晨到。這天晚上,伊九伊換好平時的衣服,化了妝,打車去了店裏。

上車的時候,她不小心蹭到了車門下方。腿上一疼,坐上去才發現,絲襪竟然勾出了一條破洞。

好在原本穿的就是長裙,靴子也不淺,不礙事。

不過,這其實正是今天不會順利的預兆。她沒及時察覺到。

路上交通堵塞,明明是她的生日聚會,她卻遲到了二十分鍾。

提前預定好的海膽出了狀況,後廚在處理時被刺傷,而且還中了毒,有點嚴重,臨時送去了醫院。就因為缺了一個人,上菜也變慢了。

左思嘉要開會,告訴她今天不能準時來。

好在大學時的好朋友們都到了。

一落座,朋友們就聊開了。伊九伊走過去,坐到她們中間,笑著說:“還記得那時候我們聊天聊到半夜。”

“是呀。”一個當初的朋友立刻說,“要不是當初熬夜那麽狠,我現在身體可能就沒這麽差了。”

看來找的話題不對。伊九伊抿了抿嘴唇,暫且先當聽眾。她給空酒杯裏倒上酒。

過去宿舍裏最愛研究秦始皇的朋友說:“九伊,生日快樂。不好意思,我等會兒還要去接我女兒,就不喝了。”

伊九伊有些意外:“你結婚了?”

“她都結過一次,又離婚了,一個人做單親媽媽照顧雙胞胎。我也不喝了哦!”朋友之二對伊九伊說,“我現在和我公公婆婆住在一起。他們老人家,到時候又一直說……你什麽時候結婚?”

伊九伊開始苦笑了:“呃,我現在沒考慮這個……”

“沒關係,不著急。九伊不愁找不到的,”朋友之三插嘴道,“她以前就是‘萬人斬’。不像我,還在相親。”

旁人的七嘴八舌中,伊九伊隻能擺擺手,下意識用手掩住臉:“沒有那麽誇張啦。”

“九伊條件那麽好,幹嘛在下裏上班啊?”

“你是去年考的軍隊文職?她老公是武警係統的,可以問問他。”

“你的寶寶上幼兒園了嗎?”

朋友們都還在,過著各自的生活,照常聊得很開心。伊九伊坐在她們中間,雙手拿著酒杯,偶爾也插入話題,但是,總覺得,心情微妙的低落。

人一直在變,未來與過去也跟著改變。變了沒什麽不好,隻是,獨自被留在原地會落寞。她喜歡寫字和刻章,因為落筆成文,印章雋永,不那麽容易變。

她並不知道,在樓下,有一位特別的客人到了。

伊九伊嚐試邀請過何嗣音夫婦。何嗣音為自己請了假,可並沒有說妻子不來。

夏鬱青給伊九伊發了微信,卻遲遲沒收到回複。她們在喝酒,沒看到消息情有可原。

服務生在忙碌,夜裏光線暗,沒留意到有客人徘徊。夏鬱青在店門口張望。

左思嘉忙完工作才來,一進門,就看到熟悉的背影。他不是沒想過會與夏鬱青碰麵,就算是這種場合,也並沒有讓他意外。

他不想跟她說話,於是沒有打招呼,但也不刻意避開,徑自從她身旁走過。夏鬱青卻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