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苔肉鬆麵包
(“我不餓!”)
腳步聲在麵前停下。
淚水形成一道朦朧的霧簾,蘇肴模糊地看到了男人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淚珠從睫毛上抖落,終於能夠看清來人的模樣。
是剛才那個盯著她看的男人!
蘇肴的心瞬間涼了下來。
蒼白的唇膽怯地蠕動兩下,求救聲堵在喉口。
從男人的視線來看,就是猖狂囂張的殺人植被,困住了一個瘦弱到連掙紮都做不到的女孩。
流浪貓掉進了捕獸籠裏。
男人冷漠地移開目光,仿佛根本沒看到這處滲人的異象,徑直抬腳,朝著後方走去。
他的忽視太明顯,蘇肴甚至都來不及害怕,驚慌促使她終於開了口。
“救救我。”
她不知道這株藤蔓什麽時候會殺死自己,眼前的男人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蘇肴放低語氣,近乎哀求:“求您,救救我!”
弱小驚慌的貓叫聲不足以讓男人止步,他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直到身影消失不見。
蘇肴的心徹底涼了下來,她下意識想要求救外麵的人。但下一秒,那根嬰兒手臂粗細的藤蔓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它們擠壓、收攏,將獵物纏得密不透風,所有的掙紮和嗚咽都被藏進了嫩綠色的莖葉裏。
緊接著,最粗的藤蔓猛地一拉,將無力反抗的蘇肴“嗖”地拉進某個廢棄的房間。
人消失了,房門也砰地一聲關上。
蘇肴咬著嘴邊的藤蔓,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獲救的可能了,她隻能在這個陰暗的房間裏,渾身血肉都化作肥料。
死亡來臨前,她的眼淚嘩啦啦往下掉。
直到下巴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抬起,她才猛地打了個冷戰,驚恐地看著眼前這道突然出現的身影。
是剛才離開的男人,那夥人的隊長。
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男人沒開口,他舉起手裏的打火機,靠近蘇肴嘴邊的藤蔓。
火焰對植物的威脅仍然存在,它隻能不情不願地溜走。
蘇肴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口舌剛被放開,她狼狽地抿住唇,抬眼就看到男人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唇角。明明是直視,卻仍然帶來一種被窺伺的感覺。
“……謝謝你。”
“你、你能救救我嗎?”
男人答非所問:“好髒。”
蘇肴還沒來得及反應,巴掌臉就被他的手掌抬起,一塊沾濕的手帕粗魯地接觸她的皮膚,剛抹上去的黑灰也被一點點擦淨。
原來他在說她的臉髒。
蘇肴不明白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他的關注點居然還在她的臉上。
“你能救……嘶!”
話還沒說完,冰冷的手指就捏住了她的臉頰,沒捏起多少肉來。
“又髒又瘦。”
“一隻找不到食物的小髒貓。”
蘇肴的心裏升起微弱的怒火,但生死掌握在別人的手裏,她不敢放肆也不敢反駁,隻能默默地承受。
男人也沒逼迫她回話,他在仔細地擦除掉所有黑灰後,長久地注視著手掌禁錮住的那張俏麵。
像月光下的芙蓉花,淡蕊香紅般的美層層疊塗在容貌上,粗看低調,細看驚豔。
就是太過消瘦,飽滿的臉頰肉早已貼在顴骨,愈發襯得她的眼睛圓潤清澈。
他注視得太久,蘇肴情不自禁地瑟縮起來。
末世崩壞後,長相不是一種恩賜,反而是一種災難。
她無法猜測男人的意圖,更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麽。
“你、你到底要幹什麽?”
男人的另一隻手放下打火機,手掌精確地貼到了她的腰腹,落在胃的位置。
“胃口小?不餓?”
蘇肴恍惚了一秒,這才想起他在重複自己先前遞餅幹給周武斌時說的話。
——“你吃,我胃口小,不餓。”
男人惡劣地捏著她的臉頰:“我看見了,你把唯一的食物遞給你的男友,他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你都餓成人幹了,他還在吃小餅幹呢。”
押韻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沒有任何喜感,反而多了一份陰森。
蘇肴咬緊唇:“他、他個子高力氣大,餓得快……吃了也能保護我,哪、哪裏不對嗎?”
她的頭腦全放在了考上最高學府,與人相處中隻有最簡單樸素的小聰明。
周武斌是她的“男友”,也是末世裏不可或缺的盾牌。
他如果餓得狠了……情侶的關係頃刻間也能變得薄弱。
但她的話還是引來了男人的冷眼與恥笑。
“保護你?”
“那他現在在哪?”
在蘇肴詫異的目光下,男人掐進了最粗的藤蔓莖身,將殺人武器一樣的綠植徒手掐斷一截。
“吃一袋餅幹,他能扯斷它嗎?”
“能過來英雄救美嗎?”
男人的話一句比一句紮心,沾著綠色汁液的手掌再次抬起蘇肴的臉頰,在白皙的臉蛋上留下一道綠色的痕跡。
“就算你餓死了,東西也隻是喂了狗。”
這話太難聽,簡直是將周武斌貶低到塵埃裏。
蘇肴心底的怒火和難堪再也忍不住,毫無威脅地表達出來:“我不餓,說了不餓就是不餓!我們的事不用你管!”
不知道是哪個字觸怒了男人,他冷著臉丟下手。
“確實不用我管。”
他轉身就走,甚至沒有一絲留戀,眼見著就要將蘇肴丟在這無人的困境裏自生自滅。
心底剛生出的那點勇氣和怒火轉瞬間又被澆滅。
蘇肴無助地看著男人的背影,她知道自己應該低下頭,求人相助本就要丟棄骨氣。
可對方看她的目光、說出的話太過瘮人,她總害怕會陷入另一個漩渦不得脫身。
第二次。
這是她第二次看著他離開。
還會有第三次機會嗎?
忍耐了許久的饑餓化作腹鳴,在陰暗的房間裏響起。
女孩的哭音中帶了些許難堪:“……我餓。”
話音清晰地傳到男人的耳中,塞滿了整個房間的藤曼有那麽一瞬間,興奮得整個枝葉都戰栗起來。
無人察覺的黑暗角落裏,男人的手臂肌膚凸現出綠色的植物脈絡,眼睛閃過一抹血紅,牙齒也變得異常尖利。
他也餓,不僅餓到興奮起來,還控製不住自己的形態。
如此多的異狀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怎麽看都十分驚悚。
——非人哉。
蘇肴很長時間沒聽到腳步聲,心一點點地下沉。
他離開了嗎?
剛才她應該忍一忍的……為什麽要反駁……
就在徹底絕望之前,腳步聲再次響起,男人重新站到她的麵前。
蘇肴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在黑暗與死亡的威脅下,她不可避免地對他產生了微妙的依賴。
“我餓。”她又重複了一句,圓潤的雙眼緊巴巴盯著他,“很餓。”
她說謊了,她很餓。兩天內隻吃了一塊餅幹,比周武斌吃得更少。
蘇肴不懂陌生可怕的男人為什麽要揪著這點不放,但她現在隻想順著他的心意,成功逃離這裏。
既然他想問,不如就承認。
男人在她麵前站定,他垂眸看著她:“張嘴。”
蘇肴聽話地張嘴,泛白的唇瓣猶疑地分開。
冰涼的手指再次貼上來,隻不過這次,它摁住了那枚粉嫩的唇珠,微微一壓還能彈回來。
蘇肴開始發抖,微翹的眼也瞪圓了。
他的動作太侵犯了,陌生男女絕對不會達到這種程度。
但更無措的還在後麵,男人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唇,手指卻一點點探進她的口中,撫過潔白整齊的牙……
蘇肴條件反射地想閉嘴,但又顧忌著那根肆意的手指,於是隻能含著淚,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檢查完她的口腔。
惶恐的淚水砸落到手指上。
男人終於大發慈悲地收手,高高在上地盯著她的眼睛:“哭什麽?”
蘇肴咬著唇:“我、我有男朋友……”
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男人的臉色瞬間變冷。
他仔仔細細地,不顧女孩的眼淚和祈求,又將她的唇齒研究了一遍。
蘇肴再也不敢亂開口,揣著害怕和退縮,硬著頭皮忍耐著他的動作。
男人臉上的冷漠這才消散了些許。
地上的藤蔓窸窸窣窣地攀爬,其中一根卷著一袋鬆軟的麵包和一罐紮實的速食粥,無聲無息地鑽到男人的腳邊。
他收起手,無人注意時取下麵包和粥。
嘩啦。
噗呲。
是包裝袋被撕開、罐頭被打開的聲音。
麵包被喂到嘴邊時,蘇肴的大腦瞬間宕機。
男人沒說話,但他的動作無疑是要將食物喂給她。
近在咫尺的麵包,帶著撲鼻的鹹香。微焦的外殼上鋪滿了肉鬆,周邊點綴著蔥花。哪怕沒有咬下去,也能提前感受到鬆軟的內裏、細膩的口感。
蘇肴下意識吞咽了一下,腹中的饑餓感越來越強。
可她還記得他在半個小時前,搶走那包巧克力派,捏爛了也不願給她。
思及此,她強忍住自己的饑餓,扭頭以示拒絕。
“你們的食物,太珍貴了,不用給我吃。”
男人冷笑一聲,不容拒絕地將麵包塞進她的嘴裏。
“咬。”
動作快於大腦,在蘇肴反應過來時,她的牙齒已經陷在鬆軟的麵包瓤裏。
好吃。
比從前吃過的任何一個麵包都好吃。
口齒先嚐到味道,腸胃就恨不得直接吞食。
蘇肴在男人的逼視下,艱難地咽下第一口,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
在她吃完兩口麵包後,他又端著一勺粗糧粥,送到她的嘴邊。
“我想自己吃……”
反抗的話並沒有進入男人的耳裏,他強硬地將食物一口口送到她的嘴邊。
蘇肴唯一能做的,隻有咀嚼和吞咽。
塞滿食物的麵頰微微鼓起,像是終於有了些肉。
男人在喂食時,長久地盯著她的臉,目光從眼睛滑到鼻梁,再落到臉頰,最後落在唇齒間。
他踹走了流浪貓的食物,冷漠無情地離開。背地裏卻又套走了它,逼迫著它吞食親手喂的小魚幹。
蘇肴最開始還能保持理智,最後隻顧得上吞咽麵包和粥。
自從逃離學校後,饑餓維持了一個月,這還是第一次嚐到飽腹感。
等到最後一口粥喝完,充盈的腸胃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幸福,蘇肴差點哭出來。
好在她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處境,眼巴巴地看著男人。
“你能把我救出來嗎?”
男人沒說話,他伸出手指,擦掉她唇角餘留的肉鬆。
然後當著她的麵,低頭緩慢地舔舐掉。
“好。”
蘇肴眼睜睜地看著他做完這個動作,頭皮瞬間一炸。
變態。
她遇到了一個變態!
雖然吃掉了他給的食物,但蘇肴並不想為此負責,她迫切地希望他趕緊如約解救她,然後……然後躲得遠遠的!
嚓嚓。
藤蔓崩斷的聲音接連響起,困住手腕、腳腕的細小藤蔓率先掉落。
男人最後才暴力扯斷了困住蘇肴腰身的粗壯藤蔓,將她從殺人武器中解救出來。
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蘇肴的第一反應就是跑。
但她很快就被拽了回來,男人仿佛對她的逃離很不高興,手掌順從心意地抬起,停在小荷尖尖角。
冷淡又粗魯地揉捏了一把。
“這是報酬。”
“你!”
“祁山澤。”男人雨露均沾地動了動手掌,強硬地盯著她的眼睛,“記住了,我叫祁山澤。”
蘇肴的臉早在他動手時就紅了個徹底,趁他話音剛落,又驚又怒地甩開他的手,慌不擇路地逃出房間。
身後無人追來。
蘇肴依舊不敢停下,她現在隻想回到人群中、回到周武斌身邊,才能真正感受到安全。
終於繞過轉角,空曠的廢棄倉庫中央,正陷入一片嘈亂。
她離開後,餓急了眼的二十多人,一擁而上想要從三個外來者手裏搶走泡麵和其他食物。
而周武斌就混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