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再見白貓
◎再見白貓◎
夜晚,黑雲將整片天空遮得沒有一絲縫隙，泄不出半點星光或月光。
大地昏暗，細蒙蒙的雨逐漸停了,希思靜靜地站在花園裏。門廊下的燈發出暗淡的光,小花園裏處處殘枝亂葉,滿眼凋零，顯出一派沉鬱之色。
現在還沒到入睡的時候,以往的同一時刻,小花園裏總是聚滿了學生。但現在學院的學生走了大半,這裏也變得格外冷清。
不如先去一趟圖書室？或者去找羅恩？
希思走在小路上，地麵潮濕，靴子踩進水窪,濺起細小的水花,在黑夜裏格外響亮。
突然——
耳邊隱隱約約聽見一聲貓叫。
希思停下腳步。
學院裏有貓？
他微微睜大眼睛，試圖從周圍的灌木叢和花叢裏尋找它的下落，同時一種奇異的想法也不由得浮上心頭。
“喵——”
那生物又叫了一聲,卻比剛才更清楚。小路右側的花叢窸窸窣窣,接著一隻潔白如雪的白貓就從那濕潤的枝葉間鑽了出來,優雅地踮著腳走到希思麵前。
“喵——”
這隻白毛藍眼的小生物在希思腿邊蹭了蹭,臉上的表情顯出幾分討好。它的腳掌沾了泥土,背上的毛發被雨水浸濕，上麵還粘著幾塊碎葉。
希思定定地盯著這隻白貓，朝後退了一步。
“喵——”白貓抬起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但希思確實從那張毛茸茸的臉上看見了人性化的表情。
一人一貓就這樣沉默地對視著。
“小希思！”澤維爾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希思轉過頭,就看見他跟路易斯慢慢走過來。路易斯跟在他身邊,手裏還提著一盞燈。
澤維爾走到希思身旁,那隻白貓就蹭地一下跳進他懷裏。他絲毫不嫌棄白貓，反而寵愛地摸了摸它的毛發，拿出一塊手帕細細幫它擦拭身上的泥土和雨水。
“你怎麽不抱抱它？”澤維爾邊擦邊說，“難道它不漂亮嗎？”
希思站在原地，“這是你的貓？”
“是的。”澤維爾臉上掛著不可捉摸的微笑。
“它叫什麽名字？之前我怎麽沒見過它？”
將白貓的毛不慌不忙地擦順，澤維爾接著說，“它沒有名字，如果硬要喊，你也可以叫它‘澤維爾’。”他將手帕交給路易斯，然後用手將白貓遞過來。
“你抱抱它。”他對希思說，嘴角邊依然漾著微笑。
希思猶豫地看了他一眼，緩慢伸出手，將那隻白貓接到懷裏。
貓毛十分柔軟，摸起來像光滑的綢緞。希思小心翼翼地抱著它，心跳微微有些加速。那隻白貓安靜地伏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乖巧極了。
“它看起來很喜歡你。”澤維爾眯起眼睛，笑嘻嘻地覺得有趣，“它之前一直在佩恩鎮亂逛，沒想到今天倒是知道回來了。”
希思感覺自己的手有點僵硬。
“把它放在外麵，你就不擔心它嗎？”他臉上露出探尋的表情。
“它有自己的想法。”澤維爾附身湊近希思，用手撫摸白貓的額頭。“它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它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隨意幹任何它想幹的事。它就是我的靈魂半身，我並沒有資格去約束它。”
希思垂下眼瞼，看那隻修長光滑的手撫摸柔順的毛發。
“它在佩恩鎮幹了什麽？”希思問。
“你問問它。”澤維爾收回手，柔聲說。
希思抬起頭，凝視他的眼睛，澤維爾的目光顯得有點神秘莫測，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慢吞吞地抬起手，希思在白貓的脊背上裝模作樣地摸了幾下。
白貓在懷抱裏動了動，舒展開身體，將肚皮送到手掌下麵。
“它去了很多地方。”澤維爾緩緩開口。
希思一邊幫貓順毛，一邊凝神傾聽。
“它先去了鎮上的集市，逛完小鎮後，它還去了附近的村莊，接著它又跑進了山上的森林。它跑了很久，不停奔跑，它玩得很開心。路上它看見了許多東西，漂亮的、奇怪的、醜陋的、肮髒的……”
澤維爾又往下說，嗓音低沉悅耳。
“它跑累了，感到厭倦，所以它開始尋找寶藏，玩它小時候最喜歡玩的尋寶遊戲。後來它玩累了，就決定回家啦。”
希思停下手，抬起頭。
“它找到了什麽？”他的呼吸有些沉重。
“嗯……”澤維爾始終盯著他，“它找到了寶藏，但隻有一半，它感到有些遺憾。如果你再揉揉它，它可能就不會失落了。”
“那剩下的一半呢？”希思睜大眼睛，臉上掠過一絲震驚。
“剩下的一半……”澤維爾嘴唇綻開笑容，“剩下一半已經無法得到，因為這一半選擇永遠留在這裏，留在這個誕生它的地方。”
花園裏靜悄悄的，安靜得出奇，希思聽見雨水從葉片滴落的聲音，還有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強烈的心跳。
低下頭，將表情隱藏在黑暗中，他輕輕皺起眉，思緒開始飛速旋轉。
“希思，還有……澤維爾，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羅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奧利弗先生？”澤維爾看向來人。
羅恩走到希思身邊，直視澤維爾的眼睛。
“夜深露重，你們站在這裏做什麽？”羅恩寒暄道。
“我隻是出來散步，沒想到中途遇到了小希思和我的貓，真是湊巧。”澤維爾笑著說，但眼神裏毫無笑意。
“這是你養的貓？”羅恩低頭看了一眼希思懷裏的白貓。“真是一隻漂亮的寵物，它是什麽品種？”
澤維爾勾起的嘴角瞬間冷了下去。
“奧利弗先生，這隻貓沒有品種，也不是主人的寵物。”路易斯突然開口，語氣有些嚴肅。
“是我失禮了。”羅恩欠了欠身，“天色已晚，希思也該回房間休息了。”他直起身子，沉著地說。
澤維爾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
“那好吧。”他說。
希思伸出手，將貓遞給澤維爾，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希思的動作微微一頓——澤維爾的手被夜風吹得有些冰冷，而自己的手倒是被厚重的貓毛捂得溫熱。
“我就要離開佩恩鎮了。”抱回白貓，澤維爾低頭對希思說。
希思抽回手，退回羅恩身邊。
“那……再見，澤維爾。”
“你要跟我一起離開嗎？”澤維爾問，話音裏帶著一種奇怪的溫柔，“小鎮不安全，你可以先跟我回我帶你參觀我的寶庫，那裏麵珍藏著數不清的寶貝，你一定會喜歡上那裏。”
“恕我直言，澤維爾，希思和艾凡的姑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明天就會到達學院接他們回”羅恩淡然道。
“這樣嗎。”澤維爾仍舊注視著希思，“那真是太可惜了。”他的聲音充滿遺憾。
“以後有機會，希望你能來我家做客，這樣我會感到很高興。”澤維爾抱著貓微笑地說，“再見，小希思。”
他的話語不像是禮貌的道別，在希思聽來，那句“再見”仿佛預言性的諭告，含著一種信誓旦旦、難以揣摩的意味。
“再見，澤維爾。”希思說。
目送澤維爾和路易斯離開，希思和羅恩也回到了房間。
“艾凡，老大來了。”
希思將艾凡從被窩裏拽出來。
艾凡套上外套，揉了揉雞窩頭，打了個哈欠，盤腿坐在兩人對麵。
“剛才澤維爾說他找到了寶藏。”
羅恩和艾凡臉上頓時露出驚訝之色。
“但他說自己隻找到了一半，因為剩下那一半選擇留在佩恩鎮。”希思表情凝重。
“也就是說，佩恩鎮的異常，是另一半寶藏引起的。”羅恩陷入沉思，“他是從什麽地方找到的？”
“不知道。”希思搖了搖頭，回憶著剛剛和澤維爾相處的畫麵，突然，他的記憶停留在那隻白貓身上。
他想起那隻貓腳掌沾著顏色很深的棕紅色濕潤泥土，而值得注意的是，包括小花園，學院地表的泥土顏色更淺，是那種微微發黃的土壤。
之前在墓地調查食屍鬼時，他曾提到通過檢測泥土來定位，而當時他們還對泥土的性質和特征進行了粗略調查。在不同的氣候和環境中，土壤的類型也是不同的。
再結合澤維爾所說，如果白貓在回來前去過森林，那麽……
“艾凡，你還記得我們去過的舊校舍嗎？”希思抬起頭問，“寶藏會不會就在那裏，隻是我們當時沒有發現。”
“寶藏就在舊校舍？”艾凡皺起眉，“那小鎮又是怎麽回事？”
希思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間裏緩緩踱步。
“老大，你去見過校長了嗎？他是怎麽說的？”
“校長什麽都不知情，他說傳說隻是編纂的，石板隻有一塊且被毀損，殘骸也不知道丟在了哪裏。他的確沒有撒謊，到了現在，他也沒有撒謊的必要。”
“嗬，那他的人生也已經玩完了！”艾凡冷笑道。
“無知就是他的罪孽，也是洛夫格羅夫家族的罪孽。”羅恩說，“此事過後，教會應該不會允許這個家族繼續存在了。”
希思靜靜地聽著，沉默良久，他接著說：
“假設說，石板毀損後，裏麵所謂的‘寶藏’也顯露出來，而那‘寶藏’有可能是一對眼眸，其中一顆留在了修道院，而另一顆則藏在舊校舍。澤維爾拿到的正是其中一顆眼球，而剩下一顆則還在佩恩鎮上。”
羅恩看著他，眸光閃爍，“為什麽這麽說？”
“這隻是我的猜測。”希思從書桌上拿起一本書，將書翻開推給羅恩和艾凡。
“這本書記載了佩恩鎮的曆史，上麵寫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件。這是佩恩鎮現在的地圖。”他伸出手指，指在地圖上被圈起的一處地方。“這是修道院的位置，而它在更早以前，曾經是洛夫格羅夫家族的府邸所在。”
“如果火災導致石板毀損，那麽當時的石板應該就在洛夫格羅夫家族的府邸裏，火災後過了三年，這個家族在舊校舍的位置重建住宅，而又過了數年，住宅再次被改成校舍，繼而廢棄，直到現在。”
房間裏靜悄悄的，窗外又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那麽……我要去舊校舍看看。”羅恩說。
“我跟你一起，老大。”艾凡道。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羅恩站起身，拿起手杖，“你們在房間裏等我。希思，你找仆人去鎮上通知亞伯，讓他也趕去那裏。”
“好的。”希思點了點頭。
羅恩推開門，走出房間。希思看著他離開，隨後拿出筆寫了封信，又在樓下找到一個看門的男仆，給了他慷慨的小費，讓他去修道院跑一趟。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1921:34:52~2022-02-2018:42: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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