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換房頭
見到隻李重澤兄弟回來, 李家老少還以為他們沒接到人。
等聽兩人說,人接到了,可因為嫌李家對他媳婦態度不明朗, 李重潤帶著人去住招待所了,要等安頓好媳婦後再上門……
李家男人們還能克製些, 李家女人們差點沒炸廟。
李德厚媳婦杜映真這陣子因為李重潤的事,家裏挨了多少訓斥指責,一直夾著尾巴做人呢。
這會兒總算找到了機會, 對婆婆道,“媽, 你們走了後, 重潤那孩子是真不好帶,後來更是油鹽不進的, 我就是提了那麽一嘴,也沒說什麽,他就報了名下鄉, 直到人坐車走了, 才有人上門說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我差點沒急瘋了……”
杜映真當時什麽想法, 李家這些人,就是她自己的丈夫子女,誰都知道怎麽回事。
當年李孟章預料到家裏要出事,他就提前做了些布局和準備。
老大和老三媳婦娘家也和李家的處境差不多, 就是回了娘家也躲不掉。
唯有老四媳婦這裏還可做些文章, 能保住一房也是好的。
李孟章幹脆讓老四媳婦跟老四離了婚, 老四家的三個孩子都叫她帶走。
然後二兒子夫妻都不在了, 就留了一個獨苗,這個孫子他是一定要想法子護住的。
於是李孟章厚著臉皮去求了前妻梅怡君, 商量給李重潤過到她膝下,落到兩人早逝的兒子李德寬名下,以後就是她的親孫子了。
讓他慚愧的是,梅怡君答應幫這個忙,給李重潤的戶口轉到她那裏,對外也說是自己的孫子。
但她並沒要李重潤拜李德寬,並說將來李家沒事了,李重潤自回李家就好。
李德正就留這麽一個獨苗,她不和過世的小輩搶孩子。
她兒子是福厚有本事的,她不信沒有後人香火,他在下頭就過不好了。
李孟章自覺一生坦**做人,唯有梅怡君這裏,陰差陽錯的,成了他最難贖的坎兒。
無論什麽事,自是梅怡君說什麽是什麽,他連一點意見都不敢有,更何況是他有求於人。
這樣二房和四房的孫輩們都保住了,大房三房也沒攀比,李孟章自覺已盡了全力,剩下的就是聽天由命了。沒想到杜映真看到李重潤去了梅怡君那裏,她也找李孟章說,想把家裏大兒子也落到梅媽媽名下。
她的理由是,李重潤本就孤僻病弱,很多事都不能自立,會給梅媽媽添麻煩,有個年齡相仿的堂兄弟做伴兒照應著,她這個嬸嬸也算盡了心。
隻要提到梅怡君,康百茹從來裝聾作啞。
沒老伴兒提點,李孟章哪會想到四兒媳藏的彎彎繞,覺著她說的還真是這麽回事。
死去的二兒子是他最看重的,人走了就跟斷了他條臂膀,雖然留下的孫子不大入他的眼,可愛屋及烏下,他卻一直會格外看顧。
別的子孫想讓他求梅怡君,別說門兒,連窗戶都不會有。
可為了李重潤,李孟章會接連破例。
杜映真正是知道這個,才會從照顧李重潤的角度去說。
要知道,她的長子李重澹比李重潤還小兩歲,一般人家,該李重潤照顧弟弟才對。
一個也是幫,兩個就當稍帶了,梅怡君就把李重潤和李重澹都落到了自家戶口本上。
人心惶惶中,能自保就已萬幸,李家和梅怡君都沒想到杜映真藏著那麽大心眼兒。
梅怡君雖和李孟章離了婚,可並沒有失了依靠。
當年她救助掩護了不少婦女同誌,而那些人如今都視她如親姐妹。
梅大姐的事,她們比自己的事還上心,護著她的人超乎你想象。
所以,她可以毫不拖泥帶水地和李孟章離婚,日子照樣過得自在悠閑。
李孟章是讀書人,幾年的軍旅生涯也都是幹的文職工作。
建國後,更是轉到了地方機關部門,李家的兒子們,除了去了的老二李德正是真正的熱血軍人,李家剩下三個兒子都隨了爹愛讀書,工作上也是一脈相承。
杜映真的大兒子李重澹一直在李家下一輩的兄弟們中不顯,在讀書上特別不開竅,孩子也知道不好,漸漸地都不歡實了。
杜映真見不得兒子這樣,就告訴他家裏二伯李德正的事,說他投筆從戎卻是家裏那輩兒最出息有能耐的。
她本意是想告訴兒子,不會讀書一樣有出路。
卻不想因為她的一番話,李重澹卻有了從軍夢,心心念念的都是想當兵。
若家裏沒事,這當然不成問題,李孟章不是愚腐之人,並不會攔著家裏孩子往別的方向發展。
可現在李家朝不保夕的,杜家也沒那個門路,現在都削尖了腦袋想當兵,根正苗紅的都當不上,李重澹這樣有爭議點的就不用想了。
可當媽的哪舍得讓自己兒子失望,三個孩子因為李重澹最聽她的,她最疼的就是他。
她這不就把主意打到了梅怡君這裏。
梅怡君有幾個好姐妹是軍中將帥的家屬,家裏子女都有入伍名額。梅怡君提出來想要一個,人家怕是會爭搶著奉上。
所以,杜映真才提出讓李重澹也跟著過到梅怡君名下,並教李重澹多親近陪伴梅怡君。
打的就是日久天長下,梅怡君會對李重澹生出些祖孫情,等到入伍的年紀了,孩子一求,一切都水到渠成。
卻不想世事無常,你就是機關算盡也是白搭。
別說討好,梅怡君根本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管你吃好穿好,三口人在家,真是關起門來互不打攪。
飯桌上李重澹想跟她說話,她一句“食不言寢不語”就讓你再生不出親近之心了。
好在她是個大氣的,七零年李重潤高中畢業時,她給解決了工作。
她是對革命有功之人,家裏若有後輩,是要給解決個工作崗位的。
她把這個名額給了李重潤,上麵考核後給李重潤安排到了機械廠上班。
李重潤別看文文弱弱的,在機械廠幹得還挺有聲有色的,很快轉到了技術組,假以時日,升技術員是沒有問題的。
杜映真看梅怡君給李重潤解決了工作,反倒放了心,也沒跟李重潤攀比。
她早問過李重澹了,平日梅怡君待他要比李重潤強些。
所以杜映真想當然以為等李重澹高中畢業時,梅怡君也不會不管,到時她一提當兵的事會保成。
沒想到,等七二年李重澹畢業了,直到年底了,梅怡君還一點過問的意思也沒有
而街道已經上門多次,催李重澹該下鄉支援了。那會兒隻要不能就業的青年是一律要下鄉的。
杜映真硬著頭皮找了梅怡君,梅怡君隻冷冷告訴她,給李重潤解決工作跟李家無關,隻是她為革命軍人的後代盡一點心意罷了。
杜映真算計多年,拚著母子分離就得了這麽個結果,怎能甘心。
梅怡君她不敢惹,也不敢抱怨,可跟無依無靠還有點孤拐的李重潤,她卻是會擺嬸嬸的款的,更會站在製高點道德綁架。
她找上李重潤說了沒有半個小時,李重潤當天就去辦了交接,把工作讓給了李重澹。
而梅怡君知道了也沒有攔,隻說工作給了李重潤,她做了該做的,剩下的她不會過問。
李重潤下鄉走的時候,別人不知道是真的,杜映真卻是裝的。
杜映真也知道自己這事兒辦得不地道,她也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壞人,隻能說她更心疼自己兒子,別人的孩子就隻能當草了。
不過她心裏愧疚之下,也盡可能想彌補,李重潤下鄉之後,郵零花錢郵物的都是她,鄭縣長那裏也是她打著李德淳的旗號找的。
原李重潤骨子裏是念著李家親情的,他也知道如不收杜映真的錢物,李重澹工作生活都不會安心。
還是李重潤穿過來後,他才不想配合杜映真母子演什麽一家親,他手裏有李孟章給留的錢,就是沒有杜映真的東西,他也一樣過好日子。
收了兩次包裹後,他去了封措辭不太好聽的信,大概是算著這麽多年給了這麽多,足夠補償了,後麵杜映真再沒和李重潤聯係。
現在杜映真說什麽沒人關心,李孟章和幾個兒子氣過了又愁,家裏下一輩竟沒一個能辦事的,李重潤不來,好歹也跟過去看看他在哪裏落腳啊。
這現在再上哪兒找,難道還真等他自己上門?
——
邵衡給找的招待所果然不錯,房間寬敞明亮,最主要是房間帶衛生間,樓層帶洗澡間,這樣可以堅持住幾天了。
然後邵衡家就在附近,說有事可以隨時喊他。
這裏是燕城內海一帶,老燕城時能住在這片兒的,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因為是沿曲折內海建的院子,不開闊四方,講究風水的達官貴人不會在這裏建富貴窩兒。
但這裏鬧中取靜,內海沿岸景致怡人,冬雪,春棠,夏荷,秋楓,四季皆有可賞,很多文人學者樂於在此安居。
邵家四代同堂,邵老爺子是國外留學回來的老科研工作者,現任一家科研所的所長。
邵家現住的這棟院子是邵老爺子回國後用自己多年積蓄買的,兩個兒子都一起住在這裏,邵衡爸行二。
能在特殊年代也沒受到波及,可見邵老爺子從事的應該是國家重視的研究單位。
邵衡隻在介紹自家的時候一語帶過,卻瞞不過李重潤,能從隻言片語裏整合出有效的信息。
也算家學淵源,邵家子弟大多都從事技術類工作,不是工程師就是技術員的,隻出了邵衡這一個異類,不顧家裏的反對,哭著喊著去當了兵。
他帶著入住的招待所,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入住的。
這是國科院下屬的招待所,得有相關單位的人帶著才能入住。
邵衡是給他爸打了個電話,這邊招待所才接收的。
剛李重潤和李家兄弟說話時,邵衡就在邊上,是什麽情況也都知道了。
這陣子各地這樣的事頻繁發生,邵衡也聽過見過不少版本了。
他隻是不理解,李家是憑哪點挑剔馮萊萊這樣的姑娘的。
看到李重潤一點不慣著家裏,到了燕城都能不入家門,隻為護著自己妻子,這才是真漢子。
這人功夫帥,人硬氣,太合他的脾氣,這樣的人必須好生結交,所以邵衡當機立斷把人拉來了。
正經邵家的家規是不能做這樣摻和人家事的無狀之舉的。
這會兒又陪著兩人回了房間。
路上兩邊已經交流完基本情況了,他也不拿自家當外人了,“重潤,之後你有什麽打算?見完家裏人,你們還要回落雲縣嗎?”
邵家等於是這一帶的坐地戶,肯定有外人無從得知的內部信息。
而且邵衡這人,李重潤不排斥和他做朋友。
朋友就不必客氣了,“我們之後要在燕城安家,回落雲縣也是起戶口搬家,我離開燕城已經快四年了,以前也不是愛走動的人,人情地頭沒那麽熟,所以還有事需要你幫忙。”
邵衡最喜歡這樣有話直說的,“我可當你是朋友了,你隻管說,能幫的我絕不含糊。”
“安家得有房,我瞧著這片兒不錯,也想在這兒置套院子安家,想托你家裏人幫問問有沒有合適的院子出手。”李重潤問道。
“那可真不錯!”邵衡拍手讚同,接著又鎖眉,“咱能做鄰居再好沒有了,隻是這邊院子很少人往出賣,就是賣價格也不便宜,我前頭聽家裏人說過,得萬兒八千的。”
他以為李重潤的錢都是李家補貼的,眼前李家明顯不想馮萊萊上門,李重潤這麽硬頂上了,李家怕要掐了他的錢。
又勸,“燕城居大不易,要麽你們看看手裏還有多少錢,留出應急和日常花的,我手裏也攢著一些錢,咱兩下裏湊湊,看能不能往外走幾個胡同尋麽一下。
隻你們夫妻住也用不著大的,一兩千先買兩間房住著,攢幾年再換大的,你們看行不?”
李重潤和馮萊萊意外又動容,算上坐火車的時間,兩邊相識不過一天多點,邵衡就這麽推心置腹,赤誠以待了,這讓他們有些汗顏。
真心換真心,他們也不能藏著掖著。
李重潤坦誠相告,“我們自己有錢,不用朝李家伸手,萬八千我們能拿的出來。”
“兩萬以內我們都能接受,院子好還可以商量。”馮萊萊補充加碼道。
若真有好院子,馮萊萊決定先把姥爺的金條賣幾根把錢湊上。
金價再漲也漲不過將來有市無價的好四合院,錯過了可再沒了。
來前趙四海還專門找她叮囑了,有好院子要不惜錢的拿下。
隻要趙家的本事在,錢和金子什麽時候都能掙上,他奔波了多半生,這回想有個順意的地方養老。
所以,趙四海比他們還豪邁呢,話都撂下了,錢不夠就賣金子,一定不能縮手縮腳。
看完李重潤,又轉向馮萊萊,邵衡是真服氣了,“你倆真一個比一個闊氣呀,真財大氣粗的主兒,是我沒見過世麵了。那我就放心了,回去我就讓家裏幫著問。”
正事兒辦完了,好朋友也交上了,邵衡趕緊告辭走了。
他這都有三年沒回來了,這好容易回來不先回家,若不是幫朋友忙,回家肯定免不了他媽的一頓爆捶。
臨出門,他又回頭笑著來了一句,“放心,我保準比你倆還上心,我還等你們買了院子,好跟重潤討教幾招呢。”
既是好友了,自然就不拘小節了,李重潤揮手攆人,“你那幾招不行,不怕難看我隨時等著。”
邵衡很有自知之明,“那我也樂意,我就想見識下世外高手的功夫。”
勉強在家裏不墊底兒的李重潤瞧不上道,“那是你沒見過真正的世外高人。”
邵衡隻當他謙虛,擺擺手終於走了。
李家的事早在出發前,李重潤都跟馮萊萊說了。
這會兒馮萊萊就問,“那個梅奶奶你不去看看嗎?”
李家的人事裏,馮萊萊隻對這個個性十足的老太太印象最深刻。
李重潤就笑,“果然咱們夫妻想到一處了,等會兒吃完飯,我想去看望她,萊萊你跟我去吧?”
啊?馮萊萊一點沒想摻合進去的,可對上笑咪咪的李重潤,她有些懷疑起來。
“不對,你準又打了主意,還不速速招來。”
李重潤朗聲笑開,“鬼靈精,什麽都瞞不了你。李家嫌你,我還嫌他們呢,我準備把戶口還落回梅老太太那那裏。”
靠,這可夠狠的,不過她喜歡。
“那個梅老太太肯定很不待見李家人,你要落戶口回去,她能答應嗎?”馮萊萊問。
李重潤打了個響指,“信你老公,這事兒準成,還會很快落實,你就瞧好吧。走吧媳婦兒,我知道你很想見識下梅老太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