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商量
趙水柳回家就把錢悄悄藏了起來, 跟誰也沒漏一個字兒。
因為馮滿成堅持要跟顧湘結婚,馮有順想到當年自己非擰著馮大錘要娶趙水柳的事兒,將心比心, 就有成全的想法。
不成想他剛提話頭,趙水柳就開始在家哭天搶地喊她跟馮家委屈了半輩子, 日子沒法過了。
溫順了一輩子的人忽然強勢起來,馮有順也隻能避讓。
夫妻過日子,一股風強了, 另股風自然就會弱下來。
剛分家那兩天還好,趙水柳還沒醒過神來, 家裏同以前差不多著過日子。
等幾天後, 看馮大錘和馮有福真過問不了自家事了,明白徹底脫離了馮家。
再想起這一切都是親爹趙四海給撐腰得來的, 趙水柳就覺著自己不該委屈求全了。
一天少變點兒,本來覺不出。
趕上馮滿成要娶顧湘的事兒出來,趙水柳各種鬧, 馮有順才發現自己被奪了權。
他說話, 趙水柳已不會言聽計從。反過來, 他還要看趙水柳眼色了。
見趙水柳出門半天才回來,馮有順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催她做飯。
他小心詢問:“你幹啥去了?”
剛一直興奮於給閨女的一百塊嫁妝連帶馮家公出的五十塊都拿回來了,趙水柳就沒想那麽多。
現在錢放好了,誰都再要不走了。
她才想起不對來, 她爹那裏的錢竟是不防著閨女的, 錢匣子都能給閨女隨意翻的。
她和馮有順早商量好了, 將來馮滿成和馮滿同不管誰的第二個兒子, 隻要是趙四海瞧中了就跟他姓趙。
這事兒分家後也跟馮滿成兄弟說了,兩人都同意了。
若說夫妻倆是一片孝心, 那肯定假了。
孝心是有,可趙四海賺錢的本事馮家父子和趙水柳最知根底。
這幾年趙四海雖避著人,可他們心裏也有數,馮有順帶著馮滿成都能給馮家掙出那麽些錢,他們和趙四海可沒法相提並論。
趙四海這幾年攢下的家資隻稍想想就足夠驚人。
趙水柳認為自己做為他的獨生閨女,趙四海的一切歸她是天經地義。
不止馮有順沒覺著不對,就是馮滿成兄弟也是這樣的想法。
不能說他們多貪,一直以來的世俗禮法都是這麽認為的。
同樣也不耽誤馮滿成兄弟對趙四海的敬仰,兩兄弟也都真心地想跟姥爺更親近。
人性就是這樣複雜說不清。
事關重大,趙水柳想了下:“他爹,萊萊守著爹住,一鍋吃著飯,後麵再生個孩子爹天天看著,滿成滿同的孩子不得靠後啊?李知青掙那麽些錢,咋非要住爹那裏。”私下裏,夫妻倆還是習慣喊李重潤李知青。
馮有順一愣:“萊萊兩個人和爹現在打一處吃?”
“可不。”趙水柳說,“就怕兩個跟爹住久了,看著爹的錢入眼,時候長了想惦記成自己的。這樣事兒咱還聽少了麽?”
“萊萊不是那樣孩子,咱爹也不是糊塗的,你別多想。”馮有順對嶽父趙四海的強勢深有體會,覺著他不是能被人左右的。
馮有順是要比趙水柳顧念閨女,也舍得給她出一份村裏少有的嫁妝,卻也僅此了。
讓他拿閨女和兒子一樣待,是不可能的。
家財將來肯定都是馮滿成兄弟的。
他自己這樣想,馮家人這樣想,整個沅溪大隊以至公社縣裏,誰不這樣想?
所以,他認為趙四海必也是一樣的想法。
有馮滿成兄弟在,別人是越不過去的。
趙水柳還是不放心:“不行,得讓滿成早點生兒子才行。”
“那他要結婚你還攔著。”馮有順也有話。
“顧湘分明還惦記那誰,咋娶?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回來當擺設嗎?”趙水柳眉又豎起。
“滿成多倔你當親媽的沒數兒,你逼著他娶了別人,他要不跟人圓房呢?做親做成了仇,你就樂意了?”馮有順慢慢說道。
“他敢!”趙水柳尖了嗓門。
“有啥不敢的,那年爹不同意我娶你,我就這樣想著唻。”正因為自己都這樣想過,馮有順才知道大兒子會做得出來。
馮有順這樣一說,趙水柳信了,“那咋辦,我真看不上顧湘那樣的,娶她進門了,我不用想著享媳婦福了。”
馮有順勸她:“也不是全沒好處,她是有墨水的,教著咱孫子們多讀書,將來掙個好前程,都不用土裏刨食,咱家也能改換門庭,多風光。
你瞅著李知青,不聲不響就被縣長請到了公社上班。那個魏冬生,不是高中畢業,哪裏當得起幹事。我是尋思明白了,讀書才能有大出息。”
想到李重潤一個月五十五塊的工資,一年就是六百多塊,趙水柳心就熱了,“那……就答應下?”
“答應下就對了。”馮有順點頭肯定。
趙水柳算是接受了顧湘進門的事兒,她現在更關心的是:“他爹,你說咱是不是哪天找爹把這事兒說清楚了,他也等了這些年了,也別等滿同了,就說滿成生了第二個兒子就給他姓,你看行不?”
“我看行,爹這麽些年也不容易,說開了他也定心了。”馮有順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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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排排坐泡腳。
今天卻不大一樣,馮萊萊都打水進屋了,李重潤還坐在炕沿沒動。
有那麽多要記要背的,馮萊萊也無心問他,自己脫襪準備泡腳。
冷不防間,懷裏被塞了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雙嶄新黑色的女士係帶皮鞋。
“馮萊萊同誌,鞋我先幫你買了,我沒別的意思,還是覺著你不該委屈自己,就自作主張了。”李重潤說,“要你還是接受不了,我回頭找人退了也一樣。”
鞋都買回來了,再張羅退回去,馮萊萊也覺著太小家子氣了。“算了,鞋我穿,多少錢?”她問。
李重潤臉上的笑意**漾開來,“二十一塊八,先記賬,我又不急著使錢,真別太拘泥這些了。萊萊同誌的信用一流,你早證明過多次了。”
馮萊萊想想也是,彩禮和當初給買衣服的錢她早退回去了,足夠證明自己無心占他便宜。
這讓她接受度又高了些,“那我一個月還你五塊,不然還是算了。”
知道她這樣已經妥協了很多,李重潤見好就收,“好,就這麽辦。”
看她還坐那兒,李重潤催道:“你試試看合不合腳?我跟供銷社的人說了,碼不合適可以去調。”
新鞋很幹淨,馮萊萊就坐那裏先穿了左腳,不大不小剛合適。
這讓她有點疑惑,“你知道我穿多大鞋號?”
李重潤表情帶了點別扭:“我量了你鞋子的大小。”
馮萊萊正低頭套著另一隻鞋,隻恍然說:“我說嘛,不量哪來這麽合適。”
見馮萊萊並沒注意,也沒有多想,李重潤微提起來的心落下。
轉移話題一樣說起:“供銷社裏就這一種女皮鞋,你將就穿吧。”
“瞧你說的,我今天穿這一身出去已經是整個沅溪大隊最亮的崽了,明天再配上皮鞋,我都能想象圍觀我的盛況了。我要說句這鞋是將就穿的,我得多遭人恨呐?整個沅溪大隊,有皮鞋穿的女生五個手指頭都數不到,李技術員你飄了啊。”馮萊萊脫了皮鞋,已經開始泡腳。
李重潤嘴角的笑意就停不下來了,“嗯,我的錯,後麵會端正態度的,萊萊同誌監督我吧。”
馮萊萊忍不住白他一眼,這人最近話有點多,人也再不是當初的高冷範了。
“再不泡腳鍋裏水也涼了。”她還要學習呢,陪聊太久會耽誤進步的。
李重潤老實地去廚房打水來泡腳,馮萊萊卻已經快速泡完,錯身出去倒水了。
馮萊萊回屋直接上炕鋪床,歪倒後開始認真看起了經絡穴位圖。
這讓每天習慣了做伴泡腳的人很不適應,李重潤數次側頭看過去,可沉浸式學習的人根本連個眼神都無。
這讓他有些說不出的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