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方宰相告老還鄉後, 朝堂陸續有老臣上折子告老還鄉。
老臣中,有些先前和秦王一黨來往密切,現下膽顫心驚, 怕被晉王一黨清算。
有些和方宰相政見相同,眼見方宰相走了, 他們覺得自己的政見無法施展,且怕會被異黨打擊, 便也決定走。
皇帝也不虛留, 恩準他們告老還鄉了。
老臣們一走,朝中空出一些官職,自有另外的人謀求,一時暗波洶湧。
皇帝冷眼看著一幹人爭來搶去。
過得半個月,突然下旨, 調了京外數位年輕臣子進京任職。
這數位臣子, 是三年前調往京外的。
全部是寒門進士出身,無一個跟勳貴有關。
京中勳貴們對於皇帝調京外小官兒進京之事, 皆不以為然。
這些寒門進士在京沒有任何根基,不管推行什麽政令, 都沒有人會配合, 到時新政隻能不了了之。
李丹青這天晚上,在燈下思忖, 齊子蟄這會應該領著人襲擊了突厥使者,正準備賣財物給回紇才是。
不知道父皇收到密信沒有?
她正尋思,內侍來報,說皇帝傳她過去養心殿一趟。
李丹青到得養心殿, 皇帝拿出一隻小竹筒拋給她,笑道:“打開看看!”
李丹青揭開竹筒蓋, 抽出一張小紙條,展開一看,不由驚喜。
啊,齊子蟄得手了!
皇帝也喜動顏色,笑道:“齊子蟄襲擊了突厥使者,現已把掠劫的財物賣與了回紇人。樂陽,突厥和回紇若打起來,朕要記你一功。”
李丹青道:“父皇,兒臣此計,本是為了自救。若能再記上一功,是意外之喜。”
皇帝在案上攤開輿圖,指給李丹青看,“齊子蟄今日,應當到了這地界,算一算日期,年底前自能回京。”
“這一趟,他立了大功,朕得好好想想,要賞他什麽。”
他心情極佳,便開玩笑道:“樂陽,你說,賞齊子蟄一個公主怎麽樣?”
李丹青臉上笑容突然消失了。
她抬起頭看向皇帝,悶聲道:“父皇,兒臣是人,不是物事。若父皇要把兒臣當物事一樣賞給臣子,兒臣便請死!”
皇帝怔了怔,沉聲道:“性子怎麽這麽烈呢?”
李丹青仰著頭,“兒臣的母親性子不烈,結果被男子拋棄,被男子當成物事,最後鬱鬱死於鄉間。”
“兒臣若性子不烈,也不能從石龍鎮活著走到京城。”
“請父皇把兒臣當成人,不要當成物事。”
皇帝審視她一眼,“在禦前不敬,不怕朕發怒?”
李丹青突然紅了眼眶道:“怕!但再怕,也得跟父皇言明,女兒也是人,不是物事,不是奴婢,不可隨便賞人!”
皇帝沉默一下,伸手撫一下她的頭,點頭道:“行,朕記下你的話。”
李丹青一下又展顏,屈膝謝恩。
謝恩畢,殷勤了起來,親手泡茶奉給皇帝。
皇帝不由笑了。
晉王府最近門庭若市,晉王夫婦吐氣揚眉。
晉王妃戚書婉趁壽辰之機,派了貼子,宴請各府的人赴宴。
李丹青接到貼子的時候,吩咐盈月道:“把上次父皇賞賜給我的那對白玉獅子拿出來,到時送去給晉王妃當壽禮。”
盈月應了,又忙著給李丹青準備赴宴的衣裳和首飾。
說起來,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正式出宮赴王府之宴,定要打扮得妥妥當當,豔壓群芳。
李丹青出宮赴晉王府宴席這一天,起了一個大早,任由盈月和藍玉使勁打扮她。
公主麽,自然是有多美就打扮得多美了。她代表的是皇家,越美越體麵。
待打扮好,盈月和藍玉還要把李丹青送到正殿讓鄭太後過目。
李丹青今日這一通打扮,越加顯得膚白勝雪,眼波盈水,羞煞百花。
鄭太後瞧了瞧,笑道:“這才是公主的體麵。”
她說著,又交代盈月和藍玉道:“到了晉王府,一步也不許離開你們主子。”
盈月和藍玉應了。
一會兒,李丹青便帶著盈月和藍玉並兩個侍衛兩個內侍出宮。
宮車到了晉王府大門前時,早有人進去稟了戚書婉。
論起身份,戚書婉是嫂子,但論起品級,李丹青是公主,且有封號和封地,品級卻比戚書婉高。
戚書婉之前,正是因為這個不快。
李丹青一個在鄉間長大的女子,一進宮竟得了封號和封地,如今品級壓在她頭上。
要以品級論,她甚至要先向李丹青行禮,口稱一聲殿下。
蕭貴妃活著時,戚書婉低調乖順得很,各府宴會上,她風頭甚至不如蕭家婦。
本以為蕭貴妃沒了,此後各府宴會,女眷就以她為首了。
萬沒料到,李丹青的風頭,早早蓋過了她。
今日她生辰,各府女眷到了,一坐下就打聽起李丹青,問樂陽公主殿下到了沒有。
戚書婉微笑回答,心下早不快了。
正說話,人報樂陽公主殿下到,戚書婉忙領著人出去相迎。
沒辦法,品級比她低。
李丹青下了宮車,就見晉王妃領著一堆人迎出來,笑著道:“大家正念叨,殿下就到了!”
李丹青笑著和她互相行個禮,這才攜手進門。
一行人進了府,大廳數位貴婦已是圍攏過來行禮道:“給公主殿下請安!”
李丹青忙擺手道:“免禮,都起來!”
各各行禮畢,分賓主落座。
另有侍女獻上茶。
李丹青叫盈月拿上禮單,先祝賀戚書婉幾句。
戚書婉道了謝。
因適才行禮者眾,李丹青認不過來,便又讓戚書婉再給她介紹一遍各府夫人。
戚書婉便遂個介紹過去,道:“這位是崔侍郎的夫人。”
李丹青昨晚已做了一點功夫,當下一聽崔侍郎夫人,便知道她是禮部侍郎崔詔的夫人。
聽聞崔詔和他這位夫人原是表兄妹,素來恩愛。
她當下笑道:“崔夫人是江南人氏?”
崔夫人聽得李丹青發問,一時驚喜道:“殿下怎麽知道的?”
李丹青便打趣道:“崔夫人如此溫婉水秀,瞧著就像江南人氏呀。”
崔夫人掩嘴笑道:“臣婦老了,哪兒當得起溫婉水秀四個字?”
李丹青笑道:“誰敢說你當不起了?”
崔夫人又笑,一下就喜歡上了李丹青。
戚書婉又介紹兵部侍郎工部侍郎諸位夫人。
李丹青也能一一報出她們的出身,並打趣兩句。
一時廳內全是歡笑聲。
正說笑,侍女進來稟道:“王妃,武安侯夫人到!”戚書婉便吩咐身邊的嬤嬤領人出去相迎。
眾人此時卻是一靜。
早前就聽聞樂陽公主和武安侯之子齊子蟄有一段,隻謝夫人有過誓言,兒子若尚公主,她要短命十年。
關於謝夫人這個誓言,眾人其實打聽過破解之法。
據聞隻要謝夫人到母親墓前發一個相反的誓言便算破解。
另一個破解之法,是齊子蟄不再認謝夫人為母親。
後一個法子不可行,前一個法子尚可一試。
樂陽公主真想嫁齊子蟄,隻要討好謝夫人,沒準謝夫人就點了頭,願意到母親墓前發一個相反的誓言。
如今謝夫人來了,樂陽公主會如何應對呢?
會不會為了齊子蟄,禮下謝夫人?
李丹青聽得謝夫人來了,卻是端坐不動。
別的人還罷了,在謝夫人跟前,她這個公主架子,須要端得足足的。
一會兒,管家娘子諸人引著謝夫人進來了。
其它夫人站起來相迎。
戚府和武安侯府是親家,以親戚論,戚書婉是謝夫人的晚輩。
之前晉王被秦王壓製時,戚書婉雖貴為王妃,見著謝夫人,有時也會執晚輩禮。
待秦王沒了,晉王得勢,她再見謝夫人,雖沒有執晚輩禮了,卻也客氣有加。
這當下見著謝夫人,正要站起來,轉頭見李丹青端坐不動,她隻好坐回去了。
謝夫人上前,先朝戚書婉福身行禮,笑道:“給王妃請安,祝王妃芳辰永繼,美意延年!”
戚書婉忙伸手虛扶,笑道:“快別多禮!”謝夫人直起身,讓人獻上禮單。
這才走到李丹青跟前,福下身行禮道:“給公主殿下請安!”
眾人屏息。
樂陽公主想嫁齊子蟄,這當下應該會慌手慌腳站起來扶住謝夫人。
再當著眾人之麵,把謝夫人扶坐到椅子上,給足謝夫人麵子。
眾目睽睽,李丹青端坐不動,虛扶也不虛扶一下,隻淡淡道:“免禮!”
謝夫人直起身子,神色也淡淡,走到戚書婉下首落座了。
廳內氣氛突然一凝,眾人麵麵相覷,忘了說話。
戚書婉忙站起來道:“人來得差不多了,請大家到園子裏入席。”
她率先出廳,眾人忙跟上。
幾位夫人落後一步,竊竊私語。
樂陽公主對謝夫人這位“婆母”不假辭色呢。
是不想嫁齊子蟄,另有駙馬人選了麽?
還是說,她就要以公主之尊壓製“婆母”?
謝夫人則鬱悶得要命。
李丹青上京那會,何等狼狽,她是見過的。
本以為她那樣的出身,縱成為公主,到得晉王府這個場合,會不由自主謙卑,沒料到架子端得這樣足。
還有,她不是想嫁子蟄麽?
擺這樣的譜,還指望當武安侯府媳婦?
自己就不去母親墓前發誓,就不破解這個誓言,看她怎麽嫁子蟄!
李丹青款步進園子入席,見鄰席的謝夫人一臉不高興,一下愉快極了。
啊喲,從前被魏老太欺負,現在成了公主,若還被謝夫人欺負,就不用做人了。
不得不說,看著謝夫人屈膝朝自己低頭行禮,感覺好美妙呢。
啊,我一個公主,想要夫婿的話,那也是擇駙馬,讓駙馬跟我住進公主府,哪用去你家當什麽受氣小媳婦?
還有,誰稀罕當你家媳婦了?
可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