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李丹青扶著皇帝出閣外, 身後一串人跟著。
已是傍晚,有風拂過。
遠遠的,傳來悠揚蕭聲。
似乎太平盛世, 人間美好。
李丹青下台階時,心裏突然沉重起來。
為著楊蕊娘。
楊蕊娘本是京城貴女, 行錯一步,便是悲劇一生。
蕭宇墨誘她動心, 哄她私奔, 於半路上拋棄她。
李大鼎救她護她,可惜未得到她的心。
皇帝與她一夜春風,得知她嫁人後,一手擱開。
她鬱鬱而亡。
李丹青又為原主悲歎。
若不是自己穿過來,原主便被沉塘了。
且冤死後, 聲名狼藉, 水洗不清。
女子在這世道,從來不容易。
李丹青很快回神, 自己既為公主,若能夠, 自要為女子謀些福利。
一行人下了台階, 往佛堂去見太後。
皇帝側頭跟李丹青道:“你皇祖母一直抱怨,說孫兒倒是多, 孫女隻得榮昌和文珠兩人,榮昌嬌氣,文珠年歲還小,現下多了你這個孫女, 相信她會高興。”
伏在佛香閣外不遠處的齊子蟄見李丹青扶著皇帝出來,頓時鬆了口氣。
一時卻又奇怪, 丹娘跟皇帝說了什麽,怎麽一下子成了皇帝身邊人?
身邊人……
齊子蟄臉色突變,心口“咚咚”亂跳。
丹娘說了什麽不該說的,結果成了陛下身邊的女人?
一出佛香閣,秦王雙手負背,手指屈起,做了一個罷兵的動作。
不遠處一位侍立著的侍衛見了,馬上看向另一個侍衛。
一會兒,罷兵的消息,便傳至宮內各處地方。
禦花園弓箭手瞬間撤下。
晉王出佛香閣時,也做了一個動作,他要宋禦醫待命,伺機稟報麗嬪胎兒有異之事。
皇帝一行人到得佛堂前時,高長山便趕來稟報道:“陛下,臣領人巡了一遍,並沒有見著持弓箭的人。”
皇帝新認了女兒,心情不錯,擺手道:“沒有是好事,待明兒,你整合宮中所有侍衛,朕要親自過過眼。”
高長山忙應了。
鄭太後在佛堂上了香,喝了一杯清茶,正覺清淨,嬤嬤進來稟道:“太後娘娘,陛下來了!”
皇帝隻帶著李丹青進佛堂,見得太後,便介紹了李丹青身份。
李丹青忙跪下叩頭,口稱見過皇祖母。
鄭太後淡淡道:“抬起頭來!”
李丹青抬頭,心下轉著念頭,要編什麽瞎話才能博太後歡心呢!
鄭太後瞧了瞧李丹青,點頭道:“模樣兒還成,不辱皇家女身份。”
又道:“起來罷!”
李丹青見太後沒有為難,一時鬆口氣,吞了嘴邊那些瞎話。
她忙站起,垂手侍立。
鄭太後吩咐身邊一位嬤嬤道:“魯嬤嬤,待會兒把那套紅寶石頭麵給她,小孩子家家的,打扮素了些。”
李丹青忙謝恩。
鄭太後看看時辰,扶著魯嬤嬤的手站起來,朝皇帝道:“特意帶著娃兒過來認祖母,當是要哀家帶至禦花園,當眾宣布身份了,還不走?”
皇帝笑道:“別的倒罷了,李大鼎那兒……”
到底是立了軍功的臣子,當眾宣布他的女兒是自己女兒,當年的事定然要翻開,有些傷了臣子的心。
鄭太後搖頭,轉向李丹青道:“樂陽,這件事你有什麽法子?”
李丹青道:“我先過去禦花園,跟父親……”
她頓一下,改口道:“跟李將軍說一說當年的事,勸他寬懷。他是深明大義之人,見我認回親生父親,隻有為我高興的份。”
鄭太後點頭,吩咐魯嬤嬤道:“你送她過去禦花園!”
魯嬤嬤點頭,領著李丹青出去。
這當下,嚴江離和朱峰站在佛香閣外圍牆上說話。
嚴江離道:“今日之事,便消於無形了。”
朱峰“嗯”一聲,“適才李丹娘扶著陛下的手走出來,狀極親熱。”
嚴江離疑惑道:“她這是成了陛下的人?”
朱峰歎道:“先不論她的事,隻說說你我,以後該如何?”
嚴江離視線掃過四周,這才問道:“提籠換人之事,可有被人察覺?”
朱峰搖頭,“你知我做事,一向不留把柄。”
嚴江離沉吟一下道:“要走之前,須得把家小先撤出京,總要一些時日,且不能驚動人。”
朱峰淡聲道:“這樣走,心中總有憾。”
不遠處有腳步聲,兩人止了話。
另一側,李丹青跟著魯嬤嬤走向禦花園方向。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
一個小宮女提了燈過來,走在前麵照路,一邊笑道:“魯嬤嬤,禦花園那邊的燈全點亮了,可好看。”
魯嬤嬤笑道:“行啦行啦,不就想要打賞麽?今日之事辦得好,回頭會賞你們的。”
小宮女笑著道謝。
李丹青看向不遠處,那處有燈。
她有些緊張。
天黑了,不會輪回了吧?
不會吧!
不遠處有打更聲。
李丹青渾身一顫。
上一輪被榮昌公主浸豬籠時,也聽到打更聲。
她不由自主喊道:“子蟄!”
一個身影突然從暗處躥出來,應道:“丹娘,我在!”
李丹青聽得齊子蟄的聲音,身子一軟,倒向地下。
一整天提心吊膽,一整天絞盡腦汁,一整天折騰。
在這刻,突然渾身脫力,站不穩了。
齊子蟄眼明手快,一把攬住她,低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們沒事了。”
魯嬤嬤和小宮女見齊子蟄和李丹青公然摟摟抱抱,皆呆在當地。
好一會,魯嬤嬤才“咳”了一聲。
齊子蟄把李丹青攬在懷中,朝魯嬤嬤道:“嬤嬤,她身子有些不適,腿軟走不動,我抱她過去。”
說著不待魯嬤嬤反應,抱了人就走。
魯嬤嬤喊道:“有車輦……”
話沒說完,前頭沒人影了。
齊子蟄抱著李丹青跑了一會,在僻靜處停下,問道:“怎麽回事?”
李丹青伏在齊子蟄懷中,先問道:“戌時初刻了是不是?”
齊子蟄道:“適才打更,是戌時初刻。”李丹青喘一口氣道:“子蟄,我們上一次輪回,我清楚聽到打更聲,是戌時初刻,現下過了這時辰,我們應該不會輪回了。”
齊子蟄摟緊她,“這會子好好的,自然沒事了。”
李丹青分析,“嚴江離和朱峰不會追殺我們了,麵粉房的田侍衛要是被人發現,到時還會到蕭宇墨跟前密報,說朱峰和嚴江離有異心。我們徹底擺脫他們了。”
齊子蟄再次問道:“你進了佛香閣後,發生何事?你跟陛下……”
他心口又“咚咚”跳了起來,鼻喘稍重。
李丹青聽得他心跳聲,有些詫異,抬頭道:“你在緊張什麽?”
齊子蟄沉聲道:“丹娘,你是不是成了陛下的女人?”
李丹青一怔,接著樂不可支。
她笑倒在齊子蟄懷中,“子蟄,你這句話,有一字之差。”
“我不是成了陛下的女人,我是成了陛下的女兒。”
齊子蟄大吃一驚,失聲道:“此話何解?”
李丹青貼到他耳邊,把佛香閣內之事,簡略說了。
齊子蟄呆了呆,脫口道:“所以,你是公主了?”
李丹青笑吟吟道:“有了這個身份,再不用怕秦王和蕭宇墨了。”
齊子蟄一下抱起李丹青,原地轉了幾圈,放下她後,退後兩步,躬身道:“臣見過樂陽公主殿下!”“免禮!”李丹青笑著勾手指,“過來服侍本公主!”
齊子蟄上前,握住李丹青的手,“丹娘,你編的這件事,到底是虛的,還是真的?”
李丹青道:“我覺著,應該是真的。”
“在輪回裏,我可能有點異於常人,情急編的故事,其實是隱藏的事實。若不是事實,我縱然編了,也不會成真。”
齊子蟄點頭,“也是,若不然,你編一個故事,說自己是天女,哪豈不是要上天?”
李丹青不由伸手捶他的胸,“要編這種,也是編別人上天。”
另一邊,秦王正和蕭宇墨說話。
蕭宇墨聽得佛香閣內之事,臉色難看了起來。
他惱聲道:“怎能任李丹娘認陛下為父?她成了陛下之女,我們臉麵擱在何處?”
秦王道:“舅舅,我有一計,隻是……”
“你說!”蕭宇墨臉色凝重,“李丹娘成了陛下之女,是個大麻煩,不能讓她當上公主。”
秦王手裏的扇子張開又合上,“啪”一聲道:“李丹娘當眾嚷嚷,說楊蕊娘當年留有手書,其中記載著楊蕊娘與舅舅當年那一樁事……”
他“哈”一聲笑出來,“照著李丹娘當眾嚷嚷那些話,喊人偽造出一本楊蕊娘親筆之手書。其中楊蕊娘與舅舅之□□,務必有種種可取信人之細節。”
“有了這本手書,她就是舅舅親生女兒。”
“而不是什麽樂陽公主。”
“她且犯了欺君之罪。”
“舅舅也保不住她,隻能送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