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魏淩光伸手攬住李丹青。
一顆心直往下沉。
他本以為妻子李丹娘一出來, 心裏眼裏隻有他,忘卻其它。
他一誘導,李丹娘就會在眾人跟前, 親口說是武安侯之子拐了她。
彼時,再煽動眾人, 率眾直奔皇宮前,跪求聖人幫他做主, 處罰武安侯。
如此, 就能輕輕鬆鬆咬下勳貴一塊肉。
萬萬沒料到,事情敗在李丹娘身上。
她一開口,形勢急轉直下。
武安侯之子拐狀元之妻這件事,變成武安侯之子救了狀元之妻。
還有,李丹娘當眾說什麽他高中狀元要另娶, 還說什麽婆母要毒殺她。
這兩句話一出, 此後,質疑之聲再不會斷。
他隻是中了狀元, 還未及授官職。
仕途這一條路,危矣。
李丹娘幾句話, 形勢全部逆轉。
他認為, 這幾句話,是武安侯教李丹娘說的。
武安侯, 果然有手段。
他正想著,就聽見武安侯道:“大家親耳聽到了,李丹娘被婆母逼害,是我家子蟄救她一命。”
“狀元郎該當感謝我家子蟄, 而不是恩將仇報,率人上門來聲討鬧事。”
魏淩光深吸一口氣, 郎聲道:“丹娘一臉病容,說話有些顛三倒四,明顯腦子不清楚,說的話未必盡實。”
“個中真相,猶未可知。還得她醒來,再好生問問。”
武安侯冷笑道:“好教狀元郎得知,適才侯府已請了方禦醫給你妻子診過脈,方禦醫可做證,你妻子腦子正常,隻是身子有些積勞。”
魏淩光啞了一啞。
心下知道此局已敗,不能再糾纏,須得趕緊撤走,以謀後計。
他抱實李丹青,臉上有憐惜的表情。
抬頭跟武安侯道:“此事有誤會,隻是丹娘昏過去了,沒法細細問她。”
“我且先帶她回去治病。”
“待她醒了,若說的事情確實,當另領她來武安侯府謝恩。”
“若不確實,再做別論。”
說著抱了李丹青,轉身上馬車。
他一走,一眾狂生,跟著撤退。
武安侯府門前,瞬間幹幹淨淨。
武安侯進門,身後的門,“咣”一聲關上了。
他領著齊子涵諸人,進了書房。一場危機,李丹娘幾句話就化解了。
令人感歎。
武安侯落座,讓謝夫人和齊子涵也坐下。
楊管家知道他們有話要討論,忙退下了。
謝夫人則吩咐謝娘子,讓她親去泡一壺茶送進來。
謝娘子本是侍茶婢女,因一手好茶藝,想方設法成了謝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
她跟著謝夫人進了侯府後,沒多久就嫁了侯府管事。
如今是謝夫人身邊得力的掌事娘子。
謝夫人甚少喊她泡茶了。
適才,謝夫人站在門後,親眼目睹李丹青隻用幾句話,就扭轉了形勢。
她覺得,書房這一番談話,可能時間會較長。
得喝謝娘子親手泡的茶。
謝娘子泡了茶進書房,給武安侯諸人斟上,方才退出去。
武安侯端茶,呷了一口,緩緩籲出一口氣,方才擱杯。
他先看向齊子涵,“你有何話說?”
齊子涵也呷了一口茶,很是感歎。
“父親,李娘子,確實如三弟所言,極有智計。”
“今日之事,實是大危機。”
“鬧大了,肯定驚動聖人。”
“到時查問起來,不管真相如何,武安侯府名聲定受損。”
“李娘子隻用幾句話,就替我們侯府挽回名聲,保全了三弟。”
“她還狠狠反擊了魏淩光,令他顏麵無存。”
“同來的狂生,也啞了聲,全理虧了。”
齊子涵搓手,“父親可以寫折子了,明早遞折子進宮,狀告狀元郎糾集狂生上侯府鬧事。”
“這一回,要狠狠教訓他們,讓他們不敢再囂張。”
武安侯點頭,另看向謝夫人,“你呢,有何話說?”
謝夫人撫著杯沿,抬頭道:“我承認,我輕看了李丹娘。”
“因她是鄉鎮女子,出身不顯,身體又弱,便以為她是普通女子,三郎所說的,定然誇大。”
“萬沒料到,她竟真個如此聰慧。”
“世間美貌的女子固然多,聰慧的卻少,又美貌又聰慧的,稀少。”
武安侯道:“待她設了法子和魏淩光和離,成了自由身,我打算收她為義女。”
“到時正式辦一辦,在她未尋到父親前,讓她住在侯府。”
謝夫人和齊子涵皆同意了。
武安侯又道:“雁娘既嫁了戚大郎,戚家是晉王外家,在外人眼裏,咱們武安侯府,便是晉王殿下的人。”
“現下秦王殿下勢大,他要剪晉王殿下的羽翼,遲早會剪到咱們身上。”
“子蟄就差點被剪了。”
他看看謝夫人和齊子涵。
“京城,很快會腥風血雨。”
“我們要保全自身,須得招攬智士,讓智士為我們謀劃後路。”
“李丹娘雖是女子,但她有智計,實是人才,可招攬。”
“待收為義女,我定培養她。”
這當下,魏淩光坐在馬車內,俯身看著尚昏迷未醒的李丹青,神色莫測。
李丹娘,壞了他的事。
馬車到了狀元府。
魏淩光抱著李丹青跳下馬車,進了府。
管家迎上來,他吩咐道:“去請大夫!”
魏平跟在魏淩光身後,探頭探腦。
“大郎,嫂子怎麽了?”
魏淩光冷冷道:“昏迷了。”
說著吩咐魏平,“去府門口守著,大夫來了,馬上請進來。”
稍遲,新科狀元郎帶著一幫子狂生在武安侯府門前上演了一出鬧劇的事,迅速傳開了。
晉王殿下,秦王殿下,榮昌公主,全聽聞了。
李將軍府的人,也聽聞了。
郭夫人聽見這種事,歎息道:“狀元郎的母親也太狠毒,兒子一朝高中,她就認為兒媳配不上兒子,竟對兒媳下毒。”
“狀元郎的妻也是命大,這也能逃出來。”
她又朝李大鼎道:“將軍,聽聞狀元郎的妻是石龍鎮人,姓李,你說,會不會跟你有親戚關係?”
李大鼎道:“不會這麽巧罷?”
李丹青是在半夜裏醒來的。
她頭痛欲裂,口幹舌燥,忍不住呻`吟一聲。
聽到聲響,一個婆子上前撩床帳道:“大奶奶可醒了。”
李丹青睜開眼睛,習慣性往旁邊一瞧。
哦,沒有腹肌美男。
這不是在魏宅,不是那張床。
沒有輪回,沒有輪回!
她長長籲口氣,沙著聲音問道:“這是哪兒?”
婆子答道:“大奶奶,這是狀元府。”
說著扶起李丹青喂藥。
另一個婆子則去稟報魏淩光。
狀元郎交代過,大奶奶一醒,馬上去稟報。
李丹青喝了藥,額角出汗,婆子忙幫她擦幹。
一時房門外有腳步聲,李丹青循聲看過去,朦朧燈影裏,一個男子跨步進來。
他是魏淩光,這具身體的夫婿。
魏淩光進了房,揮手讓婆子下去。
李丹青不由自主擁緊了被子。
心下卻安慰自己,雖然是一個人麵獸心,但不致於會對病中的她下手,不用怕。
她趕緊裝出深情樣,看著魏淩光,沙著嗓子喊道:“大郎!”
魏淩光坐到床邊,凝視李丹青。
半晌問道:“在武安侯府門前說的話,是誰教你的?”
李丹青痛快栽給武安侯,“是武安侯教我說的。”
“他言道,這樣說,方能讓大家知道,我和齊子蟄是清白的。”
“方不會令你蒙羞。”
“大郎,婆母真的下毒!她陷害我和齊子蟄。”
魏淩光臉色陰得快要滴出水來,冷笑道:“你說說,我母親是如何下毒害你的。”
李丹青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婆母親口說,她在我茶裏下了顫聲嬌。”
魏淩光見李丹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隻好耐下性子,哄道:“行了,別哭了。”
又道:“你和武安侯之子是怎麽回事?你細細說一遍,不要遺漏一句。”李丹青抽泣道:“一個多月前,三娘救了一個昏迷的男子。”
“那個男子失憶了,三娘給他安了一個名字,叫他爾言。”
“這位爾言,就是武安侯之子齊子蟄。”
“三娘和他同進同出,親密異常,我以為他們會在一起。”
李丹青抬袖擦淚,“我萬萬想不到,婆母會在茶裏下藥,迷倒了我和爾言,再把我們放在一起。”
“那日早上醒來,我發現身邊有男子,正感覺不對,婆母和二郎就帶著人踹門進來了。”
“他們冤枉我,冤枉我……”
“我要撞牆死,二郎擋住了。”
“當時爾言刺了二郎一劍,挾持我出了魏家。”
“是我求爾言帶我上京來找你的。”
“大郎,我沒做錯事。”
李丹青哭得嗓子全啞了,說不出話來。
魏淩光隻好止問。
他站起來,將李丹青說的話,印證兩封信裏所描述,再印證魏平說的話,倒是確認,李丹青沒有說謊。
現下須得讓大夫診斷出李丹青“腦子時清醒時不清醒”。
她在侯府門前時,恰好腦子不清醒,說的話,全是胡言亂語。
待天亮,武安侯府若上折子狀告他,他也能憑此挽回一點敗局。
且還得設法,讓別人認為,真相是武安侯之子拐了他的妻室,把他的妻室弄得神智不清。
因見他們上門聲討,情急之下,就把他的妻推出來,讓她當眾胡說八道。
李丹青嗓子啞了,且又哭累了,一趴到枕頭上,睡著了。
魏淩光上前瞧了瞧她,吩咐婆子好好守著,便拂袖下去了。
要在天亮前,謀劃好一切,給武安侯一個反擊。
天終於亮了。
李丹青醒了過來。
她猛然坐起,看了看前麵,又看看旁邊。
沒有輪回,沒有輪回!
太好了!
婆子聞聲過來,服侍她洗漱。
又有丫鬟端了粥進來,喂她吃了。
隔一會,魏淩光進來了。
他揮退婆子和丫鬟,坐到床邊。
若武安侯上折子狀告他,恐今日要上殿論辯。
還得先教丹娘,上了殿要如何說。
他拉起李丹青的手,溫柔道:“丹娘,有件事,你得幫我。”
李丹青迷茫道:“大郎,我笨呢,有什麽能幫你的?”
魏淩光摸摸她的頭,“我家丹娘才不笨。”
“來,我教你幾句話,到時你這樣說……”
“記下了麽?”
李丹青有些緊張,“到時忘記怎麽辦?”
魏淩光哄她,“真忘記了,你就重複一句話,說武安侯府的人給你下藥,你腦子有些迷糊,記不清自己說了什麽話。”
李丹青扭著手指,“這樣說,害了他們怎麽辦?”
魏淩光道:“他們侯府勢大,你一句話,害不著他們的。”
“但你不說這句話,他們就會害了我。”
“到時,你就沒夫婿了。”
“丹娘,我還要給你掙個誥命夫人呢。”
李丹青終於鬆口,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