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轉眼過了年。
朝臣發現, 如今朝政大事皆決於李丹青之手,齊子蟄隻是輔助。
漸漸便有臣子嘀咕,說齊子蟄是太上皇, 理應由他主理朝政,李丹青輔助之, 而不是相反。
鄭太後此時,卻提起李丹青和齊子蟄當時成親時, 婚禮太過倉促之事, 一意要為他們補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李丹青這一日下早朝,鄭太後就來了。
鄭太後笑道:“樂陽,哀家請欽天監擇了吉日,下個月十五日,給你和齊子蟄補辦婚事, 這一回, 一定要依足規矩辦。”
未待李丹青拒絕,她趨前道:“這一場婚事, 依然是公主擇駙馬的章程,而不是什麽太上皇和太後成親。”
她壓著聲音, “須得提醒朝臣, 你可是大夏朝正牌公主,齊子蟄, 始終隻是你的駙馬。公主是君,駙馬一世是臣。”
李丹青有點意外,問道:“皇祖母,是不是又有朝臣告狀, 說我壓著子蟄?”
鄭太後道:“沒錯,有好幾位老臣到哀家跟前告狀, 說你欺壓子蟄,他們完全忘記你才是大夏朝公主,是他們的主子,子蟄不過是臣子而已。”
李丹青點頭道:“既如此,就補辦婚禮罷。在公主府辦婚事。”
婚禮前五日,齊子蟄回了武安侯府。
按著風俗,這幾日他不能見李丹青,要在侯府等著公主府的人來迎他。
齊氏族長得知齊子蟄回了侯府,便上門求見。
見到齊子蟄,齊氏族長說了一備話。
大意是說齊子蟄打了勝仗歸來,大夏朝百姓因他才有了安定日子,可李丹青現下補辦婚事,竟還要以公主擇駙馬的章程辦,這是下齊子蟄的麵子。
他建議齊子蟄在皇宮裏以太上皇身份迎娶李丹青,而不是“嫁到”公主府。
齊子蟄聽畢,冷冷道:“其一,全賴丹娘之策,也靠她籌劃糧草軍需,我才□□。其二,丹娘確實是大夏朝公主,我確實是駙馬,她在公主府辦婚事並沒有錯。”
他站了起來,“族長請回!”
齊子蟄待齊氏族長要走,又喊住了,淡淡道:“請族長記住,我首先是丹娘的駙馬,其次才是太上皇。”
齊氏族長訕訕告退了。
李丹青要在公主府補辦婚事,這是敲打諸人,不要以為他是太上皇,齊氏一族就是皇族了。
真正的皇族依然是李家。
李丹青才是君,齊家是臣。
齊子蟄推窗,微微一笑。
丹娘太狡猾。
不過他就愛她這份狡猾。
正因狡猾,她才保住了命,也才能握住權柄。
齊子蟄難得有空閑,突然手癢,一時拉開抽屜,拿出一柄小刀。
他少年時,可是極愛雕刻各種東西的,如今全荒廢了。
傍晚時分,齊子蟄便雕了一個小人。
細看眉眼,小人像足了李丹青。
齊子蟄看著小人,抬頭看看窗外,莫名感覺今日特別漫長。
他很想見到李丹青。這一晚,齊子蟄輾轉難眠。
良久,方才睡著了。
夢中有李丹青。
他們在石龍鎮,正策馬狂奔。
“丹娘!”齊子蟄喊了一聲,瞬間驚醒。
寢室一燈如豆。
齊子蟄摸摸額角,有些汗。
心口猶自狂跳。
他下了地,坐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喝
再推窗看月,月半圓。
這一刻,他非常清楚,他愛李丹青入骨。
他打勝仗歸來,得知李丹青抱著女兒登位時,特別生氣,但氣的並不是女兒登帝位,而是李丹青在防備他。
在石龍鎮時,他們何等的情份,可到了京城後,發生的事情太多,權力又迷了眼,兩人有一段時間竟互相防備,幾乎忘記當時擊掌說過“生死之交,互不相負”的話。
還有上次,李丹青明明有好法子避孕,竟還要試探他,說要給他納妾。
待他生氣了,她才又俯身哄他。
齊子蟄再倒一杯水喝了。
他愛李丹青,多過李丹青愛他。
李丹青雖愛他,但一直守著底線,從來沒有全拋一片心。
“丹娘,我對你,卻是全拋一片心。”齊子蟄喃喃自語。
他這會子憶起石龍鎮,憶起他和李丹青在輪回裏的事。
天亮的時候,齊子蟄揚聲喊進侍女,吩咐道:“讓廚房煮兩碗麵,上麵灑蔥花。”
他才候了片刻,廚子就親自提著食盒來了。
齊子蟄看著廚子揭開食盒,捧出麵條,便接過筷子,把其中一碗麵的蔥花撥到自己碗裏。
他擱筷,喊進楊管家,指著沒了蔥花那碗麵,吩咐道:“著人送進宮給太後娘娘。”
小半個時辰後,這碗麵放到了李丹青案前。
李丹青看著麵,也想起石龍鎮之事。
那時,他們在薑老丈家中吃麵,那麵的味道,記到如今。
齊子蟄在提醒她,他們之間情份深,不是別人可以撼動的。
她可像從前那樣信他。李丹青笑了笑,令人磨墨鋪紙,在紙上寫了一句相思為題的詩,裝入小竹筒,令人送到侯府給齊子蟄。
齊子蟄拿到小竹筒,抽出小紙條一看,不由自主默念一遍。
臉上一下出現喜色。
心口“咚咚”跳。
從前讀到這句詩,並不覺得如何,現下讀著,卻覺得這句詩有千般情意,萬般滋味。
齊子蟄當即磨墨展紙,應和一句詩。
他將詩裝入小竹筒,再把自己雕刻的小人像放進小木匣中,令人送進宮給李丹青。
這一晚,他又睡不好,半夜起來舞劍。
待天亮,再也忍不住,策馬進宮,直奔永和宮。
“丹娘,丹娘!”齊子蟄在寢室外喊了兩聲。
李丹青聽得齊子蟄聲音,以為自己做夢。
待齊子蟄又喊一聲,她才“啊”一聲道:“子蟄,咱們現下不能見麵。”
齊子蟄隔著簾子道:“我知道,但我太想你了。”
李丹青失笑,坐了起來道:“還有兩天就成親了,你再忍忍。”
齊子蟄問道:“可以讓禮部安排一下,明天成親麽?”
李丹青忍笑道:“章程全安排好了,不好再更改。”
齊子蟄在簾外站了一站,又問道:“婚前五天不能見麵的風俗,是誰定的?”
李丹青道:“不知道,但聽聞這風俗由來已久,還是要守一守的。”
齊子蟄聽著李丹青聲音,看不見人,隻覺一顆心癢絲絲的,好像難受,又好像泡在水裏。
他突然就吟起李丹青寫給他的詩,又吟了自己寫的詩。
吟完一個轉身就走了。
因為這詩默念時不覺如何,一開口念出來,忒肉麻。
李丹青在寢室內笑得捶床。
齊子蟄跑到偏殿,見小白龍還在熟睡,雖手癢想抱一抱她,到底忍住了。
他問乳母道:“小白龍幾日不見我,可有想念?”
乳母很配合,答道:“陛下這幾日一醒來,時不時會朝殿門口瞧一瞧,料著是在尋太上皇身影。”
齊子蟄滿意了,女兒果然在想念他。
他又站片刻,這才出宮。
齊子蟄又熬了兩日,終於等到公主府諸人來侯府迎親。
吉時一到,他飛奔出門,疾速上馬,喜氣洋洋道:“走!”
齊氏族人追出來,還沒說吉祥話,駙馬爺就策馬跑遠了。
這一場婚事排場十足。
鄭太後和長公主很滿意。
鄭太後在公主府接受完齊子蟄和李丹青行禮,看著喜娘把一對新人送進新房後,回頭朝李飛龍道:“飛龍,你也擇一位駙馬罷!”
李飛龍紅了臉道:“母後,我這樣的年紀了,還擇什麽駙馬?”
鄭太後拉了她的手,低聲問道:“真沒有中意的人?若有,就擇了罷。身為長公主,想擇一位駙馬,還顧忌什麽年齡?”
李飛龍朝另一側瞧了一眼,收回視線道:“並沒有中意的人。”
鄭太後早順著她適才的視線朝那邊瞧了瞧。
那一邊,站著數位老臣。
角落中,有兩人在說話。
一個是嚴江離,一個是朱峰。
鄭太後視線在朱峰身上一轉,收了回來。
她記了起來,李飛龍跟她提過,說當然在突厥時,是朱峰設著法子與她見麵,又麵授機宜,教她如何逃出來和大夏朝人馬會合。
鄭太後思忖片刻,朱峰身份雖低些,但極為能幹,相貌也過得去。
或者……
此時,公主府寢室內。
李丹青移開手裏的卻扇,抬眸對上齊子蟄的視線。
她今日濃妝,豔若桃李。
齊子蟄一臉驚豔。
他伸手,撫上李丹青的臉,喃喃道:“丹娘,你為何越來越美呢?”
他突然來了詩興,“丹娘,我給你吟一句詩。”
李丹青伸手捶他,“不許念!”
齊子蟄坐到床邊,把李丹青攬入懷中。
他親了親她的額角道:“丹娘,這五日,特別漫長。”
李丹青抬眸,“我也覺得有些長。”
齊子蟄眼睛亮亮,攬緊李丹青,“丹娘,我永不會負你!”
李丹青摸摸齊子蟄的耳朵,見他耳根暗紅,忍不住湊近輕咬。
很快,床帳亂搖,燭光裏,影子時長時短。
窗外明月,偷偷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