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謝夫人現在最深的恐怖, 便是齊子蟄有個什麽閃失。
那一日,武安侯父子幾個人進宮,結果隻有一個活著出來。
武安侯府瞬間變天。
侯府滿門, 如今隻剩下齊子蟄在支撐門戶。
謝夫人不敢想像齊子蟄也出事的情景。
不管是什麽仇什麽恨,在兒子性命跟前, 都不算重要了。
如果李丹青能說服齊子蟄留下不要去打仗,她願意退步。
謝夫人當日便備了瓜果供品諸物, 領著兩個兒媳並娘家嫂子諸人, 一並到了母親墓前,祭拜畢,在眾人見證下,鄭重發了反誓,解了齊子蟄不能尚公主的誓言。
解畢誓, 她轉向娘家嫂子道:“還得煩請嫂子將我解誓之事, 傳到宮中,傳入樂陽公主殿下耳中。”
娘家嫂子笑道:“這個容易。明兒我就去請鄭夫人, 和她一道進宮給太後娘娘請安。到時順勢一說,自有人跟樂陽公主殿下提及。”
第二日, 謝夫人去母親墓前發反誓解了誓言之事, 果然傳到李丹青耳中。
李丹青聽聞,隻一笑, 也不置評。
盈月心癢癢,一邊給李丹青更衣,一邊問道:“殿下就不好奇麽?謝夫人先前死也不肯去發反誓解了誓言,現下突然去解誓, 到底是為著什麽?”
李丹青伸手讓盈月給她係腰帶,笑吟吟道:“她不想讓子蟄去打仗, 認為隻有本宮才能勸服子蟄,便打算進宮來求本宮。求之前,先去解了誓言,表示她已臣服於本宮,不敢跟本宮對抗。”
盈月一聽也笑了,“哎呀,打得一手好算盤。不知道的,還以為殿下在苦苦等她解誓呢,真往自己臉上貼金。”
正說著,孫公公進來稟報,說謝夫人求見。
李丹青“嗯”一聲,也不說傳見,也不說不傳見,隻端杯喝茶。
孫公公見狀,知道這是要晾著謝夫人一陣子,便喊小太監出去告訴謝夫人,說公主殿下正忙著,請她稍候。
因李丹青早晚要往養心殿議政,接見大臣,鄭太後怕她太累,幾個月前便讓她從景陽宮中搬出來,住進離養心殿較近的永和宮。
現下永和宮大太監便以孫公公為首了。
孫公公之前跟著李丹青進進出出時,每回見到齊子蟄,總是膽戰心驚。
監國將軍安歇在養心殿,掌著兵權,宮中全是他的耳目,他若想對殿下不敬,誰也阻止不了。
到得那時,殿下身邊服侍的人,隻怕凶多吉少。
戰戰兢兢幾個月後,孫公公發現自己多慮了。殿下多智,總有法子令將軍服服貼貼。
將軍在殿上殺伐果斷,群臣見了兩股戰戰,但他在殿下麵前,卻是另一副模樣。
且自從殿下往六部走了一趟之後,六部侍郎再見著殿下,比之前恭敬了許多,不敢稍有不敬。
六部侍郎態度擺在那兒,其它諸臣子,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們在殿下身邊服侍的,漸漸膽壯,再不怕監國將軍了。
再說將軍之母親,之前每回進宮,仗著將軍之勢,眼高於頂,在宮中橫行,見著殿下時,甚至也不行禮。
今日卻不知為何,竟來求見殿下。
是該晾晾她,叫她知道誰才是宮中主人。謝夫人在永和宮大門外候了半個多時辰,還不見內侍來傳召,臉上不由現出焦急之色。
謝娘子侍立在側,見得謝夫人神色,忙低聲道:“老夫人且得按下性子,勿使前功盡棄。”
謝夫人深吸一口氣,點頭道:“為了子蟄,隻能低頭了。”
又候片刻,方有內侍慢悠悠出來,請謝夫人進殿。
謝夫人讓謝娘子候在外間,自己隨內侍進殿。
她進了大廳,見李丹青坐在正中間交背椅上,忙過去躬身行禮道:“臣婦給殿下請安!”
李丹青也不喊她起,隻問道:“老夫人突然求見,有何要事?”
謝夫人隻好跪下去道:“殿下,臣婦從前若有不是之處,請殿下看在子蟄的份上,寬恕臣婦!”說著叩頭。
李丹青一瞧,忙喊盈月道:“快去扶老夫人起來!”
待盈月上前扶起謝夫人,李丹青又道:“賜座!”
謝夫人見李丹青態度稍緩,暗暗鬆口氣。
她斟酌言詞道:“殿下,臣婦前來求見,是有一事相求。”
李丹青頷首道:“老夫人請說!”
謝夫人道:“子蟄言道要領兵去打突厥,臣婦怎麽勸說都阻止不了他的念頭。可侯府現隻有他一個男丁,若他有閃失,侯府就無後了啊。”
她說著,又站起來跪下,“求殿下勸說他,讓他安生待在京城,不要領兵打仗。”
李丹青歎了口氣道:“不瞞老夫人,本宮早就勸過了,沒勸動。”
謝夫人咬咬牙道:“若殿下願意招子蟄為駙馬,和他大婚,相信他就會留在京城了。”
她抬頭,“臣婦昨日已至母親墓前發了反誓,解了子蟄不能尚公主之誓言。”
“求殿下招子蟄為駙馬!”
李丹青示意盈月扶起謝夫人,一邊道:“老夫人,子蟄現在是監國將軍,與本宮平起平坐,若本宮招他為駙馬,那他就要交出兵權,奉本宮為主了。他願意麽?”
“另一個,本宮與他,還在孝期內,並不能成親。”
謝夫人道:“隻要殿下肯招他為駙馬,臣婦會勸說他交出兵權。”
他現時手握兵權,一心要領兵打仗,很可能一去不回啊。
說上交兵權,也隻交一部分,哪可能全部交?但如此,因少了一部分兵權,自有人能阻止他出兵打仗。
另一個,李丹娘一個女子,哪裏握得住兵權,婚後定然還要把兵權交給子蟄的。
待她懷上,更得事事指靠子蟄,到時誰奉誰為主,真說不定。
謝夫人轉著心思,又道:“至於孝期,臣婦會懇求朝臣上折子,擬定今年為戰時,如此殿下和子蟄隻須守小孝一百天,不須守三年。”
大夏朝父喪為三年。
但有一個例外,便是打仗年月時,父喪隻守一百天,不須守三年。
李丹青一笑道:“老夫人,子蟄必不肯交出兵權的。”
謝夫人道:“子蟄是一個情癡,若是別人,他自不肯交出兵權,若是殿下開口,他自然雙手奉上。”
李丹青搖搖頭道:“本宮開口要兵權,在他看來,那是要他的命。本宮不能開這個口,除非他自己奉上。”
正說著,孫公公進來道:“殿下,監國將軍求見!”
李丹青看一眼謝夫人,正待說話,門外腳步聲一響,齊子蟄已跨殿進門。
“母親,您怎在此?”齊子蟄一進門,馬上朝謝夫人走過去,一把攙住她,“兒子先送母親回去!”
謝夫人掙紮著,惱聲道:“子蟄,殿下有話跟你說,你且聽聽!”
齊子蟄隻好鬆開謝夫人,看向李丹青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丹青並不認為齊子蟄會把兵權奉上,更不認為他決定之事,憑他母親幾句話就會改變。
因把謝夫人適才說的話,如數複述了,笑道:“老夫人怕戰場凶險,想讓你先娶妻生子。”
她頓一下,“子蟄,你母親言之有理,萬一你有個閃失,侯府的香火怎麽辦?”
齊子蟄看著李丹青,啞聲道:“殿下想讓我奉上兵權?”
李丹青搖頭,“子蟄,你誤會了,這隻是你母親的意思,並不是本宮的意思。”
齊子蟄一下轉向謝夫人,“兒子送母親回去!”
謝夫人看著他,悲聲道:“子蟄,你非得去戰場送命麽?”
她又朝李丹青跪下道:“求殿下再勸勸他!”
李丹青歎了口氣道:“子蟄,本宮知道你不會奉上兵權的。”
“這樣罷,你先娶妻生子,待妻子懷孕,給侯府留個後,你再領兵出征。”
她說著,看向謝夫人,“老夫人,你可有中意的兒媳婦人選?若有,本宮給他們賜婚。”
齊子蟄臉色一變,冷冷道:“殿下把持朝政,現下還要把持我的婚事了?”
他不待謝夫人回答,一個轉身,已是疾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母親若有人選,我會讓她死全家。”
說著已不見人影。
謝夫人怔一怔,知道齊子蟄生氣了,忙忙追出去。
謝娘子見她出來,向前一指道:“侯爺往那邊走了。”
齊子蟄聽得腳步聲,終是放緩腳步,待謝夫人追上來,便冷著臉道:“母親,兵權是父親和哥哥用命換來的,它也是我的命。母親讓我把兵權奉上,便是讓我把命奉上。”
謝夫人惱聲道:“你若成了駙馬,是她的夫婿,她不倚重你倚重誰?這兵權不過左手交右手,到時還不是你的?”
齊子蟄“哈”了一聲,“母親,您以為殿下是普通女子嗎?她若是普通女子,能安穩坐在監國公主的位置上?”
“這兵權交到她手中,那便是她的了,不會回到我手中!”
“從前,我自然想成為她的駙馬,但現下,我隻想成為她的夫主。”
“夫主怎能沒有兵權?”
謝夫人看著齊子蟄。
嗬,他這是想去立戰功,令李丹娘刮目相看,再令群臣真心跪服,然後自立為帝,娶了李丹娘!
齊子蟄很快喊來侍衛,讓侍衛送謝夫人和謝娘子出宮。
他想起李丹青說要給他賜婚的話,心下極不是滋味,轉個頭,又朝永和宮走去。
到得殿前,見內侍來攔,一伸手把內侍撥開,大跨步就進殿了。
才進殿,就見李丹青還坐在正廳交背大椅上,隻椅前跪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低聲道:“殿下是不是累了?臣最近跟禦醫學了幾手推拿之術,昨日幫父親推拿了幾下,父親極是受用。臣也幫殿下推推背罷!”
聽話聲,是鄭天奇。
齊子蟄頓時就氣炸了。
什麽推背?明明是撩逗。
好呀,怪不得想給他賜婚,原來自己準備收用鄭天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