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丹青伸手按在齊子蟄手腕上, 借力緩緩坐起,再用力推開他的手,歎著氣道:“你半夜裏跑來我寢室, 就是為了說這個?”
她語氣裏帶著倦意。
“子蟄,我父兄亡了, 我這個公主岌岌可危,不知何時會死。”
“也不知道明兒起來, 你們侯府其它人會不會找我麻煩, 更不知道你母親會不會害我。”
“子蟄,我處境比你糟糕很多倍。”
齊子蟄緩緩縮回手,雙手捧著頭,痛苦道:“李丹娘,我睡不著, 我感覺自己快瘋了。”
李丹青看著他道:“睡不著就傳禦醫給你開安神湯, 跑我這兒喊有什麽用?”齊子蟄抬頭,“我已經喝了安神湯, 但是沒用。”
齊子蟄凝視李丹青,突然哀求道:“丹娘, 讓我抱抱你!”
李丹青歎了口氣, 伸手摸一下齊子蟄的耳朵,低聲道:“大半夜的, 你實在不適宜待在這兒,回去吧!”
齊子蟄往床裏側挪一挪,“你再摸一摸我耳朵!”
李丹青無奈,安撫自己這是半夜擼貓了。
她伸手擼一下齊子蟄的頭發, 再擼一下他的耳朵。
齊子蟄安靜了片刻,又道:“丹娘, 我很難受,我能抱抱你麽?”
李丹青搖搖頭。
大半夜的,讓他抱一抱,萬一……
李丹青突然說起舊事,“齊子蟄,在石龍鎮輪回時,我們勢弱,你中過箭,你斷過手臂,你被打斷過腿骨,你被百般折磨,但你鐵骨錚錚,令我敬佩。”
“如今你手握最大權柄,卻隻會半夜跑來我寢室說些喪事話。”
齊子蟄按住李丹青的肩膀。
“丹娘,在石龍鎮輪回時,你我同心,那時我自有無限勇氣。”
“如今……”
“丹娘,你不要與我離心好麽?”
李丹青沉默一下,問道:“子蟄,你還信我麽?”
齊子蟄點頭,“自然。”
李丹青念頭一轉,心中另有計較,嘴裏道:“你我父兄之仇,先揭過去好麽?”
她不等齊子蟄回答,接著道:“你若還信我,便與我攜手,共興大夏朝,建功立業,打突厥和回紇,令他們臣服。”
“齊子蟄,你願與我攜手共建太平盛世,載入史冊,百世留芳麽?”
啊,古代男人應該都有一個載入史冊,百世留芳的夢想。俺且畫個大餅,安撫這個情緒失控的男人!
李丹青想了想,又補了兩句話。
“子蟄,我父皇之所以要削勳貴權柄,為的便是推行新政,振興大夏朝,將來打突厥和回紇,載入史冊。”
“你父兄想奪位,其實也是同一個夢想。他們想謀得最大權柄,揮兵打突厥,奪回長公主,揚名天下,載入史冊。”
李丹青反握住齊子蟄的手。
“子蟄,你我同心,攜手完成父兄的心願好麽?”
“以我之才智,配你之權柄,攜手做一番事業,不要一味耽於小事上好麽?”
心上人說的話太過蠱惑,描繪載入史冊的情景太令人動心。
齊子蟄眼睛漸漸有了光芒,一掃適才那股頹廢。
他握住李丹青的手,輕輕包在掌心,看著她道:“丹娘,你肯與我同心就好。”
李丹青看著他,“明兒還要應對朝臣,先回去安歇罷!”
齊子蟄不肯走,“你讓我抱一抱!”
“丹娘,你我今日皆喪親,理應互相安慰。”
李丹青點點頭,“你別動!”
她說著,張開手臂,攬在齊子蟄肩膀上,順勢輕輕撫他的背。
齊子蟄伏在李丹青肩膀上,一時察覺她肩膀弱小,便虛虛伏著,不敢用力。
李丹青又撫撫他的背,問道:“好點了嗎?”
齊子蟄悶聲道:“還是不大好。如果能……”
李丹青收回手,把受過傷的手掌攤到他跟前,“子蟄,你忍心麽?”
齊子蟄一下默然,是的,她承受的比自己多。
她其實比自己苦。
李丹青輕聲道:“回罷,我身體有些不濟,實在很倦,若不好生睡一覺,明兒隻怕要生病。”
齊子蟄聞言,這才站起。
他抬步要往外走,又回頭道:“守在景陽宮外的十二個侍衛,唯我是命,是真的在保護你們。宮中,還有秦王和晉王的人,這些人可能會趁機對你下手,不能不防。”
待齊子蟄走了,李丹青才籲過一口氣。
她下了地,掌燈朝床底下看去,一邊喊道:“盈月!”
好一會,床底下才傳出盈月的聲音。
待盈月爬出來,主仆攬在一起,都有些後怕。
第二日一早,李丹青掙紮起床,打扮畢,忙去見鄭太後。
鄭太後見她來了,遣開身邊的人,示意她坐到床邊。
李丹青眼見鄭太後精神很差,不由紅了眼眶,低聲道:“皇祖母,您得保重身體!”
鄭太後點點頭,握住李丹青的手,嗓音帶些沙啞,問道:“你把昨日養心殿發生的事,細細說一遍。”
李丹青便一一說了,隻省略皇帝用嘴形要求她當皇後那一句。
她又補充道:“現下停靈保和殿,國喪事大,待禮部和內務府擬出喪事章程,孫女拿來給皇祖母過目。”
鄭太後搖頭,“哀家看不得這些,你辦著就好。”
她說著,沉默良久,歎口氣道:“是天要亡大夏朝。”
李丹青也沉默了,天佑才一個月大,一有風吹草動,隻怕就養不活了 。
到時這朝野,便是齊家的天下。
鄭太後尋思片刻,低聲道:“樂陽,哀家老了,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活不了就算了。”
“天佑太小,縱送出宮去,也很難保住。”
“如今隻能保你一人了。待辦完喪事,哀家讓鄭家的人護送你到封地。”
李丹青搖頭,“皇祖母,孫女不會走。在宮中,孫女是監國公主,尚能一搏,若出宮,齊家其它人不會放過我。”
她頓一下,“孫女想賭一把,不想活得像喪家犬。”
鄭太後神色一動,點頭道:“好孩子,若你是男子就好了。”
祖孫正談著,魯嬤嬤進來稟道:“太後娘娘,殿下,郭公公來稟,說大臣聚在養心殿議事,請殿下過去一趟!”
鄭太後神色一凜,看向李丹青道:“今日殿中,齊家人必定要聲討你,要不然,你稱病避一避?”
李丹青搖頭道:“孫女是監國公主,大臣議事,孫女該當列席。”
說著起身告退。
養心殿中。
禦座左右兩側各安放了一張交背大椅。
齊子蟄端坐左側交椅上,正聽群臣議事。
一會兒,內侍進來稟道:“樂陽公主殿下到!”
眾臣待李丹青進殿,齊齊行禮道:“見過公主殿下!”
李丹青伸手做一個虛扶的動作道:“免禮!”
說著走到禦案前,在右側交椅上落座。
群臣商議的是皇帝和晉王喪事章程等。
商議了一會兒,又請齊子蟄和李丹青定奪。
李丹青搶先開口道:“大致流程,且先按著以前的規矩辦。”
武安侯一位疏房族弟齊光聞言,抬頭道:“敢問殿下,以前的規矩是什麽規矩?到底如何辦,請殿下告知!”
他篤定,這朝堂,以後是齊家人的朝堂,監國公主不過虛有其名。
相信監國將軍很樂見他先絆公主一腳。
李丹青看一眼齊光,淡淡道:“皇家喪儀章程,禮部自然存檔列冊,讓禮部拿出冊子來,商議著添添減減,依著禮製,重擬一份章程,再呈上來給本宮過目。”
她說著,掃一眼齊光,“你是禮部的嗎?”
齊光答道:“臣是工部的。”
李丹青淡淡道:“喪事禮儀一向由禮部和內務府承辦,你一個工部的,為何插嘴?”
“本宮知道了,你仗著姓齊,今日殿前要先給本宮一個好看是吧?”
她轉向齊子蟄,“將軍,齊光藐禮本宮,該如何處置?”
齊子蟄看見齊光跳出來,無禮質問李丹青,心下已是不痛快。
他的人,隻有他可以無禮,其它人敢無禮,那是找死。
齊子蟄環顧群臣,淡淡道:“來人,齊光對公主殿下無禮,拖出去仗責二十板,革降官職,遣送出宮。”齊光驚呆了,馬上跪地求饒道:“臣一時失言,求將軍饒過臣一回。”
他又膝行去求李丹青,“臣無心之失,求殿下饒過臣!”
李丹青道:“本宮與將軍同心,有敢無禮者,將軍的話,就是本宮的話。”
得當殿借勢,告知一切蠢蠢欲動的人,齊子蟄雖是監國將軍,但一切聽她的。
很快的,侍衛上來拖走齊光。
本打著小九九的臣子,這會子皆息了心思。
一時暗暗嘀咕,先前好像錯判了形勢。
現下瞧著,將軍和公主似乎聯結一心,並沒有內鬥。
接下來再議事,大家暗暗觀察,果然見但凡公主提議的,監國將軍齊子蟄必附和點頭,並沒有異議。
眾人這才想起,這兩人當時在鬧市共騎,鬧出許多八卦。
雖說謝夫人有個誓言,說不許兒子尚公主,但今非昔比,娶了公主相當於娶了半壁江山,說不定喪事之後,兩家就辦喜事呢。
眾人心思一動,再無人敢質疑李丹青。
待下朝,李丹青先去見鄭太後,稟了殿中之事。
鄭太後道:“樂陽,你以後揀大的事情說一說,細小的自己做主,不須事事稟與哀家。”
李丹青點頭。
這當下,謝夫人穿著孝服,素著一張臉,正坐在交椅上,看著跪在地下的婦人。
婦人是齊光的妻子。
她一臉是淚,哭著把齊光被仗責和革了官職的事說了。
“老夫人,你得幫我們做主啊!”
謝夫人雙手攥著椅子手,手背浮出青筋。
她咬牙切齒道:“待子蟄回來,我自有話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