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齊子蟄和郭公公未至養心殿前, 便被石公公攔下了。
石公公道:“陛下有旨,今日禦前侍衛比試,令禦前行走齊三公子速速進殿麵見。”又朝郭公公道:“令郭公公領著十位侍衛守在養心殿二十步遠的地方, 沒有傳召,任何人不得進殿。”
石公公是伴著皇帝長大的老太監, 早前比郭公公更得皇帝信任,這幾年因身體不如前, 便隻負責帶小太監, 隻在重大日子才會到禦前侍候。
今日他出現,禦前太監便以他為首,郭公公退居為二了。
郭公公領著侍衛守在養心殿外二十步遠。
石公公則帶著齊子蟄進養心殿。
殿門推開,又迅速關上。
另一側,李丹青坐在青布小軸車內, 待車子走了一段路, 突然喊停,吩咐拉車的內侍道:“去養心殿!”
內侍馬上轉了方向。
盈月跟在車旁, 小碎步跑前,一邊道:“殿下還沒用午膳, 不如用了午膳再去養心殿!”
李丹青按著心口, 想了一下道:“我先去瞧瞧父皇。”
“盈月,你去一趟棠梨宮, 跟麗妃娘娘說,午後我會去拜候她。”
盈月應一聲去了。
李丹青又催內侍道:“走快點!”
說著放下簾子。
一時猶覺眉心亂跳,便又伸手去按住,心頭有不妙的感覺。
小軸車還沒到養心殿前, 便被郭公公帶著數名侍衛攔住了。
郭公公道:“陛下正和大臣商議要事,殿下稍遲再來罷。”
李丹青看了看, 很是奇怪,這兒離養心殿還有好大一截距離,郭公公怎麽就急慌慌來攔人了?
她冷冷道:“郭公公,齊子蟄不是剛進殿了麽?他進得,我進不得?”
郭公公一臉為難,“陛下叮囑過了,隻見武安侯府的人,不見其它人。”
李丹青眉頭又是一跳,當下趨前一步,“郭公公,你讓開!若父皇待會兒責難,一切由本公主擔責!”
郭公公不肯退後,硬著頭皮道:“殿下還是請回罷!”
他話音一落,不由自主轉頭看向養心殿。
遠遠的,傳來兵器交接聲和喝斥聲,其中還雜著齊子蟄一聲虎吼。
李丹青大驚,張口正要大喊,郭公公先她一步喝道:“殿下勿慌,是陛下讓數名侍衛在禦前比試,已叮囑我們不必近前。”
李丹青定定神,問道:“為何突然在禦前比試?”
郭公公道:“這個就不知道了。”
李丹青轉向身邊,朝孫公公瞧一眼,突然喝斥道:“郭公公欺辱本公主,膽大包天,孫公公,擒下他!”
孫公公本是太後身邊得力的公公,自從跟了李丹青之後,一直想表現一番,現下聽得讓他擒下禦前郭公公,也不猶豫,一下按住郭公公肩膀,反剪了他雙手。
幾位侍衛知曉李丹青是得寵的公主,當下也不敢阻止。
李丹青一個側身,從郭公公身邊鑽過去,朝養心殿方向跑。郭公公在孫公公手底下掙紮,一邊大喊道:“殿下,不可去,不可去啊!”
他又喊孫公公,“快去攔住殿下!”
孫公公道:“郭公公,陛下何等寵愛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聽吩咐跑進殿,隻要撒撒嬌就沒事了。你我若硬要攔她,過後卻要吃掛落。”
郭公公還待再說,抬頭見李丹青已然推開殿門,奔進養心殿內,一時歎了口氣,閉了嘴。
今日晉王突然帶著兩位和尚求見陛下,侍衛把和尚拖出來砍了,之後陛下召侍衛進殿,又召武安侯父子,其中……
隻怕要變天啊!
公主這會子跑進殿,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這邊有聲響,很快有侍衛過來了。
孫公公忙放開郭公公。
郭公公朝侍衛道:“陛下有旨,午時前不得近養心殿。”
侍衛聽聞,在周近巡看一遍,便退開了。
李丹青推開養心殿的門,進得殿內,一眼看去,不由自主就發出一聲尖叫。
滿地全是血。
武安侯並齊子涵和齊子思倒在血泊中。
高長山並幾名侍衛也倒在血泊中。
其中兩個侍衛斷了手足,斷手和斷足被甩在另一邊。
皇帝趴在案上,一動不動,不知道是生是死。
另有兩人倒在禦前左側。
一個是石公公,一個是麗妃。
案前不遠處,齊子蟄正舉著一柄劍,架在晉王脖子上,赤紅著眼眶,低吼質問道:“殿下為何要殺我們父子?為何?”
晉王脖頸已滲出血來,驚恐之下喊道:“子蟄,不是本王要殺你們父子,是陛下要殺你們父子。你先放下劍!”
齊子蟄壓著劍,聽得殿門響,抬頭看過去,見是李丹青,便喝道:“不許喊人,敢喊人,我把晉王殺了,再把陛下也殺了。”
李丹青聽得此話,知道皇帝還沒死,當即吞回呼救聲,踉蹌奔至禦案前,伸手去推皇帝,大喊道:“父皇,父皇!”
皇帝動了動,睜開眼睛,一把捉住李丹青的手,沙著嗓音道:“樂陽……”
李丹青未及說話,便聽得晉王喊道:“不……”
接著,有星星點點粘腥之物噴濺而來,是晉王的血。
齊子蟄手中用力,一劍割了晉王的脖子,將他一拋,拋在地上,再舉著劍朝案前走過來。
李丹青瞬間張開手臂,攔在皇帝跟前,喝道:“齊子蟄,你想弑君謀反麽?”
齊子蟄狂笑一聲,劍尖抵到李丹青胸口,冷冷道:“我隻要一用力,就能把你們釘在一起,成全你們父女之情。”
皇帝喘著氣道:“樂陽,退開!”
李丹青見齊子蟄殺紅了眼,知道硬攔在皇帝跟前,他可能真的一怒之下,會將她刺個透心。
她緩緩移開身子,站到皇帝身邊。
齊子蟄的劍抵到皇帝胸口,怒喝道:“臣敢問陛下,我們父子忠心耿耿,為何要殺我們?”
皇帝掙紮著坐直,喘著氣朝齊子蟄道:“武安侯早有不臣之心,你二哥去年出京,實則是私造兵器去了。”
齊子蟄一怔,父親告訴他,怕皇帝要削他權柄,因先派二哥出京安排後路,若事情不對,便舉家逃離京城……
他脫口道:“父親一向忠心耿耿,若不是陛下逼得太緊,怎會有不臣之心?”
皇帝倚在椅上,閉上眼睛,嘴角滲出血來,卻顧不上,隻道:“子蟄,朕提你為禦前行走,也曾想將榮昌許給你,此種種,是籠絡你們,可你父親另有心思……”
“他早有不臣之心!”
齊子蟄看向橫屍地下的父親並大哥二哥,臉上閃過凶狠之色,厲聲道:“我隻知道,至今日,我父兄還在效忠陛下,並未謀反。”
皇帝道:“齊子蟄,你父兄未及謀反,你卻要弑君謀反麽?”
李丹青趁機伸手,緩緩握住齊子蟄的手腕,溫聲道:“子蟄,你已經殺晉王為你父兄報仇了,放下劍罷!”
齊子蟄猛然一摔,把李丹青的手甩開,赤紅著眼道:“我今日放下劍,便能保著命,便能保著武安侯府其它人麽?”
“李丹娘,你的嘴能哄過別人,哄不了我。”
他怒喝一聲,劍尖捅進皇帝胸口半寸,俯頭道:“寫傳位詔書,若不寫,我不單弑君,還要殺了李丹青和太後。今日宮中之人,一個也別想活。”
李丹青焦灼異常,喊道:“子蟄,你別胡來,我讓父皇特旨,放你和武安侯府諸人出京好麽?”
齊子蟄“哈”一聲道:“如此,我父親和哥哥豈不是白死了?陛下不是說他們有不臣之心麽?他們死了,就由我來完成他們的心願吧。”
說著突然撤劍,一個旋身,左手反剪了李丹青雙手,右手舉劍橫在她脖頸上,朝皇帝道:“陛下,還是寫傳位詔書罷。若不然,我先殺了她。”
李丹青僵著身子沒有動,齊子蟄眼見父兄當殿慘死,這會情緒極度不穩,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皇帝抬頭,啞聲道:“放開樂陽,讓她過來鋪紙磨墨。”
齊子蟄撤劍,推李丹青道:“去!”
李丹青忙到案前鋪紙磨墨,一邊急得不行,父皇瞧起來很不好,若再不傳禦醫,隻怕就……
皇帝似乎瞧出她心中所思,撐著一口氣道:“樂陽,朕要去見皇後了。”
李丹青心裏突突跳,聽聞皇帝當年跟皇後極為恩愛,皇後病亡後,皇帝一直不再立後,每年忌日總要齋戒幾日思念。
還聽到秘聞,說皇帝之所以一直寵蕭貴妃,是因為蕭貴妃眉眼有些像當年的皇後。
也有說,皇帝如今寵著麗妃,是因為麗妃鼻子和嘴唇像當年的皇後。
李丹青聽著這些傳聞時,還嘀咕過,心道皇帝這不是跟蕭宇墨一個德行麽,喜歡楊蕊娘,就一直找替身。
可現下聽著皇帝的話,突然便覺得,皇帝可能真的一直放不下皇後,蕭貴妃和麗妃,也極可能真的是替身。
皇帝這會道:“突厥未亡,大夏朝先要亡了啊。”
他若寫傳位詔書,把皇位傳給齊子蟄,配著這滿殿的屍體,眾臣自然認為是齊子蟄弑君謀反。
齊子蟄這個皇位,哪兒坐得穩?
秦王和晉王餘黨必將糾集反撲。
其它諸位年幼皇子之母家,也必會扶持皇子,以正統之名討伐齊子蟄。
齊子蟄一登位,內亂必起。
不須數年,大夏朝必亡。
李丹青也聽出皇帝的意思,齊子蟄登位,大夏朝很快會亡。
到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須得想個法子勸齊子蟄放棄登位的想法。
她道:“子蟄,皇位一向講求正統,名不正言不順的話,皇位坐不久。”
齊子蟄舉起滴血的劍尖,抵到李丹青唇邊,冷然道:“我知道你能說,再說一句,就削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