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骨吟

賞南被拉起來後感到有些莫名,但不管是因為什麽,這對他而言都是好事。跪人這件事情,他膝蓋跪爛都不會跪習慣的。

“我抽考考了滿分。”賞南還沒忘記自己來找陸及要說的主要的事情,讓陸及高興高興,讓所有好的事情都稱為降低黑化值的助力。

陸及抬手將野蠻生長到走廊裏的紫羅蘭推到柱子外麵去,底下一片紫白豌豆花開得熱烈非常,聽見賞南說的話之後,低聲問:“想要什麽禮物?”

“沒什麽想要的,告訴你讓你開心開心而已。”賞南心裏掛念著另外一件事情,“哥,你下周過生日,你想要什麽禮物?”

“我?”陸及語氣未頓,“我沒有什麽想要的。”

賞南想到的禮物,無非就是買一些飾品,或者做一些手工,他並沒有很有錢,很字去掉,他應該是沒有什麽錢才對,生活在陸家,他每個月可以五萬塊錢的零花錢,他覺得這個錢已經很多了,在他原本的世界裏,大學生畢業了很難找到這麽高收入的工作。

香夫人略微提過一次陸家人每個月的零花錢,按照年齡劃分,最高的是七位數,最低的也有六位數,這還不算各自父母私下裏再補貼給各自兒女的。

這些錢並不全是能自己攢起來,不論找人做什麽事情,能給一些小費就給一些。而賞南不太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他出手一向大方,就沒攢下來多少錢。

但不管多與少,給陸及買禮物,好像都不太夠。

“我想要的,”陸及看著滿地的花瓣,“估計你也不想給。”

“怎麽會呢?”賞南望向陸及,“你要的,我一定都想辦法給你。”

陸及笑,“你沒辦法給的呢?”

賞南直接就答:“那我想想辦法,弄給你。”

“給我做個蛋糕吧。”陸及沒告訴賞南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他願意等,等賞南再長大一點,沒成年之前,說的不如做的,說再多都沒有意義。

賞南一路走,一路踢著腳下的花瓣,看花瓣飄起來,落在鞋麵上,“什麽味道的?”

“你喜歡什麽就做什麽。”

在陸家,長輩們不會特意為一個晚輩舉辦生日,除了成人禮,但成人禮其實不太像生日,更像是一場主角是陸家的商業晚宴。

而陸及更是許多年不曾過生日了,不管是哪一個他,不管是陸紳或者陸及,或者是除了他們以外的角色,陸及對生日都不是特別在意。

畢竟他的生日,也是他的忌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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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及二十六歲生日的早晨,外麵蒙了白茫茫的霧,但是並不冷,畢竟已經是夏日。

賞南醒的時候,床頭放著一張卡片——小南,我和陸香出門辦事,你在家好好吃飯。

卡片明顯是陸及留下的,他和陸香出去了,都沒在家,難怪屋子裏靜悄悄的。

眯了會兒,賞南從**爬起來,先跑去廚房的櫃子裏給幾隻狗弄了今天的第一頓飯,它們幾個都沒在院子裏,外麵熱,大狗會中暑,所以在太陽稍微露了點麵,它們就急忙忙地鑽到了屋子裏。

賞南下樓來的時候,它們齊刷刷地揚起了腦袋,賞南把狗糧和香夫人煮好的牛肉挨著挨著放在它們的食盆裏的時候,它們的嘴皮子已經包不住它們的口水了。

這邊屋子裏隻有一個廚師,他們都叫他力叔,力叔是個瘦高個,是陸宅所有廚師裏邊最苗條的,每天還會健身舉鐵,但這並不影響他對美食的探究。

“小南?”他剛換好工作服,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戴帽子,“早餐想吃什麽?香夫人說您昨晚說想吃餛飩,海鮮的怎麽樣,早上剛到了一池子活蝦,我去撈一兜子。”

“好,”賞南不怎麽挑食,他挑做飯的手藝,“您會做蛋糕嗎?”

力叔眉頭一皺,”蛋糕?會倒是會,但不是很專業。蛋糕這一塊兒……還是主屋廚房裏的花梅最擅長,她參加不少國際上的比賽,你想吃什麽蛋糕她應該都能做。”

賞南點點頭,“好。”

有了力叔的推薦,賞南用過早餐之後,直奔主屋廚房。

花梅正在指揮學生做布丁,桌子上擺了一排排的小碟子,有一些是成品,但明顯還不夠好,有一個男生坐在桌子的末端解決這些成品,一碟子也就一口的量,他吃得毫不費勁。

看見有人進來,他忙站起來,“小南少爺?”

陸及那邊的人從來沒來過主屋的廚房,要吃什麽都是力叔過來取。

“我想做一個蛋糕……力叔讓我來找花梅。”他巡視了廚房一圈,在廚房工作的大家看起來都還挺年輕的,這時候他們正在做早餐,忙得很,不過一看見賞南,還是立馬有人過來接待。

“我帶您過去找老師。”

花梅正用藍莓醬在碟子裏劃拉著,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直起身來,“做蛋糕?您自己做嗎?”

“對,我哥今天生日,我想親手給他做一個蛋糕。”

”老師……”說話的是花梅的學生,生日蛋糕這種東西用不著花梅親自教,他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但他後邊的話還沒說完,花梅就戴上了手套,“少爺,跟我來吧。”

賞南被穿上一次性的罩衣和帽子,說要自己做,就真的自己做,花梅連個勺子都不會幫他拿。

“朝一個方向攪拌。”

“50克,多了1克。”

“少爺,我說的那一把紅色把手的勺子,不是這把酒紅色。”

“直徑為二十厘米的模具,這是十八厘米的,我親愛的少爺。”

花梅快三十歲,但看本人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她所有頭發都塞進了帽子裏,白色的工作服衣領立起來,彩色的紋身露出了一小片在脖子上,是幾片梅花花瓣。

“自己想要什麽水果,自己拿。”

賞南看著琳琅滿目的冷庫,站在一大片水果前,看見了一筐很漂亮的青色果子,他彎腰想要去拿,手指還沒碰到,花梅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無花果不適合你今天想要做的蛋糕,試試藍莓和車厘子,青提草莓也可以考慮。”

賞南每進行一步,都要等花梅點頭之後才會開始做下一步。

不管是哪一個行業的老師,上課的時候都是一個樣子。

廚房裏的空調雖然打得很低,但賞南還是滿頭大汗,他用夾子一顆一顆將藍莓擺上去的時候,汗水順在下巴,滴在擦得錚亮的桌子上。

一個蛋糕做了六個小時,中午飯他也是在廚房吃的,隻不過和大家一起吃,而是自己在一邊,廚房裏的人是工作餐,賞南則是吃主人家的飯,量很少,可菜式卻有九個,例湯一份,主食三樣供挑。

蛋糕做好後,賞南挑了自己喜歡的包裝,給花梅包了一份紅包,拎著蛋糕歡歡喜喜地離開了廚房。

他一走,廚房裏的人都鬆了口氣,自在了許多。

負責打荷的青年摘下帽子,“靠,終於走了,這小少爺的耐心也太可怕了,花老師那語氣,他都能忍?換做其他人早就撂挑子罵人了。”

有人附和:“我看小南少爺放草莓的時候,手都在抖,這多累啊,他還真自己做了一個蛋糕出來,居然還不醜。”

“他和陸及的感情是真好啊。”

“換做是我,我就讓你們給我做一個,然後我就說是我自己做的,對吧,哈哈哈哈哈,反正別人也不會知道。”

廚師長在一旁擦著自己的刀,“這耐性,學什麽都能成,挺不錯的一個孩子。”

賞南絲毫沒把花梅對自己的嚴苛放在心上,如果不是每一步自己親自做,那就不是自己做的蛋糕了,如果花梅敷衍了事,哄著他開心,那這個蛋糕就不會這麽漂亮。

這個時間段,都下午了,正是日光鼎盛到泛白的時候,賞南一走出主屋,後背立刻沁出了汗,他想早點回去自己那邊,卻在轉角處碰上了莫元元胡蝶蘭還有蘇皓。

“好巧。”莫元元穿著一身運動服,估計是剛從球場那邊過來,他看了眼賞南手裏的蛋糕,想起來早上陸其聲提過,陸及今天生日。

“你們自己那邊沒有廚房嗎?”蘇皓小聲問道,“過來路上這麽熱,多麻煩啊。”

胡蝶蘭蹲下來,看見了盒子裏的蛋糕,“好漂亮的蛋糕啊,我知道,是你自己做的,中午吃飯的時候聽他們說你在廚房做蛋糕呢,賞南,你也太厲害了。”

“自己做的?”莫元元露出古怪的不解的眼神,“你為什麽要自己做?做個蛋糕也值得你自己動手,讓廚房裏的人做不就得了,怎麽還和以前一樣小家子氣,你準備以後去做他們的同行不成?”

賞南撇了莫元元一眼,“關你什麽事。”

“你……”莫元元被賞南紮了一下心口,臉一黑,蘇皓見狀趕緊拉住莫元元,“走了走了,聲哥約我們打遊戲呢,再不走就遲到了。”

莫元元被蘇皓拉走,胡蝶蘭給賞南說了明天上課再見,

賞南又回頭看了一眼莫元元,其實在陸家給予的這樣一個生長環境裏,他們就像被包上了模具的蘋果,在給了足夠的養分與陽光的前提下,它們的大小形狀都按著模具給的樣子來生長。

一年前,他們一起來到陸家,戰戰兢兢,拘謹無措,對陸家這嚴格分明的等級製度感到詫異與不適;一年過去,他們也成了等級製度中的一員,並且享受著這種“人上人”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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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及早上去了陸家的墓園一趟,他來之前,應該已經有人來過了,他的六座碑前都放了同樣的一束白**,點了蠟燭與香,隻不過在他來之前,蠟燭和香就已經燒盡了。

他最先去看了自己的最近一次死亡,陸現。

陸現是六十多年前被砍掉頭顱而死,獻祭的場所是提前一個月搭建的,自然不可能是在鬧市,空曠的無人區,隻有陸家當年的家主和幾個絕不可能泄漏一分一毫的心腹。

四周點燃了篝火,黑煙洶湧,陸香被按在地上,麵朝地,肩膀幾乎被按變了形,她餘光看見那把大刀冷光閃閃,看見陸紳又一次死在自己眼前,胸腔內血氣翻湧,嘴裏漫出鮮血的味道。

哪怕知道自己和陸紳已經不是人類了,也知道陸紳感覺不到疼痛,但這樣的死亡,到底什麽時候才算真正的結束?

陸香在陸現麵前放了一枝紫色桔梗,“我記得您那時候最喜歡的是桔梗,和現在不一樣。”

現在的陸紳沒什麽特別喜歡的了。

將前五次的陸紳挨著祭拜過後,最後來到了陸紳已經被整修過無數次的碑前,陸紳的墓碑在整座墓園風水最好的位置,離他最近的也都是曆任在陸家創造過巨大財富的家主。

山頂的風很大,陸香摘下頭上的黑色大簷帽,露出化著精致妝容的臉,她看了眼四周,收回視線,冷笑一聲,“您都已經死了,他們都要把您放在這種位置,讓您源源不斷地給陸家供給養分。”說這話的時候,陸香的眼睛是紅色的,不是紅血絲,她的眼白被血色盡數占據。

陸及一張一張地給自己燒著紙,他突然扭頭問陸香,“陸香,你說…..六百多年前的小南,會是什麽樣子?”

正悲傷怨恨著的陸香:“……”

“如果同樣是個孤兒的話,想必會吃很多苦,能是小少爺就好了,是小少爺的話,一定是……”

“一壺酒一把劍,快意人生。”

陸香在旁邊蹲下來,目光落在那前些年剛重修過的石碑上,陸紳那個名字早就已經被重新刻寫過無數次,“還有一年,下次獻祭就又要開始了。”

陸及被升起來的煙嗆到,他偏著頭躲開煙,咳嗽了一聲,“沒有下一次了。”

“沒有了?”陸香眼睛亮起來,“您有想法了?您有想法就太好了,您想怎麽收拾那群東西,我馬上就去準備,是直接殺還是……”隻要是為了陸紳,不論讓陸香做什麽,她都願意。

“這又不難,現在無故殺人可是死罪啊。”

陸紳的每一次複生,都很是隔了一些年頭,他一開始並不知道這是某種獻祭,而自己就是那祭品,他和陸香都以為是行業裏競爭對手玩的陰招。

而陸紳的每次複生,都仍是陸家人,每一次複生,都讓陸紳有新發現。知道自己的每一次都不是意外死亡,而是由貪婪催生的獻祭,還是在三百多年前。

他已經不是人了,不管複生多少次,他都無法成為真正的人。

所以他之前不想活,可他從來沒等到過真正的死亡。

將帶來的紙錢都燒完以後,陸及和陸香往山下走,車停在山底下,山霧繚繞,陸香走在陸及身後,心情很好地哼著歌。

沒被完全燒盡的紙錢殘留被風吹起來,在墓園裏飄起又落下,落在各個闊氣富貴的墓碑前,落在陸及腳下。

陸及看著逐漸顯現出來的車頂,想起了家裏那孩子。

這次不一樣,這次他想活,為那孩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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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及回到家的時候,家裏靜悄悄的,幾隻狗吃飽喝足後在客廳睡午覺,太陽明亮得晃眼,力叔從廚房裏走出來,“小南少爺去主屋那邊了。”

“去那邊做什麽?”陸及接過陸香遞過來的茶,陸香心情好得不得了,做起事來就心不在焉了,泡茶的水都是涼的。

不過陸及沒說她。

力叔猶豫了幾秒鍾,“誰知道呢?”

陸及:“……”

力叔也有些尷尬,他不擅長撒謊,一把年紀的人,用起了自己叛逆期女兒的口頭禪,但他也知道,小南是做蛋糕肯定是想給陸及一個驚喜,要是他告訴了陸及,那豈不是毀了人家的心意。

不過話一出口,力叔就後悔了,他這是在說什麽?!?

幸好陸及向來好說話,他擺擺手,“算了,等會他回來了再說吧。”

賞南是從後門回來的,他怕撞上陸及。

拎著蛋糕悄悄到廚房,打開冰箱,蛋糕放進去,剛剛關上,身後出現了一聲輕笑。

賞南正全神貫注著,聽著這一聲笑,他嚇得魂都差點脫離了身體,轉身看見了是陸及,“你…..你怎麽,你什麽時候來的?”

“聽見廚房有聲音,我就來了。”陸及手裏端著一杯茶,他回來很久了,換了件白短袖,顯得像個剛畢業的男大學生。

剛來的話,賞南想,那對方可能就沒看見自己拿了蛋糕進來,他鬆了口氣,驚喜如果被提前發現,那就不算驚喜了。

接下來的話,印證了賞南的猜想。

陸及:“力叔說你去主屋了,去那邊做什麽?”

賞南隨便編了一個理由,“那邊的甜品好吃,我過去吃甜品了。”

“哪個老師做的?”陸及挑眉。

“花梅。”賞南回答後才後知後覺陸及問的是“哪個老師”,他登時就對陸及好感加倍加倍,可能是有莫元元的對比,連在六百多年前那樣的時代生活過的陸及都能尊重各行各業的人,但現在的許多人卻做不到。

陸及想了會兒,點點頭,“聽說過,她很厲害,你之前覺得好吃的甜品,幾乎都是出自她的手。”

賞南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逗留,說多了容易說漏嘴。

他走過去,推著陸及出去,“你呢,你今天去做什麽了?”

陸及怕杯子裏的茶灑出來,順手放在了旁邊的櫃子上,手往回收的時候,極自然地將賞南攬在了臂彎裏。

賞南剛從外麵回來,頸子上熱出來的汗都還沒幹,他本來打算把蛋糕放進冰箱後再去衝個涼,沒想到會撞上陸及,更沒想到會被陸及半摟半抱著。

雖然陸及身上很涼快,是不屬於人類身體的涼快,讓人感覺很舒服,可這個姿勢實在是太曖昧了。陸及的手臂貼在後頸上,手掌繞到賞南的臉側,捏了捏他的耳朵,“去祭拜了我自己。”

祭拜我自己?

賞南恍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的忌日……”他忘記了去推開陸及,表情變得有些無措,“那我還給你過生日,我……”

“沒關係,”陸及將賞南抵在櫃子上,垂眼看著對方,“生日是生日,忌日是忌日,不衝突。”

賞南想,陸及可真是善良啊。

“那個,哥,你能放開我嗎?”賞南看陸及不介意今天過生日之後,伸手試探著去推陸及,“你不熱嗎?”

“不熱。”陸及答道。

賞南傻眼了,因為陸及平時不會這麽不給人麵子。

陸及俯下身,他比賞南高很多,俯下身才能平視賞南,賞南看著對方溫柔得像一汪泉水的眸子,說不出太傷人的話來。

直到他感覺到陸及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臉,不是人的手指,沒有溫度,也沒有皮與肉,森白的指骨在日光底下顯出冰塊一樣的涼意。

它今天穿的是短袖,手臂的長骨也露出來了,賞南垂眼掃了一眼,抬起眼來,“哥?”

“小南,說生日快樂。”陸及指骨輕輕碰了碰賞南的睫毛。

受到刺激的睫毛止不住的顫抖,賞南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也在抖,“生日快樂。”他不是害怕陸及,這是身體麵臨危險的事物時,下意識產生的一種反應。

陸及失笑,“你怕什麽?怕我?”

陸及手指掐著賞南的下巴,“小南不許怕我。”

賞南咬著後槽牙,“我不怕。”

骷髏沒有韌帶也沒有血肉,它動作時,骨骼的扭動和摩擦會發出輕微的聲音,在寧靜的客廳裏,哪怕是白日,也顯得有些怪異。

還好,陸及隻是露出了一隻手臂。

“那你,愛我?”陸及微微歪了下頭,溫柔地笑了起來,他坦然自若,從容淡定,絲毫看不出來有什麽曖昧神色。

但愛這個字眼本身就極為曖昧。

家國之間要靠人性的底線和原則才能談愛,親人之間則靠血緣談愛,他和陸及之間靠什麽呢?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賞南聽見後,眸子微微擴開,他打算開口,卻發現了自己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於是開口隻發出了一聲短促又奇怪的氣音,就像本來在空中飄飄**的肥皂泡“嗒”一聲炸開時發出的聲音。

在思考和等待的過程中,賞南的耳朵慢慢變紅,他眼神把客廳裏的每樣物件都看了個遍,最後才回到了陸及的臉上,他的臉雖然沒有紅,但已經燙得快要化掉了。因為他能感受到陸及的指骨在自己臉上的溫度越來越涼,越來越涼,骷髏的溫度不會變,那在變化的一定是自己了。

“你是我哥,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當然……當然愛你。”賞南隻能這樣回答,他不會以為陸及對自己產生了除兄弟以外的感情,陸及這種看遍世態炎涼活過六次的人,怎麽會和自己談情啊愛的。

“還有呢?”陸及雖然還在笑著,但笑意明顯淡了許多。

“恩…..恩人。”賞南繼續磕磕巴巴地作答。

“還有嗎?”陸及捏了捏他的臉,卻鬆開了賞南,往後退了兩步,給賞南留出空間,得以正常呼吸。

“沒了。”

陸及將手插到褲子口袋裏,笑了聲,賞南不知道他在笑什麽,疑惑地看著對方。

“小南,你的臉好紅,你對著別人也會臉紅?”

不知道為什麽,賞南覺得今天的陸及侵略性特別強,像黑壓壓的雲層往下壓,不停地往下壓。

“除了你,也沒有其他人和我關係這麽好。”除了陸及,不會有人敢這麽逗他,在這麽靠近他的前一秒,賞南就會翻臉,甚至動手。

但眼前的人是陸及,真的真的是他在這個世界裏最重要的人,畢竟,陸及可是他的任務對象,不過現在就算拋開了任務對象這一層身份,陸及在賞南的心裏也很重要。

陸及對他太好了,許多本應該是兄長和父親應該做的事情,一直都是陸及在為他做,他已經沒辦法去客觀地看待陸及了,陸及已經是他的親人了。

“哥,你……”賞南想問你今天怎麽怪怪的。

但卻被陸及打斷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那不太好吧。”賞南怔愣過後,猶疑著說道。

陸及並未做聲,隻是堪稱溫柔地看著賞南,眼神似柔軟的蛛網,緩慢將賞南的身體纏縛。

心跳在陸及溫柔的盯視下慢慢加速,像被燒得發紅的烙鐵猛然按進一桶冰水當中,呲啦一聲,一整桶水都因此沸騰起來。

稱呼就很直接的代表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如果賞南叫陸及一聲哥,那他們此時他們就是兄弟關係。但如果是叫名字,那就代表兄弟關係被推翻,他們有可能成為任何關係——賞南在這時候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在察覺過後,任何細節都可以被重新拿來研究定義。

賞南的喉嚨發幹,“陸及…..”這是他第一次當著陸及的麵喊出這個名字,他不知道陸及是什麽感受,他隻知道自己在陸及的麵前叫出這個名字後,心口被什麽東西無形絞緊,外麵的日光明明照不到他,他卻覺得渾身發燙發軟。

“是陸紳,”陸及嗓音溫和,“重新再叫。”

賞南呆呆地看著對方,重新叫了對方,“陸紳。”

外麵似有蟬鳴與風聲,賞南看著陸及朝自己伸了手,下意識後退,撞上櫃子,但還是被對方一把抓住。

賞南在對方靠近的時候,全身繃緊,連呼吸都下意識憋住了。

陸及微微往下腰,手指撥開賞南額前碎發,湊近在賞南眉心吻了一下,他的唇柔軟冰涼。賞南渾身的血液都停下了流動循環,他抬起頭,看著陸及,這不對勁。

陸及今天給賞南的感覺,好像,好像……沒把他當什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