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紙活
賞南拿著素描本的手心都在發燙,他又開始不懂虞知白了,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懂過對方。
他見過虞知白變成紙人的樣子,他一點都不相信虞知白所擁有的戾氣和陰鬱不會體現在他的行為上。
賞南把相冊合上遞了回去,“我不會和你做這種事情的。”
虞知白的笑變得更大了些,“為什麽?”
“朋友的話,”賞南手指摩挲著桌沿,不再去看虞知白,他低下頭,“是不能做這種事情的。”
垂著眼時,賞南的睫毛顯得尤為長又濃密,晚自習教室的燈光太明亮,他皮膚白得仿若沸騰過後揭開一層薄薄奶皮底下的牛奶般細膩潔淨,紙人再富有創造力,再能紮各式的人類,完美骨架,都深知他不可能創造出來像賞南這樣的孤品。
虞知白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那什麽可以?”
壓力給到了賞南這邊。
賞南也不太明白了,他覺得虞知白是故意的,可看眼神,它好像真的一點不懂,純粹至極的,以為朋友的關係可以一起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賞南良久的不開口回答,虞知白歎了口氣,“南南,你是想和我談戀愛麽?”
?
他想?
到底誰想?
賞南的大腦有一瞬間陷入完全空白以至於無法進行任何思考,他啞口無言,“你,說什麽?”
虞知白俯身湊過去,鼻尖親昵地蹭了蹭賞南的鼻尖,“你以前向我表白過,但在張滬的生日會上,你說你對我是朋友的喜歡,我沒有把握…..”
他薄白的眼皮底下不知道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機城府,嗓音聽著有些娓娓道來的柔軟,“你沒有討厭我,你還是喜歡我的,是嗎?”
賞南的瞳孔因為震驚而擴大了一點點,連臉上的小絨毛都戰戰兢兢地立了起來,虞知白覺得很有趣,它覺得賞南的每一個小反應都很有趣,太可愛了。
虞知白直勾勾地看著賞南,“你之前在情書上寫,說會一直喜歡我,還作數嗎?”
“不是朋友的喜歡,是想和我做這種事情的喜歡。”虞知白又打開了素描本,把那幅圖舉起來,舉在賞南的眼前,“南南,你要和我談戀愛嗎?”
它什麽都知道,並且分得很清楚,它一直在引誘賞南,從賞南在天台走向它開始,它就沒打算放過賞南。
“你,能讓我想想嗎?”賞南往後退了退,正好下課,他都來不及收拾作業,抓起書包,奪路而逃。
紙人的表情慢慢變得困惑起來,這次,它是真的不明白了。
[14:為什麽不答應它呢?]
“感覺,仔細考慮後再答應會顯得真誠一些。”賞南一邊走一邊低頭扣外套外麵的牛角扣,他耳朵和脖子都在滾燙,燙手的那種溫度,感覺迎麵撲來的冷空氣都被這種熱度給融化了。
賞南想,在原本世界裏,他的確是有戀愛經驗的,不過按照自己剛剛的表麵來看,戀愛經驗好像不多。
[14:南南,你心跳太快了,你很喜歡紙人嗎?]
“我覺得他挺可愛的。”這會兒的電梯很多人等,不過賞南運氣好,跑得快,他是第一個進電梯的,在他走進電梯後,又進來不少人,賞南感到又擠又熱,還不如走樓梯。
[14:啊,南南你現在算不算情人眼裏出西施?]
賞南被擠到角落裏,“你說是就是吧。”
就算不可愛,也是可憐的。
可憐的小怪物,賞南不會對可憐的小怪物吝嗇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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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晚上睡了個好覺,但早上一出小區就看見了魯揚。
魯揚站在小區門口外麵,他沒穿校服,黑色的夾克和鴨舌帽,鴨舌帽上印著一個表情邪惡的貓頭,身後、周遭就霧蒙蒙的。
看見賞南,他朝賞南走過來,微抬下巴,“走吧,一塊兒去學校。”
賞南皺眉,“你怎麽來了?”
他將魯揚甩在一邊,但魯揚直接就跟了上來,走在賞南的旁邊。
他吹了聲口哨,輕佻響亮,“我沒想到,你真能為了虞知白那小子和我鬧翻,賞南,和我鬧翻對你有什麽好處嗎?”
賞南根本就懶得回答他。
魯揚瞧著賞南冷淡的表情,咬了咬牙,臉上的神色陰鷙狠戾,不過藏得很深,“別這麽冷淡嘛,反正我已經要轉走了,不過手續還沒辦完,今天得再回學校一趟。”
“你現在是在和虞知白談戀愛了嗎?”魯揚低頭悶笑,像是關係很好的樣子,他甚至用肩膀撞了賞南一下,“話說,你喜歡他什麽啊?”
“長得不錯?”魯揚兀自猜測著,也不管賞南有沒有在聽,“但咱們有錢,要什麽樣的貨色買不到?”
“性格好?性格是還挺好,罵不還口打不還手。”
“成績好,哈哈哈哈,這對你確實挺有吸引力,你那成績爛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但我們其實也不需要有多好的成績,不是嗎?”
“賞南,你到底為什麽非喜歡這麽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魯揚皺緊了眉頭,他想了會兒,似乎是終於想到了一個答案,“我知道了!!!!”
短暫的激動之後,他壓低聲音,湊近賞南,“是因為他活兒~好?!”
賞南聽了良久,終於忍不住蹙眉,書包肩帶從肩膀掉落在賞南手心,他想都沒想,掄起書包朝魯揚頭上砸過去。賞南書包裏的東西並不多,砸下去的聲音大,卻沒有多疼,魯揚沒想到賞南會忽然動手,他往後退了幾步,捂著臉,極力忍耐下的五官扭曲了幾秒鍾,最後擠出來一個笑容。
魯揚:“戳中你了?”
賞南懶得和他說話,彎腰撿起地上的書包,還沒起身,就感覺腰部被人狠狠一撞,賞南整個人朝地上跌去,手掌在柏油路麵上蹭掉了一大塊皮。
身後傳來腳步聲,賞南想站起來,肩膀被後來的人按住,頭頂響起說話聲,“哥,就他是吧?”
幾個明顯是近中年人的聲音,卻喊魯揚“哥”,魯揚就是衝他來的,並且還找了人。
魯揚抖了抖外套,彎腰看著表情冷漠的賞南,伸手從賞南手裏搶走了手機,他居高臨下看著賞南,“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和我爸鬧翻了,找你媽要點錢花。”
魯揚點開了賞南的手機屏幕,需要輸入密碼,他彎下腰來用手機屏幕對著賞南的臉,麵部解鎖也是可以的,賞南本來安安靜靜的,突然掙紮起來,後邊幾個人看是個小男孩,也沒用多大勁,沒有任何防備,賞南一把搶走了手機,推了魯揚一把,沒顧得上撿書包,撒腿朝原路跑。
小區有保安,跑完這段路有監控,總能有……
賞南的腳步陡然慢了下來,一把刀對準他的臉,步步拉近。
賞南心頭一緊,慢慢後退,看著眼前的男人,對方戴著口罩,眼神帶著賭徒特有的窮凶極惡。
魯揚也帶著人追上來了,他摸了摸臉,慢悠悠走到了賞南跟前,再一次奪走了他的手機,這次,他成功解了鎖,不過他沒有立刻給誰發消息,而是摁滅了手機,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先關你兩天,嚇嚇他們,賞家繼承人丟了,我的媽呀,誰幹的呀,膽子太大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魯揚模仿著吃瓜群眾可能會發表的言論,說完,他沉默了很久,表情陰鬱,“賞南,你自找的別用這副表情看著我,我現在什麽都不怕,反正,我媽死之後我本來就不想活了。”
“帶走,關到我之前說的位置,先關一個星期吧,隻給水。”
一個男人從一輛麵包車上拿來一卷黑膠布,他一邊撕拉一邊朝賞南走來,被蒙上眼睛之前,賞南看見魯揚跑了幾步,將賞南的手機丟到了馬路邊上的花壇裏。
他沒打算要錢,他就是要出口氣。
賞南被推搡著上了麵包車,麵包車裏麵的氣味很難聞,煙味和汗臭味混在一起,窗戶緊閉,無法通風,車內還有人繼續在抽煙,他們甚至還語氣輕鬆地嘮嗑。
“有錢人家的孩子,膽子就是大。”
“還是有錢人好啊,你看這長得……”
賞南的嘴被黑膠帶封住,眼睛被死死蒙住,雙手被捆在身後,他無法判斷自己身處在何地,將要去哪裏。
麵包車每次轉彎,都會讓賞南狠狠撞上車廂門,那幾個人隻要保證他不死就行了,也懶得管其他的。
賞南不怎麽害怕,他有14,還有虞知白。
但他有些餓。
城裏有座鍾,每個小時整會敲響一次。
途中,鍾敲響了兩次,後麵又開了好大一會兒,賞南出門時是七點多,現在應該快十點了,密匝匝的汽笛聲也消失了很久,相反,鳥叫蟲鳴的聲音逐漸細密起來。
車停下時,車門也應聲拉開,賞南眼前仍舊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被誰拽著手臂拖下車,他看不見,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一跤,地上凹凸不平,他又被抓著肩膀拎起來,“真幾把嬌氣。”
跟著幾個人走了一段路,賞南幾次差點摔倒,在途中,他一直表現得很平靜,聽腳步聲應該不少於五個人,人高馬大,他打不過,沒必要鬧騰自找罪受。
應該是快到了,那幾個人的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等會去我家吃飯,我讓我老婆給你們下兩碗麵。”
“嫂子手擀麵確實做得好,哈哈哈。”
“那這小子咋辦?沒人看著?”
“這荒山野嶺鳥不拉屎的地方,你怕個屁,”走在最前頭的人滿不在乎地說,“再說了,就這種嬌嬌氣氣的公子哥,你讓他自己走出這地兒?開什麽玩笑。”
鑰匙叮當作響,沉重的大鎖被打開,刷著紅漆的鐵門徐徐打開,賞南手上的繩子被解開,他被一把推了進去,還沒來得及轉身,鐵門就忙不迭地被關上了。
賞南忍著痛將緊緊貼在臉上的膠布從一端扯下來,他臉上被貼出一道很寬的紅痕,緊接著,他一把抓下蒙著自己眼睛的步,顧不得手腕上被麻繩磨破的地方,他打量著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
像是倉庫,寬闊,空曠,灰撲撲的,放著桌椅板凳,還有一架木質大風車,破爛的木床,生鏽的電鋸,牆角有一個水池。
四麵牆都斑駁不清,倉庫很昏暗,唯一的光是從兩人高的牆壁上方透進來的,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窗戶,給了這座倉庫所有的光源。
倉庫裏充斥著潮濕的黴味,也沒有可以坐的地方,冷冷清清,像是在一座墳墓裏。
賞南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幹淨一把沒有了椅背的椅子,坐在上麵。
“有點餓。”
[14:我讓你沒那麽餓?]
“治標不治本。”
外麵傳來說話聲,驚訝,驚恐,不可置信。
一道模糊的人影從小路遠處慢慢走近,從模糊到清晰,對方甚至對他們靦腆地笑了笑,感覺下一秒對方就要開口說“好巧”。
“我靠,這人誰?”
“他怎麽跟來的?”
“趕緊抓住啊,管他媽的,一起丟進去!”
就鬧了一小會兒,門鎖重新被打開,鐵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賞南眯起眼睛,一個細瘦的人影出現在眼前,還沒看清,鐵門重新關上。
沒了刺眼的光,賞南重新適應眼前的昏暗。
他看清來人的臉。
張苟。
張苟穿著很單薄的棉襖,臉有些蒼白,唇也有些蒼白,他眼睛跟小鹿一樣亮,還是那樣瘦,張苟四下看了看,直到和一臉複雜的賞南對視上。
張苟露出驚喜的笑容,跑到賞南麵前蹲下,抱住賞南,小聲地說:“我看見他們把你綁走了,我很擔心你,我就跟來了。”
“賞南同學,你害怕嗎?我好害怕……”張苟低聲呢喃,他抬起頭來,用既瘋狂又迷戀的眼神注視著賞南。
作者有話要說:南南:繼續,繼續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