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死神頌歌
風雪交加,風雪聲也太大,賞南有些沒聽清懷閃剛剛說了什麽。
空無一人遠離人煙的教堂樓頂,寒冷帶來的戰栗已經是其次——這裏是懷閃的領地。
說準確點,整個博拉奇都是懷閃的領地,他是這個國家真正的國王。
賞南心髒跳動得非常快,腮幫子發酸,被懷閃逼得退無可退,他膝蓋跪在自己的腰兩側,看似懶散沒用力,實則一開始就牢牢地將人桎梏在他的身下,他身後的頭發和懷閃的糾纏在一起,像一張仔細織就的黑白分明的網。
樓頂的風吹得鬼哭狼嚎,市區的風雪卻絲毫不烈,大片大片的雪花撲簌簌地落在街道和還沒來得及把樹葉清理幹淨的綠樹枝椏上。
一群人圍著商店門口的痕跡細細觀察著,那個理發師手邊跌落著他的鐵錘,膝蓋上那兩塊布料的顏色比其他部分要深許多,靴子底下壓著早已經變成了暗紅色的一小片土地。
而眼前地上的痕跡,已經被後來的大雪覆蓋了不少,可仍舊依稀辨認出,神父之前在這裏摔倒過。
馬利維臉白得血色盡失,他不敢衝過破壞現場,隻能在原地踱步,“司長,神父……我的神父不見了!”
但作為凶手的石森卻暈倒在不遠處的那棵樹下,還受了重傷,是神父重傷對方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神父從來都是溫和端莊的,怎麽可能對抗一個目測有兩百斤的大壯漢,更何況,這理發師手中還有那麽大一把鐵錘,又有豐富的作案殺人經驗……
那麽,神父去哪裏了呢?
如果是躲了起來,那現在看見了他們,也應該出來啊。
還有,重傷理發師的人,是誰?
穿著厚厚的警官製服的素遠眉頭緊皺,他從助理督察手上取了一副手套,走到了理發師麵前蹲下,理發師奄奄一息,臉色發青。
博拉奇的冬天可以很輕易地凍死在室外睡著或者暈倒的人。
素遠在地上抓了一把紅色的雪在指尖撚了撚,碰見溫熱的人體,已經凝結成冰的雪花迅速融化,粉紅色的血水順著手心慢慢往下流。
“大概是一個小時之前。”素遠從地上撿起理發師的麵具,很沉,被凍得冰手,他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把人帶走,給他回溫,別讓他死了。”
來了五六個人,才將理發師成功地拖走,地上留下一道舉行車輪滾過的痕跡。
素遠還站在原地,馬利維不停吸著鼻子搓著手,“那神父呢?也請司長找找神父吧,他要是暈倒在這附近,一定會被凍死,神父要是被凍死,那就是我們聖危爾亞所有人的損失,我們聖子將墮入萬劫不複的地獄,因為我們守護住我們最好的神父。”
“神父是一定要找的,”素遠語氣擔憂,“執事也別太著急,我們一起找找吧,從這裏為中心,往四周開始地毯式搜索。”
從警察司帶來的一半人執著燈開始在每條街道尋找可憐的神父的身影,兩旁商店樓上的燈也陸陸續續點亮,許多個黑乎乎的頭從窗戶中探了出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神父失蹤了!”
“什麽?神父失蹤了?你們這群該死的飯桶……”
馬利維不停打著噴嚏,他的圍巾手套還有帽子都落在汽車裏,此時在外麵停留了一會兒,雙手和耳朵還有整張臉,他都已經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了。
他今年二十八歲,和其他執事一樣,他對神父很忠誠。
執事們對神父忠誠的原因大部分都是由於他們想要成為更高等級的神職人員需要神父給上級寫推薦信,馬利維也想升職,可對神父,他現在又抱有了許多其他更洶湧澎湃的情感。
不談他的神父是聖主的孩子,就談神父現在的善良無私,為聖子們盡心竭力,就是聖主所說的具有所有美好品質的“完美的人”。
他崇拜他的神父,從神父身上感受到了不同於其他神職人員的地方,就算神父不是聖主的孩子,沒有白色的頭發,瞳孔沒有白色的線圈,他也會崇拜敬愛神父。
哪怕神父是個流浪漢。
馬利維被凍得腦子都開始變得遲鈍,手指骨節像是在被格尼用鋼針拚命紮——馬利維見過格尼那次行刑,是一個在大街上公然對一名貌美的女性伸手占便宜的中年男人,瘋狂大主教格尼用兩寸長的鋼針把他的雙手紮得稀巴爛。不得不說,聖危爾亞如今的社會秩序,有瘋狂大主教的一部分功勞。
街道兩旁商店的燈都打開了,把雪花照得黃澄澄的,路麵上的雪看起來像發著光的金子。
神父不見了,聽見消息的人都被驚動了。
但他們一無所獲。
馬利維一腳深一腳淺地拐進了一條巷子,在悠長漆黑的巷子,漫天大雪,神父的身影出現在巷子盡頭,發梢被雪花浸潤得濕透,安分地垂落在背後的白色棉袍上。
“神父!”馬利維激動地吼了一嗓子,他眼淚奪眶而出,臉上凍僵的感覺瞬間就被緩解了。
馬利維抱住賞南,慢慢滑下來,跪坐在地上,揪著賞南的衣擺失聲痛哭。
“如果您被殺死了,我也就被殺死了。”馬利維抱著賞南的雙腿,哭聲更哀慟淒慘了。
賞南沒想到馬利維居然這麽感性,他隻是短暫地走開了一會兒,他低聲安慰執事,“我跑掉了,在一個很遠的地方躲了起來,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才敢出來。”
聽見神父溫和的聲音,馬利維一邊抽噎著一邊抬起頭,淚眼朦朧中,馬利維的抽噎聲戛然而止,他用衣袖粗魯地擦掉眼淚,問說:“神父,在您逃走之前,您是被理發師傷害過嗎?您嘴巴的顏色為什麽那樣紅?”
賞南:“……”
不止嘴巴快,在馬利維問出他的問題後,神父的臉也很快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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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司的待客廳連著喝了好幾杯剛煮的水果茶,賞南被凍得難受的身體慢慢變得好受了許多,一個小警司見神父和執事都喜歡喝,端著茶壺又忙給兩人加滿。
素遠推門進來,就熬了這麽半夜,他就變得有些蓬頭垢麵,他拉開賞南對麵的椅子坐下,跟前立馬放了一杯和賞南他們一樣的水果茶,他深吸一口氣,有些氣餒,“他的身份信息我們已經弄清楚了。”
“石森,原籍不是我們第一街區,而是第三街區,他父母親人早逝,現在孤身一人住在溫萊街1690號。他是一名小有名氣的理發師,許多時興流行的發型都是出自他手,他還曾為王宮裏的人服務,也是您的專用理發師,他在業務上的專業度很高,和我們暢談了許多關於他專業方麵的想法。”
“可一聊到別的……他就什麽都不說,很抵抗我們的問話。”
一開始,石森被送了進來,他狀態不好,他們趕緊用雪給他搓身體,等差不多了才敢用熱水幫助他身體回溫,接著是醫生給他看之前受的傷,肋骨斷了三根,內傷也有,和他的談話都是在他輸著液的情況下進行的。
素遠搓著臉,“神父,您和他平時有什麽恩怨嗎?”
素遠:“還是說,就像上次馬利維執事所告訴我們的,他就是在給他的連環殺人計劃收尾,您就是他計劃中的最後一環,也是最後一個受害者?”
馬利維聽見司長的問題,忍不住搶答,“司長,您可要搞清楚,我們神父是最高風亮節的神父,他怎麽可能跟別人和恩怨呢?而且石森隻有在給神父理發時才會上神父小堂,他平時做禱告都在大教堂,我們和他根本就不熟。”
賞南垂著眼,“我覺得之前那個猜測的可能性更大。”
“為什麽啊?”素遠疑惑道。
他知道石森有個妹妹,但不知道石森的妹妹是怎麽死的,更加不知道石森的連環殺人案是在為了複活石小芮而施行。
“我去問問他吧。”賞南從椅子上站起來。
素遠和馬利維立刻跟著站了起來,神情緊張,“您怎麽能去問?他可是想要殺死您的人,您應該離他遠遠的才最好。”素遠越說越說激動,說完發現自己有些冒犯,悻悻地坐下,“真的不安全。”
“您找幾個人幫我看著,”賞南裹緊了袍袍子,“走吧。”
神父執意親自去問話,素遠隻得站起來,不過他沒有安排其他人陪同,而是他親自在旁邊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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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鐵門被推開,裏頭點著不算亮的燈泡,將簡易床鋪上的石森照耀得像是一個躺在棺材中死了好幾天的屍體。
聽見聲音,這具“屍體”才睜開眼睛,他眼神虛弱渾濁,可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偏執。
他扭頭,牽得胸膛一陣疼痛,但他也隻是略微皺眉,便對賞南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神父,我就知道您會來。”
素遠搬了把椅子過來讓賞南方便坐下,但是中間隔了相當的一段距離,石森受了重傷無法挪動,還算比較安全,但即使如此,素遠仍舊緊握著手中的鐵棍。如果石森打算再次傷害神父,他會用手中的鐵棍敲碎他的腦袋——傷害神職人員是罪無可恕的罪。
“石森,好些日子沒見了。”賞南輕聲道。
“是啊,”石森一動不動,蒼白的嘴唇嚅動著,“以後沒有我,您又要重新去找理發師了,不過您是神父,整個聖危爾亞的理發師都會為您準備好他們最專業的工具,隨時供您使用。”明明應該是陰陽怪氣的話,但從石森的口中說出來,卻莫名覺得他真是如此認為,現實也真是如此。
“我本來……差點以後都不用理發了。”
石森臉上浮現出真實的愧色,“神父,我很抱歉,我也不想的。”
賞南坐在簡陋的椅子上,不是神父小堂他那誇張華麗的座椅,也沒有典雅厚重的書櫃和台燈,他坐在審訊室裏,頭發濕了又幹,已經有些亂了。
哪怕處境簡陋渾身狼狽,神父也依舊是他印象中的神父,給他一種神父會普度眾生的錯覺。
那是錯覺,石森清楚地知道。
可他仍然被這種錯覺吸引得想要將自己的滿腹委屈和悲痛傾訴給神父。
“石森,一切都還來得及,每個人都有重生的機會。你做的每個決定,都是你的一次新生。”
“說吧。”
床尾緊靠的牆壁上不知道是誰用紅色油漆在上麵畫了幾筆,石森盯著這麵牆一直看,看得眼睛發疼,才終於眨了下眼睛。
“神父,我小時候的家裏,也有這樣的亂塗亂畫,我妹妹塗的,她叫石小芮,比我小半歲,如果她能一直活著,今天就是她的二十歲生日。”石森吃力地把嘴角勾起來,他長得粗獷,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細膩和溫柔,哪怕是修剪顧客頭發時,他都像是一個正在宰殺牲畜的屠夫,但他說起石小芮的時候,他的眼睛、他的深情、他的語氣都溫柔得像外麵柔軟的雪花。
素遠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他的記錄本。
“我們家隻是聖危爾亞很普通的家庭,我們住在第三街區,您知道的,第三街區被幾個大老板壟斷許久了,但我們生活得很幸福。我的父親辛苦工作,終於帶我們來到了繁華富足的第一街區,在這裏,連我的母親都找到了家庭教師的工作。”
“他們很忙,石小芮是跟在我屁股後麵長大的,後來我們都被送去了教會學校念書。”
“她看起來就不是我父母的親生孩子,伶俐漂亮,乖巧懂事,老師也最喜歡她,八歲那年,她通過了唱詩班的選拔,成了唱詩班中年齡最小的小姑娘。”
“雖然她不是我的親妹妹,可在我眼中,她就是我的親妹妹,”石森眼眶中出現隱約的淚光,“以後,她可能會早戀,我肯定不會同意的,但如果她喜歡的男孩子是個正直善良的人,那我覺得不是不能接受,我還會努力念書和工作,給她買許多她喜歡的漂亮裙子和布娃娃。”
“但我所珍視的一切,在學校唱詩班拿到了第一名之後,全部都毀了。”
“唱詩班獲得了和教皇共進晚餐的機會,我的父親給她買了昂貴的公主裙,我的母親給她買了一束要送給教皇的鮮花,並且給她編了漂亮的頭發,這不僅是她的榮耀,也是我們全家的驕傲。”
賞南手指在膝蓋上握緊,石森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沒有憤怒,他到現在還覺得這是榮耀嗎?
“父親提前下班,母親也做好了石小芮最喜歡吃的草莓餅幹,但她卻再也沒有回來。”
“很快,幾位紅衣大主教來到了我們家,沉痛地告知了我們石小芮的死訊,並且說明了原因,他們願意支付我們一定的報酬和補償,”石森語氣莫名地輕鬆,像是在講一個故事,還是別人的故事,“我父親想要反抗,他膝蓋剛剛離地,頭顱就被砍了下來。”
“神父,我的父親真是莽撞無禮,所以他受到了懲罰,”石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賞南和素遠驟變的臉色視而不見,“我的母親和我一樣敬畏教皇,我們接受了所有的決定,收下了那份天價報酬。”
“父親下葬的當晚,母親跳進了聖危爾亞河,她的身體很快就被浪花席卷走了,我沒去找她,聖主會給我的母親最合適的歸宿。”
石森的神情產生了變化,他說起父母的時候,語氣是輕快的,但當他要開始說有關石小芮的事情的時候,他的語氣卻由輕快變成了悲痛。
“可是我的妹妹,她的屍骨不知道被拋在了哪裏,她的血肉不知道被裝進了哪些人的肚皮,聖主說,被拆解的身體,靈魂也無法真正的完整。”
“我想要找回她,給她真正的死亡和解放,”石森亢奮著說道,嘴角又滲出了鮮血,但他渾然不覺,“我在教皇手中求來了一本他所撰寫的書籍,隻有最純淨虔誠的人的腦子和靈魂才能使我的妹妹重新活過來,而這個方法,關鍵人物就是最後一個人,神父,也就是您。”他黑亮的眸子看得人後背發涼。
“神父,我觀察您許久,您果真是可遇不可求的高淨度靈魂,聖危爾亞沒有第二個像您這般美好的人,您的一切,都是我所需要的。”
“但我所期望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神父,我失敗了。”石森的眼神重新灰敗下來,他嘴角的鮮血一滴滴流到了雪白的被麵上,“失敗即是無能,無能即是罪過,我沒能救贖石小芮,自己也成了一個有罪之人,我愧對聖主與教皇……”
素遠手中的筆已經停了下來,他無言地看著石森,他也是聖子,可這隻是一個信仰,在絕境時或許可以給人希望,在學業與工作中給他們動力,無論如何,信仰絕不是違法犯罪的理由。
賞南看著石森,欲言又止,他相信,類似於石森這樣的人,不止他一個,他們是古物辛苦勞作後得到的成熟果實,他們狂熱地喪失理智人倫道德的,敬畏愛戴著他們的教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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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審訊室裏出來,素遠幾次想說話又咽了回去,但他最後還是說了,他把手中的記錄本都捏變了形,“神父,石森所說的那本書,是教皇所著?”
“……”賞南沉默了很久,抬起眼來,反問素遠,“司長,您是想審訊教皇大人?”
素遠沒什麽底氣地移開視線,他看著慘白的走廊牆壁,上麵正好掛著一幅聖主的繪像,“我隻是在想,但信仰促使人去犯罪,那這信仰,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錯的不是信仰,是人,”賞南拍了拍素遠的肩膀,“沒有信仰的人,其實也挺可怕。”
被比自己年紀小的賞南這樣老成地拍肩膀,素遠臉上露出些許不自在,他甚至還有些臉紅,“可那本書是教皇著作,為什麽書裏麵會提供石森所說的那個方法,您覺得呢?”
“司長,我是神父,您和我說這些,合適嗎?”賞南平靜地注視著素遠。
後者被他看得心頭一凜,他知道賞南不是在威脅自己,賞南是在提醒他——他任意向人提出對教皇的質疑,隻會把他自己送上死亡之路。
“聽說您打算給流浪漢們搭建暫住的避難所,流浪漢們大多比較好吃懶做,如果到時候他們賴上了您……”
話題輕鬆起來,賞南微微一笑,“等春天到了,天氣暖和了,將避難所拆了就可以。”
他是神父,不是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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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時,賞南和馬利維才踏上回聖危爾亞大教堂的路。
司機從車庫中開了一輛新的車出來,為了緩和氣氛,司機還說,他早就想把之前那破車給換了,耗油。
回到教堂後麵的神父小堂,馬利維渾身才鬆懈下來,等在客廳的阿仁和其他幾個執祭看見神父走進來,立刻緊張地走上前關懷,“神父,您還好嗎?聽說您在給人做完聖告回來的路上被殺人犯襲擊了,還好您沒事,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如果神父出了事,我真的不知道該上哪裏去找這麽好說話好伺候的神父了。”
“對啊對啊,聽說第三街區的一名神父一直對寫推薦信推三阻四,結果直到那名神父退休,推薦信都仍舊還沒開始寫。
賞南有些餓,“我去煮碗麵。”
“煮麵?我來吧神父,您今天遭受了如此恐怖的驚嚇和苦難,您糟糕的遭遇會使您無法烹飪出美味的食物。”阿仁追上神父,真心地擔憂。
“都快天亮了,你們再去休息一會兒吧,”賞南脫了外袍,準備先去洗個澡再下樓來做吃的,“明天你們還要去教堂工作,別太累了。”
阿仁和幾個執祭都是一愣,神父不僅是他們的神父,還如同他們的父親!
“馬利維執事,您要用一些嗎?我可以順便多做一份。”
“不…不用,我想去休息,我覺得很累。”馬利維不餓,他受到了過度驚嚇,現在放鬆下來,他隻感到了朝他瘋狂湧來的疲憊感,他完全無力抵抗。
他隻能等明天早上休息好了以後再為神父說要親自給他做飯來感到受寵若驚。
大家瞬間都散了。
賞南的困勁早就過了,他現在隻感到饑餓和渾身出汗過後的粘膩感,他回到房間,在衣櫃裏找出了一套厚實的睡袍——馬利維說神父的睡袍要符合神父對外的形象和氣質,所以十八歲的神父沒有很具有青春氣息的衣服,哪怕是睡袍,都全是純色,簡單得什麽都沒有的設計。
往浴缸裏放了滿滿一缸的熱水,這浴缸是金色的,賞南摸了摸,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神父小堂所有的裝修和飾物都極有古樸厚重感。
泡澡的時候,神父趴在被熏得不再冰冷的浴缸裏順便洗了個頭發,泡沫都淋在外麵,打著轉地往排水口擠。
睡袍是米白色,很厚實,穿上後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賞南餓得厲害,頭發隻草草吹了一會兒就下樓想去廚房做點吃的,他隻會煮麵,也煮不了很好吃,但是在吹頭發的時候,他已經構思好了煮麵的全過程,好不好吃不一定,煮熟肯定沒問題,而且肯定比阿仁做的要好吃。
站在廚房門口,之前漆黑的廚房此時卻亮著燈,裏頭熱氣騰騰的全是蒸氣,一個瘦高挺拔的背影在裏頭走來走去。
“主教嗎?”賞南對著背影疑惑道。
對方沒有反應,甚至還揭開了鍋蓋,用一雙很長的木筷子在鍋裏不緊不慢地攪拌著。
賞南發出一聲沒有聲音的“懷閃主教?”,又隻能重新喊,“懷閃?”
熱霧中的人放下筷子,轉身卻沒走出來,而是靠在灶台上,懷閃的聲音自霧氣中傳進賞南耳朵裏,“神父,您知道嗎?每次您叫我主教的時候,我都很興奮。”
“我想,如果您叫的是我的名字,或許就不會讓我生出一種在教堂神聖的禱告室草您的興奮感。”
“但很遺憾,我的想法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