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死神頌歌
馬利維想,就算主教此刻懲治他,他也坦然接受。
懷閃撩起眼瞳看向馬利維,他眼白本來就多,平時看著便不好接近,一臉惡樣。刻意一撩,黑色的眼瞳在眼眶中就隻剩下了三分之一,馬利維被他的麵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主教,”賞南徐徐走下台階,“您手裏的酒,是帶給我的嗎?”
賞南打斷得適時,懷閃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開,他朝賞南咧嘴一笑,幾顆尖利的牙齒若隱若現,“對啊,我餓了,我能在您這裏用飯嗎?”
“可以。”
馬利維的無禮就這樣被輕輕揭過,懷閃更加不會回答他愚蠢的問題。
馬利維一直站在樓梯扶手旁邊的陰影處,直到餐廳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他緊繃的身體才鬆散下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剛剛的懷閃主教不太像人。如果說懷閃主教之前的眼神是想吃人,那麽後來的眼神就是想殺人。
餐廳深紅實木的小門,像一張血盆大口,將可憐的神父吸了進去,而此時,那裏麵隻有神父和主教兩人,真危險啊。
賞南他咬了一口玉米餅,口感很粗糙,要費勁地嚼許多下才能成功下咽,期間還得借力於熱粥的幫助。
“主教,秀摩雅遇害了,您知道嗎?”
“知道。”
懷閃回答得幹淨利落,“素遠給我來了電話,他說秀摩雅手中有你的頭發,問我是否知情,我知道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況且,神父,在您的認知當中,像我這樣的人,有可能會是殺人案的凶手?”
他不殺人,他隻收割靈魂,賞南心想道。
“主教覺得自己是怎樣的人?”
“陽光開朗,帥氣非凡,在所有電影當中,我這樣的人,頂多會是個挖人眼珠當軟糖吃的瘋子,而不會是夜半犯罪的連環殺人案凶手。他們通常比較內向。”懷閃麵前的仍舊是生肉,肉有多血淋淋,他的獠牙就有多血淋淋,他說完之後,舌尖頂著齒麵挨著舔過去。
賞南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如果不是他知道懷閃的身份和本性,就憑懷閃現如今的樣子,都已經足夠賞南去舉報他。
“但問題是,神父您為什麽會和凶手扯上關係啊?”懷閃牙齒重回整齊潔白,他取了一個平日裏喝水用的圓柱玻璃杯,找阿仁討要了一把小刀,撇進瓶口,軟木塞被他撬了出來,他嘩啦啦往杯子中倒了九分滿的酒,放在了賞南麵前,“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喜歡。”
賞南:“……”知道他不喜歡還給他喝。
懷閃給他自己也倒了一杯,滿當當的一整杯,他仰頭一口就喝光了,吞咽聲聽起來像是野獸咕咚咕咚喝水製造出來的動靜,倒好第二杯酒,他才不緊不慢地坐下。
不知道是什麽酒,酒從瓶口中一倒出來,就散發出刺鼻味道,烈得賞南眼睛都下意識地眯了眯。這種烈酒,他肯定不會喝的。
“不清楚,如果我知道的話,那這案子就能直接破了。”
“也是,”懷閃說,他停頓了會兒,歪頭問道,“說不定是理發師呢,畢竟他可是最有可能拔走您頭發的人。”
賞南切著肉的動作停了停,之前和14聊天的時候,他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可石森的妹妹命喪於教皇和宗主教們,他要殺也是殺教會中的人,殺他的可能性都比殺普通市民的可能性要大。
“唔,我不知道。”賞南把切好的一小塊肉喂進嘴裏,他吃飯的斯文秀氣和懷閃的狼吞虎咽是兩種極端,於是懷閃看賞南吃飯看得十分起勁,像是在欣賞一台布景燈光都十分美麗的舞台劇。
“您發現被殺之人的相同之處了嗎?”懷閃的麵前上了第二塊肉,他暫時沒去拿餐具,而是盯著賞南,“現在是遇害的第五個人,第三街區遇害一個人,第二街區遇害兩個人,第一街區目前也是兩個,我想,應該很快就會出現第三個,第三個遇害者應該是聖危爾亞大教堂中的人。從第三街區往第一街區以及聖危爾亞大教堂,形成一個逐漸收攏和遇害者遞增的狀態,遇害者也都是教內最忠誠優秀的教徒。”
“神父,說不定,下一個遇害者是您自己呢。”懷閃笑起來,他瞳孔比之前放大了些,興奮並且期待地從神父臉上看見慌張和害怕的表情。
賞南很快就令他失望了。
“主教不是說,保護我?”
懷閃表情垮下來,他埋頭吃肉,“那個啊,我後悔了,聖主教育我們隨心而行。”
賞南喝了一口羊奶,慢悠悠說道:“那好吧,我明天就去找紋身師把手臂上的印記覆蓋掉,就用院子裏的鈴蘭花,怎麽……”
神父的調侃和威脅沒能成功說出口,主教就忽地抬起了頭,他嘴裏的肉還沒咽下去,說話時,兩排牙齒碰撞,口腔內的生肉受到擠壓,和他瞳色相同的血紅色肉汁從他嘴角流下來,懷閃一字一句,“神父,您盡管試試。”
“您試了,我下次就會咬遍您的全身。”
“……”賞南一時無言,他發現,咬遍全身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實現的可能性不大,可若是懷閃,他說到做到的幾率很大。
向來伶牙俐齒分毫不讓的神父頭一回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悶聲說:“我知道了。”
神父低下頭時,頭發隨著他的動作而動,垂在肩側的幾縷頭發從肩頭上滑下來,露出微微發紅的耳朵,這一抹紅色隱匿在他的頭發間,顯得格外旖麗動人。
懷閃盯著看了好半天,疊起餐巾紙擦了唇角,表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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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閃是在提醒賞南什麽。
翌日,賞南就讓馬利維將這個分析告知給了素遠,素遠在電話那頭感激得各種起誓,但他也告訴馬利維,那張名單上,沒有任何一人可以被列為可疑人員。
那張名單上,也有懷閃猜測的理發師,懷閃會在人死後去收割靈魂,他有可能撞上過現場,他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一個看似和案件毫不相關的人。
但賞南僅僅隻能做到暗示,他沒有證據篤定地指認石森,因為連他自己都懷疑懷閃說的話的可信度——因為主教平日裏實在是太惡劣。
下午時分,賞南便去主持了秀摩雅的葬禮,她的家人哭成一團,賞南也沒有久留,安慰了秀摩老師一番,便帶著馬利維離開了。
本以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神父小堂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是賞南看麵相看出來的,俗話說得好,麵由心生。
已經被阿仁引進客廳的頭發花白的老人除了頭發看起來蓬鬆柔軟很健康以外,身體的其餘部分都像是流幹了水分,深紫色的袍子像是包裹了一塊幹癟的肉幹,臉頰深深凹陷,皺巴巴的棕色臉皮把麵部骨骼都勾勒得清晰可見,但一雙眼睛卻絲毫沒有受他年齡過大而變得渾濁,反而黑亮得像在水裏滾過的黑煤石,亮的同時,還令人產生窒息的錯覺。
賞南看見對方後,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連忙走過去,彎腰向對方發聲問候,“龐聖首,問您晚安,您最近還好嗎?”
聖首是屬於宗主教的稱呼,宗主教隻比教皇低一個等級,平日裏非常難以與之會麵。
龐聖首全名龐計堂,他是龐西西和龐休休的二叔,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在告訴賞南:我是來找你麻煩的。
所以就算賞南問候他的禮儀已經足夠標準和恭敬,他也沒給賞南任何好臉色,反而是哼了一聲,“區區神父。”
賞南站著沒動。
他看起來和胖得過分的龐西西龐休休兩兄弟絲毫不相像,身居高位多年,他的眼神帶著很自然服帖的高高在上。
“神父,我希望您能用一個晚上的時間用來懺悔你對龐西西區長的無禮,哪怕您被宗座認為是聖主的孩子,哪怕聖主的書中明確將您的白發和白瞳描述為他老人家的孩子,可神聖的外表卻掩蓋不住髒汙的心靈,請您不要繼續浪費玷汙您神聖的外表。”
經14提醒,賞南才回憶起:宗座是教皇。
“好的。”賞南答道。
龐計堂瞪大眼睛,“可我從您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懺悔之意!”
賞南最煩無理取鬧的人,還是這種仗勢欺人的醜陋老頭兒,他掀起眼,“龐區長隨意拿無辜市民頂罪,就為了完成任務,在您眼裏,這算無禮?”
“更何況,龐西西隻不過是區長,而我是他的神父,要說無禮,也是他對我無禮才是,”賞南不疾不徐,“龐聖首,您專程為了這種小事趕過來,也太小題大做了。”
馬利維站在賞南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他知道他的神父尊貴,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神父敢和高出他幾級的聖首爭執。
“區區神父!”龐計堂氣惱不已,教內從未有過如此桀驁的教徒,懷閃已經足夠令人頭痛,此刻卻又來了一個!
龐計堂拂袖離去,馬利維擔心得不行,“神父,他要是向宗座告狀怎麽辦啊?”
“告個屁,”賞南脫口而出,撞上馬利維震驚疑惑信仰即將就要崩塌的眼神,他立馬改口,“告個什麽呢,如果我真的有罪,他早就請宗座做主,何必親自來找我。”
“龐西西也太討厭了,一件小事而已,他居然向聖首告狀,如果不是礙著您的身份,”馬利維後怕道,“說不定聖首都能隨便找個理由把您處死了。”
荒謬的世界,荒謬的等級製度和社會規則,令賞南想起懷閃之前說過的: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在博拉奇,的確如此。
懷閃在聖危爾亞大教堂的最高處安了個家,那裏放著一隻巨大的銅鍾,前些年有執祭在這個位置工作,每一個小時會敲一下,做聖告或者開始某項盛大活動之前,會連敲三下。現如今,銅鍾已經被挪去了中央廣場,這塊兒就空下來了。
滿地都是懷閃喝空的酒瓶,他隻喝烈酒,烈得能直接燒穿喉嚨似的,燒穿喉嚨是兔免形容的感受,懷閃已經感受不到了,自然,他也沒有機會喝醉,總能清醒得記得一些人。
他們贏了唱詩班的比賽,校長激動萬分地讓老師給他們十個人準備新衣服,那是大家頭一次穿得那樣光鮮亮麗,女生們編上了最精致的編發,裙擺的褶皺一絲不亂,男生們則換上西裝和皮鞋,萬米還偷偷用眉筆描了眉毛。
他不僅知道兔免喜歡萬米,還知道萬米早就在給兔免準備他覺得最好的生日禮物,那個生日禮物,至今還被他藏在辦公室的櫃子中,他不敢給兔免看。
校長知道,兩個老師也知道,他們高高興興地親自將大家送進王宮,看著屬於教皇的金碧輝光的殿宇,大家從興奮變成忐忑和無措。
幸好,執祭們都非常和藹可親,和大家聊著學校裏的一些事情。
偌大的餐廳裝飾得富麗無比,像是在迎接什麽喜慶的節日似的,閃閃當時努力地回憶,今天好像不是什麽節日,可如果隻是為了歡迎嘉獎他們一群小孩兒,也有些太誇張了。
大家的座位分隔得很遠,麵前的餐盤光可鑒人,直徑大得可怕,他們每個人的前麵都沒有食物,他們激動地等待著豐盛的晚餐。
教皇很瘦,像一架骷髏,皮膚和眼睛毫無光澤,閃閃和對方撞上目光,被對方黑黢黢的眼睛嚇了一跳,但他從來都是唱詩班最冷靜的,他衝教皇微微一笑,教皇也回以了他一個微笑。
接著,坐在最靠近教皇位置的石小芮被捏著兩隻手臂從椅子上拖走,剩下的九人愣了一瞬,因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和將要發生什麽,他們臉上寫滿了茫然——石小芮被丟在一張白色的塑料布上,她茫茫然地坐起來,卻又被按了下去,她的頭完全無法擺動,呆呆地看著黃金做的吊頂。
直到一個碗口大的鐵錘在石小芮身體上方高高地舉起來,閃閃和蒼兔都反應了過來,閃閃直接跳上了桌子,抓著一把餐刀跑過去狠狠插進了那執祭背中,他幾乎沒去震驚自己傷了人,拽起石小芮,他喊時,脖子上青筋暴起,“跑!”
蒼兔拉著動彈不了的萬米拔腿就跑,其他的人也都跟著閃閃一路狂奔。
高聳又沉重的大門早在他們進來的時候被關上了,數十名穿著圍裙的執祭從教皇的後方湧了出來……
聖主之所以能準確描述出地獄的可怕,是因為他曾親眼見過地獄。
閃閃的頭被一棍子敲破了口,鮮血順著臉頰冒出,他們成了案板上的肉和魚,按在肩上手力大無比,他親眼看見小夥伴一個一個被拖走,他們死的時候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談不上好看,哪怕他們又咬又踢,也無法撼動這些魔鬼分毫。
別允最愛漂亮,卻被在眾人目光之下扒光,倒掉在金屬高架上,剖淨身體,折斷骨骼,雕成了一朵血淋淋的花。
萬米一直在喊兔子救我,閃閃沒敢去看蒼兔,對方喊得聲嘶力竭,幾乎快要發瘋。
接著輪到了閃閃自己,他被押到了教皇跟前,想都沒想,他朝教皇吐了口唾沫,他身後的砍刀高高舉起,手裏刀落。
宛若聖物被送到教皇跟前,教皇係上潔白的餐巾,一把抓起閃閃的頭發,仰起焦幹的脖子。
懷閃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死透了沒有,他平靜地注視著聖危爾亞的黑夜,對自己腦內容物迅速流失的感受仍舊清晰。
他執著鐮刀,從高高的教堂頂上跳了下來,看見一個怒氣衝衝的紫衣老頭兒正好在從教堂內往外走。
龐聖首啊,那個對別允的味道讚不絕口的宗主教。
“哎喲!”龐計堂走著走著,突然走不動了,還好像撞上了一堵牆,他捂著頭,看看空無一物的前路,回頭問自己的執祭,“剛剛,你有看見什麽嗎?”
“沒有。”他的執祭回答說。
龐計堂鼓了鼓幹癟的腮幫子,繼續邁步向前,他用了很大的力氣。
懷閃朝一旁閃開,龐計堂一頭撞空,咕嚕嚕就從教堂前麵的樓梯上滾了下去,他的執祭大驚失色在後麵追。
懷閃轉身看著這一幕,捂著肚子狂笑起來。
可惜,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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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懷閃主教辦公樓地下室的三人一個瘦如枯柴,一個胖如肥豬,還有一個身材勻稱,卻臉色蠟黃,滿臉都寫著驚懼。
耳畔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三人的身體無比同步地一起開始瑟瑟發抖,他們看著地下室的門口,那扇鐵門隨時都會被推開,那個人隨時都會進來。
“砰!”
鐵門被門外的人一腳踹開,門撞在後麵的牆壁又彈了回去,本就心情不妙的死神,扛著鐮刀幾秒鍾就把鐵門砍了個稀巴爛。
被關在地下室內唯一的一名女性看見懷閃又開始發瘋,抱著頭尖叫起來,她旁邊的胖子跪下來,“閃閃啊,是老師對不起你,你饒了老師吧,老師再也不敢了,老師也是沒辦法,我們是知道,可我們沒辦法啊。”他說到最後,竟然還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本在門口的懷閃瞬間就到了主任的麵前,他丟下鐮刀,也跪下來,“閃閃啊,是老師對不起你,你饒了老師吧,嗚嗚嗚嗚嗚。”同樣的話被懷閃用怪異的強調模仿了出來,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懷閃。
懷閃先是嗚嗚嗚嗚地哭,最後笑得渾身發抖,他越笑,三人就越害怕,直到懷閃自己願意停下,他把黑色長發甩到腦後,看著孫識,“老師,萬米最喜歡您的,他被放進了攪拌機,您知道嗎?我給您模仿一遍吧。”
孫主任看著早已經不是少年模樣的閃閃,他的長頭發,他的紅瞳,他的鐮刀和紅袍,和聖主畫像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臉,聖主的臉是溫和悲憫的,但如今的閃閃不是,他輕蔑冷漠,不屑輕狂,帶著濃濃的血腥氣。
他是死神,可要命的是,他還是閃閃。
燈光慘白的白熾燈,被關在這裏的三人,恐懼地等待著死神的嘲弄和審判。
懷閃猛地就咧開了嘴,紅色的眼睛亮得令人心頭發寒,他一口獠牙瘋狂地啃著孫識所在的鋼籠,鋼筋在他牙齒的啃咬下,不堪一擊,很快就扭曲變形。
孫識看著那宛如山林野獸才擁有的兩排獠牙,抱著頭大叫起來,他不停喊救命,喊閃閃我錯了。
透明的唾液不停從懷閃口中流出,他看著像一頭發瘋的獸類,他把三位老師都嚇壞了。
“嘖。”懷閃突然停下來,他用手背揩掉嘴角的唾液,不耐煩地看著孫識,“別喊了,我隻是個主教,我怎麽會殺你呢?我沒有資格的。”他隻是將三人所犯的一部分罪行遞交給了大主教,他們合法被關押在他所在的轄區,他好吃好喝地養著這三個罪人,他們居然還害怕?
懷閃的視線慢慢往左邊移,女人的頭發因為整日活在恐懼中,已經掉得所剩無幾。
那十個孩子……他們也沒辦法,可那也是教皇的恩賜啊,也是榮耀,他們應該非常情願甚至主動把自己獻給教皇,她也非常喜愛那些孩子們。
她沒想到閃閃居然找了回來,他站在她的房間裏,笑著說:“老師,大家在地獄等著您呢。”
第二日,她來不及出逃,就被警察司抓捕,罪名是賄賂,她要被關押在主教的地下室中,刑期一百年。
她死都沒想到,審判她的人竟然是閃閃。
而和她一同被審判的人,還有當時教會學校的校長和年級主任——他們是那次事件唯三的知情人,他們沒有言語,僅僅是對視,就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接著,他們一起見到了閃閃。
他們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那十個孩子的名字被閃閃一遍遍提起,本已經淡忘,現在卻深深地刻進了他們的腦海。
閃閃來地下室的次數不多,但每次來,都絕對是心情不好,要把他們三人惡整一遍,整得他們痛哭流涕,大小便失禁,方才罷休。但也隻是惡整,閃閃說過,不殺他們。
可今天的閃閃不太對勁,他看起來興奮得像是要即刻處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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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都已經睡著了,樓下大門被砰砰砰敲響,不久後,馬利維出現在了賞南房間外麵,“神父,很抱歉打擾您的休息,樓下是兔免執祭,他提出想要見見您,看起來是有很要緊的事情。”
兔免是懷閃的人。
賞南騰一下從**坐了起來,他都來不及梳頭發換衣服,馬利維跟在他後麵給他披上袍子,賞南自己係緊袍子的腰帶。
一下樓,他便看見了坐立不安的兔免,兔免有話要說,他看了一眼馬利維,賞南立刻讓馬利維退下。
四下無人後,兔免立馬說道:“神父,您能去幫我勸勸主教嗎?他此刻心情不太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虐待囚徒。”兔免當然不能將那幾個人的惡行告訴神父,平時他也由著閃閃,這是主教的權利,可閃閃今天看起來像是要把三個人整死,這是主教沒有的權利。他希望閃閃能擁有一個新的人生。
“我知道您覺得您和我的主教並不熟悉,可在我主教心裏,知道他的一些秘密,您是他最喜歡的人。”
“神父,請您向我的主教伸出援手。”
賞南幾乎是跑向往大殿後麵的主教辦公樓的,風灌進他的領口衣袍之中,他頭發和袍子一起被風吹得翻飛起來。
走在黑漆漆的通道裏,賞南就聽見了慘叫聲,有男有女,越接近地下室,慘叫聲就越清晰可聞,光是聽,就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賞南想起來,不久前他來懷閃辦公室請對方幫自己主持聖告,對方身上帶著血跡,應該就是剛從地下室上來。
站在門口,兔免吹滅了燭台,他低聲道:“主教就在那裏。”
地下室已經沒有門了,那門被砍得稀巴爛,已經從牆上掉下來,不用猜,賞南也知道是懷閃幹的。
他看向地下室內,這麵積要比他神父小堂的地下室大多了,但懷閃的地下室中隻關著三個人,他們的籠子現在都已經變了形,上麵全是鐮刀砍下去的刀口和好似野獸留下的齒痕。
賞南一眼就看見了正在用鐮刀砍著籠子玩兒,頭發淩亂的懷閃,懷閃的眼睛血紅,滿臉興奮,砍到興起就撲上去抓著籠子瘋狂撕咬,聽見籠子裏囚徒恐懼的尖叫他看起來就更加興奮。
身旁的兔免不知道在何時已經悄然離開,但地上有影子,兔免站在牆後的台階上。
看著這樣的懷閃,賞南絲毫不覺得害怕,他甚至鼻子一酸,這本不該是閃閃,14在來的路上,將得到的第一手資料交給了賞南。
在學校拿盡了榮譽的學霸,富豪家中的小少爺,有美麗優雅的母親長姐和溫和敦厚的父親,還有可愛又講義氣的朋友們,他本應該有著大好未來,他的家人也是——懷閃的家人也都被處死得一幹二淨,教會他們有合情合理的理由。
他們都死了,死光了,留懷閃獨自留在這個如同煉獄般的世界上,看著滿身疤痕的兔免,哪怕已是宛若神靈般的死神,他依舊痛苦不堪。
“懷閃?”賞南輕聲喚了對方一聲。
黑發青年在聽見賞南的動作後,動作猛然一頓,他抬起眼,眼珠子轉了轉,確認是賞南後,他抹了把臉,理了理衣服,煩躁地抓了幾把頭發,“神父,您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從他的動作之中,居然能看出幾分自己醜態畢露的不自在。
“主教,您還好嗎?”賞南手指虛虛地將自己的袍子抓在手裏,他不害怕懷閃,但是懷閃陰晴不定,容易做一些他開心但別人不開心的事情。
懷閃氣惱地踹了一腳鐵籠,地下室立即又響起一陣尖叫和哭嚎聲,他忍著把這幾人砍成肉醬的衝動,拎著鐮刀大步朝他的神父走去。
懷閃看起來氣勢洶洶,眼睛還保持著之前的血紅,渾身的戾氣也還未收盡,賞南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看見賞南後退動靜的兔免當即就想下去幫忙——他以為閃閃瘋紅了眼,連神父都要傷害。
可眨眼間,神父的腰就被攬住,神父被一把帶了回去,揚起來的白色發絲緊隨其後,在空中劃過幾道令人緊張不已的弧線。
懷閃把賞南一把抓進了懷裏,將臉埋進賞南溫熱的頸窩,渾身氣息逐漸變得溫馴,他甕聲甕氣回答著賞南剛剛的問候:“我的神父,您別擔心,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