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時禮住的是客臥,房間裏除了床和衣櫃以外,再無其他的家具。
為了方便他用筆記本電腦,池呈給了他一張可以放在**的折疊桌。
所以此時他也隻能坐在床邊,長腿上架著折疊桌板,輔導書壓在上麵,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筆,垂頭算著池芋交給他的數學難題。
夜很靜,能清楚聽到床頭時鍾走動的噠噠聲和他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池芋拘謹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站了片刻,見他注意力已完全放在了數學題上,才悄悄從兜裏摸出手機,對著他打開了相機。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她忘記給手機靜音。
隻聽“哢嚓”一聲,沈時禮握著筆的手一頓,緩緩撩起了眼皮。
平靜中帶了點詢問的目光像是針灸用的毫針,沒什麽威脅性,卻精準打到了她的穴位,讓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好半天,她才放下了手機背到身後,結結巴巴說:“那個,我,我在自拍,幹等著怪無聊的。”
他幽深的瞳眸又凝了她兩秒,才淡淡說:“再等兩分鍾就夠了。”
“不,不急。我沒有催你的意思,時禮哥你慢慢算就行……”池芋訕訕笑了下,捏著手機的手心緊張得滲出了點汗。
她其實也考慮過要不要直接問他要張照片,但這無疑會顯得她像個花癡。
她並不想給他留下這樣的印象。
在沈時禮重新垂下眼算題後,池芋才稍稍鬆了口氣,快速瞄了眼手機上的照片。
很好,沒有拍糊。
而且她這個微微俯拍的角度,顯得他下頜線更加的分明,低垂的眉骨也愈發深邃立體,簡直能迷死人。
她不由勾了勾唇角,滿懷驕傲地將照片發送到了群裏:【給你們看看真正的帥哥】
剛發送完畢,她就聽沈時禮招呼她說題算完了,便趕緊按掉手機,湊到了他的身邊。
沈時禮將手中的輔導書遞還給了她:“解題步驟我都寫在上麵了,你看看明白嗎?”
“嗯,謝謝時禮哥!”池芋歡快地接過輔導書,快速掃了眼書上的字跡,就和他本人的感覺一樣,清雋中又帶著種一絲不苟的板正在。
而且大概是為了照顧她理解,他每一步都寫得非常詳細,一遍通讀下來,池芋便已輕鬆掌握了這題的解法。
但她心底還是想和他多待一會兒,便假裝困惑地抬起臉說:“時禮哥,我中間那幾步沒太看懂,你能再幫我講講嗎?”
“哪幾步?”他問。
“就是這裏。”池芋隨便找了步驟指了下。
沈時禮淡淡掃了眼,手指輕點了下床沿的空位說:“你坐過來,我給你拆解講一下。”
“嗯。”池芋抿了抿唇,壓著雀躍的心情,乖巧地坐到了他的身邊。
這大概是他來她家後,她離他最近的一次。
她能聞到他襯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其實用的就是她家裏的洗衣粉,但她頭一次覺得這味道異常得好聞。
“像這樣……”他筆尖在紙上寫著公式,她低著腦袋,看似在認真看他寫的內容,實則眼睛盯著的,是他骨節分明的手,隨著書寫的動作,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襯得他的皮膚愈發的冷白。
稍稍抬抬眼,她就能看見他鋒利的喉結,隨著講話的節奏在起伏滾動著。
那時她還不太懂有關性的任何東西,但就模糊覺得,他身上所散發出的一切都讓她覺得著迷,同時還帶著輕微的暈眩感。
以至於他講的內容,她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甚至在他問了她兩遍“現在明白了嗎?”之後,才猛然回神點了點頭,腳底發飄地站起身,慌慌張張地逃離他的房間。
那一晚,她失了眠。
滿腦子都是沈時禮給她講題時的模樣。
還有群裏那些玩笑般不著調的回複,類似“這麽帥,近水樓台先得月,一定要拿下他!”“羨慕,我也想和帥哥住一起”“啥時候能帶帥哥見我們?”……
雖然她當時都一本正經的回複說他隻是他哥的朋友,比她大五歲呢,她純粹是在欣賞他的臉,並沒有喜歡他之類的。
但她內心還是被她們說得心潮澎湃的,甚至還在她們調侃她和他的關係,感到了一絲絲的甜蜜。
之後隔三差五地,她就會搜刮各種高中難題去問沈時禮,頻繁到池呈都有點看不下去了,說她好歹分個一半的題給他吧,不然沈時禮肯定要被她煩到提前回美國了。
“時禮哥跟你抱怨我煩了?”池芋不開心地撇了撇嘴。
“這倒沒有。”池呈回道。
“那就是你單方麵的臆想。”池芋頓了下,又說,“而且我每次找他前,也會先問問他有沒有時間的,他要沒時間,自己就會拒絕我的,用不著你說。”
“他可能會不好意思拒絕,畢竟他現在住在咱們家裏。”
“才不是呢,時禮哥他對我超有耐心的,昨天還誇我聰明了呢!”池芋氣呼呼地叉起了腰。
“他對你有耐心,完全因為你是我妹妹,要沒這層關係,你看他有沒有耐心。”池呈忍不住刺她道。
他太了解沈時禮了,他在學校裏幾乎不參加任何的集體活動,對所有表白和同他示好的女生,態度冷得像是西伯利亞的寒流,一個眼神就能把對方凍成冰。
而且他大概是他遇見過的,對沒必要的人際關係最沒有耐心的人。電話說掛就掛,人也是說走就走,連挽留的機會都不會留給對方。
“你這就是在嫉妒我隻去找他問題,卻不來找你。”池芋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這我有什麽好嫉妒的?”池呈頓時被她給氣笑了。
“嫉妒他比你聰明。”
池呈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說:“算了,懶得跟你這小屁孩講話了,你愛問誰就問誰去,我教不了你。”
“我還不稀罕讓你教。”池芋冷哼了聲,就又跑去了沈時禮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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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暑期過半,池芋迎來了自己16歲的生日。
往年她生日都是請些要好的朋友來家裏一起過,但今年她覺得自己長大了,不想再在家裏辦什麽老土的party,便和爸媽申請了一筆錢去外麵過。
其實初中剛畢業的她去外麵也玩不出什麽花樣來,無非就是和朋友找了家火鍋店涮了涮火鍋,吃完後去又附近的KTV開了個包廂唱歌罷了。
唱到中途,不知誰又提起了池芋家住的那個帥哥,女生們八卦戀愛的心熊熊燃起,開始問她怎麽生日不叫這帥哥一起出來玩,她到底能不能把他拿下之類的。
池芋被問得臉頰有些發燙,含糊說像他那樣的大學生不會有興趣參與她們小女生的party聚會。
“大學生又怎樣,你再過三年也是大學生啊!差距沒你想得那樣大。”
“就是,我堂哥上個月結婚,新娘比他小了足足七歲呢!”
“關鍵是你喜不喜歡他嘛!”
喜歡肯定是喜歡的,但她此時還有點不好意思承認,便趕忙拿起話筒說:“哎呀,你們別瞎討論了,快點唱歌啦!”
等到快10點時候,池芋接到了池呈的電話,問她是不是要結束了,他剛好在外麵,可以開車去接她。
池芋想了想說:“不用了,等散場了我跟朋友一起打車回去。”
“這都10點了,還不散場啊?”池呈有點不悅道。
“10點怎麽了?這不還沒到半夜麽。”她不由扯了扯嘴角。
“你還想半夜才回家?”
“不行啊?”
“不行。”池呈不容置疑道,“你趕緊收拾收拾,我一會兒就到了,我可不想大半夜又要開車去接你。”
“都說了我會和朋友打車回去的,不勞您大駕了。”池芋沒好氣地懟了他一句,剛想直接撂電話,忽然聽到他哥似乎跟旁邊人吐槽了句,“我這妹妹是專門來治我低血壓的吧!”
她不禁手一頓,試探地問了句:“哥,你跟誰罵我呢。”
“跟你時禮哥。”
“我時禮哥也在車上啊?”池芋登時心跳快了幾拍。
“嗯。我們今天去蘭西鄉爬了個山,已經累得不行了,所以還請小祖宗您體諒體諒我,直接跟我回家去吧,大半夜的打車不安全。”池呈歎了口氣。
“我想想……”池芋拖著長音,心想自己也不能妥協得太快了,顯得她好像是因為聽說沈時禮在才改變主意的。
短暫思索過後,她靈機一動道:“這樣,你來KTV給我唱首歌,我就走。”
池呈:“逗我玩呢?”
池芋:“沒有啊,今天可是我生日,你來給我唱首歌怎麽了!我不是你的親妹妹嗎?而且我已經在體諒你了,不然我肯定唱到半夜再搖你出來接我。”
“……”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才響起了池呈無奈的嗓音,“行吧,看在你過生日的份上。”
“哥,最愛你啦!”池芋得逞後夾著嗓子笑了聲,膩得池呈一秒都沒停留地掛斷了電話。
其實想讓她哥來唱歌是假,想讓沈時禮出現在她的生日聚會上才是真。
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女生,心思矛盾的很。表麵上在不斷澄清自己不喜歡某某男生,其實暗地裏又有些享受來自朋友的調侃與揶揄。
就好像借著她們之口,她真的就和沈時禮之間建立某種曖昧不明的關係。
而她的心也像也一隻氣球,被她們的話語充著氣,越說越膨脹,輕飄飄的浮在空中。
這感覺,簡直好極了。
池芋美滋滋地按掉手機,跟朋友說等下他哥就要來接她回家,不過他會先來給她唱首生日歌。
說完,又假裝不在意地隨口一提說,沈時禮也會跟著他一起來。
一聽沈時禮要來,她朋友們果然又興奮了起來,開始起哄說等下應該也讓他為她唱一首才行。
池芋還要按耐著心中的竊喜,打斷她們說:“他又不是我親哥,我可要求不了他,你們別瞎起哄。”
而事實上,當池呈和沈時禮推門走進KTV的包廂時,不知是因為他倆的氣場太強,還是因為她這幫朋友也都是一群背地裏才叫得響的慫貨,總之前一秒還鬧哄哄的包廂,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隻有伴奏的音樂,跟隨著不停變換的霓虹燈,緩緩流淌在密閉的包廂裏。
池芋瞥了眼剛才叫得最響的她的同桌李菲菲,此刻她壓著裙擺,收著小腿,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後背比上課時挺得都要直。
好像進來的不是她哥,而是她們年級的教導主任。
“嗨,我是池芋的哥哥,抱歉打擾你們聚會了。”
池呈輕笑著同包廂裏的人打了個招呼,唇角牽起的溫柔弧度,幾乎擊中了在坐所有少女的心。
“不打擾不打擾!”大家紛紛擺手,又有些羞澀地放了下來。
隻有池芋看都沒看他哥一眼,抿著唇略微有點靦腆地朝他身後的沈時禮輕輕揮了揮手。
豔麗的霓虹燈灑在他的頭頂,照亮了他清冷的眉眼,暈染了他白色的襯衫,卻撼動不了他自帶的冷灰底色。
他眼睛看著她,輕輕揚了下唇角,便斂了眼神,挺拔的身姿宛如青竹,靜靜佇立在了門邊,沒有再同任何人打招呼。
那一刻,池芋的心飄到了最高點。
她覺得她好像是他唯一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