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130

島上安靜, 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海浪聲。

窗戶開著,月色照進來,鋪了一地的螢光, 晏鶴清沒睡著。

大約白天睡夠了, 他大腦現在異常的清醒, 毫無睡意。

他側躺著,望著窗戶, 沒多會兒,身後響起窸窣的衣料摩擦聲,溫熱靠近, 陸凜將他抱進懷裏。

陸凜下巴貼住晏鶴清脖頸, 兩隻手穿過他腰, 包裹住他兩隻手, 緩緩幫他搓熱。

“這麽涼,要不關上窗?”

“不冷。”晏鶴清聲音輕輕的。“是我吵醒你了?”

“你這麽安靜能吵誰?”陸凜氣音笑了聲,捏著他的食指, 漸漸就變了味,把玩著晏鶴清的指腹。

並不細膩柔軟,有著薄薄的手繭。

陸凜愛極了這個觸感, “睡不著就聊聊天。”

晏鶴清微微側過臉,月光明亮, 屋內不開燈也能看清,隻是陸凜下巴貼著他脖子, 角度有限, 他隻能看到陸凜隱約的輪廓。

他被吸引了注意力, “聊什麽?”

陸凜勾唇, “你想聊什麽?”

晏鶴清一時也想不到, 陸凜就摩挲著他的手繭,“為什麽喜歡生物?”

晏鶴清想了想,大約是他念六年級的時候。

中午放學趕回去給晏峰做飯,樓下碰到晏峰和幾個小孩蹲在樹底下。

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撿的放大鏡,照著太陽光在烤一隻斷腿的螞蚱。

幾人看著螞蚱掙紮哈哈大笑,晏鶴清從不敢凶晏峰,但那天他很氣憤,竟是奪下了放大鏡,其他小孩一哄而散,晏峰呆呆看著他,沒幾秒,嘴巴一癟,哇哇哭著上樓了。

“我要告訴我爸媽,你欺負我!”

晏鶴清知道待會兒免不了會被揍一頓,但他不在意,他蹲下輕輕撿起那隻螞蚱,螞蚱缺了一條腿,在他手裏卻依舊費力掙紮著。

晏鶴清把它放歸了草叢。

“它很快就不見了。”晏鶴清回憶著,“那時候我就覺得生命很偉大。”

“它那麽脆弱,卻又那麽堅強。”

他輕輕笑了一下,“但是高考完查學校才知道,生物專業不能賺錢。”

陸凜就明白了。

想快點賺錢找到林風致,晏鶴清誌願填了能賺錢的軟件工程。

隻是大一開學發生了什麽,讓他決定回擊他的“債主”,也讓他放棄林風致,開始追求自己的夢想,為自己而活。

陸凜心髒隻有些微的麻痹感,卻讓他疼得厲害。

他感到他離那個答案很近了。

卻又還是很遠。

夜色漸深,月光都淡了,見晏鶴清還是沒有困意,陸凜又將人抱緊了點,“給你唱首歌?”

晏鶴清不愛聽歌,但陸凜唱歌,他倒是真的好奇了。

“嗯。”

陸凜嘴唇貼在他耳邊,聲音低沉,“在我的懷裏,在你的眼裏……”

晏鶴清記起來了,是《貝加爾湖畔》。

難怪陸凜會唱,應該是學口琴時聽過。

“就在某一天,你清澈又神秘,像貝加爾湖畔。”

晏鶴清眼睫動了動,“好像唱錯了。”

他有記憶,這是結尾了,陸凜還跳了一句。

陸凜沒唱了,磁性的音色笑得人心癢,“時間太久了,隻記得這句。”

他又貼著晏鶴清耳朵,低聲重唱,“你清澈又神秘,像貝加爾湖畔……”

來回就這一句,晏鶴清還真就被他哄睡著了,他閉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片寧靜的海上。

有夜空,有大海,有陸凜,有白鯨。

那是他所見過,最美的風景。

*

翌日清晨,沒驚動陸如嬋,陸凜和晏鶴清回了首都。

飛機落地再回到市區,差不多午飯點,陸凜先帶晏鶴清去吃了飯,才送他回了老房子。

50赫茲和51赫茲在花園裏打鬧,有專門的飼養員照顧它們,兩隻都皮毛光亮,51赫茲又長大不少,50赫茲也明顯大了一圈,晏鶴清回來,兩隻都跑過來扒住他腿瘋狂搖尾巴,發出“嚶嚶”的奶音。

晏鶴清蹲下同時抱住兩隻,它們熱情舔他臉頰,晏鶴清也不在意,被舔得發癢,也隻是露出笑意,陸凜喜歡看到晏鶴清這樣放鬆的樣子,他蹲下摸了摸晏鶴清的頭發,“這幾天就待在這兒,婚禮要準備的,要邀請誰,你擬好單子,我來安排。”

晏鶴清望著他,“你要出去?”

陸凜不置可否,黑眸盡是溫柔,“剩下的事都交給我,好嗎?”

幾秒後,晏鶴清點了頭,“回來吃晚飯嗎?”

陸凜笑了,“回來,假期的每一頓晚飯,都陪你吃。”

陸凜去了醫院。

醫院大門處就有保鏢守著了,到陸牧馳住的那一層,更是嚴密的保鏢。

來探病的所有人都被攔住了,隻陸凜到了,保鏢都沒敢攔,麵麵相覷,陸凜沒為難他們,他停在電梯口,淡聲說:“去報告。”

一個保鏢飛快點頭,“是!”小跑著去了病房。

陸昌誠知道陸凜回來了,昨天,他已經讓陸翰去買通陸凜的司機。

他昨晚打陸如嬋電話就不通了,再派人去療養別墅,人去樓空,他就知道是陸凜接走了。

陸凜是在防他,他心中,從來都隻認另一個陸家!

陸昌誠其實希望陸凜永遠別來了,眼不見為淨!

隻是陸牧馳醒了就試圖自殺,全靠安定才能讓他睡著不鬧,短短兩天就注射了五次,他不希望陸牧馳對安定產生依賴性。

也許陸凜的話,陸牧馳或許會聽一聽。

陸昌誠也知道陸凜這次沒帶晏鶴清,冷聲說:“叫他進來。”

陸昌誠一直盯著門,陸凜推門進來,他才移開,“你真是一個合格的好叔叔,要和害了你侄子的男人結婚。”

陸凜不為所動,“車禍的真相,您比我更清楚。”

陸昌誠麵部不受控地**,程簡和趙唯方都承認了,是他們一手策劃了車禍,的確和晏鶴清無關。

但一切根源是晏鶴清!

晏鶴清連累陸牧馳雙腿癱瘓,讓他高齡體會到最寶貝孫兒殘廢的痛苦,他一定要將這份痛苦,加倍還給晏鶴清。

林風致不是快瞎了,正好,晏鶴清讓他孫子沒了雙腿,他就讓晏鶴清的親弟弟失去眼睛!

陸昌誠顫顫巍巍起身,不過數日,他加速蒼老了十幾歲,他沒再看陸凜,拄著手杖,緩慢走過陸凜,“看在你媽份上,勸一勸小馳,別再尋死。他還有半小時醒。”

……

半小時後,陸牧馳眼皮動了動,他睜眼,呆滯了好一會兒,嗓子疼得吞咽口水都是折磨,他昨晚試圖咬舌自殺,結果根本沒用,他緩緩轉頭看向床頭櫃。

空的。

一切可能自殺的東西,全被收走了。

甚至窗戶,他根本沒能力到窗戶那兒,窗戶也被封死了,這裏就像一座活死人墓。

就在這時,陸牧馳看到了窗邊的身影,他突然笑了,笑得特別難聽,像是烏鴉叫,“叔叔……你來看我笑話嗎?”

陸凜回頭,他望著陸牧馳,“3月3號,你做過什麽。”

出乎意料的問題,哪怕陸牧馳情緒不穩,也是愣住了,他擠出聲音,“什麽?”

陸凜觀察著陸牧馳的表情,很快他就判斷出了,陸牧馳對3月3號沒有記憶。或許他做過沒當一回事,沒留下印象,又或是,他確實不知情。

得到答案,陸凜沒再逗留,邁腳要走。

陸牧馳傻眼了,見他就要走了,他喉嚨湧出血味,“叔叔你不知道吧,我去年差點包了晏鶴清。”

陸凜停住了。

陸牧馳嘴角浮起冷笑,“可是他裝清高,他假裝不愛錢,你知道我又做了什麽嗎?我□□了他,他生了那張臉,天生就該被男人艸!”

他故意要激怒陸凜,他真不想活了,讓他一生做個殘廢,被關在房間裏苟延殘喘,他寧願死!

“晏鶴清就是個破鞋,爛貨!叔叔你睡他的時候,不會被他騙了,不知道他不是原裝吧?”

然而陸凜出乎他意料的冷靜,“他是什麽樣,我就愛他什麽樣。”

聽到這話,陸牧馳徹底絕望了,他頭用力去撞床頭,隻是早已被換成柔軟的墊子,他怎麽撞都沒半點作用,他隻能紅著眼哀嚎,“叔叔,我求你幫幫我,晏鶴清那麽恨我,你幫他報仇,你幫他打死我,我願意死,叔叔,求你打死我,或者你給我一把刀,一瓶安眠藥……”

陸凜走了,他打開門,陸昌誠就著急衝進來,跑到床邊抱住陸牧馳,“沒事小馳,沒事……”

有司機做暗線,陸昌誠並不關心陸凜離開。

隻陸牧馳飆出眼淚,視野裏,陸凜的背影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陸凜回到車上,助理電話就進來了,“陸總,找到林風致了,在彩虹橋福利院。”

收了電話,陸凜吩咐司機,“暫時別報給陸翰。”

司機臉色猛然變白,他坐立不安,“對不起陸總,我……我是被逼……”陸翰給了他一百萬,隻讓他報告陸凜的行程,他就錢迷心竅答應了。

陸凜不在意,“今天結束,去辦離職。”

司機後悔不迭,但隻得垂頭應是。

……

在陸凜去往彩虹橋福利院的路上,晏鶴清從倉庫裏翻到了一輛粉色女士單車,老管家記憶不太清晰了,一直念叨。

“哎,這是哪來的單車?不是我們家的……說到單車啊,阿凜可聰明了,沒教過他,上車就會騎了。”

晏鶴清知道這輛車是陸凜姥姥送陸凜的,陸凜騎去上學,還被謝昀傑嘲笑了,約他放學見。

晏鶴清一邊耐心回著老管家,盡管老管家總是拋出一句話,下句話又換了,他都一一陪他聊著,一邊用抹布仔細清理鏈條,變速器……

兩隻狗在旁邊開心地追玩,晏鶴清清理幹淨單車,又在重點部位上了油。

不得不說,老牌子的質量非常過硬,晏鶴清這麽一清理,雖然不能說又變回了新車,但除了有些褪色,其他地方都還很好,晏鶴清試騎了一會兒,也特別好騎,他停下去問老管家,“您晚上想吃什麽?”

老管家沒聽清,“睡覺?現在還早。”

晏鶴清笑了,比了個吃飯的手勢,又指著單車和倉庫外,單獨咬字,“想吃什麽?我去買。”

老管家就懂了,他牙口還不錯,特別喜歡燉很爛的小米粥,“小米粥。”

晏鶴清騎著單車去找菜市場了。

這一帶是老區,從陸家的莊園出去,是一條很漂亮的老街,也是種滿了梧桐樹,非常有生活氣息,一看就知幾十年沒有改造過,這條街,陸凜曾經也是這樣騎過。

晏鶴清想著,嘴角輕輕勾起,他順著梧桐樹一直騎,吹著風,聽著路邊偶爾傳來的唱戲聲,不緊不慢找到了菜市場。

陸家後院有蔬菜地,晏鶴清去看過了,就買了一些沒有種的蔬菜,大部分是新鮮的肉蛋,最後買了一包高原小米。

買完菜他看了眼時間,五點半了。

他把菜係好結放進單車籃,摸出手機打了陸凜電話。

到了彩虹橋福利院,陸凜在門口下了車,進福利院往裏走了一會兒,手機在口袋震動。

摸出看到是晏鶴清,他接聽了,嘴角掛著笑,“飯好了?”

“還沒有。”晏鶴清的聲音都聽出了笑意,“我找到了你初中騎的單車,剛到菜市場買完菜,你還有多久回來?”

陸凜走到廢樓前。

助理說,林風致在一間廢棄的儲物間裏躲著。

遊樂場碰見的福利院老員工說過,當初林氏夫婦來福利院領養,晏鶴清就是在一間儲物間躲了整天。

陸凜剛問過院長,這棟樓的儲物間在頂樓左邊第二間。

陸凜走進廢樓,視野瞬間暗下來,常年廢棄,樓裏濃濃的潮味和發黴味,唯獨他的聲音,如暖陽般溫柔,“一小時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