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別走
邊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仰頭看向不遠處的急救室大門。
走廊裏的病人與家屬都站得離他遠遠地,其中有些偷偷打量他然後交頭接耳。
畢竟他身上大片鮮血幹涸後的暗色痕跡過分惹眼。
邊辰沒有心思在意這些瑣事。
他從來不信神佛,此刻卻不禁雙手交握,在心中暗暗祈禱急救室中一切順利。
急救室裏吵吵嚷嚷。他聽見有人大聲喊著調血,接著一個護士匆匆忙忙跑了出來。
邊辰起身著急地問:“需要什麽血型?”
“B型。”護士邊走邊說。
邊辰沉著臉坐了回去。
他是A型血,完全幫不上忙。
若是此刻身在在川海就好了。以他在川海的積累和人脈,能請到最優秀的醫生,獲取最好的資源,不至於會如此孤立無助。
“你好,”身旁傳來陌生的男聲,“邊辰是吧,方便聊兩句嗎?”
邊辰側過頭,身旁站著的是一個穿著製服的男人。他又把視線投向了急救室,同時淺淺地點了點頭。
警察顧忌著他的情緒,沒有開門見山,先是表達了一下關心:“你的肩膀還好吧?”
“沒事。”邊辰說。
他的肩膀部位有點腫了,做了檢查,隻是軟組織挫傷,和禮子寧相比確實可以用“沒事”來形容。
“我不認識那些人,”他不等警察詢問,緩緩說道,“這次過來是為了公事,本來明天就走了。”
“這幾天裏有沒有和人起過衝突呢?”警察問。
邊辰搖頭,接著補充道:“那幾個人的精神狀態很不正常。”
“嗑嗨了,測下來都是陽性,”警察顯得很無奈,“三個人裏兩個是幾進宮的老油條,不排除是偶然事件。”
邊辰忽然想到了什麽:“我雖然不認識他們,但他們也許知道我是誰。那輛車前些天就跟過我們。”
警察點了點頭,在本子上記了些什麽,繼續問道:“那不說這幾天,從長期來看,你覺得有什麽人會想要針對你嗎?”
邊辰的腦中瞬間冒出了一個名字:邊爍。
這是近日來唯一一個和他起過衝突的人。
“有方向?”警察問。
“我……沒有。”邊辰在猶豫過後選擇了否認。
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不可能。傷害他對邊爍沒有好處,若隻為發泄,那未免太過莽撞。
歸根結底,他不信邊爍會這麽對他。
“也許是商業上的競爭對手,”他說,“我……我不清楚,潛在的可能性太多了。”
“你再仔細想想,或許——”
“抱歉,我現在靜不下心,”邊辰打斷了他,“我朋友還在裏麵。”
警察並不勉強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什麽隨時和我們聯係。”
他把寫著號碼的紙條遞給邊辰,邊辰隨手塞進了口袋。
警察走後又過了一會兒,邊辰的手機響了。
是邊爍。
邊辰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心髒一陣不自然地收縮。
胸中強烈的抵觸讓他在好一會兒後才按下接聽,開口時他的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喂?”
“你還好吧?”邊爍直白地問道。
他的語調顯得很平靜,不帶喜悅也沒藏著太多關心,仿佛隻是隨口寒暄。
但這個時間點未免過於巧合了。
“你怎麽會知道?”邊辰問。
“有人告訴我的,”邊爍說,“看你還能接電話,應該沒什麽大礙吧?”
是不是你?
簡簡單單四個字,卡在邊辰的嗓子眼。他問不出口,心裏卻隱約有了答案。
“怎麽不說話,受傷了?”邊爍問。
就在此時,急救室的門被人從內側打開了。
從裏麵走出一個中年醫生,身上穿著的白大褂胸口、袖子和下擺處都沾著大片暗紅色的血漬。
邊辰立刻起身:“醫生,怎麽樣了?”
醫生表情臉色灰白:“他失血實在太多,我們盡力了。”
邊辰愣愣站了幾秒,問道:“什麽意思?”
“抱歉,”醫生說,“你現在可以去看他最後一麵。”
邊辰往急救室裏看了眼,喃喃道:“……什麽意思?”
醫生沒再多說什麽,頷首示意後便快步離開了。
邊辰依舊站在走廊裏,手機裏隱約傳來邊爍的聲音。但他究竟在說什麽,邊辰已是完全聽不分明。
“你要進去看一眼嗎?”一旁的護士問。
邊辰往裏走了一步,遠遠望了一眼後退了出來。
“算了,”他說,“沒什麽好看的。”他說著甚至對著護士笑了笑,“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才認識幾個月,隻是我的司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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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回到酒店,邊辰一頭紮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西裝外套因為幹涸的血跡變得有些硬硬的,摸著很不舒服。
邊辰隨手脫下丟在了地上,發現襯衣上也沾了血。解開襯衣紐扣時又摸到頸部的皮膚上也沾著血漬。
禮子寧究竟流了多少血?他想,難怪救不回來了。
邊辰起身走進浴室,穿著襯衣打開了花灑。溫熱的水流灑下,從他的皮膚和衣料上滑過,淌到瓷磚上時隱隱帶著血色。
邊辰閉上眼,在一片黑暗中浮現出的是禮子寧鬆了一口氣後露出微笑的模樣。
笑什麽笑,多荒唐。
他把前額的頭發抄到腦後,在熱水中抹了把臉。
禮子寧為什麽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總不能是喜歡他。
邊辰愣了愣,在水流中睜開了眼睛。
麵前模糊一片,什麽都看不分明。就好像他此刻心中的猜測,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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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浴室時,他的手機正在響鈴。
邊辰心中一陣煩躁,並沒有急著去接聽。他赤著上身走到冰箱前,從裏麵取出了一罐啤酒。
走到放著手機的桌前時,鈴聲已經停下了。
屏幕上顯示有四個未接來電,全是邊學笙打來的。
邊辰拉開啤酒罐拉環的同時,邊學笙打來了第五個電話,他按下了接聽。
“你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邊學笙不等他開口便劈頭蓋臉地問道。
“你們的消息都好快。”邊辰說。
“還有誰?”邊學笙問。
邊辰隻回答了他的上一個問題:“我挺好的,沒事。但你送我的人沒了。”
邊學笙愣了愣:“子寧怎麽了?”
“被瘋子捅了幾刀,失血過多,沒救回來,”邊辰說,“爺爺,和你說的不一樣,他身手不太行。”
“他……”邊學笙似是難以接受,“到底怎麽回事?”
“我還以為你什麽都能知道。”邊辰說。
邊學笙語帶憤怒:“邊辰,你好好說話!”
“我不知道怎麽回事,”邊辰說,“有三個磕了藥的瘋子開著車過來找事,他為了保護我挨了幾刀,失血過多,沒了。”
“他……為了保護你?”邊學笙問。
邊辰心中愈發壓抑:“是。”
邊學笙沉默了片刻:“你什麽時候回來?到了以後立刻來見我。”
“嗯,回去再說吧。”邊辰把手指移向了切斷通話,“今天發生太多事,我累了,先休息了。”
他說完不等邊學笙開口,便按了下去。
以邊學笙的脾氣,一定會生氣,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照顧旁人的情緒,幹脆關閉了手機電源。
打開的啤酒隻喝了兩口,被他隨手擺在了一邊。他走進臥室倒在了**,發了會兒呆後閉上了眼睛。
額角隱隱作痛,恍惚間許多零碎的思緒在他腦中飄過。
警察給的號碼好像被水淋了,還能看清嗎?
到底是不是邊爍找人下的手?
禮子寧真是個傻子。
身體好難受,自己好像發燒了。
這家酒店的床還算舒服,很久以前似乎來過。
最後這個最無關緊要的念頭在他腦中停留得最久。他循著記憶搜索,想起了一些事。
他確實來過。
許多年前,他尚不務正業,飛來曲慶看戲,訂的就是這家酒店。
他不記得戲究竟演了什麽、好不好看,隻隱約想起那天晚上好像有過一次豔遇。
對方是什麽人,過程又如何呢?那些太不重要了,沒有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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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睡得很沉。
他夢見禮子寧。
他和禮子寧安靜地坐在後車廂,誰也不說話。禮子寧表情淡然看著窗外,而他看著禮子寧的側臉。
就這麽過了許久,他開口道:“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禮子寧回過頭對他笑。
他們安靜地對視,然後接吻。
“要不別走了。”他對禮子寧說。
禮子寧默默聽著,垂著眼瞼沉迷地凝視著他,卻不回應。
“這是命令,別走。”他說。
說得毫無底氣,完全是祈求的語調。
禮子寧依舊隻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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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邊辰頭痛欲裂,好一會兒緩不過神。
他眯著眼發了會兒呆,想要翻個身,發現不隻是腦袋,自己的身體也極為不適。昨天受了傷的肩膀處已經沒有大礙,腰腹和大腿卻不知為何酸痛無比。
他想要抬手揉一揉額角,卻在被子底下碰觸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
邊辰帶著驚嚇轉過頭,發現身側竟躺著一個人。
怎麽回事?
他帶著驚愕抬手壓低了阻礙在兩人之間的枕頭。
看清那人麵容後,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分不清記憶中的畫麵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