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佟珍珠笑著說,“劉書記你好。”
劉書記說,“小佟是吧,也坐吧。”
她把帶來的一包點心遞給劉書記的愛人,挨著許運昌坐下了。
劉書記問了許運昌父母的近況,得知教授夫妻在五七幹校還算不錯,“河北的氣候和北京差不多,沒那麽潮,這點還好,就是不知道幹校的居住條件如何,老師的風濕病沒犯吧?”
許運昌的父親許梅之早年曾做過高中教師,劉書記是他的學生,劉書記叫劉國強,是個孤兒,跟著爺爺奶奶過活,高一的時候老兩口都去世了,許梅之把他接到自己家裏,管吃管住管零花,一直到劉國強軍校畢業,才算是讓他出去獨立了。
所以許梅之和劉國強不是單純的師生關係,有半個父子之情。
許運昌說,“還好。”
其實他父母的情況,他也不是很清楚,因為他們每次來信都說很好,對於幹校的情況總是一帶而過,反而十分關心他在農場的情況,特別是他的父親,每次都會囑咐他好好表現,爭取入黨。
許運昌的父親許梅之當了半輩子的教授,還有文人的天真和較真,他自以為,許運昌被他強壓著寫了劃清界線的保證書,如果表現好,就應該可以入黨,可以憑推薦上大學。
他的兒子那可是公認的優秀,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上大學。
佟珍珠沒怎麽吃菜,那個臘肉更是一口沒碰,但就著鹹菜吃完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大饅頭,剛出鍋的饅頭咬一口濃鬱的麥香,麵發得好,還特別勁道,可真好吃啊。
農場隻種了很少一點小麥,平時食堂根本吃不上,三五個月能蒸一次饅頭吧,可食堂的人不會做,回回都做得硬邦邦的,白白糟蹋了好麵粉。
劉大嫂是山東人,麵食做得好,笑著問,“佟知青,吃飽了沒有,我再給你拿個饅頭?”
佟珍珠說,“飽了,嫂子您叫我珍珠就行了,不是我誇,您這這饅頭做得可真好。”
吃過飯,劉書記和許運昌聊了一會兒農場的事兒,許運昌忽然說,“強哥,珍珠的條件,推薦上大學應該沒問題吧?”
劉書記挺爽快的說,“沒問題,小佟同誌的確表現的很好,又是黨員,今年如果多一個指標就是她了,明年指定會有。”
許運昌扭過頭,衝佟珍珠得意的擠了擠眼睛。
落在劉國強兩口子眼裏,那就是小情侶之間的眉目傳情了。
佟珍珠有點不好意思,立即扭頭躲開了他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許運昌拿著手電走在她後麵,“佟珍珠,這下你應該打消顧慮了吧?”
佟珍珠問,“許運昌,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許運昌斬釘截鐵的回答,“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心想要回北京,我不會在農場找對象的。”
佟珍珠點了點頭,又問,“那你是為了什麽,因為那天趙建林說話太難聽,所以要爭一個麵子?”
黑暗中,許運昌噗嗤笑了,“佟珍珠,你這人啥都挺好,就是有一樣不好,有些事兒非要戳破了,你自個兒心裏明白不就成了?”
佟珍珠也笑出了聲,“至於嗎,就為了這個,咱們非得假裝處對象,多麻煩啊!”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工,許運昌和昨天一樣,已經把大半的活兒都幹完了,她拿起鐵鍁象征性的挖了幾下土,就去給樹澆水了。
然後就是一邊吃著奶糖一邊喝著水,一邊看那本《中醫中藥大全》。
等她看了十幾頁書,許運昌活兒也幹完了。
她放下書,問他,“一會兒咱們上山嗎?”
許運昌一口氣灌了半壺水,用好看的桃花眼瞪了瞪她,半真半假的說,“佟珍珠,你這人咋這麽心狠,一點也不心疼我這個假對象啊,我早上五點就來幹活兒了,總得讓我歇一歇吧?”
佟珍珠不習慣他這種說話方式,有點尷尬,“是我想得不周全了,今兒也太熱了,不去了吧。”
許運昌卻說,“誰說不去,去啊,下午再去吧。”
下午三點多鍾,倆人一起上山了,先去摘了一些樹莓和羊奶果,又去挖三七,還割了半簍子杜仲皮,但許運昌沒急著下山,而是拿著□□鑽進了林子裏。
佟珍珠坐在樹樁上等了好久,終於聽到了悶悶的一聲槍響。
沒一會兒,許運昌提著一隻肥兔子回來了。
此時夕陽西下,天邊飄著大片大片的雲霞。
雲南的天比別處高,雲南的雲變化多端,此刻天上的雲霞像是夏日最絢爛的花朵。
兩人走到半山坡,佟珍珠放下竹簍去撿枯枝,許運昌則去了水邊收拾兔子。
沒一會兒,火生起來了,肥兔子被架在上麵烤,很快就飄起了誘人的肉香味兒。
不過要等外皮微微烤焦了才成。
等著吃肉的功夫,兩個人誰都沒說話,隻有山風吹的呼啦啦的響。
忽然,從山上走下來五六個男知青,有的拿著獵啊木倉,有的拎著其他打獵工具。
這幫人是二組的,最近隔三差五就組隊上山打獵。
許運昌曾說過,他們下手特別狠,看見什麽都不會放過。
為此被農場通報批評過很多次。
今天他們收獲也不錯,為首的蔣青山提著一隻山雞,還有一個男知青提著一隻兔子。
蔣青山就是那天把佟珍珠堵在路口的人,他是重慶人,個子不高卻十分悍勇,不但特別會打獵,還懂點武術,農場幾次打群架,四川知青都有份,他下手更是特別狠。
但不少男知青都挺服他的,也有喜歡他的女知青。
蔣青山皺著眉,看看佟珍珠,又看看許運昌,直截了當的問,“你倆這是好上了?”
許運昌抬了抬眼,點頭,“對啊。”
蔣青山仿佛被迎頭打了一悶棍,他早就看上佟珍珠了,隻是有趙建林,他一直沒有機會。
誰能想到趙建林那小子不地道,竟然敢甩了大美人找了個**。
他覺得還是他最配佟珍珠,雖說外貌是差了點,可他心誠啊,絕不會有二心,他要是跟佟珍珠好上了,其他女知青在他眼裏那就都是母夜叉。
而且憑他的本事,也肯定能護住佟珍珠。
誰能想到,這才發起攻勢,就這麽快被許運昌給截胡了,這姓許的心眼子是挺多,第一時間就跟趙建林換組了,早知道這事兒,他換過去就好了。
五六個男知青裏,有個叫劉展博的是北京人,和許運昌的關係還成,笑嗬嗬的說,“許哥,你這效率挺高啊,厲害了。”
許運昌得意的笑了笑。
那幫子人很快走了。
這會兒佟珍珠倒是很慶幸了,得虧許運昌提出來假裝處對象,要不然,蔣青山才不會那麽容易被打發走呢。
兔子肉被烤得吱吱作響,外皮微微發焦,這種程度可以吃了。
佟珍珠從挎包裏拿出一個幹淨的布包,裏麵是兩張餌塊餅,是她從本地職工家裏買的。
上幾回都是隻吃肉,雖然也挺過癮,但肯定不如有點主食搭配著一起吃舒坦,這玩意兒不如大白饅頭,但烤著吃也還成。
挺有米香味兒的。
許運昌接過去用兩個竹簽子串起來,俊眉一挑,開玩笑的說,“你想的挺周全啊,我要萬一什麽沒打著,那豈不是對不住這餅子了?”
佟珍珠微笑不語。
許運昌翹著嘴角,撕下來一個挺大的兔子腿遞給她。
兩人談對象的事兒,本來就有劉愛玲到處亂說,再加上被二組的人撞到了,很快,全農場的人都知道了。
雖然算是公開了,但許運昌一如既往,不但在公共場合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私下裏也是如此。
除了偶爾會貧上幾句嘴,從來沒有仗著這個,做出任何超出實際關係的舉動。
但佟珍珠得到的實惠和照顧卻是實實在在的。
首先在幹活兒方麵,許運昌幾乎把所有的活兒都包了,留給她的特別少,還都是些很輕快的。
比如他負責修梯田,他負責挖坑,佟珍珠隻需要種樹和澆水就行了,比如打藥的時候,就讓她遠遠的在旁邊看東西。
再比如去除草,她也隻需要把鏟下來的草收集到一起就行了。
許運昌天天上工很早,每天很快就會把活兒給幹完了,因此,佟珍珠也總是半晌就下工了。
而且佟珍珠比以前富裕多了,許運昌把她發現的鐵皮石斛賣掉了,一起賣的還有挖了好幾次攢下的三七。
鐵皮石斛賣了一百五,三七賣了一百六。
她要把一半錢分給許運昌,許運昌卻說,三七是兩人一起挖的,按理也應該對半分,反正最後她還是不得不把賣石斛的錢全都收下了。
農場的女知青們,就沒有不羨慕她的。
許運昌心思縝密,生怕別人有意見,還特意請九組組長喝了一頓石林春,馬慶林喝得挺痛快,第二天就在組裏說了,組員們兩兩一組,每組完成勞動任務最重要,至於誰幹多誰幹少,倒不是很要緊。
隻要是自願的就成了。
佟珍珠下鄉三年多了,這三年時間,一開始她是咬著牙堅持,後來漸漸習慣了,因為要當先進,還要比其他人幹得活兒更多。
幾乎每天都是體力嚴重透支。
不然之前也不會暈倒好幾次了。
好在現在不一樣了,每天的活兒實在太輕鬆了,過得可真舒坦,即便是上山挖藥材,也沒覺得多累。
她比之前更精神更漂亮了,皮膚更白了一點,更水靈了一點,還特別潤,特別有光澤,細膩的連毛孔都看不出來。
就連手上的繭子都快沒有了,蔥白的十指芊芊,簡直不像是下地幹活兒的手了,倒像是坐辦公室的幹部。
七月中旬,版納的悶熱又上了一個台階。
要是安安生生的坐在屋子裏,吃著水果搖著蒲扇還行,可要是頂著大太陽幹活兒,尤其還在不太透氣的橡膠林裏。
那真的挺遭罪的,不抗熱的都能給熱暈了。
知青們都在揮汗如雨的割膠。
許運昌和佟珍珠也不例外。
割膠這種活兒,和水田裏一樣,沒辦法分得那麽細,因為任務比較急,當天采集的新鮮膠汁必須送到景洪的工廠裏,食堂很早就供應早飯了,大家都是天蒙蒙亮就趕緊上山了。
好在五分場的前身是國營紅星農場,起步比較晚,到現在為止,成熟的橡膠林並不多,而且也不好割得太狠,一般都是四五天才割上一次。
農場職工知青多,這個活兒差不多半月能輪上一次吧。
因為對這些橡膠樹很愛惜,新來的知青不會割,割深了會傷到樹,甚至一個月也輪不上一次。
許運昌和佟珍珠動作都很嫻熟,尤其是佟珍珠,手裏的鏟刀上下翻飛,比他的速度還快了。
她就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因為戴了鬥笠,而且微微低著頭,看不到她的臉,但能看到一截子白嫩的脖頸,此刻已經汗水洇濕了,微微有些發紅。
他真想用帕子替她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