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站
在對十安村幾乎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乘客們迎來了旅遊的第三天。
這天,他們要所進行的旅遊項目是——十安村本土特色競技體驗。
真鬼扯。李星鶴往兩邊看看,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隻要我們不逃跑,繼續往農田走,就不會受那股神秘力量控製。”一邊的向雲道。
他故意放小聲音,隻夠身邊幾人聽到。
在這裏的人本就是萍水相逢,不過機緣巧合坐在同一輛公交車裏,又機緣巧合的來到鬼村罷了,既然大家都不想好好相處,各有意見,那向雲也沒必要去幫助他們。
他的身邊慣例站了李星鶴,前麵是彎腰駝背的豐大潘。
宋嫣雨和陸蘇然剛才主動出去搭建墳墓,了解情況後,向雲倒是對兩人有所改觀。
出門時,他們也走在斜前麵不遠處。
費宇和另外兩個學生馬樂、張頌頌走在一起,位置比較遠,不算在內。
剩下的乘客……基本沒有能一起分析討論的人。
走著走著,向雲總覺身邊少了個人,回頭一看,果然是李星鶴不見了。
再回頭一看,這隻‘拿耗子的狗’,正落在隊伍最後,試圖和慢悠悠行走的天殊雪搭話。
不,不是試圖,是已經搭上了。
速度真快,做其他事的時候可沒看他這麽積極,果然越奇怪的人和東西,就對他越有吸引力嗎?
在一眾沒有閃光點的乘客中,完全沒有情緒波動,我行我素的天殊雪,確實是獨樹一幟的存在。
隻是——
向雲蹙眉。
他還是覺得這個女孩有點問題。
或許是直覺吧,他總覺得天殊雪不是表麵表現的那麽簡單。
她真的和其他乘客想的一樣,是個智商有些低,某些方麵有毛病的女孩嗎?
向雲不自覺放慢腳步,也開始往後退去。
那邊,李星鶴絞盡腦汁和女孩溝通。
“小雪,你知道今天的行程要做什麽嗎?知道些什麽的話,和我分享一下如何?”
乍一看,他真像一隻跟著人走,貼在腳邊不散的流浪狗。
走在天殊雪右前方的陸蘇然失去話語權,他本來打算先問這個問題的,沒想到被別人搶先。
和她一起走的理由很簡單,天殊雪行事鎮定,波瀾不驚,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宋嫣雨也和幾人走在一塊。
兩天的緩衝時間,讓她慢慢克服對鬼怪的恐懼,多年的電視劇經驗告訴她,想要在這種地方活下來,一定要團體行動,並且和聰明人交往。
而走在後麵的這些人,就是‘聰明人’,一看就有電視劇主角氣場,一起行動會大大減少炮灰概率。
當然,宋嫣雨不認為自己是累贅,她同樣也有保命能力,近身戰鬥更沒有問題。
剩下的,就是和這些人互相磨合了。
至於落在最後的女孩,宋嫣雨也早就注意到了她。
昨天在大院裏,天殊雪還給可可畫畫用的紙和筆,再怎麽舉止怪異,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吧。
最關鍵的是,天殊雪長得很可愛啊。
誰會不喜歡漂亮妹妹呢?
比某些軟飯硬吃的劈腿男好不知道多少倍。騙感情就算了,還卷錢跑路,她遲早把錢都……
一想到這,宋嫣雨深呼吸,開始默念‘退一步海闊天空’。
就這樣,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幾人不約而同走在隊伍末尾。
李星鶴步伐輕快,很努力的配合天殊雪走動,與她並肩而行。
在提問之後,天殊雪表情不變,一路遙望到農田,靜思後回:“應該是‘叫手勢’,小朋友們很喜歡玩這個遊戲。”
人們沉默。
陸蘇然發問:“什麽是‘叫手勢’?”
天殊雪:“一種小朋友們玩的遊戲,但是現在大城市裏的人類都不玩了,媽媽是這麽說的。”
眾·天海市市民·人:“……”
有一種想反駁卻無從反駁的虛脫感。
因為他們確實不知道:)
“不對!這不是重點!”李星鶴回神,“小雪你怎麽知道是這個遊戲?”
天殊雪又停頓了幾秒,才緩緩說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因為剛才有小朋友在唱歌。”
唱歌?是那首詞句黑暗的童謠嗎?
李星鶴努力回想,卻隻能記起前一兩句,他甩甩頭,把雜念甩掉後又問:“那你知道怎麽玩遊戲嗎?會的話教教我!”
乘客們還在緩步前進,天殊雪側仰過頭,凝望走在左側,身形高瘦的李星鶴。
她伸出左手,道:“把手給我,李星鶴。”
李星鶴眨巴一下眼睛,把臨近的右手遞給她。
男性手掌要寬大一倍,天殊雪翻開手心托舉住,李星鶴的手把她的手擋的嚴嚴實實。
略微低於人正常體溫的溫度,也透過接觸傳到另一側。
……難道是女孩子常有的體寒?
李星鶴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下一刻,天殊雪突然開口道:“七巧巧。”
沒人反應過來,包括向雲在內,附近幾人都在思考這三個字的含義。
短暫的猜測時間如此漫長,約莫過了三秒,天殊雪舉起右手,輕輕拍了一下放於她左手的李星鶴手心。
“你輸了。”
結尾,她朝向遊戲玩伴的眼睛,如此說道。
李星鶴一愣,迅速耍賴:“這不算!小雪你都沒有和我說遊戲規則!這局作廢!”
天殊雪低頭,她重新舉起空閑的右手,五根手指捏合。
“七巧巧,要做這個手勢,超過時間沒做出來就輸了。”
五根手指合攏,那就是數字‘7’的簡單手勢。
李星鶴啊了一聲,興致勃勃:“我知道了!那再來一局!這次我一定會贏!”
天殊雪不言,點頭。
“六六順、八仙來、二出剪、四季換……”
起初,她報的速度還算正常,李星鶴也能跟住,用空餘的左手變換手勢。
漸漸地,天殊雪報數速度變快,後期接近於一秒兩個數。
如果不在下一個數報出之前做好手勢,就算失敗,會被打手心。
經曆三次失敗,天殊雪最終將手合在玩伴手心,平靜的看著他道:“你輸了,李星鶴。”
遊戲全程不到三分鍾,但足夠讓周圍幾人了解規則。
詭異的是,在明白遊戲規則後,大家都莫名相信,今天要體驗的競技活動……真是這個。
就連一貫保持懷疑態度的向雲,在聯係到奇怪童謠的詞句後,都不再提出質疑。
其他的聽不出,可‘二出剪’和童謠裏的‘二把剪刀剪耳朵’,是真的高度重合。
難怪天殊雪說,她是根據童謠猜的。
這個猜測,的確有理有據。
反觀輸了遊戲的當事人,居然和小孩一樣垮下臉,心情溢於言表。
“行吧——但是小雪!我們隻是玩遊戲而已!你怎麽可以打這麽重!”他沉痛道,“要不這局還是算我贏吧!”
向雲:……
其他人:……
說出這句話,你都不臉紅的嗎!!!
天殊雪一眨不眨,保持同角度觀察他,麵上毫無迷茫,回答的篤定:
“你在說謊,李星鶴。”
她有一雙可以看到心靈深處的眼睛。
沒有多餘的情緒,反而可以容納一切情感,一不注意的話,整個人都會被這深淵融盡。
李星鶴最終沒能和她對視到底。
談話,也因為天殊雪的直白,沒能進行下去。
土路兩側排排站的紙人嬉笑,目送乘客們前進。
它們沒有動作,身體緊繃的乘客們稍微放鬆。
後方幾人都在尋找合適的機會開口,但始終無人起頭。
到後來,還是李星鶴眼疾手快,抓住天殊雪放下的手。
“等一下!剛才那局是我輸了!我們三局兩勝怎麽樣!再來兩局!”
請求過於突然,他也意識到這個動作不妥,說完話後就將手鬆開。
天殊雪照常將手垂在身側,與黑色百迭裙相貼合。
隨後,她用搖頭的動作拒絕。
向雲輕輕開口:“別玩了,星鶴。”
“我們要到了。”
農田實在不算太遠,二十名乘客來到紙人包圍的圓形圈子,時間才到七點二十五。
這裏像是被特意清理出來的場地,除了邊緣被紙人圍起,內部一片幹淨,隻放了兩張小板凳,以及一塊架在邊緣的告示牌。
上麵有一張遍布褐黃和暗紅物質的破損紙張,一看便年代久遠。可上麵的字,好似剛剛用毛筆描摹,嶄新的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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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安村特色競技安排
上午
7:30—8:30 第一場
8:30—9:30 第二場
9:30—10:30 第三場
下午
1:00—2:00 第四場
2:00—3:00 第五場
3:00—4:00 第六場
4:00—5:00 第七場
5:00—6:00 第八場
6:00—7:00 第九場
注1:每局輸者將立刻受到遊戲懲罰。不論上午下午,總場次九場,先贏五場方勝利。
注2:九場五勝。勝者方輸掉單局比賽的參賽者可撤銷懲罰,敗者方懲罰不變。
注3:如遊客方輸掉,則客從主規,不論是否在單場次比賽中勝利,全部參賽者皆要受到懲罰。
注4:每位遊客僅能參加一局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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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為了配合外地來的遊客,紙張上的字統統做成了印刷簡體,一讀便通。
事到如今,大家也沒心思去分析規則是否有漏洞了,圍繞他們的村民越來越多,它們憑空出現,密密麻麻占據全部方位,一圈又一圈,層層疊疊。
可是……
仔細看去,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張一模一樣的麵孔。
就像遊戲裏圍觀的路人NPC,服裝麵容完全一致,被複製了一個又一個,擠在邊上充當觀眾。
它們臉皮皺巴巴的,嘴角被固定在臉臉側,做出粘貼較好的笑容。
此時此刻,一位穿著打扮比普通村民精致,表情也更生動,不像木頭人的女性,在眾村民的退讓下,來到遊戲圈內。
她抬起胳膊,用暗綠色衣袖遮擋半張麵容,用似如歎息的語氣說道:“第一場‘叫手勢’比賽……開始。請參加比賽的遊客上場。”
女性說的有氣無力,可她卻用唯二露出的眼睛,直勾勾盯緊每一位遊客,看得人毛骨悚然。
李星鶴皺眉想了想,總感覺這個聲音在哪裏聽過。
側頭細思後,他微微睜大眼睛,正欲開口,身邊的向雲輕咳一聲,打斷他的計劃。
即便如此,兩人些微的動靜,也引起一刻不停關注遊客的村民女性。
冷風刮過,她嗖的閃現到李星鶴麵前,和他麵孔貼麵孔,兩顆眼珠在眼眶亂轉。
“咦——?這位遊客,看起來似乎認識小翠?好奇怪呢,小翠明明沒有和遊客見過麵呢,你在哪裏見過小翠嗎?”
這話一出,大半乘客慌亂。
小翠!
那分明是晚上查房的鬼!
人群躁動,眼看小翠就要離開,對遊客挨個檢查,李星鶴露出前所未有的燦爛微笑。
“小翠姐姐你開玩笑呢,我沒見過你啊,你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村民姐姐!沒有之一!”
這話一出,小翠臉上的笑意真切幾分,她捧臉退回原位。
“哎呀,這位遊客嘴真甜呢~不過嘴甜也不能改變遊戲規則哦,請參加第一場比賽的遊客登台,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五分鍾時間。”
話音落下,放在李星鶴口袋裏的手機嗡嗡作響。
既然還有五分鍾才開始比賽,那現在看看手機應該是可以的吧?
李星鶴小心的看看周圍,確認包括小翠在內的所有村民紋絲不動,這才一點點拿出手機,用手遮住屏幕看去。
手機自然鎖著,鎖屏上彈出一個黑色方框。
[歡樂旅途]:你有兩條新消息。
新消息?這種時候?
不得不承認,李星鶴好奇了。
他上劃屏幕,用極為複雜的手勢密碼解鎖手機。
歡旅APP主頁,【我的消息】一欄,出現寫著‘2’的紅點。
[十安村村民小翠對你的評價上升。](剛剛)
[十安村女性村民集體(異教徒除外)對你的評價下降。](剛剛)
李星鶴:……
他做什麽了!
他不就誇了一下小翠嗎!
救命,等離開這破地方,他的‘遊客評價’不會是清一水的差評一星吧!
思及此處,李星鶴身後的遊客們卻莫名吵起。
他豎起耳朵聽去,發現他們在吵誰先上台參賽。
經曆了這麽多怪事,不可能還有人不相信。
那麽,這個比賽,也絕對不隻是普通的遊玩賽事。
輸掉,有懲罰。
那懲罰又是什麽呢?
豐大潘想當和事佬,可張明皓不答應。
這西裝革履的男人整理著領帶,在目光躲閃的乘客中,他挺直腰杆,異常出挑,好整以暇的勸道:
“在這裏的各位——就連我,都不知道所謂比賽是什麽,貿然上去也隻會輸。倒是向同學、李同學,你們在外麵搜索兩天,應該找到線索了吧?不如第一場比賽,你們先上去做個示範?給我們壯壯膽。”
他說完,立馬有好幾道目光投向向雲。
比如混混裏唯一活著的藍毛,比如一臉猥瑣的袁經寶,比如躲在後頭的老大爺龐興富。
“我們出去找線索,我們就會知道?你這是什麽邏輯?再說了,憑什麽一定是我們去?別在這慷他人之慨。”李星鶴轉身,一串話脫口而出。
其實上去比賽沒問題,比賽就是天殊雪說的‘叫手勢’,規則他清楚。
更何況,李星鶴本來就是實戰派,實踐才會出真知。
倒是向雲,為人較為謹慎,遇到這種比賽,他注定不會第一個上去,必須觀察一到兩場,等有點把握再登台。
張明皓表情沒有變化,隻是籲氣,又說:“可是李同學,這裏除了你們之外,大家都對村莊一無所知,難道就讓他們白白送死?”
“是啊李同學,這種比賽肯定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你這麽聰明,上去不是穩贏嗎?”躲在一邊的袁經寶也說道。
李星鶴哼了哼,正想說你行你上,一個步履蹣跚的乘客越過眾人,走到前方。
是劉招娣。
“如此情況,大家不要傷了和氣……這第一場比賽,就讓我來吧,正好我知道這遊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的劉招娣比起前兩日,更顯蒼老頹敗。
“拜托各位先生女士,幫我照顧一下可可了。”
對於主動上去‘送死’的劉招娣,大家態度就好多了。
張明皓又特意瞄了李星鶴和向雲一眼,熱絡道:“放心吧劉姐,我們會照顧好可可的。”
“等等。”向雲忽然開口。
他們確實對張明皓等乘客的針對不滿,但沒必要讓劉招娣犧牲自己。讓老人家上去,那不是白白去死嗎?
而且,比賽一共九場,一開始輸的越多,他們扭轉的餘地就越少。
主持比賽的小翠沒給向雲機會,亢奮叫道:“第一場叫手勢比賽——由遊客劉招娣!對村民小芳!”
她特意在遊客二字上加重。
劉招娣身影微僵,一瘸一拐的坐上木製小板凳。
而她對麵的小板凳上,立即閃現出直挺挺坐著的紙人。
它頭上紮了好幾朵大紅花,臉頰腮紅坨成一塊,對劉招娣伸出左手。
而不可控的神秘力量,將劉招娣的右手生拖硬拽到村民小芳的紙手上。
準備做好,小芳又高高舉起右手,停在超過腦袋的高空。似乎隨時都能落下,把劉招娣的手打的通紅。
小翠依舊是衣袖遮臉,一雙眼睛眯成縫隙。
“那就——”她黏黏道,“開始吧。”
比賽宣告啟動,四麵八方又傳來竊竊笑聲,以及不斷回**,似是眾多孩童一起吟唱的歌謠。
“一!根!長!繩!穿!頸!過,二!把!剪!刀!剪!耳!朵。三!支!細!叉!刺!胸!腰,四!條!麻!環!纏!肢!繞。五!匹!大!馬!騎!身!走,六!頭……”
每一個字都念得用力,字句也比剛才路上清晰。
聽清兒歌,乘客們麵色煞白。
這哪是什麽童謠!分明就是各種殘酷的刑罰死法!誰家小孩會唱這種東西啊!
張明皓眼底精光,他慢慢退到後麵,對劉招娣的孫女可可溫和道:“可可小朋友,到叔叔這裏來吧。”
可可歪頭看他,往天殊雪身後躲了躲。
張明皓壓下不悅。就在剛才,他發現天殊雪一直拉著小姑娘的手。
沒得到可可的同意,他隻能退步,站在旁邊,充當‘守衛騎士’。
可可好像有點怕他,躲在天殊雪身後不出來了。
“姐姐,奶奶在做什麽呀?”她小聲問,隻是在安靜的人群裏,再小的聲音也能無限放大。
該怎麽告訴她呢?她的奶奶自告奮勇去了比賽,並且大概率會出事。
於秀不忍,卻被丈夫於峰拉住。
天殊雪低頭,對可可道:“劉招娣去參加叫手勢比賽了,結束後就會回到可可身邊。”
可可被點醒,高興道:“比賽要公平!可可不能上去對不對?”
“嗯,是的。”
相比之下,天殊雪的回答冷淡許多。
於是可可開開心心的看起比賽,還給劉招娣加油。
是啊,比賽。
也隻有小孩子和傻子,才會把這當成正常的比賽。
人們各有想法,而時間卻已至七點半。
“一——出繩。”
小翠幽幽開口。
邊上的乘客們一怔,而身為參賽者的劉招娣,因為提前做好準備,出手速度還算快速,顫巍著伸出食指。
對麵,紙人的左手已下落一小截。
好在劉招娣的手勢正確,成功阻止紙人的手機繼續落下。
‘裁判’小翠完全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一個接一個念下。
“二出剪。”
“三股叉。”
“四季換——”
小翠提起音調,有意做的矯揉造作,好在語速不算很快,數字也是按照順序念的,劉招娣能招架的住。
隻是每念一句,村民小芳的紙手就要低一段距離。也就是說,比賽時間越久,它的手離劉招娣的手就越近,給劉招娣的反應時間也就越短。
乘客們不知道紙人打到手會發生什麽,不過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那絕對不是好事。
四之後,就是五。
五福到、六六順。
七巧巧、八仙來。
村民小翠所說的口訣,和天殊雪說的一字不差。
“……哎呀。”在乘客們精神繃緊之時,小翠歎氣道,“看來這一場比賽,是遊客贏了呢。”
她一說完,參加比賽的村民小芳憑空消失,劉招娣撐凳子站起,額頭後背全是汗漬,差點沒站穩。
豐大潘趕緊上去扶住她,和其他幾個乘客一起,帶劉招娣回到人群。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腦袋裏都冒出一個想法:這就結束了?
也太簡單了!
隻要按照小翠說的三字短句,做出相應的數字手勢,保證不出錯,一場比賽就結束了!
可可見奶奶下來,一把撲到她懷裏,抱著她撒嬌。
比賽過後,劉招娣更顯虛弱,一張臉如將死之人,毫無血色。
“奶奶你贏啦!這個遊戲可可也可以玩——”
“不行的可可!”劉招娣急道,聲音甚至有些變形。
可可從沒有被奶奶吼過,在她的印象裏,奶奶總是慈愛的抱著她,哄她睡覺,和媽媽一起,牽她的手出門逛街。
如此聲調,是讓可可有點茫然的。
“可可,這個比賽要大人才能參加哦。”一邊的於秀蹲下,雙手放在膝蓋,溫聲說道,“等我們可可以後長大了,就可以參加比賽了。”
她特別喜歡孩子,去年剛考上幼兒園老師的編製,見到可可這麽乖巧可愛的小孩子,總是忍不住自己的憐愛之意。
相較於她的主動,丈夫於峰倒冷淡許多,在沒勸回妻子後,就站到旁邊冷眼旁觀。
向雲站在最前方,把人們的動態盡收眼底,按下巴思考。
比賽真的這麽容易?
總感覺有什麽陷阱……
“各位遊客,下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呢。”
霎時,小翠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她始終站在比賽場地中央,眯起雙眼打量各懷想法的乘客,半遮的眼皮底下,眼眶內有汙泥般的黑色湧動。
可是,開始?
下一場不是要八點半嗎?他們第一場比賽也才用了幾分鍾啊!
李星鶴一看手表。
好家夥,剛才還七點半呢!現在直接到八點二十五了!
他們不該用平常時間衡量!這麽看來,隻要一場比賽結束,下一場比賽很快就會開始,完全不給他們商量對策的時間!
李星鶴轉頭道:“老雲,下一場要不我去吧。”
向雲正要說話,袁經寶大叫一句,轉移人們的注意力。
“哎,下一場我去吧,咱們李同學不是沒有把握嗎?還是先觀察觀察唄。”他學張明皓撩起劉海,故作帥氣的甩頭,“我袁經寶也不是什麽貪生怕死之輩,就先上去給大家試探試探。”
這話一出,他還頻繁看向宋嫣雨,衝她拋了幾個應該算是媚眼的眼神。
宋嫣雨手裏的手機咯吱作響,本不完整的手機屏幕痛不欲生,雪上加霜。
場地上,小翠生怕他反悔,高調宣布道:“第二場比賽——遊客袁經寶!對村民小興!”
名字一出,那若有若無的童謠聲再次清晰,鏗鏘有力。
“……六!頭!猛!鷲!奪!目!啄。七!剜!短!匕!心!巧!巧,八!卸!大!刀!來!宴!仙。九!捧!福!土!落!到!頭,十!個!細!針!指!滿!堂……”
童謠念起,四周的圍觀村民似乎也在活動,如風吹起的樹影,左搖右晃,嘩嘩作響。
小翠衣袖遮臉,和前一次比賽一樣,報起數字。
一出繩,二出剪。
……
九到頭,十滿堂。
她念得那麽慢,給所有人一種錯覺:我上,我也可以。
不就是一個考驗反應力的小遊戲?
按順序念完一遍,小翠開始打亂順序。
“三股叉、六六順、一出繩…八仙來。”
速度依然不快,袁經寶這人看著不靠譜,像個吊兒郎當的猥瑣男,關鍵時刻居然沒掉鏈子,反應速度比劉招娣還快,手勢做的特別精準,完全不給村民小興落手的機會。
“……嗯,本場比賽結束,勝者是遊客袁經寶呢。”小翠幽幽說道。
袁經寶擦擦虛汗,起身時腳步頗為虛浮,但發現乘客都在看他,立即換上誌驕意滿的神態,嘚瑟的回到人群。
“小比賽而已,沒什麽大不了。”他擺手。
於峰瞄瞄妻子,過去給他遞了根煙。
張明皓過去說了幾句,他春風得意。
顯然,主動參加比賽並獲得勝利,讓袁經寶本就爆棚的自信,更加膨脹巨大。
“那麽,各位遊客。”小翠不合時宜的說道,“接下來是上午最後一場比賽,請要參加比賽的遊客快點登台,不要耽誤時間呢。”
那緊促的語氣,深深的長調,怎麽聽都不懷好意。
李星鶴和向雲已經做好準備,可以登台。
經過第二場比賽的計算,他們確定了。
比賽會持續五分鍾,但時間會跳五十分鍾,也就說,八點半開始的比賽,九點二十結束。
而中場休息的時間,肯定不是十分鍾,估摸著二三分鍾差不多。
前兩次比賽一路高歌,完全勝利,好些乘客放下心,沒那麽緊張了。
可……
向雲朝比賽台望去,明明隻是不經意的一瞥,小翠卻好像早已知曉,眼睛彎的如倒鉤,和他視線撞了個正著。
不可直視、不可言說。
寒冰凍住向雲思維,他斂眸,不再觀察。
李星鶴沒有看,他高高舉手道:“下一場比賽讓我——”
“下一場我來!”
王好走出。
他渾身都是腱子肉,乍一眼倒是很威武雄壯。
“一個比賽而已,這麽簡單還磨磨唧唧的,要老人家上去出頭。”他翻白眼,“不想上就不想上,搞這麽多借口。”
李星鶴:“……”
王好邁開步伐,路過李星鶴身邊時,還故意撞了他一下,搞得李星鶴更加莫名其妙。
眼看王好坐下,他湊到向雲身邊嘀嘀咕咕:“這大哥幹嘛呢?前兩天不還怕得要死嗎?紙老虎一個。”
“不知道。”向雲回。
做裁判的小翠眼睛眯的更細,正麵看去,隻能看到眼裏一片烏黑。
“第三場比賽——遊客王好,對村民小麗。”
小翠說道。
“一出繩。”她念起。
王好自信不疑的豎起一根手指。
“二出剪。”
王好做出剪刀的手勢。
太簡單了。
按照這種速度,他百分百能獲得勝利。
“三股叉。”小翠又道。
王好隨即豎起三根手指,他勾起嘴角,靠在椅背,優哉遊哉,勝券在握。
見他如此,小翠衣袖貼臉,發出摩擦聲。她快速道:“四季換,五福到,六六順——”
……三個?!
別說王好了,觀戰的乘客都愣住。
四,伸出四根手指。
五,伸出五根手指。
六,彎曲食指、中指、無名指,豎起大拇指和小拇指。
連續做出三個手勢,王好後背發涼。
這和之前不一樣啊!
在他思考的那一瞬間,麵前紙人的手已經下落一大截。
而小翠,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跟著念:“七巧巧,八仙來,九到頭,十滿堂——”
她的語速是之前的三四倍,王好不停切換手勢,先前的悠閑讓他措手不及,手指險些打結。
七,五指捏攏。
八,彎曲中指、無名指、小指,打開大拇指和食指。
九,食指半曲,其他手指都彎下。
十、十……
‘啪。’
一滴汗水滴落地麵,在幹癟的黃土地上暈開水漬。
王好麵前,紙人的手已合在他手心,打出赤紅印子。
他的心倏地一涼,大腦發麻。
再眨眼,前方是眼內漆黑的腦袋,與他額頭相貼,鼻尖對鼻尖。
“哎呀,沒有做出手勢呢……這位遊客。”
小翠的提醒如情人呢喃,王好卻全身發冷。她身體還站在側麵,隻有脖子變長,將腦袋抵來。
指尖傳來鑽心疼痛,王好唇色刷白。
手、手指!
他發出慘叫。
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憑空翹起,與肉分離,血肉模糊。
一片落地。
兩片落地。
待十片指甲全部脫落,新一輪的懲罰開始。每根手指都像單獨的繩子,被旋轉扭曲,擰成麻花,骨頭咯吱作響。
王好已疼到發不出聲,雙目通紅,大口喘氣。
小翠的頭早就回到原位,她繼續用衣袖擋臉,露出眯成縫隙的雙眼。
“這就是‘十滿堂’呢~這位遊客記住了嗎?”她輕聲絮語,尾音飄忽,又隨即加重語氣,“一定要好好記住呢,再做錯兩次手勢,這位遊客就輸了……呢。”
她在說什麽?
他、他要輸了嗎?
不……不行,他不能輸!不能輸!
王好腦內一片空白,刺痛源源不斷傳遍全身,尖銳的鳴叫貫穿耳膜,擋住周身一切聲響。
“繼…開始…二……”
小翠好像在說話。
王好顫抖著抬起頭,卻又與小翠的腦袋貼近。
這次,他聽清楚了。
“二出剪。這位遊客,沒有做出來呢。”
紙人的手安靜放於王好手心,可疼痛已讓他無法感知。
隻有一點,再王好腦內盤旋。
他…又沒做出來。
二出剪。剪刀。
童謠唱起,四方皆是嘻嘻哈哈。
‘一!根!麻!繩!穿!頸!過,二!把!剪!刀!剪!耳!朵……’
嘶啦。
嗡一下,小翠的低語聽不到了,未知的童謠聽不到了,場外乘客驚恐的尖叫也聽不到了。
錐心之痛自臉側傳開,王好毫無知覺的手下意識捂住,扯開嗓子大喊,然而——
聽不到。
兩隻血淋淋的耳朵靜靜躺在地麵。
小翠退居原位,衣袖翩翩。
她在說話嗎?在說什麽?
王好掙紮。
他為什麽想不開上來!他要離開!他不要待在這裏!他會死的!
可是,不論王好怎麽扭動,身體仿佛粘在座椅,無法逃跑。
忽的,他看到了側麵的小翠。
身體分明對準參賽的村民小麗,為什麽能看到小翠?
王好隻感覺,自己的視線越來越下,小翠越來越高,天空湛藍一片。
啪嗒。
有什麽東西落地。
王好看去,他看到自己眼眶空洞的臉。
咚。
隨後,大塊頭的軀體側滑跌落。
小翠也扭過脖子,朝向乘客們。
孫麗娟才見過王素惠的慘死,當下更是吐的慘不忍睹。
邊上張明皓、袁經寶等人也很不舒服,捂肚子半蹲。
井訥躲在後頭,厚重的頭發遮擋麵部,不明神色。
劉招娣捂住可可的眼睛,自己也低下頭。
豐大潘吐得也很厲害,陸蘇然戴著口罩,表情不清,但也不好過。
宋嫣雨捂住嘴巴,連續深呼吸後,到底沒吐出來。
向雲和李星鶴見過乘客屍體,承受能力較好,但直麵同夥受刑,也不算鎮定。
小翠一個一個看去,目光最終落於站的筆挺的天殊雪身上。
她長著精致的臉,卻沒有人該有的活氣,做不出一絲表情,隻是用黑眸凝望比賽場地,望向生死不明,血流滿地的王好。
仿佛,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第三場比賽……遊客王好,對村民小麗。村民小麗勝。”
小翠囅然一笑。
“十安村本土特色競技體驗,上午場結束,請各位遊客稍作休息。”
“我們,下午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