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認錯爹的第四十七天:

不苦當初說他之所以能查到梁有翼,是因為他在幫聞小二找他失蹤的姐姐,這兩者是怎麽聯係在一起的?

連亭本以為需要等他抓到不苦才能問出答案。

沒想到聞小二,或者說是聞來金,就能回答他。

聞來金的表情之豐富,讓閱人無數的連亭都歎為觀止。他沒什麽明顯特征的臉上先是浮現出了“沒想到不苦這麽講義氣”的驚訝,再是幾經掙紮的思考,最後是破釜沉舟般的決定和盤托出:“大師大概是為了維護我阿姊的名聲才沒說,但我想如果是您的話,說了應該也沒有關係。”

聞來金和廠公做鄰居的時間沒幾年,但因為不苦大師而隔空有了不少了解,足夠他透過宦官的本質看清連亭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

他肯定不算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但他對一般沒有惹到他的人,秉承的態度也總會是“關我屁事”。

從小因為有個賭鬼爹而飽受流言之苦的聞來金,真的很希望全世界都能保持廠公的這份“漠不關心”的美德,要麽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要麽就閉嘴,指指點點算哪門子的同情與幫助?

聞來金道:“我阿姊其實不是一個人上京的,她還帶了一個孩子。”姐姐當初的來信裏並沒有多說,隻是告訴他去城門口接她時,有可能會在她身邊看到一個孩子,讓他不要太大驚小怪,嚇到孩子就不好了,這對她很重要。

“孩子?”連亭麵上不顯,內心卻是思緒萬千,“你姐的?”

“我猜有可能是。”事關一個未婚女子的聲譽,誰也不敢說的太篤定。但聞來金私底下是覺得是的,因為他姐在信裏說,那孩子有可能會先和他們住一段時間,讓他提前多準備一些孩子的用品。這都要跟他們住了,還能不是他姐的孩子、他的大外甥?

至於孩子的爹是誰,他姐到底是一夜風流、死了丈夫亦或者幹脆就是去父留子,聞來金統統不關心。隻想他姐和大外甥能平安,他們能一家團圓。

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願望,老天爺都不願意成全他。在意識到姐姐和大外甥遲遲沒有消息後,人脈有限的聞來金就請求了不苦的幫助。

一個沒什麽麵部顯著特征的女人不好找,但一個帶著五六歲孩子的女人呢?

那就更不好找了啊。

聞來金和不苦當時懷疑聞大娘子的失蹤與孩子有關,因為他們實在想不到別的原因了,憑空多出來的孩子是唯一的線索。他們不是說孩子有問題,而是想著有沒有可能是孩子的父親那邊作祟,他姐想獨美,兩邊就發生了衝突什麽的。

總之,從孩子和孩子他爹入手,會是個更好的尋找方向。聞大娘子的來信則提醒了他倆,不如試著先調查一下,看看誰家最近在找孩子或者誰家裏突然開始準備與孩子有關的東西。

可惜的是,他們到最後也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畢竟雍畿實在是太大了,兩百多萬的人口,每天總能發現新孩子。

隻是不苦就這樣陰差陽錯的發現了梁有翼也在找孩子。

連亭終於理解了不苦的邏輯鏈,他在機緣巧合發現了有梁有翼這麽一號人物後,驚訝發現對方竟剛巧能對得上連亭要找之人的所有信息,除了年紀外,對方幾乎完美貼合。但年紀大了又不代表他不能生,對吧?

也就有了後麵的一係列事。

“隻能說一切都太巧了。”聞來金並不知道不苦找梁有翼其實是為了連亭,隻是結合姐姐的事情有感而發了一句。

但連亭卻被徹底啟發。

不,這一切並不巧。甚至可以說是某種必然。梁有翼找孩子是因為想要年娘子手上掌握的錢,而因為當年那場轟動的宗親賣女事件,不少人都知道這件事裏的宗親女後來跟了南方的巨富年娘子做事,連亭也曾聽錦書說過,是個大快人心的經典結局。

甚至一度成了不少家長教育兒女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要是你們也有這個造化,能跟著年娘子學做事,那可就真是祖宗保佑了。

聞大娘子這些年隻身漂泊在外,沒有成婚、也沒有談親的意向,某天卻突然帶回了一個孩子,還莫名開始被追殺……

就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孩子才是梁有翼等諸方勢力真正想要的呢?這麽一看,孩子不像是聞大娘子的,更像是年娘子的啊。

這麽一想,一切就都說得通了,連亭終於找到了他缺失的那塊拚圖。

一個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人——絮果。

拚湊著從兩邊掌握來的所有信息碎片,連亭差不多得到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南方巨富年娘子突然病逝,為穩定年娘子的商業版圖,她的心腹手下們秘不發喪。其中的一個心腹聞大娘子被千裏托孤,帶著少東家絮果進京尋親。聞大娘子很大概率就是絮果口中的翠花姐姐。

他們在京郊遭遇追殺、叛變或者其他意外,迫使聞翠花不得不和絮果分開,由她去引開追兵,而讓絮果獨自進京找爹。

絮果也確實順利進了京,隻是在群臣下朝的路上認錯了阿爹,也就是他。

聞翠花也大難不死,依靠宗親的身份得到了淑安公主的隱晦庇佑,雖然中途又被其他勢力發現而不得不再次開始逃亡,但幾個月後的春天,她終於還是擺脫了追兵重新入京,在找到安全的落腳地後,想辦法給弟弟報了平安,讓聞小二繼續幫她製造失蹤假象。

那麽,聞翠花能是為了什麽回來的呢?她又能在哪裏落腳呢?

答案顯而易見,她是為了絮果。她肯定一進城就會直奔絮果的親爹家,她要確定少東家的平安,以及他到底有沒有認爹。甚至,此時此刻聞翠花很有可能就藏在絮果的親爹家,如果這個親爹是廉深的話,以廉深做事圓滑的程度,他一定會把所有不穩定因素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裏。

那,連亭在心裏想到,他是不是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找到聞大娘子,一切問題的答案就都會一目了然?

當然,以防再出現認錯爹的尷尬,連亭結合上次據不苦說隻有兩成相似的畫像以及他在聞家看到的聞大娘子年輕時的畫像,回家後就臨摹了一張,找機會拿給了兒子看。

絮果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翠花姐姐!爹,你找到翠花姐姐了嗎?”

“很快。”連亭摟著兒子,微微垂下眼瞼,掩去了內心全部的情緒。

就在連亭百忙之中還不忘親自帶隊盯梢廉家時,跑了的不苦大師又主動送上了門,他遮遮掩掩換了身夜行衣,黑袍黑巾黑蒙麵,一看就不像個好人,蹭上了東廠的車。

並在車裏看到了一身華服的連亭,對方再光明正大不過,手裏還拿著他仿佛永遠都做不完的公務。

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發出了“你穿的這什麽玩意”的驚訝,然後又異口同聲道“你到底要幹嘛啊”。

最後,兩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最先反應過來的自然還是連大人:“你怎麽知道的?”連亭不敢置信不苦能有這個腦子,這麽快就推理出他也是才猜到不久的信息。

不苦大師隨手拿過一個軟墊,就往車邊靠去,老神在在地表示:“當然是貧道算了一卦。”

“說人話,不然……”連亭表達威脅的方式總是這麽簡單粗暴,話不說全,隻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給“被害人”,因為別人總覺得他一定會說到做到,且擁有無數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折磨手段。

不苦沒裝成逼,隻能老實說:“因為聞小二告訴我你都問了他什麽啊。”

他不是猜到了什麽,事實上,他根本啥也沒想到,但他相信連亭的能力。連亭不會無緣無故追問一個死人,尤其對方還有可能是絮果的疑似親爹,連亭在這個世界上最不想提及的人。換言之,連亭問了,那就肯定是出大事了,或者梁有翼根本不是絮果的親爹。

連亭失笑:“你說巧不巧?我也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才發現梁有翼有問題的。”相信你不靠譜的能力。

不苦總覺得連狗剩這話不是個什麽好話,但暫時又找不到破綻,隻能說:“但你絕對猜不到我是怎麽找到你的。”

“不關心,不在乎,隨便你。”連大人冷酷三連,“哪怕是三清真的給你托夢了,我也無所謂。”

“……”不苦好懸沒被憋死,真的好氣哦。

“所以,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連亭問了他真正關心的。

“我來阻止你犯錯啊!”不苦這才想起來自己到底要幹什麽,明明心裏急的不行,但還是盡可能壓低聲音,加快語速和好友理性分析,“我跟你說,狗剩,衝動是魔鬼。梁有翼那個大貪官害死了那麽多人,他死有餘辜。但廉深不同。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他真的是絮哥兒的那啥,絮哥兒長大知道後一定會恨你的。”

連亭斜了一眼不苦:“在你心裏我就是這麽一個形象?”

不苦一噎,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不是,我沒有那麽想你,我就是覺得誰還沒有個不理智的時候呢……”

連亭卻並沒有生氣,反而勾唇道:“明知道我是這麽個形象,你還敢毫無準備地來阻止我?”

不苦一愣,挨個拿出了袖子裏的作案工具,他也不是全無準備的好嗎?“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步入歧途吧?就像你說的,我們絮哥兒已經夠可憐的了,不能再有個殺人犯的養父。”不過,如果實在是阻止不了,那、那就隻有一起動手了啊,“到時候如果絮哥兒真的知道了,你就說都是我做的。”

不苦既想當個拉住對方不犯錯的諍友,也想當個毫無底線包庇對方的摯友,雖然他此時內心慌的不行,但他是不會後悔的!

連亭長歎一口氣,他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才會遇到這麽個傻逼當朋友呢?

不等連亭解釋,馬車的車簾已經再次被外麵的下屬撩了開來,他們正可以看到絮果小朋友拎著一盒點心,一臉驕傲又開心的跑了過來。他都能幫阿爹買東西了,他可真棒啊!回去就獎勵自己一朵小紅花!

不苦一臉驚恐地看向連亭,不是,你特麽變態吧?殺人還要帶上兒子?

連亭:“……”你才是那個變態吧?一般人看到小孩子在,不就明白他不可能是來殺人的了嗎?

不苦:???那你到底來幹嘛的啊?

連亭當然是來帶絮果釣出聞翠花的啊。

如果聞翠花真的在廉家,那絮果的出現就是最好地引出她出動的餌,這是一個她明知道有問題也會鑽的陽謀。

不苦小聲嗶嗶:“……可她要是藏在屋裏,也看不到絮果吧?”

“所以我們要去登門拜訪了啊。”連亭已經矯健得幾步就下了車,大美人連下馬車的動作看起來都比一般人賞心悅目。他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長身而立在馬車邊,接過了兒子鄭重挑選的點心,“我們絮哥兒可真厲害,都會自己選拜訪別人的點心了。”

不苦:“???”

你特麽就這麽直接上門了?帶著別人的兒子,拿著別人兒子選的點心,去大大方方的登門拜訪別人?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哦,不對,我們東廠做事就是從不講道理。

在麵對他的突然造訪如臨大敵的廉家上下時,連亭就什麽都知道了,他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