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三十一天:

隨後的幾天,絮果又把周吳鵲起介紹給了他其他的好朋友,並和聞蘭因一起陪著周吳鵲起,逛遍了雍畿值得一遊的景點,千步廊、開元寺、涇河夜市等,是一個都沒有落下。

聞蘭因本來都做好舍命陪君子的準備了,覺得這不會成為一趟多麽開心的旅程。但等真的開始了,他才發現他之前可真傻啊,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俗稱裝逼。

不管他們走到哪裏,就沒有聞蘭因說不出來的典故,念不出來的題詩,甚至他們還遇到了對對子得獎品的經典踢館場景。

主打的就是一個夢想成真。

聞蘭因不僅在眾人的豔羨中,為絮果贏下了最漂亮的那一盞宮燈,還頓悟了他之前為什麽和絮果在一起總是裝逼失敗,因為缺乏捧場的觀眾與襯托啊!

集市的攤位前要多熱鬧有多熱鬧,對比一來,氣氛一起,這不就輪到北疆王閃耀了嗎?

隻是周吳鵲起發現,聞蘭因其實根本不在乎別人會不會崇拜的看著他,他的眼神永遠隻會隨著絮果而動,認真而又執著,等著不知道絮果哪一次不經意的回眸,與他製造一場“不期而遇”的怦然驚喜。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每個動作都經過精心設計,隻設計給絮果一個人看。

那好像都快變成刻進聞蘭因骨子裏的一種本能了。

周吳鵲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但他總感覺這位殿下有點不對勁。

然後……

他就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好友,自以為在別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於人群中借著廣袖寬袍的遮擋,去大膽的牽住了聞蘭因的手。聞蘭因也沒有拒絕。

“!!!”絮、絮姨救命啊,他們好像是兩情相悅。

原來陛下說的喜歡是這麽個喜歡嗎?

你們雍畿人是怎麽回事?!

周吳鵲起受到了強烈的京師文化衝擊,但他其實隻是想找機會把他來雍畿的目的說給絮果聽啊。這幾天,周吳鵲起真的很努力想開啟話題,可絮果每一次都好像在默契的岔過去。兩人就這麽一直拖到了今天。

好比此時此刻,當周吳鵲起再次準備開口,絮果卻突發奇想的表示:“啊,我們去吃梅子冰吧。”

然後,他們就稀裏糊塗地去吃了二梅這年夏天強烈推薦的四物梅子冰,還遇到了絮果的好朋友司徒淼,他剛剛陪秦姑娘買完金飾,把她安全的送回了家。他們的隊伍開始莫名擴大,呼朋引伴,最後直接變成了在絮果家胡同口前的香河肉餅攤前集合,他們要一起嚐試著做絮果小時候最喜歡的肉餡炊圓。

他想讓所有人都嚐嚐他家鄉的味道!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就像是龍卷風,周吳鵲起被裹挾著,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就已經在連家後廚係上了深色襻膊,和起了糯米皮。

絮果在一邊積極給他的小夥伴們介紹,炊圓是江左、鎮南一帶逢年過節、婚喪嫁娶必上桌的特色小吃。軟糯的外皮包裹著肉香四溢的鹹餡,佐以春筍冬菇一類時令蔬菜,澆上醬油,一口下去好像能把舌頭鮮掉。

就是絮果幾人做的好像不太成功,炊圓像燒麥一樣是不封口直接上鍋蒸的,他們又沒什麽包炊圓的專業技術,最後的結果就是在籠屜揭開、雲開霧散的刹那,得到了一灘炊圓。

所有的餡料都流了出來,把各個糯米皮緊密聯係在了一起,宛如切糕,不分你我。

幾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吃什麽都不挑的司徒淼扛起重任,在沒有浪費一點糧食的情況下,解決了這整整一籠屜的“美食”,他吃完後就一抹嘴表示:“其實鹹餡兒的味不錯的。”

那確實不錯,畢竟餡是連家高薪聘請的廚娘調的。

他們幾乎隻是負責最後一步的“組裝”,都組了個七零八落。

自己做的家鄉味道沒嚐成,幾人倒也沒氣餒,不知道是在誰的建議下,決定集體轉站望仙樓,去品嚐了真正的大廚手藝,不得不說,這才是人類該吃到的味道。已經多年不回江左的周吳鵲起都被勾的懷念萬分。

推杯換盞,酒足飯飽,除了因為未婚妻秦姑娘而堅決不碰一滴酒的司徒淼,其他人都喝的有點微醺。

絮果也不例外。

幾人酒品都不錯,沒什麽酒後惡習,就是葉之初這位翩翩君子大概會有一點點的“擾民”。他每每喝醉都會詩興大發,不是李太白那種自己作詩的詩性,而是詩朗誦的詩性。如果沒人攔著,他能從最近新學到的“君不見,外州客,長安道,一回來,一回老*”,一路“文藝複興”的背到“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很有規律的由近及遠,非要向全世界大聲展示他這些年學貫古今的詩詞造詣。偏偏葉之初酒量還淺,幾杯下肚準發“瘋”,他酒醉吟詩的毛病甚至一度成了國子監一景。

因為他不僅喜歡背誦,還喜歡站在高處,飄飄欲仙的用盡可能大的聲音與所有人分享。

然後,再在頭疼欲裂的第二天早上,捂臉懊悔,覺得他這輩子都不要出門見人了。

司徒淼一看葉之初的眼神開始飄忽,就很懂的第一時間上去捂嘴,在對方的掙紮中哄著說:“祖宗,快二更了,外麵也快宵禁了,涇河夜市也不是法外之地。”

喝醉的葉之初可不管這個,甚至勁兒比以往大了不少。他一邊試圖掙脫管控,一邊想據理力爭的和朋友講道理,宵禁怎麽了?宵禁就不讓人欣賞詩詞的美妙了?他這些年背的這些詞、這些詩,都是白背的?

“你該回去給你的小青梅寫詩了。”

葉之初立刻停了下來。對哦,他今天的情詩還沒寫呢。哈,他要自己寫!寫一首驚天地泣鬼神,讓漫天佛祖都為之動容、不讓他們在一起都要羞愧的詩!

司徒淼:行吧。

詹家兄弟是海量,基本在酒桌上難逢敵手,哪怕真醉了,也是演技極佳,基本不會讓人看到他們的失態,尤其是注定要在官場上混出一番不凡的詹大。在司徒淼扛著葉之初走了之後,詹大還很貼心的問絮果:“要不要我和二寶送你?”

絮果一看就是喝醉了,他每次喝酒都會很明顯,倒不是會上臉發紅的那種明顯,而是……會給人一種醉玉頹山的衝擊之美。

哪怕再熟悉的人,看一次也能被震撼一次。

隻是絮果一般都是美則美矣,卻隻會安靜的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宛如一幅準備傳承千年的古畫。但今天的絮果哪怕喝醉了也“牢記使命”,在詹大問他的時候,他就趕緊搖頭表示:“我不要離開,要守著周吳鵲起!”

絮果叫別人的名字都是小名,隻有叫周吳鵲起才會是字正腔圓的四個字。這是小時候的習慣,當時他還沒有讀過書,不知道叫人名字是不禮貌的,叫人一定會認真的一字不落。

周吳鵲起本來在一邊抬手扶額的醒酒,聽到絮果叫自己的名字才抬頭望來,任由烏黑的長發如瀑布散過,好一副燈下美人:“嗯,絮哥兒你叫我?”

詹家兄弟對視一眼,好像發現了絮果不為人知的交友“喜好”,他就喜歡好看的。

絮果點點頭,有問必答:“我怕你跑了。”

聞蘭因:“!!!”他可沒喝醉,就是有點上頭,也就是比平時更加衝動了那麽一點點,好吧,是億點點。他本就因為周吳鵲起的出現而心中不安,聽到絮果這話,直接就一把抓住了男朋友纖細的手腕,用實際行動告訴了絮果什麽才叫怕你跑了。

詹大:“……”全員醉的都挺厲害啊。

詹二:“!!!”總感覺自己好像洞悉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啊,腦海裏開始忍不住循環播放起了絮果之前找他聊過的感情問題。不能吧?不是吧?這還能內部消化的?

再看他們仨這不說清楚決不罷休的架勢,詹家兄弟能做的,也就隻剩下了幫忙清場。本來他們兄弟想的是找店家商量一下,花錢消災。

雙生子沒錢,但北疆王有錢啊,他倆花起來是一點不心疼,畢竟他們在平的也算是聞蘭因的事。

沒想到掌櫃的一聽說是絮果和周吳鵲起喝醉了,二話不說就給他們請去了後麵更加清淨隱蔽的小院,開了平時隻有大掌櫃能進、帶著佛堂的主院。

雙生子齊齊震驚,北疆王的錢這麽好使嗎?

“嗨呀,咱們吳大掌櫃早交代了,本就是自家產業,郎君想怎麽樣都行,就是郎君一直沒給我們發揮的餘地。”望仙樓本就是吳大娘子為了完成在病床前絮萬千許給她的未來才開的,根本沒指望過拿它賺錢。發展成如今的規模和地位,吳大娘子也很意外。但她開的還是很隨性,絮果想幹什麽都行,少東家醉酒,明天直接歇業。

詹家兄弟不可思議的看著被送到主院的周吳鵲起,在心中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們誤會了掌櫃話裏的意思,以為周吳鵲起的吳,是望仙樓吳大掌櫃的吳。

而事實上,周吳鵲起和吳大娘子確實還有點沾親帶故。這名字甚至都是吳大娘子當年給起的。吳大娘子被妹妹和情郎聯手背叛後為年娘子所救,等重新擁有了鬥誌和資本,就狠狠地報複了回去。她報複的範圍還挺廣,從情郎到妹妹再到放棄她的家族。

複仇的火焰難免會殃及池魚、燒傷無辜,趕在她徹底衝昏頭腦前,還是絮萬千及時的拉住了她,叫醒了她。

而周吳鵲起便是這場“戰爭”中的池魚之一。

吳大娘子真的很難做到去喜歡他,因為他就是她妹妹和情郎後來在一起生的孩子,但吳大娘子也很難做到完全不去管這個孩子,因為他的爹娘都是她弄死的。最終,吳大娘子選擇了把周吳鵲起送給了江左一個外嫁的族親養育。

這位族親的丈夫姓周,夫妻倆一直沒有孩子,吳大娘子就給孩子起了“周吳鵲起”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就好像在等著有朝一日這孩子名聲鵲起、出人頭地後來報複她。

雖然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有些仇怨確實沒辦法放下。

隻是沒想到就是這樣湊巧,在絮萬千發現自己懷孕後,她也選擇了定居老家江左。而周家夫妻在抱養了孩子後,緊跟著就有了自己的孩子。隻是他們也信守了與吳大娘子的承諾,一直撫養著周吳鵲起。

可家裏畢竟情況不算富裕,吃飯的嘴多了,養孩子難免就糙了些。

周吳鵲起倒是一直挺感激他的養父母的,至少他們沒有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就放棄他,他們對他和對其他孩子沒有區別,吃一樣的飯,幹一樣的活,挨一樣的罵。卻也攢錢給他買了一把金子做的長命鎖,一直貼身掛在他的脖頸上。

可惜,後來周吳鵲起還是不得不告別了他的養父母,乘船出海,再繞道孤身北上,還弄丟了他們給他的小金鎖。

主院裏,聞蘭因拉著絮果,絮果拉著周吳鵲起,哭得稀裏嘩啦。

詹家雙生子手足無措的都不知道該去幫誰。

絮果真的忍了很久,忍到忍無可忍,才在酒精的作用下對周吳鵲起說了出來:“我來京城之後,給你寫了好多、好多信,都讓阿爹幫我送回了老家,但你一封也沒有回過。”

一般情況下,絮果是不想說朋友壞話的,哪怕隻是這樣的抱怨委屈,他都生怕帶著責備,讓朋友誤會。因為他真的很珍惜與他們的友誼,任何能忍的事他都會忍,還特別會自我開解。

好比小時候絮果會安慰自己,周吳鵲起不認識字呀,他怎麽回你?後來他又安慰自己,周吳鵲起沒有錢,也不肯要他的錢,打好多豬草才能幫弟弟妹妹買一點糖吃,他肯定沒錢回信的;再後來……

絮果想著,隻要周吳鵲起能看到他的信就好,他的思念,他的分享,他一次又一次發出去卻石沉大海的邀請。

他多想帶他來京城看看啊,就像他當年不得不離開江左時,對周吳鵲起說的。

——“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到了阿爹家,一安頓下來,就邀請你來京城玩。”

當時周吳鵲起是怎麽回他的呢?

絮果有點記不起來了,隻是迷迷糊糊的想著,原來周吳鵲起後麵早就搬家了啊,從江左到北疆,也許根本沒收到過他的信。絮果一方麵想著,原來是這樣,他可真笨,周吳鵲起根本沒看到他的信,自然回不了;另外一方麵,又有些難過,難過於周吳鵲起為什麽走了也不和他說一聲。

這些天周吳鵲起每一次開口,絮果都很擔心,擔心他準備再一次告別。隨著不斷的長大,絮果對江左的記憶已經所剩無幾,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周吳鵲起這個與童年、與家鄉都有聯係的人了。

因為他也是……

唯一一個還記得他阿娘不隻是年娘子或者是絮萬千,還是他阿娘的人啊。

作者有話說:

*君不見,外州客,長安道,一回來,一回老:白居易大大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