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狗兒

許君莉生日這天, 章湧森派章玥送去一條新鮮的魚。大概是天氣的過,章湧森最近有些嗜睡,章玥就讓他去小屋歇著, 自己留下看店。

本來章玥打算叫許君莉過來拿魚的, 但章湧森讓她起來走動走動:“小姑娘老坐著對身體不好,今天君莉過生日,你去了正好和他們玩玩兒。”

章玥問他:“你不困了?”

章湧森:“還不到非要睡一覺的地步, 你快去吧。”

章玥於是出去了。

許君莉一星期前就開始張羅過生日的事兒,電廠地方小, 也沒什麽活動場所,思來想去她決定叫上最熟的幾個朋友到冷卻塔附近擺個架子弄燒烤吃。

章玥往她家走時恰巧接到她打來的電話, 說已經帶上人先過去了, 讓她也趕緊的。

“我送完魚就過去。”她說。

許君莉道:“別往家送了, 拿過來吧, 直接烤。”

她說也行,掛了電話才發現忘了拿魚, 於是轉身往回走。剛走兩步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還沒轉頭看個究竟,她的左肩就被拍了一下, 她把臉轉向左邊時這人已閃到右邊。

她有點兒無奈。

“誒。”簡昆看她那表情笑著道, “開個玩笑。剛才就看見你了,走著走著怎麽還調頭了,哪兒去啊?”

她說:“忘了拿東西。”

“去許君莉那兒呢?”他又問。

“嗯。”她答。

“走吧,一起。”他又說。

章玥:“你也去?她叫你了?”

簡昆:“她叫了一哥們兒,那哥們兒叫了老薛, 老薛叫了我。”

章玥:“……”

倆人一塊兒回到店裏。

章湧森意外:“怎麽回來了?”

章玥指了指門口裝魚的袋子:“忘了拿。”

章湧森一腦門的汗, 他坐在煙櫃後麵, 正拿了扇子猛扇。

章玥替他打開電風扇:“你怎麽臉色不好,不舒服麽?”

“太熱,這天兒快立秋了還這麽熱。你回來正好,給我倒杯水吧。”他說。

章玥倒好了水,又把水壺放在他旁邊。

“行了,你倆玩兒去吧。”他又說。

章玥看了看他:“要開空調麽?”

章湧森揚了揚櫃子上的遙控器:“我自己會開。”又看了看轉起來的電風扇,“這就夠了。玩兒去吧!早點兒回來,別太晚了。”

章玥見他臉色比剛才好了很多,精神氣也足,這才又出去了。

簡昆拎著魚走在她旁邊:“別人送生日禮物都是送個什麽現成的東西,你送條活魚,也真夠新鮮的。”

章玥:“這是我爸去菜市場買的,本來要交給許叔做飯,君莉讓拿去烤了。”

他撥了撥袋子:“這魚不大啊,我小時候抓的都比這大。”

章玥:“你還抓魚?”

“很意外嗎?”他道。

“不意外。”她說。

簡昆笑著道:“烤魚是我強項,一會兒給你露一手。”

“你會烤魚?”她又說。

“簡單,找個簽子上下一穿,撒上調料兩麵烤就行了,很快就熟。”他又道。

他們抄的近路,那條路上有一幢居民樓,居民樓就挨著原電廠倉庫附近。倉庫靠外原本築了一堵圍牆,停工後逐漸被人刨出個缺口,一場大雨後那缺口也塌了,劈出一條通向倉庫內院的小路。他們從這道缺口經過時恰巧聽見裏麵傳來聲音。

簡昆循聲看過去,看見一盞破舊的路燈下,一個人正踢著球玩兒,仔細一看,這人正是劉岩。

“劉岩漿。”他叫他。

“昆兒!”劉岩很驚喜,摟著球跑來,“你怎麽在這兒?”

簡昆:“你在這兒幹嘛?”

他拍了一把懷中的球:“玩兒啊。”

“一個人玩兒?”

劉岩笑:“要不你帶我玩兒?”

簡昆看廢鐵一樣看了他一眼:“走。”

劉岩高高興興正要走,忽然露了怯:“不行啊昆兒,我不能走。”他用下巴指了指暗處的幾個大型器械,“我爸讓我替他看著,我要是走了……再丟了東西,他會打死我的……”

劉岩的父親叫劉熊宇,原電廠庫管員,停工後也沒停活兒,每天都會定點兒巡查那些儀器。

這些儀器都是大件,搬不走,但防不住有人今兒卸了螺絲明兒卸了閥門,螞蟻搬家似的一點點地拿去賣。

“那你自己玩兒吧。”簡昆說。

“別啊。”劉岩看見他手裏拎著魚,“吃魚帶上我啊,我最喜歡吃魚了。”

簡昆:“不怕你爸打死你?”

劉岩掙紮了一會兒:“走吧走吧,誰還搬得動那些怪物玩意兒。”

他邊說邊從小院兒跨出去,一轉角撞上章玥,嚇一跳:“臥槽,小啞……小嫂子。”

自從秀山那件事後,劉岩再叫章玥小啞巴就被簡昆警告了:“你再叫她啞巴,我就把你打成啞巴。”

他時刻謹記著,所以臨了改了口。

章玥回他:“你別亂叫。”

他又改口:“章玥同學,你在這裏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路過。”章玥說。

“路過看你玩兒。”簡昆隨口道。

“我有什麽好看的,我又不是猴子。”他說著忽然自信地笑起來。“你看我難道是因為我長得……”

簡昆轉頭看著他。

“像猴子麽?”他硬生生改了口。

章玥笑了一下:“還好。”

劉岩:“還好是什麽意思?”

簡昆:“意思就是你還有進化的空間。”

章玥笑出聲。

到時許君莉他們已經搭好了架子,她看見章玥時有些意外:“讓你帶條魚,你怎麽還帶了兩個人。”

章玥說:“不是我帶的。”

薛恒舉手:“我帶的我帶的。”他說著也納悶,“臥槽劉岩漿,你怎麽也來了?”

劉岩:“你還有臉問,這種好事兒也不叫上我。”

薛恒:“你媽我早上叫沒叫你?不是你自己說你有事兒來不了?”

劉岩:“我不知道你們是幹這事兒啊,早知道我肯定來。”

許君莉:“幹什麽事兒啊,我生日你來幹什麽啊,我又沒叫你。”

“你生日?”劉岩不要臉地從袋子裏順了一包花生豆吃起來,“祝你生日快樂啊!”

“吃屁啊,讓你吃了麽!”許君莉追得他滿地跑。

簡昆招呼章玥:“你來一下。”

章玥問他幹什麽。

簡昆:“你帶的魚你不得處理了?”

他說完帶她去了冷卻塔另一邊的操作間,那操作間的後牆上正好有個水龍頭。

“殺過魚麽?”他問她。

“沒。”章玥說。

簡昆笑:“殺魚又不是殺人,怕什麽。”

章玥:“誰說我怕了。”

“那你不敢看?”簡昆說。

章玥:“……又不是好看的畫麵,有什麽看的。”

簡昆把魚放在水龍頭下,扒開袋子看了看,又用手碰了碰:“不用看了,已經死了。”

他從兜裏摸出個鑰匙扣,再打開扣上的一把小型軍工刀,刮起了魚鱗,頭一刀下去那魚竟然甩起尾巴蹦了一下。

他手上一滑,就看那魚直接蹦到地上去了。

章玥嚇了一跳:“不是已經死了嗎?”

簡昆:“是死了啊,剛才肚皮都翻白了。”他彎腰從地上撈起來,“大概是回光返照吧,就跟人死了一樣,有的人會在死之前突然變得很有精神。”

章玥:“說得好像你見過很多死人一樣。”

“沒見過還沒聽過啊。”他刮光了魚鱗,準備剖魚肚,“見血了啊,你確定要看嗎?”

章玥沒動彈,那樣子是要繼續看的。

簡昆下刀時她卻扭了頭。

簡昆笑了笑:“端上桌的可是放光了血刮掉了皮,還切成片兒炸啊煮啊的,吃的時候挺帶勁兒,這就不能看了?”

“誰沒事兒看這啊,又不是都像你殺魚不眨眼。”章玥道。

“廢話。”他說,“我媽跑了,爹又不靠譜,不自己動手早餓死了。”

章玥沉默。

簡昆倒不在意,洗淨了魚後重新裝袋遞給她:“送你的禮物去吧。”

章玥接過袋子:“我好歹還帶了條魚,君莉沒叫你,你還空著手來。”

簡昆朝袋子抬了抬下巴:“剛是給小狗兒處理的?你這禮物算我一半兒。”

許君莉原本隻叫了幾個人,這個幾個人又叫了幾個人,最終來了不少人。他們一人帶了點兒東西,合一塊兒也湊出不少吃的。

大家集體唱了首生日歌後就開始了肆意吃喝,男生們都喝了啤酒,尤其薛恒和劉岩,立誌要把簡昆灌醉。

有人問:“簡昆喝不醉嗎?”

薛恒反手拍上簡昆的胸脯:“江湖人稱千杯不倒!”

“不一定。”簡昆說,“我也沒喝過一千杯,不知道倒不倒。”

“給他狂的!”劉岩紅著脖子迷蒙著眼,教唆大夥兒,“灌不灌?”

大夥兒齊聲:“灌!”

於是三罐啤酒下去,劉岩倒了。

薛恒踹了踹劉岩歪在地上的屁股:“活著沒?”

劉岩睡得不省人事,薛恒罵了句二貨,也躺下睡了。

一幫人醉的醉睡的睡。

燒烤架子下還有餘火,簡昆的眼睛在微芒中顯得十分清澈,看不出一點兒醉意,反而有種萬籟俱寂中獨樹一幟的清醒感。

他扒了扒穿在棍子上已經烤熟的魚遞給章玥。

章玥看了看魚肉上焦黑的部分:“這就是你說的露一手?”

“火太大了。”他剔掉那塊焦黑,“味兒還是不錯,你嚐嚐。”

章玥放下汽水嚐了魚肉。

“鹹了。”她說。

“我沒怎麽放鹽啊,你口味很淡麽?”他問。

章玥:“我口味正常,應該是你太重了。”

“我重嗎?”他低頭打量自己,“劉岩老說我身材很完美,他都快嫉妒死了,不應該重啊。”

章玥:“……”

簡昆笑:“你看你,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

章玥說:“你的笑話很冷,並不好笑好嗎。”

“這麽熱的天還冷,你這身體不怎麽樣啊。”他還來。

“這麽無聊的話還接,你確實沒有幽默感啊。”章玥說。

簡昆坐在地上,兩腿往前伸直了很隨意地疊在一塊兒,他看了看她笑著說:“挺上道啊。”

章玥喝完最後一口汽水。

“走吧。”簡昆站起來,“回家。”

章玥看了看眼前癱倒的幾個人。

“這片兒連狗都不來,放心吧,死不了。”簡昆說。

倆人順著原路返回,剛走了幾步,章玥道:“這麽近,這一片又連狗都不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送。”

簡昆想也沒想回答:“順路。”

章玥便不再說什麽。

路的另一邊是長了草的開闊平地,因為光線不足,一眼望去隻有一片黑影。

倆人雖並肩走著,但始終有間隔,地上的影子卻挨在一起。

簡昆饒有興致看了會兒被拉得老長的影子,又轉過頭,看了看她被昏黃的路燈鍍上一層顏色的頭發。

“誒。”簡昆叫她,“你聽過鬼故事嗎?”

章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