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光明和地獄
章玥用一巴掌給自己創造了新的未來, 到下午返校時她賞簡昆耳光的事已經傳遍整個校園,即便是上個廁所的工夫,也能收獲一大票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投來驚奇且敬畏的目光。
課間的時候劉岩跑去一班狐假虎威:“小啞巴厲害了啊, 咬人的狗不叫啊, 竟敢打人,你就等著被收拾吧!”
他說完也不敢多逗留,怕章玥也給他來一掌似的, 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後來連薛恒從教室後門路過時都給她豎了兩回大拇指。
許君莉對此連連稱奇:“我可真是小看你了,我還一直想為你找個厲害的男朋友了, 沒想到最厲害的竟是你自己!誰敢扇他耳光啊,嘖嘖嘖, 從今天起我就跟著你混了玥姐!”
她倒沒有沉浸在這一局的勝利中, 整個下午都隱隱擔心簡昆的打擊報複, 但整個下午簡昆都沒出現, 直到放學後她走進便利店的巷子裏。
她在巷口就遠遠看見他單肩挎著一書包,半垂了脖子在便利店門口來回地走。
早早了斷也好, 省的夜長夢多,她摸了摸書包側兜裏的雨傘,準備適時反擊。
簡昆也看見她了, 他站著沒動, 等她一步步走近時才看見她反手握著包裏的傘。
“你幹嘛?”他問她。
章玥看他空著兩手閑閑站著,不像是來打擊報複的,也問他:“你在這兒幹嘛?”
簡昆頓了一下:“我買東西。”
說完先她一步走進店裏。
章玥防備地緊隨其後。
進去之後他順著貨架走了幾步,又走回來,就見章玥抄起了廢舊的晾衣杆。
“……你就這麽對待顧客?”簡昆問到。
章玥:“想打架就打, 我不怕你。”
“誰跟你打架, 再說你以為用這就能打過我?”他道。
章玥:“那你來幹嘛?”
“……我不說了麽, 買東西。”他邊說邊從冰櫃裏拿了一瓶水。
之後也不走,提了貨架旁的凳子坐下。
章玥看著他。
“坐一下不行啊?”他擰開水喝了一口,“你爸不在?”
章玥:“東西買完了,你走。”
他掃視一圈屋子,看見地上的箱子:“這要放上去麽?”
也不等她回答,他邊說邊抱了箱子摞在牆角,一轉頭看章玥手裏還拿著晾衣杆:“你孫悟空變的,這麽想打架?”
“你買完東西不走還想幹什麽?”章玥問他。
他看了看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上午的事兒我不是故意的。”
他這態度倒讓章玥意外。
“我就是鬧著玩兒……誰讓你一上午老躲我……那水也不深啊,也沒磕著絆著,怎麽還哭了……”他又說。
章玥的眼睛又要噴出火來。
他想到打濕衣服的事兒,立即又說:“行行行,大不了以後不那樣了。”
章玥更意外了,她都拿出決一死戰的態度了,但利劍未出鞘他卻先投了降。
她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還防備地看著他。
門口忽然傳來動靜,是章湧森回來了。
“你們在幹嘛?”章湧森看見章玥手裏的晾衣杆,頓了一下,轉頭看著簡昆,“你怎麽老欺負我姑娘?”
簡昆無辜地攤了攤手:“我沒有。”
章玥看章湧森拄著拐,問他:“你去哪了?”
“收貨,送貨那老張趕時間,把東西卸路口就走了,我等了半天也沒碰見個熟人,就先回來看看。”章湧森說。
章玥:“這人怎麽老這樣,差這一點兒時間嗎。”
章湧森笑了笑:“別人家貨少的都是自己去進貨,他每次送貨都得往這兒多跑一趟,這地方又偏,確實是浪費時間了。”
章玥沒說話。
簡昆:“哪兒放著呢叔,我搬去吧。”
章湧森對他倒不客氣:“去吧,就等你了。”
簡昆於是搬貨去了。
章玥沉默幾秒,也跟著去了。
簡昆搬罐頭箱子的時候看見章玥把兩箱礦泉水摞一塊兒,輕巧一摟就抱起來。
“我說怎麽打人還挺疼,力氣不小啊。”他道。
章玥沒理他,抱著箱子回店裏了。
“練出來的。”章湧森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麽高起,從單個兒的醬油瓶到一箱箱礦泉水,一點兒一點兒攢出來的力氣,我幫不上什麽忙,全靠她了。”
簡昆摟著罐頭像摟著一箱沉甸甸的石頭,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章湧森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笑著又說:“所以你別老欺負她,她力氣不小,膽子也不小,真打起來你不一定能打過她。”
簡昆也笑了一下:“力氣再大也是女孩兒。”
“所以你別老欺負她。”章湧森又繞回去了。
簡昆:“我真沒有。”
章湧森看著他。
他頓了頓道:“今天的事是個意外。”
“那之前呢?”章湧森問。
他本來逗她就是圖個樂,但今天上午的事情後總是想起她含淚的眼睛,這才考慮到之前他有多樂、大概她對他就有多厭惡。
“……我以後不會了。”他道。
章湧森還看著他。
“我說到做到。”他強調。
章湧森這才朝他手裏的箱子抬了抬下巴:“搬吧。”
搬完貨後章湧森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一口幹掉後把空瓶捏在手裏,章玥防備地往邊上讓了讓。他看見了,抬起手做了個瞄準的姿勢,章玥準備往外撤時瓶子猛然飛起來,接著“咚”地一聲砸進了垃圾桶。
章玥轉頭,他衝她笑了笑。
“走了啊叔。”他和章湧森道。
章湧森:“不歇會兒?”
“不歇了。”他說。
他走後章玥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這一耳光是解決她和簡昆之間矛盾的核心,要不然他怎麽會突然變了個樣。她對此不是特別理解,混世魔王簡昆竟然因為一耳光幡然醒悟,早知道這樣就能解決,她早該動手了。
新未來的體驗感是不錯的,隔天上午她把收起來的化學作業抱去辦公室時,又在走廊裏看見了簡昆,這回再也沒有躲的意思,反正要打就打,就算她打不過,咬他一口也不虧。
簡昆正和幾個男生比賽轉球。
其中一個沒堅持幾秒,球往一邊飛去,他伸手摟回來時章玥剛好經過。
那男生抱著球裝模作樣行了個禮:“彪姐請受我一拜!”
另一人拍了他一下:“怎麽說話呢,小心彪姐給你一掌。”
倆人不懷好意地笑。
簡昆抬腳隨意踹了一個:“還比不比?”
“比啊。”這人說著把球拋向牆壁。
那球砸中牆後又彈回來,這倆人偏頭躲開,簡昆往前一步,伸長胳膊一撈,幾乎是擦著章玥的耳朵把球撈到了手裏。
他朝章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走過去。
章玥看了他一眼,防備著走過去了。
後麵有人笑:“臥槽,這樣也行,我也給你一掌吧,以後團戰輸了能不能別再罵我?”
簡昆:“給你媽的掌,你掌一個試試。”
不知道他幹了什麽,隻聽那個說要給他一掌的人嗷嗷叫喚著認錯。
章玥摟著一摞作業本,在身後的喧鬧中走進辦公室。
“你來得正好。”老師正在淩亂的辦公桌前收拾,“幫我把這一摞卷子按從高到低的分數分出來。”
辦公室空調開得低,辦公桌又處在下風口,她站那兒剛好吹著腦袋,還沒分完卷子就先打了三個噴嚏,到了中午腦袋也變沉了,於是吃過午飯她就去了趟診所。
那會兒陳蔚藍剛泡了杯茶,正在桌前看一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書。
看見章玥時他挺驚喜,收了書站起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自從上回摔飛茶葉罐,她決定避著簡昆開始,確實好一陣沒來了。
“這一陣有點兒忙。”她說。
陳蔚藍笑著看了看她,他知道緣由,沒點破。
“那今天怎麽不忙了?”他問。
“感冒了。”章玥道,“腦袋疼,找您買點兒藥。”
陳蔚藍關切道:“怎麽感冒了,吹空調吹的?”
“也不是,昨天摔水裏了,穿了老半天濕衣服。”
“摔水裏?怎麽會摔水裏?”
她就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陳蔚藍聽完後道:“這個簡昆,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下次替你教訓他。”
“不用。”她說,“我已經教訓過了,我打了他一耳光。”
“厲害啊!”陳蔚藍笑著讚揚,“對付他那種人你就得這樣,才不被他欺負。”又問,“那水很深嗎,全身都濕了?”
“不深。”她照著身體比劃,“就這一塊兒,褲子也濕了一片。”
陳蔚藍:“那不至於感冒,多熱的天啊,我看你就是吹空調吹的。”
“可能吧,您這兒有什麽速效感冒藥嗎,我吃完藥還想回去睡一覺。”
“有。”他轉身去櫃裏拿藥,招呼她,“你先坐。”
她於是往那張常坐的椅子上坐著。
陳蔚藍在櫃裏找了一會兒,又轉過身:“我倒忘了,前兩天剛來一批感冒藥,櫃裏滿了沒地兒放,我就都放在那兒了。”
他邊說邊朝桌下的小櫃子抬了抬下巴。
章玥離得近,彎腰開櫃子:“我拿吧。”
那櫃裏確實有一大包藥。
“紅色的盒,應該在最下麵,你找找看。”陳蔚藍又說。
那袋子塞滿了東西,章玥翻了兩下沒翻著,幹脆蹲了下去。
袋子放櫃裏不好掏,她於是又把袋子扯出來,伸手扒拉裏麵的藥盒時她不經意看見櫃裏還立了一麵小鏡子,紅色的手柄,牙齒的樣式,大概是陳蔚藍給人看牙時留下的。
那鏡子恰巧橫向朝外靠著一敞開的藥盒,正好照出她的臉,和她領口上的鎖骨。中午熱,她吃完飯換了條裙子過來的。
這裙子後領開得低,腰間兩側的細帶往中間拉出一個蝴蝶結,胸前是抽褶的樣式。她又往鏡子裏掃了一眼規矩的褶皺,無意間看到了陳蔚藍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某種器械,從她的後頸仔仔細細向下掃,最後停留在屁股徘徊。
她從心髒到毛孔,陡然生出從未有過的不舒服,接著“唰”地一下站起來。
“怎麽了?”陳蔚藍的聲音如常。
“……我突然想起來,家裏還有感冒藥。”她說話時幾乎聽見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陳蔚藍沉默了幾秒:“是嗎,那也沒事兒,感冒是常有的事兒,有備無患麽,你來都來了,就再拿上藥吧,家裏的留著備用。”
“……嗯,好。”她轉身看著他,“我先走了。”
說完就腳下生風一般往外走。
陳蔚藍站著沒動:“你沒拿藥。”
她走得更快,幾乎跑起來。
連接診所向外的通道因為背光依舊陰涼,幾秒的路程,她緊張如逃出地獄。
屋外太陽當空,那個點兒已經到了日最高溫度,她奔跑於太陽下卻不覺得熱,仿佛隻有劇烈的光明才能讓心回歸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