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悄悄

(去你家幹什麽)

段子皓把幾個袋子放到他們平日吃飯的餐桌上, 眼尖瞥見其中一個袋子裏好像還有東西。

“咦?這裏還有張卡片。”

段子皓伸手把卡片抽出來,還沒來得及看,就被一隻腕骨上有紋身的手抽走了。

“別啊。”段子皓好奇死了, 繞到陸斯宴身後,終於看清上麵的內容。

上麵大氣漂亮的字體簡單寫著很短一句話,段子皓跟著念了出來。

“祝陸老師用餐愉快,紀悄。”

“紀悄?!”彭暘驚訝出聲。

段子皓一怔,回頭看向他:“怎麽, 你認識這姑娘?”

柏睿掃了眼陸斯宴一眼:“我應該也認識, 上次跟他去民宿玩,碰見了他的一個學妹,就叫紀悄。”

彭暘點點頭:“對,我們高中是有個學妹叫紀悄,比我們小兩屆。”

段子皓:“漂亮嗎?”

彭暘:“我們學校校花,女神級別的那種, 你說漂不漂亮?”

“不對啊。”段子皓又看了看那張卡片,“既然是你們學妹,怎麽又叫陸斯宴陸老師, 你們這是玩的什麽——”

一直沒出聲的人淡淡打斷他:“她找我教她彈吉他。”

“原來隻是讓你教她彈吉他啊。”柏睿笑著接話,“那這又是送餐, 又是寫小卡片的, 也算有誠意了。”

陸斯宴垂眸看了眼卡麵上大氣漂亮的那行字,將卡麵反手壓在桌麵上:“她有個屁的誠意。”

*

紀悄這頓晚飯吃得略撐,吃完她和幾位室友下樓去操場散了幾圈步。

回來後, 紀悄才想起應該要采訪一下她那位攻略對象的用餐體驗。

紀悄在椅子上坐下, 給他發了兩條微信過去。

紀悄:【晚餐吃得怎麽樣啊陸老師?】

紀悄:【菜合不合您口味, 不合的話我明天再換一家店】

發完沒立即收到回答, 紀悄也沒在意。

畢竟之前一連五天都沒收到過他一條回複。

紀悄把手機往**一丟,收拾好東西去洗了澡。

等回來吹好頭發躺上床後,紀悄才發現陸斯宴十分鍾前回了她消息。

陸老師:【讓閃送過來給我送餐】

陸老師:【你可真有誠意】

紀悄:“??”

讓閃送給他送餐他有什麽好不滿意的啊?

這個人可真難伺候。

紀悄:【包裝袋上不是有餐廳地址嗎,這麽遠不叫閃送,還能怎麽送過去啊?】

某人這次倒是及時回了她。

陸老師:【學吉他你也叫閃送幫你學?】

紀悄眨眨眼。

他這又是什麽意思?

她嚐試著猜道:【你不會是想要我親自送吧?】

陸老師:【這不會這點誠意都沒有吧?】

紀悄:【親自送就親自送】

紀悄:【你明天還在排練室?】

陸老師:【嗯】

紀悄:【那你等著】

紀悄:【我明天五點半過去】

紀悄:【親!自!給!你!送!】

因為應下要給陸斯宴親自送餐,紀悄次日早上就沒好再睡太久懶覺,早上九點就從**艱難地爬了起來。

上午把學生會的事情忙完,紀悄下午又在圖書館泡了幾個小時。

把剩下的作業提前搞定後,下午四點,紀悄回到宿舍。

雖然是不得不親自去給某人送餐,但紀悄還從沒去過樂隊排練室。

想想應該就很酷。

紀悄於是也換了套偏酷的中性風穿搭才出門。

陸斯宴的排練室位於離學校不遠的一個高檔小區中。

紀悄到達後,是柏睿出來接的她。

上次在民宿,兩人打過交道,柏睿就自然而然跟她打了個招呼,又隨口解釋道:“他跟我們鼓手在討論新歌,這會兒不好出來。”

紀悄沒怎麽在意地點點頭。

她本來也沒指望陸斯宴會親自出來接她。

“麻煩你了。”

“不麻煩。”柏睿笑著接了句。

排練室在一樓,裏麵應該用了很好的隔音材料,紀悄到門口時,都沒聽見一點聲響。

直到柏睿打開門,節奏感很強的鼓聲才從裏麵傳了出來。

“進來吧。”柏睿招呼她。

紀悄跟著他走進去。

玄關有隔斷,往裏繞進去一點,紀悄才看見裏麵是很開闊的一片空間,裏麵擺放著各式她完全不認識的設備。

他們隊裏其他幾個成員站在排練室中間,隻是各自拿的都不是自己的樂器。

貝斯手拿著電吉他,鼓手拿著貝斯,架子鼓在兩人中間,被玻璃擋板隔開,又穿了一身的黑的陸斯宴就坐在鼓後。

男生微垂著頭,沒有棒球帽遮掩,輪廓分明的臉全露在外麵,修長冷白的手執著鼓棒,一下下敲打在底鼓和鑔上。

——這段節奏感極強的鼓點原來是他打出來的。

見她進來,其他兩人都停下彈奏的動作。

戴著眼鏡的男生先跟她揮了揮手:“妹子好啊。”

“我們團貝斯手段子皓。”柏睿幫她介紹了下,又笑著瞥了她一眼,“她就不用介紹了吧,你們昨天已經吃過她請的飯了,我們陸少爺的小學妹。”

紀悄也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

另一邊圓臉的男生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我們團的鼓手,叫彭暘,也是一中畢業的,不過學妹應該不認識我。”

紀悄:“認識啊。”

“你認識我?”彭暘明顯愣了下,很是驚訝,“這我倒是真沒想到,我好像跟學妹你沒打過交道?”

紀悄:“……”

她也不好說是因為那天不小心撞見了他們的翻牆現場,看到他差點在陸斯宴麵前摔個五體投地,因而格外有印象。

紀悄默了下:“我記性比較好,在學校見過的很多人都記得臉。”

彭暘笑:“難怪。”

紀悄還想問他們怎麽都換樂器彈了,一道低而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就空著手來?”

鼓點原來已經停了。

紀悄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玻璃擋板後麵的男生不知何時已經抬起頭,那雙冷淡的桃花眼沒什麽情緒地落在她身上。

紀悄目光和他在半空中對上,隨口跟他解釋了一句:“晚餐等下外賣會送過來。”

陸斯宴冷著臉點點頭:“這就是你昨天說的你親自給我送?”

紀悄沒想到她人都來了,他還能挑毛病,沒好氣地反駁道:“我這不是為了表達我對陸老師您的尊敬和誠心,特意又點了好多菜嘛,那我又提不動,當然隻能讓外賣員幫忙送來啊,我人親自來了,東西也會送來,不就是我親自給你送嘛,你要還不滿意,等下外賣送來的時候,我去外麵接了提過來親自送到你手上,這總算我親自送了吧?”

許是看他們氣氛有點劍拔弩張,彭暘笑著打了個圓場:“算算算,當然算,學妹你別站著,隨便坐。”

柏睿也伸手指了指她旁邊不遠的一張椅子:“紀悄你就坐這兒吧。”

紀悄就也懶得再搭理某人,走到柏睿指的位置上坐下。

柏睿也拉了張椅子坐到她旁邊。

紀悄多少有點社牛在身上,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下,也從來不覺得尷尬,她好奇地左右打量了下這個排練室,目光不可避免地又滑過了坐在架子鼓後的某個人。

想起剛才沒來及問的問題,紀悄看向柏睿:“你們平時還換樂器彈的嗎,陸斯宴還會架子鼓?”

“他不止會,彈得還挺好。”柏睿說完,笑著轉向架子鼓那邊,“陸少爺,你要不要給我們客人表演個雙踩聽聽?”

陸斯宴掀了掀眼皮:“給錢嗎?”

紀悄不知道雙踩是什麽,但聽上去就挺厲害的樣子,於是眼睛一亮:“給錢你就表演?”

陸斯宴視線轉過來,看見她已經拿起手機,大有一副他一點頭,她就立即給他轉錢的模樣。

他扯了下嘴角:“你覺得可能嗎?”

紀悄失望地收回手機。

“小氣。”她嘀咕了一句,又不由問柏睿,“他平時在你們麵前也這麽小氣嗎?”

柏睿笑得肩膀抖了下:“那倒沒有,可能是今天難得來客人,我們陸少爺害羞。”

紀悄:“……”

陸斯宴怕是不知道害羞兩個字怎麽寫吧。

但柏睿明顯是他朋友,紀悄也沒想要對方承認自己的說法,隻順著他的話隨口閑聊:“你們排練室不常有人來嗎?”

“不太多。”柏睿說。

紀悄看他挺好說話,不由稍稍靠過去一點,聲音微微壓低:“我想讓陸斯宴教我彈吉他,你知不知道他平時都喜歡什麽啊?”

“你想讓他教你彈吉他啊。”柏睿也跟著壓低聲音,“這個其實挺好辦的,我教你一招,他這個挺煩別人老來煩他,你接下來就還照今天這樣,有事沒事來找他,甚至東西都不用送,天天在他麵前刷點存在感,用不了十天半個月,他應該就會答應你了。”

“這能行嗎?”紀悄有點懷疑。

她倒不是懷疑柏睿騙她。

她跟柏睿又沒什麽恩怨。

隻是陸斯宴這個人,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搞定。

而且……

“你妹當初——”紀悄忽然又停住。

她原本是想說柏妍在民宿時就一直在他麵前刷存在感,好像也沒什麽效果的樣子。

但是說到一半又覺得這樣聊別人的私事不太好。

畢竟沒追成功有點沒麵子,換她肯定也不想別人聊。

柏睿倒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妹那就是三分鍾熱度,而且她當時是想跟他談戀愛,你是想跟陸斯宴談戀愛嗎?”

紀悄立即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

“那不就是了。”柏睿一攤手,“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啊。”

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柏睿又補充道:“之前有個小孩聽說他吉他厲害,老來找他battle,他一開始也特不耐煩。”

紀悄:“然後呢?”

“然後那小孩現在是我們排練室的常客,你來之前他才剛走。”柏睿說。

紀悄點點頭:“那我試試看吧。謝謝你啊,下次我再給他送吃的也給你多送一份。”

“這就不用了,你昨天和今天不是都請了嗎。”柏睿好心提醒她,“而且你要一直順便給我們都送,就體現不出你陸老師的特殊來了。”

紀悄:“也對。”

他那麽小氣。

段子皓這時插話問了句:“你們倆在聊什麽——”

話沒說完,鼓聲忽然重重響起,將他剩下的“悄悄話”三個字完全淹沒。

紀悄聽著好像有點像是他們那次專場的某首歌的前奏。

柏睿沒形沒狀往椅背上一靠,跟紀悄拉開距離,衝架子鼓那邊笑:“不是說不表演嗎?”

陸斯宴沒搭理他,直到一段前奏彈完,他才懶懶撩了下眼皮:“這是雙踩嗎?”

鼓聲已經停下。

此刻響起的門鈴聲就格外清晰。

紀悄看了眼時間。

“應該是我的外賣到了。”紀悄說著站起身,“你們等我去拿一下。”

才走到一半,紀悄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跟上。

她回頭的瞬間,那人已經走到她邊上,高大的身影存在感極強地籠在她身側,側臉線條流暢如畫。

紀悄瞥他:“你跟過來做什麽?”

陸斯宴沒看她,繼續往前走:“是誰剛才說提不動。”

“那這是你自己要跟過來的啊。”紀悄提醒他,“那等下不許說不算我親自送的。”

陸斯宴這才淡淡往她這邊看了一眼:“我說了你就會認?”

紀悄:“當然不會!”

陸斯宴:“那不就行了。”

此時兩人剛好已經走到門口,紀悄就沒再回嘴,伸手打開房門。

外麵確實是外賣小哥。

“您好,您的外賣。”

紀悄伸手去接,旁邊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比她更快上一步。

她今天點了差不多有十來個菜,還點了六瓶飲料,此刻四五個袋子被他一手拎住,看著輕輕鬆鬆,毫不費力。

陸斯宴今天穿了件連帽衛衣,許是房間裏溫度高,衣袖早被推到了手肘上,露出來的小臂有很流利的線條。

還有點賞心悅目。

紀悄把目光挪開,朝他伸出手:“你確定不分一袋給我提嗎?”

陸斯宴關上門,垂眸看她:“你就提一袋跟一袋不提有差別嗎?”

“能堵你的嘴。”紀悄也抬頭看著他,“就有差別。”

陸斯宴提著袋子往裏走:“那你還是別提了。”

紀悄跟上他,再次跟他強調:“那反正這是你自己不要我提的。”

“行。”陸斯宴好像真被她鬧煩了,一副有點擺爛的態度,“我自己不讓你提的可以了吧。”

紀悄這才滿意。

走到桌邊,紀悄幫著把菜都擺好,隨後從飲料袋子裏拿出一瓶奶茶,朝他們晃了晃:“那你們慢慢吃?”

陸斯宴拿飯盒的動作稍頓,轉頭看向她:“你不在這兒吃?”

紀悄眨眨眼:“你不會還要我陪你吃飯吧?”

“不是要跟我表示誠心嗎?”陸斯宴視線收回去,繼續把裝飯的環保盒從袋子裏拿出來,還是那副欠得不行的語氣,“給你個端茶倒水的機會。”

紀悄桃花眼一下睜大,不可置信看向他:“你想得美!”

還想要她給他端茶倒水呢。

陸斯宴把環保盒放到桌上,語氣平淡:“吉他不學了?”

紀悄想走的腳步被好勝心死死拉住。

“行。”她咬牙切齒道,“端茶遞水是吧。”

紀悄把吸管拆開,插進手上的奶茶杯中,雙手握住遞過去給旁邊狗得不行的某人:“陸老師,您喝茶。”

陸斯宴伸手接過去,才喝了一口,眉梢就緊皺起來。

“甜嗎陸老師?”紀悄朝他甜甜一笑,“這杯是我特地給你挑的呢。”

才怪。

她猜他應該就不喜歡吃甜,這杯是給她自己買的,怕他拿錯,她早早拿了出來。

現在隻能說是活該。

“是挺甜。”陸斯宴像是被她氣笑了聲,隨手把奶茶放到桌上,將剛拿出來的環保盒推到她那邊,下巴輕抬了抬,“飯盒開一下。”

紀悄:“……”

紀悄咬了咬牙,把飯盒打開,推過去:“可以了嗎,用不用我親自喂你啊陸老師。”

某人臉皮比她想得還厚,臉色絲毫不變,隻眼皮子略抬了抬:“你要是願意的話,也行。”

紀悄:“……”

“你!想!都!別!想!”

站對麵的柏睿忽然笑了聲。

紀悄抬頭疑惑看過去。

柏睿衝她擺擺手,肩膀笑得還在發抖:“沒事,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彭暘也在笑:“對對,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

隻有段子皓已經坐下,拆了筷子準備幹飯,此刻催促道:“你們要不吃我能不能先吃了?”

被這麽一打岔,紀悄也沒那麽氣了。

她目光收回來時,看見旁邊男生伸手拿起另一盒飯,打開後給她遞了過來,字母Q的紋身在她眼前一晃而過。

“坐下吃飯吧。”

紀悄心裏氣順了些,她伸手接過來:“又不用我喂你了?”

陸斯宴又拆了雙筷子給她遞過來:“怕你以後給我下毒。”

紀悄:“知道就好。”

陸斯宴拿了另一雙剛拆的筷子夾了塊排骨丟到她飯上:“行了,吃你的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紀悄想說誰得了便宜啊,但跟他吵架還挺費力,而且這頓飯又是照著她自己的喜好點的,此刻聞著滿桌香味,她還真有點餓了。

她就沒再多說,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

他們團另外三個人都挺健談。

吃飯的時候,一個個話題接連拋出來,場麵就沒冷過。

倒是紀悄旁邊那位一直冷著張,依舊是那副別人欠了他幾千萬的拽比臉。

快吃完的時候,紀悄目光不經意掃過排練室某處,好奇問道:“對了,剛我坐的那邊有些方方塊塊的東西是什麽?”

之前坐她旁邊的柏睿接話:“你剛坐的是陸斯宴平時的位置,那是他的吉他效果器。”

紀悄眨眨眼:“效果器?”

柏睿:“失真、過載、fuzz聽說過嗎?”

紀悄的吉他自學課還停在左手按弦,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識範圍。

她搖搖頭。

“沒聽過也沒事。 ”柏睿朝她旁邊的陸斯宴抬了抬下巴,“以後讓他一個個教你。”

陸斯宴剛吃完,隨手將筷子一放:“我說了要教她嗎。”

紀悄幾乎已經形成習慣,下意識反駁他:“你肯定會教的。”

“你都吃了人紀學妹兩頓飯了。”彭暘也笑著把筷子放下,“不教說不過去吧。”

段子皓還在幹飯,忙裏抽空附和了一句:“就是。”

陸斯宴懶洋洋往椅背上一靠,也笑了下:“她兩頓飯就把你們都收買了?”

紀悄嘀嘀咕咕:“明明是你隊友比你人好。”

“我聽得見。”陸斯宴提醒她。

紀悄心虛了一下下,理不直氣也壯地道:“聽見怎麽啦,我說的是實話啊。”

陸斯宴手肘搭在靠背上,十足的懶散姿態,聞言眉梢輕輕往上揚了下:“吉他還學不學了?”

紀悄:“……”

就知道拿這個威脅她。

“學啊。”紀悄朝他一笑,“陸老師您人真好。”

陸斯宴不知是不是又被她氣到,扯著唇角笑了下:“假死了。”

另一邊,段子皓終於放下筷子。

彭暘起身說:“都吃完了,那先把桌子收拾一下吧,等下還得繼續排練。”

紀悄起身也打算幫忙。

畢竟這頓飯是她請的,她提前走了就算了,這會兒跟他們一起吃完,也不好看著他們忙活。

但彭暘幹活太利索了,根本沒給她有什麽發揮空間。

迅速收好了東西,拎著大袋垃圾出了門。

紀悄想著今天餐也送過了,陪吃飯也陪了,還把她自己的奶茶都貢獻了出去,正想問問她尊敬的陸老師,她現在能不能走人,對麵的柏睿忽然開口問她:

“對了,紀悄,你要沒事的話,晚上要不要留下來看我們排練?”

紀悄作業寫完了才過來,晚上確實沒事,而且她剛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排練完了,她還沒正經看過他們排練。

上次在Live House看他們演出體驗又很不錯,她起了點興致。

“可以嗎?”

“當然可以。”柏睿說,“我們正好需要點觀眾反饋。”

紀悄雖然自戀,但也不會不懂裝懂,誠實說:“那我應該給不了一點專業建議,最多從個人審美來判斷好不好聽。”

柏睿點點頭:“不專業的反饋我們正好也需要,剛好陸斯宴晚上要回學校,等下排練完了讓他順路送你回去。”

紀悄看了眼旁邊神情淺淡的某人:“他有那麽好心嗎?”

陸斯宴抬了抬眼皮:“上周六誰送你回去的?”

紀悄:“……”

想起上周六他帶她玩摩托車的事,她難得沒嗆回去。

“那行。”

紀悄拉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

他們這次正式彩排倒沒再換樂器,各自回歸了自己本來所在位置。

陸斯宴沒拿進門是段子皓背的那把紅色的電吉他,不知從哪拿了把黑色的電吉他背上。

像是那天Live House演出那把。

比紅色看著要更酷一點。

柏睿身前這次多了個鍵盤。

排練的這首歌紀悄沒聽過,不知是不是新歌。

但可能是因為這幾樣樂器中,紀悄還是最喜歡吉他,目光幾次在幾個成員身上打完轉,最後又會回到陸斯宴身上。

男生站姿閑散,冷白修長的手指在指板上靈活變動。

排練室光線明亮,紀悄比在Live House更清楚地看到他臉上全程沒有任何表情。

完全沒有楚柯瑜所說的那什麽亂七八糟的吉他臉。

間奏solo的時候,他手一度又從上麵的低把位滑到了高把位,上去,又再下來,連續幾次滑弦過後,他手握在琴頸上的手收緊,推了推一二弦,又加了幾個揉弦當裝飾音。

那隻左手冷白如玉,原本漂亮得像藝術品,揉弦的時候稍稍用力的緣故,手背有青筋微微凸起。

好像瞬間又多了某種張力。

紀悄腦海中不自覺飄過那天看到的那條彈幕。

她視線撇開,抬手摸了摸耳朵。

等壓下被楚柯瑜和彈幕汙染的思想後,紀悄才重新轉回來。

一遍過完後,柏睿問紀悄怎麽樣。

紀悄雖然在跟陸斯宴較勁,但也不想傷及無辜,點頭真心誠意說是好聽的。

又排練了一會兒,柏睿將拔出來的話筒又插回立麥中,轉頭看向其他人:“今天就到這兒?”

另外三人點點頭。

紀悄感覺才剛開始,看了下時間才發現已經到八點了。

他們晚飯是在六點半左右吃完的,居然已經排練了快一個半小時。

柏睿拿好車鑰匙和手機,問段子皓:“你要不要搭我車走?”

“搭搭搭,等我下。”段子皓火速收東西。

柏睿又轉向彭暘:“你之前落了件外套在我家,順便過去拿一下?”

彭暘愣了下,隨即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抬手輕輕拍了下腦門:“好像是落了件衣服在你那,這幾天降溫,薄外套用不上,我差點兒都忘了。”

“那我們就先走了。”柏睿衝紀悄擺擺手,“陸斯宴你好好把人送回去。”

陸斯宴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柏睿笑著衝他也擺擺手。

陸斯宴取下電吉他,看了紀悄:“等我一下。”

紀悄要蹭車,還要跟他刷好感度,就難得乖乖點了下頭。

柏睿三人收拾好東西出門離開。

排練室瞬間安靜下來。

陸斯宴不知在電腦前搗鼓什麽。

紀悄拿手機出來玩了會兒,等他關了電腦起身,才又鎖了手機放回長褲口袋中。

陸斯宴朝架子鼓那邊抬了抬下巴:“你先坐著別動,我去關個燈。”

紀悄疑惑:“燈不在門口嗎?”

“門口的開關壞了。”陸斯宴隨口答了句,轉身走到架子鼓後麵。

紀悄看見他抬了抬左手。

黑色的字母Q紋身被距離模糊了具體形狀。

然後屋裏的光線一下消失。

應該也是為了隔音,房裏窗簾全是拉上的,整間排練室陷入黑暗之中。

紀悄知道自己看不清,原本乖乖坐著沒動,隻打算先把手機拿出來照個明。

但她忽然聽見一點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貼著她腳邊竄動。

紀悄後背寒毛一炸。

腦中瞬間閃過各種可怕的動物和蟲子。

她猛地一下站起身,腳好像是勾到了什麽線,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撲,膝蓋不知撞哪裏,有尖銳的刺痛感。

摸黑伸出的手撐了空,即將要摔倒在地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一隻大扯住,腰也被人摟住。

被半拽半抱著,紀悄再次撞進男生清爽的懷抱中。

陸斯宴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很沉。

“不是說了讓你別亂動。”

紀悄心中剛升起的感激啪的一下落回去。

但他這裏的設備看著都不便宜。

她剛才也不知道踢到了哪個。

他可能是因為這個生氣?

“撞壞了什麽我會賠的。”

“用你賠了嗎?”陸斯宴停頓一秒,聲音忽然又低了下來,“有沒有碰傷哪?”

很奇怪。

可能是他這個人平時太拽了。

也可能是她確實是吃軟不吃硬。

他每次難得語氣一柔和下來,紀悄就也生不出再跟他較勁的心思。

“膝蓋磕了下。”她小聲回。

陸斯宴聲音依舊很低:“疼不疼?”

紀悄剛想說話,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

她從口袋裏把手機拿出來,看見屏幕上顯眼的“陸斯宇”三個字,不由撇了撇嘴。

和他這位狗得不行的哥哥不同,陸斯宇向來都是好脾氣。

但好脾氣也不意味著真的好。

以前陸斯宇是拿他的好脾氣順著她哄她。

現在他倒是會拿他那副好脾氣來對付她。

陸斯宇太了解她了。

紀悄最近對上他,經常有那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

就很煩。

紀悄不太想接他電話,剛想掛斷,就聽到陸斯宴聲音低低在她頭頂響起。

“跟他和好了?”

嗯?

和誰和好了?

陸斯宇嗎?

“我和他和什麽好啊。”她和陸斯宇從來也沒確定過關係。

黑暗中,陸斯宴似乎是稍稍低了下頭。

紀悄後知後覺發現他手還半摟在她腰上,可能是因為剛才她被拉著撞進他懷裏站穩後,他們倆就差點又開始吵架,都忘了這個姿勢還有點曖昧。

但他此刻一低頭,原本就曖昧的距離就近到幾近親密。

紀悄都能感覺他開口時的氣息淺淺撲打在她頰邊,聲音也幾乎是貼在她耳邊響起。

“那你緊張什麽?”

紀悄:“?”

她什麽時候緊張了?

沒等她開口,陸斯宴聲音再次貼在她耳邊響起。

“他電話接通了。”

紀悄:“??”

誰的電話接通了?

陸斯宇?

她剛剛不是掛斷了嗎??

難道她手抖接通了?難怪陸斯宴問她緊張什麽。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

陸斯宇的聲音倏然響起。

紀悄再一次感覺到了這間屋子的隔音效果。

房內的聲音傳不出去,屋外的聲音同樣也傳不進來。

此刻房內靜得她幾乎能清晰聽見她和陸斯宴的呼吸聲。

因而雖然沒開揚聲,陸斯宇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的時候,同樣也清晰無比。

“悄悄?”

“你怎麽不說話?”

黑暗中,陸斯宇的聲音又再響起。

“悄悄,你在聽嗎?”

紀悄畢竟當初和他確實離情侶隻有一步之遙,眼下在一片漆黑中,在被他哥這麽半抱著的情景下,意外接通他電話。

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

許是也慢半拍察覺到姿勢曖昧,亦或是靠過來隻是為了小聲提醒她電話接通了,握在她腕上和半摟在她腰間的手此時全都鬆開,陸斯宴往後退了一步。

距離回歸到安全狀態,不再是彼此呼吸可聞的親密狀態。

那股怪怪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紀悄剛剛被熱氣撲灑過的耳朵還有些發麻,她伸手揉了揉後,才抬起手機貼在耳邊。

“悄悄?”許是疑惑她為什麽一直沒說話,陸斯宇又叫了她一聲。

紀悄:“聽見啦,你找我什麽事?”

陸斯宇卻是接著說了句:“我剛剛怎麽好像聽見你那邊有男生的聲音?”

紀悄:“關你什麽事啊。”

陸斯宇默了下,低聲說:“我這不是怕又多了個情敵嗎。”

紀悄:“……?”

情敵??

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股怪怪的感覺又湧上來,紀悄也沒心情和他聊這些有的沒的:“你要是沒事我就掛了啊。”

“等等。”陸斯宇叫住她,“巫文靖過來了,想喊你一起吃個夜宵,你在學校嗎?”

紀悄:“不在。”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陸斯宇問她。

紀悄不知道陸斯宴還有沒有別的事,這會兒也不好問,就隨口回了句:“不知道,回去了再說吧,掛了。”

電話掛斷。

排練室裏又安靜了一秒。

須臾,紀悄聽見陸斯宴聲音沒什麽情緒地在頭頂響起。

“打完了?”

紀悄“嗯”了聲。

陸斯宴:“那你在這站著別動,我去把燈打開。”

聽見他腳步聲一動,紀悄忙拉住他的手。

手機光線已經暗下來,她沒多想,動作又急,一下好像拉住了他手指。

應該是左手。

紀悄碰到了他指尖的薄繭。

他手溫度比她的手要高,像是被燙到,紀悄忙又把手縮回去。

“怎麽了?”陸斯宴低聲問她。

紀悄習慣性摸摸耳朵,摸完又想手剛剛拉了他的手,耳朵好像也被傳染得燙了一點。

“你這裏有老鼠。”

陸斯宴:“我這哪來的老鼠?”

“我哪知道。”紀悄想起剛才那窸窣的響動,頭皮還有點發麻,“反正剛才有什麽東西貼著我腳邊竄了過去。”

陸斯宴低聲問:“是因為這個才起來的?”

“當然啊。”紀悄想起他剛才凶巴巴的語氣還有點不高興,“我又不是傻子。”

她手機的光線已經完全暗了。

陸斯宴把自己手機拿出來,開了手機電筒,伸手拉了張椅子過來:“那坐下吧。”

紀悄一愣:“坐下幹嘛?”

陸斯宴:“膝蓋不是磕到了,不用看看有沒有受傷?”

紀悄後知後覺發現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她“噢”了一聲,在凳子上坐下,她今天穿了條寬鬆的黑色工裝褲,很容易拉高。

陸斯宴手機抬了抬。

周圍都是黑色湧動,女孩子纖細的小腿在手機這一點光線的照耀下,白得幾乎刺目。

襯得膝蓋上那一抹紅痕就更加刺眼。

陸斯宴手機偏了偏,光線挪開一點:“宿舍有藥嗎?”

紀悄想了下:“好像沒有吧。”

“那先跟我去二樓吧。”陸斯宴說。

他聲音有點低,紀悄沒太聽清,眨眨眼:“你說去哪?”

陸斯宴:“樓上。”

“樓上是哪?”

“我家。”

紀悄一愣:“去你家幹什麽?”

“擦藥。”半明半昧的光線中,陸斯宴抬眸看她,“怎麽,不敢去?”

紀悄把褲腿一放:“有什麽不敢去的。”

陸斯宴:“那走吧。”

紀悄從椅子站起來。

剛打算抬頭,垂在一側的手腕忽然被他拉住。

應該還是左手。

紀悄感覺他指尖的薄繭輕壓在她手腕的皮膚上,那股細微的像是過電般的酥麻感再次傳來。

她想問他牽她幹什麽,忽又想起他剛才一直交待她不要亂動,應該是還記得她有點夜盲。

於是到了嘴邊的問句轉成了一個陳述句。

“有手機電筒的話,我大致看得清的。”

“大致看得清就還是看不清。”某人語氣還是拽得不行,“我這裏的設備很貴。”

紀悄:“……”

所以還是在意他的設備是吧。

就知道他沒那麽好心。

“說了碰壞了會賠你的。”

陸斯宴:“好幾個是絕版。”

紀悄閉嘴了。

畢竟她有錢也買不到絕版賠給他。

反正又不是沒被他牽過。

反正……她甚至都還親過他。

“那走吧。”

陸斯宴淡淡“嗯”了聲,慢慢牽著她往前走。

手機電筒的電線一晃一晃的,時明時暗地勾勒著身前男生高高瘦瘦的背影。

他是穿衣顯瘦的身材,但小臂明顯是有肌肉的。

腹肌……好像也有。

很短的一段路。

陸斯宴拉開排練室大門。

屋外的光線明亮地照進來,照亮了門口的方寸空間,也照散了紀悄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聯想。

陸斯宴適時鬆了手。

紀悄腕上還留著他手心滾燙的溫度,有點想拿另一隻手去碰一碰,莫名又忍住,於是隻將手背到了身後,跟在他身後出了排練室,又跟著他一起上了二樓。

這邊是兩梯一戶的格局。

私密性很好。

樓上的房子玄關也有隔斷。

進了門,陸斯宴第一時間伸手開了燈,換好鞋後,他又打開鞋櫃拿了雙嶄新的男士拖鞋丟到她麵前:“沒女生穿的鞋子,將就下。”

紀悄又“噢”了聲。

換了鞋,跟他從玄關繞出去,紀悄才看清客廳全貌。

半打通的開放式空間,黑白灰主色調,客廳左邊是幹淨得光可鑒人的餐廚,直線往前是一間儲物間。

正對著紀悄的這麵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吉他。

其中一把雙頭琴最是顯眼。

紀悄記得77版《加州旅館》,老鷹樂隊的一個吉他手就背的是把雙頭琴。

她當時就覺得很酷,此刻看見類似的實物,眼睛不由一亮。

紀悄正想仔細再看幾眼,一隻大手忽然扣在她腦後,半強迫地帶著她轉了90度。

“別到處亂看。”

紀悄:“……”

??

她哪裏有亂看。

她一進來這麵牆就正對著她視線。

而且就是幾把吉他而已,被她看幾眼又不會壞掉。

紀悄被他帶著轉了90度,此刻正好和他麵對麵,忍不住抬頭瞪了他一眼:“陸斯宴你真的小氣死了。”

陸斯宴鬆開禁錮著她的力度,唇角勾了一下:“你第一天知道我小氣?”

紀悄:“……”

他還挺驕傲是吧。

陸斯宴朝沙發抬了抬下巴:“去那坐著,我去拿藥。”

紀悄走到沙發邊坐下。

陸斯宴進了廚房旁邊的一扇門。

紀悄百無聊賴坐在沙發上,目光不自覺又飄向了那把雙頭琴。

反正他牆又沒隔斷。

走前也沒把她眼睛蒙上。

她看看怎麽了。

她總不能把眼睛閉上吧。

紀悄盯著那把琴打量了一會兒,耳邊一把磁性的嗓音響起。

“說了不準亂看,怎麽又偷看。”

紀悄視線轉回來,才不肯承認:“誰偷看了,你又沒把牆堵上,我難不成還得把眼睛閉上。”

“就你理由多。”陸斯宴笑了聲,他低頭揭開碘伏瓶蓋,“真那麽感興趣,就努力點。”

紀悄沒明白:“努力點?”

陸斯宴“嗯”了聲,彎腰把碘伏瓶子放到她身前的茶幾上,隨後直起身拆棉簽罐子,語氣懶洋洋的:“有本事真讓我答應收你當學生的話,那把琴我親自教你彈。”

紀悄:“那不是遲早的事嘛。”

陸斯宴抬了抬眸,看她乖乖坐在他沙發上,下巴微微抬著,一副誌在必得的小模樣。

他揭開棉簽罐,聲音低著:“也沒見你多誠心。”

紀悄看他把東西都準備好了,挽起褲腿,一邊伸手去接,一邊下意識反駁他:“我——”

一句“我哪裏不誠心”才剛說了一個字,她看見高大的男生忽然在她麵前半蹲了下來。

剩下的話倏然吞回去。

他太高了。

紀悄平時和他說話總要抬頭,跟他吵架較勁的時候,總覺得天然就輸了一截氣勢,全得靠語氣去彌補。

她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近乎俯視的角度來看他。

紀悄這才發現他頭發看上去有點軟。

睫毛長度差不多都快趕上她的,看上去也軟。

那雙彈吉他的手執著棉簽棒,沾好藥水,明明看表情還是那副拽得不行的模樣,棉簽棒落到她膝蓋傷處時,也是輕輕軟軟的。

紀悄心口好像也被濕棉簽輕輕戳了下似的。

被水沾濕的那一小塊地方於是也跟著一起發潤。

“陸斯宴。”紀悄輕輕叫了他一聲,聲音也跟著泛軟,“你人好像也還行嘛。”

陸斯宴擦藥的動作一頓,抬眸瞥了她一眼:“不會說話可以不說。”

紀悄哼了聲,唇角不知怎麽卻揚了起來。

“那我收回好了。”

作者有話說:

陸老師你有沒有覺得你那句話更適合用來形容自己!!

明天恢複到下午六點更新,這章也有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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