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們都好慘啊!◎

剛下過雨,山間雲光互挽,白霧鋪路。

一輛馬車行駛在官道上。

風卷樹葉如銜枚疾走,馬車內卻半點風都吹不進,不但鋪著厚厚皮毛,還放了暖爐和小桌。

少女趴在桌上小憩,爐火太熱,她的襦裙大袖攏起,露出半截手臂。

林溪猛然睜開眼睛,緩了片刻便抓起桌上溫酒,猛灌了一口。

就在剛剛,她都想起來了。

不會吧不會吧?她居然是穿越的?

事情還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林溪的父母,更準確地說,她的養父母是周國南邊一家普通軍戶。

她的養母很早就因病去世,養父是軍中百夫長,為人剛正不阿、不懂變通,和親戚、上司關係處得一般。

她四歲那年,養父戰死後徹底人走茶涼,家裏一度難以維係開支。

兄妹倆隻能借住在宗族祠堂。

直到林溪十三歲那年,才有錢修葺房屋搬了出去。

眼看好日子剛有苗頭,南邊又開始打仗了。

時下推行世兵製。士兵之家列為軍戶,與普通民戶分籍造冊。軍戶世代出兵,父死子繼,兄終弟及。(1)

林溪毫不懷疑,就憑她兄長三天兩病的身板,鐵定要埋骨戰場。

於是挑了個日子,她麻翻了大哥,自己拿上軍貼出了門。

女扮男裝對她來說不難,周國打了這麽多年仗年,青壯年一茬一茬地死。

和她同批的新兵,連十歲的都有。一個個似發育不良的野菜,臉糊著好幾層灰。

沒必要,也沒法分辨男女。

從軍兩年多,林溪從夥頭兵一路升到先鋒,原本也算前途尚算光明,卻意外接到了一項十死無生的任務。

——去刺殺敵方將領。

夜黑風高殺人夜。

麵對如此讓人挫骨揚灰的差事,她很快拿定主意。

跑,必須跑。

當死士是不可能的,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當死士的。

沒想到中途發生了點意外,最後去的那隊人幾乎全死了。

隻有她僥幸逃了出來。

躲過弓箭手放的幾輪箭,在河裏漂了一天,林溪被一支路過商隊從河裏撈起來。

林溪身上的傷剛養好,正謀劃前程,一隊人先找上門來。

帶頭的男人目光沉沉。

雙方一照麵,林溪便看出這人手上沾過無數人命。

對方自稱是她舅父的心腹,而她是林家多年前走丟的孫女。也是那位當今權傾朝野,戰功赫赫的英國公親外甥女。

她的父母已經過世,還有個十四歲的胞弟。兩家都找了她許多年,他們已經確認過身份絕無差錯。

這次是特意來接她回去的。

林溪這才知道,原來自己親生父母另有其人!

接她回去的馬車還有半日就到京城。

毫無預警的,她突然全想起來了。

這哪裏是鹹魚翻身,是又又又要粘鍋了!

她居然是個穿越的!還穿到了一本曾經看過的小說。

《醫女傾世愛》是本女主金手指瑪麗蘇狗血爽文。

女主蘇漾漾習得一身醫術,搭配嬌憨可愛的治愈微笑,仿佛一顆人形靈芝,一路成為各色男主男配心上月光,全都不要命的愛她愛她愛她!

救助路邊老人,收獲老人豐神俊逸的孫子傾心。

救治難產女人,獲取女人背景深厚的弟弟的愛慕。

救起孤僻小孩,俘獲幼年男主。

……

男主角沈重霄母妃出身低微,潛龍在淵多年,最後一朝登上皇位。

沈重霄幼年被人陷害負傷,路過的蘇漾漾救了他。

沒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從此蘇漾漾便是他唯一的光。

當時蘇漾漾並未留下姓名,沈重霄隻記得白月光腰間佩戴了一塊蝴蝶玉佩。

劃重點,這是本瑪麗蘇狗血小說。瑪麗蘇是有了,狗血也不能少。

沈重霄一直記掛著對他有恩的姑娘,陰差陽錯下,他根據各種朦朧線索,最終找到的人,卻是跟白月光有諸多聯係的女配。

男女主角命運般重逢之前,沈重霄認錯了人。

林溪就是被認錯的怨種假月光。

畢竟她隻是工具人,劇情往下發展,沈重霄很快發現她是假月光,及時修正錯誤。

古早言情,懂的都懂。

男主角隻能愛女主角,其他女人別說被愛,那都不配當人。

反派的標準結局,假月光得知真相後,因為嫉妒真月光開始發瘋。

不過每次算計都反向推動劇情,或者男女主的感情。

最終她被毒瞎了眼睛,孤獨地死在了冷宮。

還被滅了九族。

回憶完大致劇情的林溪人麻了。

你們這些小說男主,能別動不動就嘎人滿門?

難怪這麽多年來,她永遠點兒背,又永遠緊急關頭閃避成功。

既要苟著又要活著,原來是擱這兒等著。

畢竟作為重要工具人,當然不能夠提前下線。

而出場旁白一句“在外流落多年”,概括了她真實經曆過的十六年。

也許是自己穿的時間太久,林溪上一世的記憶很模糊。

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幹什麽的。

這便算了,畢竟還有更無語的事情。

按照小說劇情,她奔著被毒殺的結局,該走的彎路都走了。

沈重霄這個崽種,該犯的賤也都犯了。

在沈重霄認錯白月光的情況下,兩個人互生了好感。

……是就差捅破玻璃紙的程度了。

說起來林溪和沈重霄相逢於上個月的一個雨夜。

她回京要走了一段水路。那晚船上丫鬟不小心掉入河裏。

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水裏撲騰的丫鬟,被一條黑色腰帶卷起,重新拋向她的船。

斜著的細雨裏,林溪第一次看見沈重霄。

他的衣角被風**開,風吹起他帷帽的一邊,顏如渥丹。

兩人對視,男人看向她的臉,再看向她到身上玉佩。

媽的,孽緣就這麽最開始了。

很不湊巧,她和蘇漾漾不但有同款玉佩,而且在很多細節上都對得上。

林溪很難不對救人的沈重霄有好感。

他和自己在戰場上見的男人都不同,不但長得好看,身手也很瀟灑。

他身上還很香,沒有戰場的血腥味,可真是太稀罕了。

沈重霄問她,是不是京城林家有關,她點頭。

沈重霄又問她,有沒有學過醫,她繼續點頭。

不算說謊,林溪跟兄長學過辨認值錢的幾味草藥,方便賣給醫館。何況她還學過仵作。

兄長說她刺繡不行,至少要把廚藝練起來,這樣方便以後說親。

抓住男人心,必須先抓住胃。

林溪覺得有理,便跑去跟著仵作學解剖驗屍。

左手抓心,右手抓胃,簡單拿捏。

兄長知道後頭痛了一夜。便很少再給她建議了。隻是堅定了去考功名的決心。

林溪也不是故意對著幹,小地方就業機會少,仵作算是朝陽行業,還是事業編。

隻不過那位趙仵作喝了她幾瓶酒,最後卻推薦了他侄兒入職。

眼下她和那個崽種已然相遇,離別之際,並約好在京城見。

也就是說,劇情已經發展到,回到京城崽種察覺自己認錯人,正和“正牌月光”蘇漾漾你儂我儂。

她這個假月光抵達京城後。因不能接受因處處不如女主被眾人譏諷,男主突然冷漠而開始黑化……

畢竟按照書裏邏輯,沈重霄隻不過短暫認錯人、愛錯了人!他當然沒有錯。

女主能在眾多對她深情的備胎中選擇男主,就已經是對男主最大的救贖。她更沒有錯。

從始至終錯的都是她這個不肯放手、不肯認命而黑化的假月光。

林溪不想說話。

這很難評,戰場那麽多人都死了,她卻每次都活了下來。

難道是因為心慈手軟?

奔波這麽多年,她來京城是想過好日子,可不是來陪他們胡鬧的。

*

馬車停在路邊小憩,仆從紛紛拿出幹糧果腹。

單武輕扣車窗:“大小姐,這裏離京城還有三十裏地,是去客棧休息,還是連夜進城。”

“能趕得及進城嗎?”

“戌時五刻關城門,應當可以。”

林溪沒有猶豫:“那繼續趕路吧,入城後再好好休息。”

單武應聲說好,心下鬆了口氣,他也盼望能早點入城,避免節外生枝。

他會詢問,是考慮到大小姐風塵仆仆趕路一天,留宿客棧休息一晚,明日上午去林家拜見長輩能更體麵。

沒想到大小姐根本不在乎,比他更不拘小節。

單武能被國公爺派過來,不同於他粗獷的樣貌,他做事十分可靠。

來京城的這一路,他對這位流落在外的大小姐,算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倒是不太好說。

不好說,一個流落在外的小姐,竟有幾分國公爺年輕時的風範。

不好說,這對於一個閨閣待嫁的在室女,是好是壞。

——

過了城門,馬蹄繼續“噠噠”不停,轉眼到了京都繁華街道。

天色已暗,橋上人頭熙攘,路上有各色小販叫賣,酒肆酒樓燈火照天。

前方圍了圈路人,道路擁堵馬車過不去,隻能被迫停在一邊。

單武去查看情況,片刻後便來回稟:“前麵有人起了爭執,二公子剛好也在。”

他幾句話便說清了大概經過。

他們姐弟的父親是林家庶子,隻是這位庶子娶回來的老婆,卻有個相當厲害的大哥。

憑著軍功步步高升,最後成了大權在握的英國公。

林家這些年能順風順水,便多有依仗英國公這個靠山。

國公爺無妻無子,林彥是他唯一的外甥。

有這層關係在,林彥在外麵比林家嫡出幾位公子,還有排場。

他年紀小,身邊聚集的又全是吹捧之人,性格養得跋扈驕縱,從小便喜武不喜文,隻對縱犬揚鷹諸般玩耍推崇。

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今天原是林家表少爺與人起了爭執,卻拉了林彥來當出頭鳥。

他們把倒黴鬼綁在樹上,引來路人駐足圍觀。

商販見這邊人多,特意跑來叫賣兜售瓜子。又是人又是推車,亂成一團,路就被堵住了。

林溪抬手撩起車簾,一眼便看見站在樹下的少年。

黑色的靴,一身黃色衣裝,高高束起馬尾,肆意張揚。

林溪:“看著是不像好人,還好腦子不太聰明的樣子,倒壞不了大事。”

單武:“……”

林溪回憶了下熊孩子在書裏的結局。

被愛慕蘇漾漾的病嬌男配鎖住琵琶骨當藥人,天天被灌毒藥,飽受折磨,想死都死不了。

思及此處,她看人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愛。

畢竟他們都好慘哈!

作者有話說:

掃雷:本文不考據,架空,爽文,作者文筆有限。

然後女主是個學習做正常的人……神經病。

傳統教條意義下的好女人品質,比如賢惠、溫柔、以德報怨、典雅、秀外慧中,女主全部沒有的哈。

寶貝不能接受一定不要看哈~

注(1):士兵製資料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