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日落黃昏21
凜冽的寒風席卷大地,一株株老樹瘋狂地搖曳,尖銳地呼嘯聲不絕於耳,即便關著窗戶,薑安仍然能清楚地聽見外麵鬼哭狼嚎一般的風聲。
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江辰這個是老小區,隔音很一般,她坐在這兒甚至能聽到樓下小孩的哭聲。
薑安聽著他說“下次我也試試”,轉過了臉,“你爸媽收養洛琛的時候,你應該還很小吧。”
江辰說:“我比洛琛小一歲,我媽媽當時不能懷孕,所以就從福利院領養了一個孩子回來,沒想到第二年就生下了我,我爸還說洛琛是我們一家的福星,他一來我們家,我媽就懷孕了。”
薑安想了想,問:“你跟你哥的關係好嗎?”
江辰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他起身用毛巾擦了擦頭發,然後才坐下:“不太好,我媽第一年的時候對我哥很好,但後來因為懷孕有了我,血緣嘛,你也知道的,爸媽還是偏心了,對我哥的態度就……”
他話並沒有說完,但薑安已經明白洛琛或許自從在江辰誕生後的日子就並不太好過。
“其實你哥這一生應該很辛苦吧。”薑安忽然說。
江辰明顯一楞,睨了薑安一眼,笑了笑:“怎麽這麽說。”
薑安道:“沒有,隻是覺得有一個酒鬼父親,母親離婚後選擇帶走自己的哥哥而拋棄了自己,之後被酒鬼父親虐待,好不容易等父親犯事進了監獄,幾經輾轉自己去了福利院,以為遇到了好心人領養自己,誰知道養父母又生了一個弟弟,而自己,永遠都是不被選擇的那一個。我想這樣的人生,換成誰都會很辛苦。”
江辰笑了笑:“你看,洛琛不幸的一生三言兩語就能被概括了。”
薑安看了看江辰,“那一天你父母為什麽會跟你哥一起去爬山,沒帶你嗎?”
江辰靠在沙發上,姿態看起來還算放鬆:“我不喜歡爬山,我爸媽一向都很尊重我的意見,我說不去他們自然也不會強迫我,我哥這個人比較聽話,爸媽叫他去他一定會去的。”
薑安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對了,你看一下這個。”
她將那張隻有眼睛的畫像擺在茶幾上,抬眸看向江辰:“這雙眼睛你熟悉嗎。”
江辰彎下腰仔細看了兩秒:“這不是我哥嗎?”
薑安說:“我還以為你會說洛白呢,警局裏很多同事都覺得這雙眼睛像洛白。”
江辰卻搖頭:“不一樣,雖然都是丹鳳眼,但我哥的眼尾更長,你看——”
他指了指畫紙:“這雙眼睛眼尾就很長。”
薑安沒說話。
江辰又問:“這是嫌疑犯的眼睛嗎?”
薑安沒有正麵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說:“但是你哥幾年前就已經死了,這雙眼睛的主人找不到了。”
江辰似乎很詫異,“那這不是說明我哥不是凶手嗎,為什麽你們還這麽執著在我哥身上。”
薑安音色偏淡:“是啊,你說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該怎麽作案呢。”
江辰歎了聲氣:“要是那天我沒有半路肚子疼,包子哥也沒有睡覺就好了。”
“哪天?”
“洛白被害那天,我中午吃火鍋拉肚子了,晚上堅持不住就回去了,我也沒想到包子哥會睡著,如果當時我們兩個都在,輪班看守的話,也許洛白不會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走丟,也就不會死了。”江辰看上去很愧疚,大概是對洛白的死過意不去。
“這事不怪你們。”薑安起身,“我可以拍一張你用的沐浴乳的照片嗎?味道挺好聞的,我也想買一瓶同款。”
江辰抓了抓臉:“可是這是男士沐浴乳啊。”
薑安說道:“我不是打算追咱們傅隊嗎,買來送給他當禮物。”
江辰立即了然,帶著薑安去了浴室,站在浴室門口不好意思地說:“有點亂,我平常的衣服都是堆積一周才洗,你別介意哈。”
薑安視線隨意地在髒衣簍裏瞟了一眼:“輔警的工作也忙,堆積一周洗省時還省力。”
她拿起手機拍了一張沐浴乳的照片,便轉身往外走,沒多作停留。
江辰將她送到門口,笑著說:“再見,薑安。”
薑安回眸,“再見一般有兩層意思,你希望我們之間是哪一種。”
江辰怔了怔,俊秀的五官有些恍然,他忽然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薑安站在門口,底下就是樓梯:“可我不太喜歡聽故事。”
江辰卻像是沒聽到薑安的話,自顧自開口:“你知道動物世界有一種規則,叫優勝劣汰。自然生存環境惡劣時母親會拋棄那個弱小的孩子,以此確保強壯地那個能夠活下去。為了保證這個“優”,動物會排斥,殺死,甚至有時會吃掉他們的幼崽。”
“你想要說的故事是什麽。”薑安聽見自己問。
江辰說:“小羊被母羊拋棄,它很辛苦的想要活著,追上母羊,但母羊早就帶著強壯的幼崽離它遠去,小羊逐漸認清現實,放慢了腳步。它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了另外一隊羊群,企圖融入進去,但遭遇了夥伴們的排斥,但沒關係,小羊隻想活著。後來小羊認了一對強壯的夫妻當做父母,以為自己終於遇到了救贖,卻沒想到隻是進了另外一個深淵。小羊被肆意的踐踏,毆打,被撥開羊皮,喝幹骨血,最後還要被丟棄扔掉。”
薑安輕抬眼眸,靜靜地望著他:“虎狼隻為了生存才殺人,人卻可以不為什麽就殺人。”
“怎麽會呢?”江辰似乎很驚異:“當我們把不幸追根溯源時就會發現,一切不幸的源頭都源自於那隻母羊。有人生來就在深溝,有人落地就處高樓。”
太陽從樓道的窗口折射進來,照在地麵上,將薑安的影子拖曳的很長,她看向江辰,對方站在門後,藏在陰暗潮濕裏。
江辰笑著說:“就像現在,這個太陽隻能照的見你,而我就距離你半米之外,它就吝嗇的不肯往後多照一點了。”
薑安望向他的眼神平靜而淡漠:“在所有動物中,人類是唯一凶殘的,會因為快感而施虐的動物。但人類的所有行為都被規範在法治下,這是我國憲法的意義。同樣的,人民需要正義。而人民可以是超市的收銀員,可以是學生,可以是攤販的阿姨,也可以是那些因為惡意遭受無端而莫名報複的所有受害者。”
她緩緩道:“小羊反撲母羊或許是無奈地悲憫。但小羊反撲無辜的同伴,那就是惡。”
“薑安,你真的很有意思。”江辰勾了勾唇:“不過看來這個故事並不能打動你。”
薑安目光鎖住他,瞳色漆黑,瞳仁清澈明亮,直直地穿過江辰的眼睛。
半晌,薑安微微一笑:“我說了我不喜歡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