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夏天真的來了。
沈令已經到了不開空調就沒法活的狀態,偏偏他身體又承受不了過低的溫度,隻能開到勉強不會被熱死的程度,穿著短袖短褲在家裏擺爛。
他有點想去家裏茶莊避暑,但期末還沒結束。
沈令煩躁地揉了把頭發。
他受不了暑熱,每年一到夏天必定生病。
打從上次感冒後,就一直斷斷續續沒好全,沈令強撐著去上了幾天課,每天回家就像霜打的茄子,臉頰嘴唇都灰白。
幸好臨近期末周,課程減少,大多時候都用來勾重點和複習。
沈令把所有需要自習的課都請了假,留在家裏複習,一周平均去一兩次,勉強還能忍受。
千辛萬苦熬到考試結束,沈令解放了,就每日每夜窩在家裏,半步也不願踏出門。
就連杜淼淼他們來找他玩,他也是把人邀請到家裏來。
前段時間買的,穿一周都不會重樣的夏裝,還是沒了用武之地。
賀聞帆知道沈令需要休息,對於他這種做法一直采取默許的態度,隻當他是期末複習太辛苦,需要多緩幾天。
可當他發現沈令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待著,非得沒能休養得更好,反而愈加虛弱時,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人哪能完全不出門完全不運動呢,尤其像沈令這種體質,適當鍛煉其實很有必要。
天氣還沒那麽熱的時候,他習慣吃完晚飯帶沈令去公園散散步,每天走一會兒,沈令的精神狀態明顯會好很多。
而像這樣在家不是坐著就是躺著,隻會讓人越來越困倦懶怠,對身體毫無益處。
這天沈令好不容易出了趟了門,隻是下樓取一樣東西,前後不過二十分鍾,回來時卻氣喘籲籲臉色煞白,歪在扶手椅上一陣一陣冒虛汗。
賀聞帆上手一模,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
他趕緊將冷氣調小,拍拍沈令的背:“起來,去把汗擦了換件衣服,不然要著涼。”
沈令胳膊無力地搭在扶手上,頭垂下來,發出撒嬌的哀鳴:“可我真的好累好熱……”
賀聞帆拿他沒辦法,隻能先去洗手間接了點熱水,打濕毛巾幫他把臉和脖子的細汗擦掉。
然後他歎了口氣,手指從沈令的肩頭下滑到衣角:“不想動也沒關係,我幫你換?”
果然威脅永遠比哄騙奏效。
沈令身體一抖,立即按住他作勢伸進衣擺的手,耳尖瞬間紅了,結結巴巴道:“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他撐著座椅起身,三兩步逃進房間,嘴裏念念有詞,“其實也沒那麽熱……”
“坐了一會兒也不累了……”
“腰不酸腿不痛精神也抖擻了……”
賀聞帆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用熱毛巾擦身太麻煩,沈令幹脆衝了個澡,出來時看到賀聞帆一邊喝水,一邊盯著他帶回來的東西打量。
是一個包裝很精致的紙袋,賀聞帆沒有貿然打開,隻隨口問道:“是什麽?”
沈令就拿起袋子到賀聞帆身前坐下,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放到桌麵,木盒接觸大理石桌麵發出沉重的悶響,分量竟然不輕。
木盒外的雕紋精致,沈令打開鎖扣,從裏麵取出一方硯台。
賀聞帆眉梢一挑:“石硯?”
沈令會買這種玩意兒,他是沒想到的。
他認識沈令這麽久,從來沒見這孩子拿過一次毛筆,顯然不是買來自己用的。而賀聞帆向來不鑽研軟筆書法,對收藏名硯也沒有興趣。
很明顯沈令也不是送給他的。
那是給誰的?
賀聞帆頗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麽買這個?”
沈令笑起來,唇角溢出笑渦:“我爺爺喜歡收藏硯台,我買給他的。”
原來是送長輩,那就不奇怪了,賀聞帆心下了然。
沈令拿起硯台上下摸了摸,又遞給賀聞帆:“你幫我看看,覺得怎麽樣?”
賀聞帆便接過來仔細瞧了瞧,質地精良細膩平滑,雖然不算絕佳的石料,但也是上品了。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對硯台本身了解不多,但這個料子不錯,做工也精細,老人家應該會喜歡。”
沈令抿唇,狡黠地彎了彎眼睛:“你再看看呢?”
賀聞帆一頓,又將石硯拿起來。
還有什麽是他沒發現的嗎?
沈令伸出手,細白的指尖在一側邊緣點了點:“看這裏。”
賀聞帆動了動手指,將那一側轉到自己眼前,他低頭仔細觀察,隨即眼眸一亮:“令?”
硯台是用天然石料打磨的,外壁紋路繁複,其中一側的紋路仔細一看,竟然有點像一個“令”字。
“終於看出來啦?”沈令揚了揚下巴,頗為驕傲一般:“這個可不是人工刻出來的,天然就長這樣,雖然不是特別像,但有這種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我挑了好久呢。”
賀聞帆指腹細細摩挲著那個紋路,勾了勾唇角,這孩子心思倒細。
他點點頭:“這樣的話,那我覺得你爺爺會非常喜歡。”
“是吧,你也這麽覺得。”沈令露出滿意的笑。
賀聞帆看著他小心翼翼將石硯收回盒子裏,指尖在桌麵無意識點了點,忽然問:“你下午準備做什麽?”
沈令係著帶子,想也不想就說:“睡覺啊,我又困了。”
賀聞帆皺眉:“你不覺得你最近困得太頻繁了嗎?”
“有嗎?”沈令打了個哈欠,軟軟地靠在椅背上:“我夏天基本都這樣,沒什麽精神。”
賀聞帆還是覺得這樣不行,思索片刻,問:“要不要跟我去趟公司?”
“去公司?”
沈令睜了睜眼,這才發現賀聞帆已經換上了正裝。
他揉揉鼻尖,“可是我去你公司幹嘛呀?”
賀聞帆說:“下午臨時有個會,不算很重要,時間也不長,你可以在辦公室休息一會兒,等結束了我們去外麵餐廳吃完飯再回來。”
也不是不可以,但沈令不怎麽想動彈,“我就在家裏休息不可以嗎?”
賀聞帆沉聲,擔憂道:“老是待在家裏不行,你得出門走走,就當活動一下也好。”
沈令咳了聲,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臉。
他最近確實宅得過分放肆了,換成俞靈早就把他拉出去活動了,哪能由他這麽成天躺著。
沈令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頭:“也行吧。”
他換了身衣服,跟賀聞帆一起出門。
正值暑假最熱的月份,辦公樓裏冷氣開得極低,沈令剛踏進去就喉嚨發癢咳了幾聲。
賀聞帆快步將他帶進自己的辦公室,然後調高室溫。
沈令捧著水杯喝溫水,將咳嗽壓製下來,不過是咳了幾聲,胸腔竟然都有點隱隱作痛。
沈令暗暗歎了口氣,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虛得厲害。
賀聞帆拿出一張毛毯搭在他腿上,蹲下說:“你可以就在這裏休息,困的話裏麵的休息室有床,可以去睡一會兒。書架上的書都可以看,我大概兩個小時候回來,自己待著沒問題嗎?”
這麽事無巨細的交代是真的把他當小孩兒了嗎?沈令失笑,“沒問題的,你去開會吧。”
賀聞帆點頭,想起什麽又補充道:“有需要的話就用桌上的電話,長按1會接通秘書台,想要什麽直接告訴他們。”
“知道了,”沈令無奈地推了推賀聞帆的手臂:“快去吧。”
賀聞帆這才起身,戀戀不舍地離開。
厚重的金屬門哢噠合上,沈令放鬆地靠在沙發上,扭頭打量起辦公室裏的裝潢。
麵積很大,采光極為通透,所有陳設都是統一的深灰色調,被打掃得一塵不染。
確實是賀聞帆的風格。
沈令在家裏總是犯困,出來走一趟精神倒是好了些,他想了想,沒去休息室睡覺,他也不想自己真的變成一隻瞌睡蟲。
桌上擺了基本雜誌,沈令拿起來翻了翻,麵上幾本是財經相關的,他不太懂,看了兩眼就覺得無趣,便換成另外時尚雜質。
沈令驚訝地發現,他上個月買的那幾件夏裝,也就是現在身上這件,居然還是當季新款,他一不小心就走到時尚前沿去了。
沈令搖著頭笑了笑,翻完雜誌就去書架前找書看。
賀聞帆這裏的書架很大,從政治經貿到曆史文化再到懸疑推理,各種類型的書籍都有,沈令漫無目的地挑選著。
忽然開門聲響起,一道人影優哉遊哉地走進來,看到沈令先是一愣,隨即熟稔地走過來:“喲,你也在這兒啊。”
沈令臉盲,一時間沒認出來是誰,隻覺得聲音耳熟。
那人很快走到沈令麵前,笑起來:“怎麽,不認識了?”
這熟悉的語氣……
沈令靈光一閃,是謝城,賀聞帆那個有點二的朋友。
他笑著打了招呼,又問:“謝先生怎麽也來了?”
“嗐,別說了,”謝城垂頭喪氣:“我姐過來跟老賀開會,非得把我也帶來,說什麽讓我曆練曆練,我哪裏聽得懂那些,這不找個機會溜了嗎,想說來他這兒薅本小說打發時間。”
他搭上沈令的肩,十分自來熟地問:“怎麽樣小沈弟弟,平時看哪種類型的書啊。”
沈令笑了笑,“我也沒有特別喜歡的……”
他說著,指尖在琳琅滿目的書架上遊走一圈,最終定格在一本懸疑小說上。
謝城打了個響指,“有眼光,我也愛看懸疑的。”
沈令便將出抽了出來。
“嘩啦——”
一張紙隨著沈令的動作滑出,在空中旋轉兩圈,悠悠地飄落在沈令腳邊。
沈令隱約看見上麵有字,隻是落到地上後有字那麵被翻在了下麵,紙張材質挺括厚重,看上去是挺重要的文件。
但重要文件怎麽會放在這裏?
沈令疑惑,彎腰伸手去撿。
“等等——”
謝城高聲製止。
從那張紙飄出的瞬間,他就反應過來了這是什麽玩意兒。
是去年冬天,賀聞帆剛認識沈令時,讓袁格調查的資料!
謝城瞳孔地震。
這玩意兒怎麽會在這兒?!
賀聞帆沒銷毀嗎?
還是秘書整理的時候放岔了?
沈令要是看到會怎麽樣?
謝城瞬間汗毛倒立。
他都不敢想這個可能。
“等等!住手——”
他條件反射撲上去,試圖阻止沈令的動作,但還是晚了一步。
沈令先他半秒撿起來,謝城能清晰感到紙張劃過指腹的輕微刺痛。
沈令已經在看上麵的內容了。
完了完了。
謝城冷汗直冒。
這下真的完了。
謝城簡直想一頭撞死在牆上,怎麽什麽倒黴事都讓他碰見了呢!
他默不作聲退後半步,小心觀察著沈令的神色。
令人驚訝的是,沈令表情竟然沒有太大變化。
沈令看著紙上的字,第一行就是自己的名字。
他默默往下讀,裏麵內容是自己的詳細資料,年齡學曆身高體重,甚至連家庭住址都有。
是他搬家前住的小區,看樣子這份資料是那時候查的。
所有信息都很詳細,唯獨在背景是空白的,有人用鋼筆在上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既表示著來曆神秘,也意味對沈令的懷疑。
沈令臉上的疑惑逐漸散去,取而代之是看不出喜怒的平靜。
但他越是這樣,謝城就越慌。
他搓著手小心翼翼地開口:“沈、沈令……你……”
可是沈令沒理他。
他將上麵的內容反複閱讀了好幾遍,過了好久才抬起頭,看向謝城。
“所以他調查過我啊。”他輕聲說。
謝城連忙解釋:“不是的,你別誤會,當時雖然是……但是後麵……唉我——”
“看樣子你全都知道。”沈令又說。
這下謝城噤聲了。
沈令靜靜看著他心虛的樣子
片刻,他眸光閃了閃。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突兀地笑了笑:“所以你之前跟蹤我,其實是想弄清我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