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別動”

“路南征的家屬在嗎?”

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一個護士走了出來。

原本歪在周嘉和肩膀上,困倦的眼睛都睜不開的路知夏瞬間站起來。

甚至因為站的太快,頭有些暈,如果不是周嘉和眼疾手快的扶她一把,路知夏覺得自己又要跌坐回去了。

“我在,我爸爸怎麽樣了?”

路知夏腳步有些踉蹌的走過去。

身體半邊被壓麻了的周嘉和站在原地緩了幾秒,眉宇間的神色從門開,到護士喊人,越來越凝重。

但是在路知夏扭頭看向他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又恢複沉穩的平和。

“周先生,我爸手術過程中突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醫生讓我進去和他說話。”

路知夏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嘉和。

她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麽。

她跟著護士去消毒室,穿無菌服的時候,手抖的厲害。

“路知夏,別慌。”周嘉和沉穩有力的聲音,讓路知夏那顆響如擂鼓的心跳慢慢平靜下來。

“路總現在很需要你的幫助,聽醫生的,路總會好的。”

進手術室前,路知夏回頭。

周嘉和身高腿長的站在走廊裏,午後的斜陽照在他身上,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朝她點頭。

對,爸爸現在需要我的幫助。

路知夏在心裏告誡自己。

要冷靜,聽醫生的,幫助爸爸。

路知夏死死的攥緊手心,才在看到全身扯著線,插著管子的路南征的時候,沒有情緒崩潰大哭。

桑醫生原本嚴肅的神色,看到她之後朝他招了招手。

“病人腦部神經與增生細胞粘連,在增生細胞剝離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要碰到腦神經,可能會給病人的意識造成混亂。他現在忘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對你的名字有反應。你現在和他說話,最好說以前的事,直到他想起來自己的名字。”

“路先生,你的女兒來了,你和她說說話。”桑醫生低頭輕聲的在閉著眼的路南征耳邊說。

路知夏剛要開口,就被桑醫生擺手壓下。

直到路南征動了動嘴唇,最後有些艱難的喊出來兩個字。

“星星”

桑醫生才神色鬆開,示意路知夏過去陪她說話。

路知夏從最近的事情一點點往前說,路南征從最開始簡單的應聲附和,慢慢的能說出來表達自己意思的詞匯。

路知夏發現路南征對越是早的回憶,邏輯越清晰。

“問他的名字?”

看時機差不多了,桑醫生在路知夏身邊輕聲提醒她。

路知夏點了點頭。

“爸爸,你還記得與媽媽第一次見麵,媽媽喊你什麽嗎?”

路知夏問完,神色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以茵”

路知夏抬眼看了一眼旁邊的桑醫生。

桑醫生點頭示意她繼續問。

“路總,你還記得夏以茵最愛的人是誰嗎?”

路南征表情掙紮了一下,“以茵最愛星星,當初醫生勸她為了身體考慮,不要孩子,但是她還是堅持要生下星星。”

路知夏愣了一下,眼睛一酸,一滴淚砸在路南征的手背上。

路南征手指蜷縮了一下。

“不是,她最愛的是別人。”

路知夏抽著鼻子說。

“不對,沒有別人,以茵最愛的隻有星星和路南征。”路南征閉著眼也能看出來神色凝重。

“那你想起來你的名字了嗎?爸爸”

路知夏努力壓抑著哭腔,聲音有些沉啞。

“星星,怎麽這麽笨,爸爸當然記得我的名字,我叫陸南征,是路星星的爸爸,不是她爺爺。”

聞言路知夏含淚帶笑。

她看向桑醫生,後者有些欣慰的朝她點頭。

路南征都還記得以前送她去學校,被人當作爺爺的事情。

那腦子肯定沒問題了。

等在手術室外的周嘉和看著緊閉的手術室,他久違的想到了周繼昌,想到了溫蔓。

親情在他這裏一直都是很飄渺的一個詞。

但是在路知夏進去手術室回頭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好像從她的眼神裏感知到裏這種情感。

她對陸南征的眷戀與不舍和擔心失去他的害怕。

路知夏最後是一起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

“手術很成功,後遺症還需要再觀察,不過以他手術過程中記憶混亂的現象來看,後遺症大概會與他的記憶有關。”

周嘉和點了點頭。

低眸去看另一個昏睡的人,看她神態安穩,鼻息穩定。心裏鬆了口氣,眼神詢問跟在一旁的是桑醫生怎麽回事?

老頭鬆了鬆筋骨,“沒事,就是太緊張,太累了。讓她好好休息就好了。”

從路知夏進去,就一直在門口焦急的走來走去的鄭叔終於鬆了口氣,她對周嘉和說,“周先生,你先帶小姐回去休息吧。”

周嘉和點了點頭,將陷入昏睡的人一把抱起來,臨走之前,他回頭看向背著手搖頭晃腦放鬆筋骨的桑名醫。

“桑先生,非常感謝您這次的幫忙。我記得蔚藍科技的負責人是你的兒子,如果他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告訴我。”

周嘉和說完,朝他點了點頭轉身抱著路知夏離開。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拽嗎?”桑老頭反應過來,已經看不到周嘉和力。於是向一旁的鄭叔吐槽。

鄭叔想了想說,“周先生確實比較厲害。路先生很看好他。”

桑老頭揉著肩,剛出醫院就看到了來接自己的兒子。

“您也是,年紀這麽大了,怎麽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退休了還閑不住。”

兒子嘴上抱怨,但還是體貼的給自己的老父親拉開了車門。

桑老頭瞪了他一眼,“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我了。”

他說完,想到周嘉和那莫名其妙的話,就隨口問,“你知道周嘉和這號人物嗎?”

“知道啊,怎麽爸你認識他,我們公司之前接了一個官方的海上勘測任務,想讓他當我們的技術顧問。之前托人打探口風被拒絕了。我這次回來是想當麵找他聊聊,但他好像比較忙,一直沒機會見到他。”

桑名醫沉默了一瞬。

周嘉和那個臭小子在這等著他呢。

如果自己一開始如果沒有答應幫忙,周嘉和估計就會拿這件事和自己交易。

“這個臭小子真的是個搞技術的?”

老頭子一臉懷疑的問。

“人家是技術科研並重的新貴,國外回來的,在我們行業裏名頭響的很。”

“我看著他有八百個心眼子,不像是專心做研究的。”

“你還真認識他啊,怎麽認識的?”兒子有些驚訝的問。

“他求我幫忙認識的。”桑老頭看了兒子一眼,幽幽的說。

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周嘉和抱著路知夏回到房間,站在床邊看著因為穿著衣服睡不不舒服,臉皺成一張包子,伸手就要扯衣服的人。

他,眸色沉了沉。

手在即將碰到那張因為睡意泛著紅暈的臉頰時,頓了一下,又收了回來。

上午的時候,人還因為被親的太凶,哭了。

他還不想把他的小兔子嚇跑。

轉身出門將周姨喊了上來。

他剛到客廳,就接到了徐天的電話。

“大神,那個蔚藍科技的負責人又打電話來了。說自己是什麽桑醫生的兒子,想約你見見。”

周嘉和打開平板,一邊回複國際郵件,一邊淡淡的說,“把我的聯係方式給他,告訴他周一的時候聯係我。”

“大神,你真的準備去給他們做顧問啊?”

徐天語氣有些擔憂。

雖然他們手裏的項目現在是在收尾階段。但是跟著周嘉和的這段時間,他和組員都學到了很多,私心的希望周嘉和能在帶著他們往前麵走走。

“蔚藍科技這次承接的是官方的任務,官方手裏這批設備最初的核心模型是我和陳勵遠的專利,而且我還欠了負責人父親的一個人情,於公於私這趟我都必須要去。”

周嘉和說完,徐天在另一端許久沒有說話,就是有隱約的抽泣哽咽聲傳過來。

他皺眉,“隻是一個項目的顧問,又不是一個公司的顧問。徐天你……”適可而止。

這個念頭出來的時候,周嘉和自己也頓了一下,他為什麽就理所當然的覺得,對方是擔心他離開。

說不定最遠巴不得他早點走呢。

抽泣聲還在繼續,“徐天?”周嘉和擰眉喊他。

“大神,我太感動了。”徐天情緒有些激動的說。

這下輪到周嘉和一頭霧水。

他從郵箱裏退出來,將手機放在平板架子上,好整以暇的用冷倦的聲音問,“感動什麽?”

“感覺你變溫柔了,竟然解釋了這麽多。”徐天聲音還有些激動,“你以前從來不給我們解釋,也不聽我們解釋。”

徐天說著意識到自己在抱怨,頓時聲音低了下去。

“掛了,論文十二點前發給我。”

周嘉和說完,毫不留情的掛了電話。

將徐天的惡嚎隔絕在了百裏之外的實驗室裏。

他看著屏幕上自己那張溫和甚至微微帶著點笑意的臉,覺得很陌生。

尤其陌生的是有人說他溫柔。

-周嘉和,你就是個情感缺失,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這是沈南希再一次喝醉酒的時候,眼神充滿了恨意,指著他說的話。

周嘉和沒有反駁,不是因為當時沈南希喝醉了。而是他自己清醒的知道,沈南希說的是對的。

冷漠與溫柔都隻是向外表達情緒的工具,它本身並不能代表真實的情緒。

所以他很少在意別人的情緒。

但是他遇見了一個會把情緒真實而又柔軟地向他鋪展開來的路知夏。

就像人踏過荊棘,看到璀璨的花海。

這個世界也不全是荊棘。

路知夏一覺從五點睡到了淩晨。

她醒來之後,身體好像還殘留著怠倦懶意。

因為睡的太過舒服,意識都還有些暈暈乎乎的。

“手術!”

路知夏伸懶腰伸到一半,匆匆的就從門外跑。

樓道一片寂靜,隻有風聲。

她在城南的家裏,不在醫院。

路知夏有些恍惚,她明明記得之前還在手術室裏,她聽到桑醫生手術順利完成,才腦子閃過白光,失去意識昏睡過去的。

書房的門半掩著,散發出暈黃的暖光。

路知夏走過去。

她不僅在腦海裏想,她在夢裏嗎?

她在書房門前站定,看到書桌前趴著一個人。

那人頭發烏黑發亮,看起來年輕力壯。

是小時候的夢嗎?

陸南征沒有生病,她也沒有遇見周嘉和。

她想起來,年少的時候,路南征也經常一個人忙到深夜,有時候她想他了,就從房間裏偷偷跑出來,趴在門口看他深夜還在與人溝通工作上的事情,然後就一個人抱著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間,乖乖的睡覺。

她要聽話乖乖的睡覺,不能再給爸爸添麻煩。

這一次路知夏站在門口,她沒有選擇回到房間,而是開口喊道,“爸爸。”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的話,她想告訴路南征,不要做違法亂紀的事,不要那麽辛苦。

“嗯?”

周嘉和聽到熟悉的聲音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緩緩的抬頭。

然後就聽到他的小兔子,用剛睡醒奶萌奶萌的聲音說,“我很好養,不需要很多錢。你不要這麽辛苦了,爸爸。”

周嘉和從椅子上站起來的那一刻,路知夏的表情瞬間僵住了。

她表情呆滯的看著周嘉和走到她麵前。

臉上還有因為被手臂壓出來的紅痕。

嘴上的傷口外表皮已經長好,但是薄透的表皮下,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紅痕。

他似乎還沒有完全睡醒,走過來伸手將路知夏嵌抱在懷裏。

下巴放在她肩膀處,聲音低啞懶散,“你剛才喊我什麽?”

路知夏伸手一張臉比富士山的紅蘋果都紅。

她抬手垂了垂自己的迷糊腦子。

“沒什麽。路先生你做夢了。我們接著睡覺去吧。”

路知夏架著好像沒有骨頭搭在他身上的人,回到了臥室。

將他扶到床邊的時候,周嘉和身體不穩的往下倒,連帶著她也一起撲倒在他身上。

路知夏下巴撐在硬朗結實的胸膛上,聽到頭頂有聲音沉沉的頭過頭蓋骨傳到腦海裏。

“我的夢怎麽感覺這麽真實?”

勾帶著笑意的聲音麻了路知夏全身的神經。

猝不及防地她被周嘉和掐著腰網上一提,兩人四目相對。

眼睛一個比一個有神。

“你的夢,我怎麽知道?”

路知夏知道自己從書房就被捉弄了,羞赧的說著,手腳並用的就要從他身上爬起來。

“別動。”

她還沒起來,腰就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攥著。

路知夏掙紮中感受到某一處的反應之後,瞪大了眼睛,身體僵硬,失去了思考和行動的能力。

周嘉和閉了閉眼,在睜開,聲音沉啞的厲害,

“我的夢聽我的,別動。

不然吃了你。”

灼熱的氣息燙的路知夏耳根發燙。

她胡亂的點頭嗯了一聲。

周嘉和伸手撈過一條薄被,將乖巧聽話的人卷起來,窩在懷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陪我睡一會,然後再去醫院。手術很順利。”

周嘉和說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