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思

宋輕舟喝完今晚最後一杯酒,準備入睡,突然手機彈出信息提示。

他醉眼朦朧的撐著臉側,睨了桌上了手機一眼,看到那人的名字,酒醒了一半,放下手裏的酒杯,拿過手機查閱短信。

是一段語音,他疑惑的點開語音,熟悉的聲音帶著她特有的魅力,隻是相比平日的溫柔,語音中隻顯得冷漠絕情。

——我已經收到巴黎美院那邊的錄取通知書了,當初說好的,我讓宋輕舟嚐到苦頭,你就會幫我寫推薦信,咱們之間的交易從今天開始完美結束,就算日後再相見,也請裝作不認識,這五百萬支票我不要了,就當是我最後的贖罪。

宋輕舟緊扣著手機久久,嘴角突兀露出一抹譏笑,將這段錄音保存到了手機,不斷循環的一字一句聽著。

他起身回屋內取了瓶酒又回了露天陽台,點了一支煙,寂靜的夜裏,隻有這段錄音在不斷循環播放。

直到天光破曉,宋輕舟帶著輕顫抽了口氣,關掉了那段錄音。

他,宋輕舟,什麽風浪沒見識過?什麽苦沒有吃過?人生起起落落,再難也不過兩年前,再沉痛的打擊與屈辱,也不及生死別離。

既然一切都隻是一個遊戲,這該是他最後付出的代價,他認栽了,無話可說。

他請了兩個家政,將畫室搬空了,又將屋子收拾了一番,就當從來隻有他一個人,就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隻是午夜夢回,夢境中的光怪陸離侵蝕腦海,像是那人滿是嘲諷的笑容,又在下一秒化成吃人的怪獸,不知何時成了他無法逃離的夢魘,難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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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平安夜前夕,關崇遠回了溫哥華,去了一趟自己的工作室。

一切都如常,似乎沒有什麽改變。母親蔣雪匆匆給了他一個電話,告訴他平安夜不會回來了,她在渡假。

空****的別墅,他一個人呆著沒有什麽人的氣息,腦子裏想不起別的事情,看著落地窗外的鵝毛大雪,不知何時下了起來。

找他的人很多,電話留言響了整整二十幾個小時,沒有停過,一點兒也不誇張。

次日關崇遠獨自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些食材回來,自己在家裏做飯。

唯一的兩個私人電話,是瞿白與關老爺子的。

瞿白問他,要不要過來陪他過聖誕節,關崇遠拒絕了。

關老爺子問他,何時會回來?他想了想,終是說年前會回去。

2014年聖誕節,宋輕舟在中國H市忙著拍戲,關崇遠回了溫哥華繼續鹹魚。

彼此之間再無交集,偶爾會想起過去,就好像遠得像是上輩子。

如此生疏,分隔兩極,曾經的相濡以沫像是個奇跡。

許是真的一個人呆著太寂寞,還沒有等到過年,關崇遠便買了票回國了。

回國第一天,俞津明就約他出來喝酒,他在國內沒什麽朋友,俞津明與他這些年的交情,三分真情,三分利益,三分道不清的緣份。

約的地方不外乎就那幾個娛樂會所,已經翻不出朵花來了。

關崇遠喝了不少,迷糊中聽到手機在響,俞津明晃了晃他,“關少,你手機在響。”

關崇遠拿出手機時,那端已經掛了,這個時間,除了瞿白給他打電話不會有別人。

他眯著眼,看什麽都是雙重影的,通訊錄裏就那幾個電話,他播了回去,斜搭著腦袋壓著手機,靜等那端接聽。

嘟聲過後,那端接聽了,但是沒有說話。

關崇遠聲音沉緩中透著幾分慵懶,“我在海藍娛樂會所,你開車過來吧。”

宋輕舟握著手機,指關節泛白,臉上一片淡漠,久久才沉聲道:“你打錯電話了。”

耳畔傳來的聲音,讓關崇遠心髒一跳,酒醒了一半,他坐起身認真的看著播出去的號碼,竟才後知後覺,他一直還保存著他的號碼,而宋輕舟也一直沒刪。

說實話,關崇遠有一瞬死灰複燃,嚅了嚅唇,從牙關擠出一句話來,“我們見……”

還未等他說完,耳畔已經傳來一陣盲音,關崇遠盯著黑掉的屏幕呢呐:“見見吧……”說完,嘲諷笑了聲,腳步虛浮的走出了娛樂會所。

此時休室息的門敲響,導演助理走了進來,“宋哥,要上場了。”

“好,我馬上出去。”宋輕舟修長的手指略微遲疑的片刻,最終將關崇遠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今晚的戲份十分重要,可以說是《人間三月燼繁華》的最大重頭戲。

宋輕舟扮演的劇中主角季長笙,季長笙是一個京劇世家出身的小當家,民國1942年日本對冀中大掃**,季長笙的家人全在那場動**中罹難。

少年時期的季長笙憑借智謀與京劇的傳承本領,前後收留了五個弟弟妹妹,流浪來到了北平,建立了新的戲班子。

在他的帶領下,開創了一個屬於他的時代,最後投身於革命之中,與四個弟弟妹妹相繼犧牲,隻獨留最小的一個弟弟活了下來,書寫了他這一生的傳奇。

季長笙唱得最好的戲便是‘貴妃醉酒’,在當時無人能出其左右。而宋輕舟今晚這場戲,便是要拍他唱這一曲‘貴妃醉酒’,一舉成名。

為了拍好這場戲,半個月前劇組就請了當今著名的京劇大師過來指導,宋輕舟是比較有天賦的,雖還算不得很完美,但能讓這位導師滿意點頭也是不易,所以宋輕舟壓力頗大。

如今宋輕舟褪去之前硬漢形像,清瘦得讓人心疼,眉宇間添的幾分憂鬱,卻更加符合了田湛秋導演心目中季長笙的形象。

這場戲從下午三點,一直反反複複拍到淩晨一點,期間cut了無數次,稍有不滿意便得重新再來。

而且京劇的戲服穿上身上很重,特別是這個頭冠的重量,宋輕舟已經被壓出了中度的頸椎勞損。

在場學習觀摩的都不由得抽氣,季長笙這個角色能駕馭的人確實寥寥可數。而宋輕舟能將這個角色演繹得活靈活現,又肯吃得了這種苦,確是不易。

當天宋輕舟走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半了,晚飯就吃了份小米粥,在車上已經睡死了過去。

沐毅偉要背他下車,羅森看他身形比宋輕舟還‘嬌小’,推開了他徑自背起宋輕舟回了臥室。

沐毅偉趕緊給羅森倒了杯水,“森哥,喝水,今天辛苦了。”

羅森輕應了聲,接過了沐毅偉遞來的水,話不多。

他回頭看了眼宋輕舟,說道:“他不需要再節食了,我看他最近的狀態也不是很好,你多盯著點兒。”

沐毅偉點頭,“我知道,森哥我……我們還是出去說吧。”

倆人來到別墅客廳,在沙發坐定。沐毅偉才道:“我現在比較擔心宋哥會入戲入太深,而且最近他是真的瘦得太厲害了,一開始確實是為角色節食,可是後來就一直沒有恢複過來,這樣下去身體怕吃不消。”

羅森若有所思,“在‘人間三月’殺青之前,我會盡量幫他推掉一些可以推掉的通告,還有,你的擔心很有必要,我以為他承受力不是那麽低的人,你知道發生了什麽?”

沐毅偉一臉凝重搖了搖頭,“不清楚,宋哥關於他自己的事情,從來都沒對任何人提起過,有心事也是悶在心裏。”

羅森臨走前回頭叮囑了句:“給他請個心理醫生吧。”

“啊?”沐毅偉心頭一跳,真嚴重到要看心理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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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崇遠從娛樂會所走出來,迎麵的冷風頓時讓他清醒了許多,他喝了酒,沒辦法自己開車回去。

他腳步有些飄,冰梢子砸在臉上時關崇遠頓住了步子,他伸出手看到冰梢在掌心融化,才確定真的快要下雪了。

H市今年的第一場雪,昏黃的路燈照映著清冷的夜,寂寞得讓人心慌,關崇遠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受到彷徨空虛過。

站在原地怔忡了許久,直到有人撞了下他的肩膀,他扭頭看去,隻見荀秋洋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

“你站在大馬路邊發什麽呆啊?”荀秋洋一臉疑惑。

關崇遠淡漠著臉打量著他,聲色有些發啞,“你為什麽在這?”

荀秋洋笑了聲:“你能在這,我為什麽不能在這?大馬路又不是你家開的!”

關崇遠盯著他許久,荀秋洋也瞪著眼迎著他的視線,不躲不閃。

“那可真巧。”關崇遠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

荀秋洋不以為然,抓過他的手腕,“綠燈了。”

關崇遠擰著眉甩開了他的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荀秋洋笑了聲:“你這人可真夠別扭的,我是看你醉了才想拉你一起過馬路!”

“我看得清路,不需要你拉我一起。”說著剜了他一眼,踉蹌著腳步橫穿馬路而去。

荀秋洋沒有離開,而是緊跟在他身後,“喂!關崇遠,我真讓你這麽討厭嗎?你別走那麽快啊,你看著點路!”

關崇遠煩了,轉過身一把揪過他的毛衣領子,“你是不是欠揍?如果欠揍,我可以給你幾拳頭替你止止癢。”

荀秋洋咽了把吐沫星子,“你,你幹什麽這麽凶?”

“我警告你,別再跟著我,我對你沒興趣!”

“我也沒說對你有興趣啊!”荀秋洋一臉窘迫的擠出笑來,“你是不是以為……小心!!”

荀秋洋猛的將他推開,一台重型機車從荀秋洋身邊如流星擦過,身體被帶出一米遠,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