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去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許意起了個大早。

從吳喬喬家去開發區,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換乘三趟。

換衣服化好妝,許意帶齊入職要用的證件材料,去了地鐵站。

北陽的早高峰比五年前更加擁擠,地鐵門一開,烏泱泱的人潮一窩蜂紮進去。地鐵裏更是摩肩擦踵,連個扶手都摸不到。

好不容易出地鐵站,許意深吸一口氣,決定加快找房的進度。

乘電梯上到19層,許意先去找人事辦手續,辦好後去客戶服務部報道。

她的直屬領導叫張芸,三十出頭的客戶經理,塗深色的口紅、細長黑眼線,看起來很幹練的模樣。

許意去到她辦公室,張芸給她大概介紹:“目前我們這組基本隻負責北陽和北陽周邊的客戶。我個人的習慣是,所有工作放在上班時間解決,盡量避免加班,但客戶或者創意那邊有緊急的事就另說。”

“現在暫時沒事兒,你先去收拾吧,有工作我隨時聯係你。”

許意點頭,去到自己的工位。

廣告公司的客戶部主要負責和客戶聯絡,再把客戶需求整理傳達給策略或創意部,後續隨時跟進二者的進度。多數情況下,都處於“上下夾擊”的位置。

過了會兒,張芸把許意拉進了幾個工作群,有北陽分公司的幾個大群,也有張芸他們組的小群。

許意看了眼,小群裏加上她一共五個人,三女兩男。

同事這會兒都沒在,估計是出去見客戶。許意便從包裏拿出一些小擺件,用空閑時間布置自己的工位。

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喜歡把環境布置地舒適些,有利於維持好心情。

直到下午,張芸才發來消息:“有家科技公司想找我們做一個秋季的人才招募方案,你過去溝通一下。”

許意回複:“好的,您把公司位置發我吧。”

-

環金大廈28樓,柯越創新。

最近公司正在做一個助聽器芯片設計的項目,周之越剛開完內部的工作會,聽員工匯報上周的實驗結果,製定本周的工作計劃。

會後,他剛回到辦公室,趙柯宇就推門進來。

趙柯宇是公司的另一位創始人,也是他的發小,家庭背景都在北陽的金字塔頂端。

周之越對家裏的地產生意沒興趣,半年前回國,和趙柯宇創立了這家Fabless模式的芯片公司,每人投資一半,周之越還另有技術股份。

趙柯宇坐在他辦公桌前,翹著腿說:“上午急著開會,都沒來得及問你。之前不是我們說找美萊做秋招方案嗎,你怎麽臨時又改成找COLY了?”

“我朋友公司之前找美萊做過一個營銷方案,效果特別好。COLY是哪來的,我都沒聽說過這家,能行嗎?”

周之越靠在椅背上,看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漫不經心道:“我看過他們以前做過的案例,沒什麽毛病,就這家吧。”

趙柯宇拿起他桌上的煙盒,想起這大廈禁煙,又放下,笑問:“那美萊有什麽毛病?”

周之越瞥他一眼,語氣淡淡:“一個秋招方案而已,找誰做都沒區別。”

趙柯宇還是覺得這事挺怪。

他們一早就商量好,公司成立後,周之越隻負責帶領團隊搞研發,事務類的工作全部由趙柯宇負責。

周之越也不是喜歡管這些雜事的人,怎麽就突然跟他提要換合作的廣告公司。

趙柯宇正欲開口,餘光就看見玻璃門外遠遠走來個小姑娘,長卷發,皮膚很白,臉小小的,看著還有點眼熟。

他看著這姑娘越走越近,突然重重一拍腦袋:“臥槽,周之越,那是不是你前女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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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意收到的那家科技公司地址就在同一棟寫字樓的樓上,聯係人是胡女士。

上電梯到柯越創新門口,給這位胡女士打電話。

不多時,就有一位紮著馬尾的年輕女孩走出來:“是COLY的許意嗎?”

許意點頭:“對。是我。”

胡女士笑著迎她進門:“我們兩位CEO剛下會,方案的是您直接跟他們談吧。我們公司新成立不久,而且IC行業,人才招募是頭等大事,我們趙總和周總都特別重視。”

許意和她並排走,附和道:“是啊,我明白的。我們前幾年也有做過很多其他公司的人才招募方案,其中就有互聯網和科技類公司,最終效果都還不錯。”

柯越創新基本都是開放式的辦公區,工位上清一色都是理工男長相的男人。

許意對這畫風太熟悉了。

大學時,她經常去陪周之越一起上課,還參加過他們院的畢業典禮。

周之越的氣質和長相都和他們院裏其他人完全不同,就是理工男中的一股清流。

一邊聊著,就走到了盡頭,胡女士看向一間辦公室:“正好,趙總和周總在一塊兒,上午就打過招呼了,您直接進去吧。”

說完,在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許意往裏看了眼,幾乎是心髒驟停。

好吧。柯越創新...周總...

前男友變甲方爸爸,還有比這更慘的事嗎?

她緩慢地抬起手,深呼吸,敲了敲門。

裏麵傳出一道聲音:“進——”

許意推門進去,六目對視,空氣中有股莫名的詭異。

周之越穿著黑襯衫和黑西褲,坐在辦公桌後的椅子上,神情冷倦,表情沒有絲毫意外。

另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桌前,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許意看著兩人開口:“...周總、趙總,我是COLY客戶部的,來跟二位溝通秋招方案的細節。”

周之越眉梢微動。

五年前,聽她稱呼過自己無數次,正經的不正經的都有。

“周總”這稱呼,倒是第一次聽見。如此陌生,又如此疏離。

趙柯宇先站起身,笑著說:“去沙發那兒坐著說吧。”

許意:“好。”

一邊過去,趙柯宇一邊說:“是叫...許意吧。你不記得我了嗎?”

許意有點懵,抬起頭,又看了眼這位趙總:“我跟您...之前見過嗎?”

趙柯宇笑了下說:“見過至少兩次吧,我二十歲和二十一歲生日趴,當時,周之越帶你一起來參加的。我叫趙柯宇,還有印象不?”

這麽一說,許意有點想起來了...好像還真見過。

雖然沒見過幾次,但周之越朋友不多,帶她去參見過生日趴的更少。

許意抿了下唇,“有印象...”

不過,那是她跟周之越談戀愛時的事,現在提起,未免有些尷尬和不合時宜。

周之越也走了過來,冷聲地打斷兩人“敘舊”:“別浪費時間了,說正事。”

趙柯宇不甚在意地笑笑,身子往後一靠:“你倆說吧,我聽著。”

“......”詭異的氣氛中,許意強迫自己保持一個廣告人的專業態度。

她打開筆記本電腦,抬眸看向周之越,露出禮貌性的假笑:“我需要先了解一下,您這邊的具體需求和預算。”

......

溝通結束前,趙柯宇去了趟洗手間。

辦公室隻剩下許意和周之越兩人,周之越語氣中沒任何情緒,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跟她說著對招募方案的要求。

他們已經很久沒像這樣,麵對麵說這麽多話。

周之越久坐在她的麵前,過去和現在的畫麵重合,許意不由分神了幾秒。

“不好意思,周...周總,能麻煩您重複一下剛才說的最後一點嗎?”

周之越看著她,嘲諷般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地說:“可以。不過許小姐,很不巧,我們後續合作中可能還會需要見麵溝通。”

“我希望,這次合作不會被我們過去的私人關係影響。秋招對公司很重要,我們需要專業的合作方。”

這是重逢之後,周之越第一次主動提起他們的過去。

許意壓抑中心裏複雜的情緒,故作鎮定地說:“當然,周...總可以放心,COLY是很專業的廣告公司。”

她想了想,不太有底氣地補充說:“不過,如果您有顧慮,我可以讓其他同事替我跟您對接這個項目。”

言外之意,他也不用再見到她。

周之越視線落在她臉上,表情比剛才又冷了許多。

片刻後,才微微張口,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沒必要換人,麻煩。”

-

待許意離開之後,趙柯宇才又走進周之越的辦公室。

進門時,周之越從沙發上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後麵。

趙柯宇剛才憋笑都快憋出內傷了,這會兒終於能笑,邊笑邊說:“周之越,你臨時換廣告公司原來是因為這個啊,真的笑死我了。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情種啊,你們都分幾年了,五年還是六年吧?”

周之越低頭看著屏幕,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趙柯宇繼續笑:“你這是赤果果的假公濟私。做前女友的甲方哈哈哈,也虧你能想出來這種損招!”

周之越被吵得心煩,擰著眉頭抬眼:“我不知道會是她。”

這是實話,畢竟COLY那麽多人。

趙柯宇不信,罵道:“屁吧,要不是她,這種合作你不會管,肯定是甩給我。”

“上次去你家,我看見你書桌上還有她照片呢,我以為你是懶得扔,沒想到哈哈哈,你原來...”

周之越忍無可忍,站起身,指了指門的方向:“能出去嗎,沒看我忙著?”

趙柯宇看了眼周之越的表情,笑著搖搖頭,暫時選擇閉嘴。

“得。”

-

許意回去之後,把今天和周之越溝通的內容整理成Brief(工作需求簡報),去聯係策略部的同事。

等她回到辦公區,張芸組裏其他兩個同事也回來了。

一個叫Miya的女生,還有個叫陳句的男生。

互相寒暄著做了一番自我介紹,Miya說:“總算是人齊了!前段時間太忙,最近我們手裏的幾個項目都在收尾,等結束之後我們找個周末,一起出去聚聚!”

陳句附和道:“是啊,去爬山吧,馬上秋天了,能看紅葉。”

Miya白他一眼:“當然是去蹦迪或者音樂節,到時候咱們在群裏投票,你看有沒有人想去爬山的。”

陳句撇撇嘴,看向許意:“新同事說,想去蹦迪還是想去爬山?”

許意笑了下,“我都行的。”

又聽兩人鬥了會兒嘴,Miya的客戶來電話了,她便先去工作。

許意也打開電腦,看係統裏的公共郵件。

還好,同事看起來性格不錯的樣子,以後也好相處。

到了下班時間,許意開始發愁晚高峰的交通狀況,地鐵估計跟早上一樣擠。

她考慮片刻,決定點個外賣,在公司留晚一些,錯峰回家。

晚飯後,她就坐在位子上刷附近的租房信息,又新加了五個中介,約好明天下班時間去看房。

等許意背上包下樓,外頭天色已經黑了,樓下人也不多。

剛一轉身,她就看見一個熟悉的頎長身影,不自覺地停住視線。

周之越指尖夾著一支煙,正站在不遠處。

灰白的煙霧往上飄,模糊了他的麵容。

他剛要抬起手,就看見了許意。

對視的一瞬間,周之越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把大半支煙摁滅在手邊的滅煙器上。

許意看見這個動作,心裏頓時一陣刺痛。

從前,她不喜歡周之越抽煙,怕他得肺癌早死。還因為這事跟他發過火,甩了好幾天臉色,他後來就戒煙了。

另一邊,周之越低頭看了眼那隻熄滅的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搞笑。

早就沒人管他了。

他自嘲般勾了下唇,又從煙盒裏又拿出一根,嘭地一聲點燃。

再抬起頭,發現許意就在他麵前。

周之越不由愣了下。

她沉默兩秒,開口道:“周總,下午跟策略那邊溝通過,下周一給您提案ok嗎?”

周之越眸色黯下去,還是把拿煙的手遠離她,沉沉應了聲:“行,你直接跟小胡約具體時間。”

許意點點頭,猶豫片刻,還是說:“...周總,還是盡量別抽煙,對身體不好。”

周之越看著她,眼神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許意撇開頭躲避這目光,就聽見他又輕又慢的聲音:“這算什麽。”

“對前男友的關心,還是對甲方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