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田恬目送夫妻倆重新回去工作。
明明她靠自己獲得這樣的成績，可是大人們為什麽都說是李大妮和田勇會教孩子呢？
看田衝的成績就知道，他們不可能會教孩子啊。
與其問李大妮夫妻，還不如請她去輔導她們的孩子。
不過這個想法隻在腦海中出現了幾秒，就被田恬否決了。
這樣明麵上掙到的錢，最後肯定會進李大妮的袋子，進李大妮的袋子就是進田勇的袋子。
她白打工，最後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簡直是虧本的買賣，她才不幹。
田勇和李大妮離開家，走路都帶風，一路上遇到人，不住停下來，大聲地說田恬考得如何如何，看上去春風得意。
到了車間，又是一片恭喜聲。
“我早就看出田恬那孩子不一般了，年紀輕輕就能坐在家裏好半天學習。”
“我聽我兒子說，校長偷偷和老師們說過，說不定田恬是上清北的料。”
喔，這話引起了大家的一片驚歎。
李大妮文化水平不高，但也知道清北，那可是全國最好的大學。連隔壁周蘭的女兒都隻能上省城的大學，要是田恬能上……
嘿嘿，她以後在周蘭麵前可就揚眉吐氣了。
李大妮這邊想著打臉隔壁家，而她的工友們顯然比她格局更大更敢想。
“不是啊，要我說，出國留學最好。”
“哦，對，我二姨家的舅奶奶的孫子的女兒就是出國了，人家直接拿了什麽卡，好有錢的，回老家蓋了一棟別墅，還嫁了個外國老公，生了個中西結合的兒子，可好看了，大眼睛高鼻子。”
“我去，那你家二姨的什麽親戚和老外說什麽話啊？”
“家鄉話，我們也不會鬼佬的那些話……”
車間裏熱熱鬧鬧的，已經不局限於田恬了。
李大妮也跟著暢想了一下，不過還是算了，出國留學？他們家哪裏有錢哦。
要留學也是送田衝去啊，畢竟田衝才是她和老田的親兒子。
田恬嘛，哎，始終是別人家的。
另一邊，校長聽劉老師說了田恬的家庭情況後，嘖嘖兩聲：“這可真看不出來。”
他還以為那兩口子挺疼孩子的呢。
“上次那孩子都燒成那樣了，當媽的就看了一眼，寧願去接兒子都不願扶女兒回去，”劉老師唏噓道，“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能夠用更加適合的方式幫助田恬同學。”
校長犯難了。
劉老師蹦出一個想法，“我們可以聽聽田恬自己的意見。”
校長：“一個孩子……”
可窮人孩子早當家，看田恬的眼神，就知道那孩子心裏是有譜的。
田恬被通知的時候，很驚喜。
她可以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了。
這背後肯定離不開周阿姨和劉老師的幫助。光說謝謝太過輕，她還太小，做不了什麽，隻能默默記在心裏，等她有能力了再報答。
小學獎勵的這筆錢不多，但省著點花，也足夠她三個月的生活費。
最好當然是學校每個月給一點，但這樣不行。不能這麽麻煩學校。
田恬斟酌了一下，和學校領導道：“能不能明麵上報出的獎勵少一點，那些錢媽媽肯定要幫我收著的，但我想留一點自己用。”
“我從來沒有零花錢，我怕以後住宿，媽媽要是沒能及時給我生活費……”
田恬神態帶著請求。
大人們誰不知道幫小孩兒存錢那就是個幌子，至少絕大部分家長是這樣。領導們從劉老師那裏知道了田恬家的真實情況，對她也很憐惜，紛紛同意了這個做法。
這個獎勵是學校的行為，並沒有統一規定，被人說少點就少點，最重要是學生得益了。
能這麽順利，當然也跟領導們看好田恬有很大關係。要是田恬以後更進一步，可以在中考上拿到好成績，那他們作為母校，也有光，要是高考能有好成績，那就更好了。
田恬很感激。
要不是她的成績實在好，而且縣裏前十名可以免除學雜費，她敢保證，李大妮和田勇一定不會讓她繼續讀下去。
就這樣，田恬到手了三十塊錢。
這筆錢真是巨款，她要好好保住這筆錢，以備不時之需。
為了開源，田恬決定每天買菜時順便撿垃圾賣，幾毛錢也行，完全能抵上一頓早餐。
而在買菜過程中，她還發現了一個生財之道——幫人買菜。
起因是學校放暑假，周蘭不需要整天待在學校了，就去了一個熟人的小診所幫忙。
這樣的話，三餐就來不及了。
田恬主動請纓幫忙。
周蘭知道孩子是為了感謝自己，想了想，答應下來。她知道田恬每天都會去買菜，也就順手的事情，累不到孩子。
連續買了兩天，周蘭發現了，田恬買的菜總是比她平常買的菜便宜幾毛錢。
她也經常逛菜市場，菜價是什麽樣的，心裏大概有譜，生怕是田恬為了感謝自己刻意壓低價格。
一問，田恬說了一下她的買菜小技巧。
周蘭哭笑不得。
“你幫我省了錢，那我給你點當感謝費，這可以吧？”
田恬雙手縮在背後。
“你要是不收，那我以後不叫你幫忙買菜了。”周蘭唬道。
田恬連忙應下：“我收我收。”
“乖孩子，這樣才對嘛，你想想，我就算給你這筆錢，然而花出去的錢還是比原來少，那我還是沒虧啊。”周蘭摸摸田恬的頭。
田恬靦腆笑了。
她真不好意思收周阿姨的錢。
心裏默默下定決心，要用最低的價格幫周阿姨買到更好的菜。
周蘭把這件事當成趣事和劉老師分享了：“你別說，菜真的挺好，可見還是田恬會動腦筋，跟在有經驗的人後麵撿漏。”
劉老師聽完，不僅覺得有趣，還心動了。
她暑假在家裏開了一個輔導班，有些家長沒空，就把孩子放在她那兒吃午飯，婆婆幫忙煮飯，可是婆婆畢竟年紀大了，一個老人家拿那麽多菜，她也怕出問題。
“你幫我問問田恬，願不願意幫我買菜？”
於是乎，田恬暈暈乎乎地迎來了第二個客戶。
田恬給劉老師家送完菜，拿到了新鮮出爐的跑腿費，開心得蹦起來！果然，當你想要做某一件事的時候，全世界都會來幫忙！
當然，她也有考量的啦，她和劉老師已經暫時結束了師生關係，牽扯到金錢也沒關係。
田恬路上碰到了好幾個住在家屬院的女人在聊天。
“今天我趕時間，去菜市場隨便買了點菜，這黃瓜，兩毛五一斤。一點都不便宜。可惜我來不及跟他講價。”
“就是這樣啦，我前天買了一個西瓜，街上就他一家，坐地起價，四毛一斤，哎喲，要不是我兒子死活要買，我都不想要。”
她計上心來。
第二天，田恬提早出門。
她大膽地多要了些菜肉，菜販子們都對她眼熟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出現在菜市場裏，本來就挺惹眼。
田恬這些天跟在經驗豐富的大嬸大叔們身後買菜，將一些技巧和價格架在心裏，現在已經是買菜老手，在這個菜市場，沒人能糊弄得了她。
她在樓下掐準阿姨們出來的時間，湊過去，“阿姨，我買多了點菜，你們要不要，便宜一點給你們。”
田恬現在是家屬院裏的小名人，阿姨們都信得過她。
“田恬？你這麽早就起來了？”
田恬故意裝作一言難盡的樣子：“是啊，我媽叫我多做點家務。”
這是實話，李大妮就看不得她有空，每天都叫她打掃衛生。
她從來沒見過李大妮叫田衝打掃衛生，也沒見過李大妮讓田衝學做菜。
想當初，她四五歲就被逼著站在椅子上學做菜了。
用李大妮的話來說，就是男孩子進什麽廚房。
田恬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道理。
他們共同組成一個家，家務家務，難道不是每個家庭成員都需要承擔的業務嗎？
估計吃完飯就撂筷子的田勇也是這麽被李大妮慣出來的。
有時候，她都覺得，光看田勇就知道以後的田衝是什麽樣。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更加清楚，自己不想成為像李大妮和田勇那樣的大人。
她心目中的大人不是那樣的。
她必須要靠自己。
田恬重新將心神放回眼前，臉上揚起羞澀的笑意：“阿姨們，你們先看看，要是不好，不買也行的。我就是問問。”
她對今天的菜很有信心，跑了六七檔才買到的呢。
阿姨們一聽田恬這麽說，看看唄，又不虧。
袋子裏的青菜鮮翠水靈，阿姨們的眼睛都亮了。
“田恬啊，這菜你是哪裏買的？真不錯。”
田恬笑道：“是一個騎三輪車的小攤販，我經過看到，覺得不錯，一起勁兒，就買多了。”
阿姨們都笑了。
“正常正常，我見到便宜又好的東西也這樣。”
見菜的確不錯，而且還比較她們平常買的菜便宜一點點，幾個阿姨樂得不用跑一趟，商量著分了。菜量足夠三四家人吃一頓，田恬份量拿捏得剛剛好。
她賺的就是一個跑腿的辛苦錢，不多，但踏實。
如此，田恬開啟了她的跑腿事業，每天三四趟，就在樓下逮人。隻是其他地方她也不熟，害怕自己會反過來被騙，還不如在這裏安心一點。
她還特地囑咐阿姨們，不要告訴李大妮，當然說得很有技巧，阿姨們都知道孩子怕被大人罵，爽快地同意了。
就在田恬跑腿事業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這個賺錢大計卻突然被喊停了。
李大妮宣布：“把你們送去大舅家住半個月，和表哥表姐們聯絡一下感情。”
田恬：……
情意值千金，但首先，她要有千金再說啊！
她掙紮道：“媽，我就不去了，你們要上班，多辛苦啊，我在家照顧你和爸，讓田衝回去孝順大舅吧。”
李大妮微微點頭，表示接受了田恬這個說法，就在田恬以為李大妮不舍得她這個勞動力的時候，卻聽到李大妮道：“我們是大人，不用你照顧，你照顧好弟弟就行。”
田恬：得，原來是要保護就會闖禍的大少爺。
她怨念地看向田衝。
田衝也不樂意：“大舅媽做的東西難吃死了，我不要回去！”
李大妮也鎮壓了田衝：“我們村裏都是這樣吃，把你給慣的。”
“表哥表姐們都是你的親人，”李大妮苦口婆心道，“多跟他們親近親近，沒壞處。”
田恬坐在一邊摳手指，心裏卻在想，李大妮從來沒和她說過這樣的話，難不成，她和表哥表姐們不是親人？
田勇不耐煩：“田衝姓田，又不姓李，不想去就別去唄。”
李大妮瞪眼：“那是我哥！”
“整天你哥你哥，都結婚了，還整天惦記你哥，我看你是被你們家老婆子給下咒，把什麽好東西都搬回你哥家，他們家有感謝你嗎？”
“那不是應該的嗎？我不應該幫我哥？”
兩人越吵越大聲。
田恬見勢不對，溜回了房間。
李大妮的確經常幫扶娘家，至於那個大舅嘛，好像把這一切當成理所當然的模樣。
田恬不置可否。
李大妮村裏都是這樣的思想，她不想回去的原因之一，就是怕被荼毒了。
為什麽姐姐妹妹要幫哥哥弟弟？而不是哥哥弟弟幫姐姐妹妹？
社會上男人們掙錢的方法可比女人多，卻反過來吸女人的血。
重點是，很多女人居然覺得這是對的，還照做？
田恬覺得自己比較冷血。
她沒有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
幫家裏人的前提，應該是先把自己安頓好，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幫助有良心的家人。
當然，如果是真正對她好的親人，她不惜一切代價也會幫。
可惜的是，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這樣的親人。
在她心中，值得這樣做的人，隻有周阿姨。
周阿姨對她來說，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李大妮在某些事情上執拗得可以，就連田勇都沒能阻止。
田恬和田衝被打包回李大妮的老家李家村了。
大巴裏臭烘烘的，一停好車，田衝迫不及待跳下車。
田恬剛拿好行李，就聽到田衝狼嚎似的嗷嗷叫。
“雞屎！我踩到了雞屎！”
田恬淡定經過他。
“姐！”田勇吼道。媽說了，有事找姐姐。
田恬回頭：“又不是瘸了，自己踩一下地弄掉。”
平時也沒見他這麽愛幹淨，哪天不是泥猴子似的回來？
她才不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