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新郎官都醉了,晚上還怎麽洞房呀?”◎

“小嬸嬸, 年輕。”

話一出口,幾個陸家小輩不約而同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目光掠過陸臨珹那張不苟言笑的臉,最後齊齊落在小堂妹(表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上,不由在心裏偷偷為她捏了把汗。

偏偏當事人還無知無覺。

停頓片刻之後, 陸紫雯又補了兩個字, “好多。”

後麵那句雖然聲音不大,但還是不容錯過地飄進了大家的耳朵裏。

下一秒, 空氣中的溫度莫名驟降了幾分。

何歆瑤肉眼可見身邊那位陸老板的臉黑了黑。

抿著唇忍住笑, 真想給小姑娘點個讚。

眼見陸臨珹本就清冷的一張臉愈發冷肅了幾分, 幾個小輩都抿緊了唇低下頭, 幾乎不敢去看他的臉。

察覺到身邊緊張的氣氛, 小姑娘仿佛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抖了抖嘴唇, 有些無助地望向對麵美麗的小嬸嬸。

何歆瑤也果然不負她期望,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給她,笑吟吟地開口, “都站著幹嘛呢?”

說著莞爾望向身側的男人, 眨了眨眼, “又不是讓你們罰站, 對吧?”

嬌俏的笑容仿佛天生帶著治愈的能力, 幾乎讓人瞬間便忘記了某人剛才的惡作劇。

陸臨珹視線在她臉上頓了頓, 麵色微緩, “大家隨意。”

話是這麽說, 然而早已習慣了他的威望,幾個小輩聞言麵麵相覷,都有些不敢動。

“幹嘛站著, 都坐呀。”何歆瑤被他們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聽了她的話, 一眾小輩們還是猶豫著, 目光小心翼翼地望向了某個方向。

陸臨珹濃眉一蹙。

“坐。”

話音剛落,幾乎“刷”的一下,一桌人跟訓練似的全坐了下來。

何歆瑤:“……”

不知道受了多少荼毒才能練出這樣條件反射的成果?

有些感同身受,忍不住再次為這些人前光鮮人後乖順的富二代們掬一把同情的淚。

很快敬完了酒。

眼睜睜看著新郎新娘即將移向下一桌,旁邊兩個小年輕還十分識趣地讓開了位置。

一行人誰也不敢上來灌酒。

就在這時,一手搭著陸臨珹的肩膀把酒遞了上來。

陸臨珹轉頭,一張通紅的臉頓時印入眼簾。

陸昇?

熏人的酒味迎麵撲鼻,陸臨珹微皺了下濃眉。

一旁的陸枚連忙拉了拉弟弟的衣服,這小子瘋了嗎?剛才跑得不見人影,這會兒一出現就在太歲頭上動土。真不要命了,他當他們家這位閻羅是他那群狐朋狗友,手往哪兒擱呢?

陸昇顯然沒有察覺到姐姐的焦慮,他今天著實喝了不少,漲紅了一張臉,笑嘻嘻地望向麵前的人。

“小叔,咱倆還沒喝呢?”

陸臨珹淡淡掃了他一眼,“想和我喝?”

“對啊。”陸昇攤了下手,“呃,我說小叔,您平時嚴肅也就罷了,今天這麽個好日子還擺著張撲克臉幹嘛呢?”

說著目光便落向他身側嬌美動人的新娘。

“您就……不怕嚇著了我們的小嬸嬸呀?”

觸到那雙醉眼迷離的桃花眼,何歆瑤不由愣了愣。

不知道為什麽,陸臨珹這個大侄子的眼神讓她覺得有些怪怪的。

下意識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

禮服沒什麽不對,最重要的位置也沒有走光。

那他看什麽?

正有些不明所以,突然感覺麵前一暗……下一秒,男人偉岸的身體已經擋在了麵前。

擋住了耀目的燈光,也擋住了,陸昇投過來的視線。

“你嬸嬸沒你想得那麽膽小。”

陸臨珹淡漠瞥了侄子一眼,端起酒杯,“幹了?”

宴會廳的燈光斑駁地落下來,男人抬腕的瞬間,黑色袖扣反射出幾絲倏忽的光點。

那一刻,陸昇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刺目。

恍惚間,視線裏已經看不見那道纖細婀娜的身影和那張巧笑嫣然的臉。

猶記得他們去樑城的那一天。

冬日陽光下,她頂著那張看似溫婉動人的臉,卻出手利落地將比她高出一個頭來的前男友教訓了一頓,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還有她說辭職那天,走得那樣決然,仿佛沒有什麽東西能留的住她。

遠遠離去的背影纖細卻挺直,就像……他家院子裏那幾盆綠萼梅。花色潔白,花萼為綠色,雖然並不十分張揚,卻自有一股傲然於骨的氣質。

他身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

一開始隻是覺得有意思,這世上竟然還有反差這麽大的女孩?等到後麵忙完小叔交代的事情想要去找她時,卻發現她已經離開了樑城,那時,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惆悵。再之後,他鉚足了勁卻遍尋不到她,仿佛她從人間蒸發了似的,那種悵然的感覺便愈發深入骨髓……

直到那天,當小叔叔帶著她出現在眼前,用平淡的語氣介紹她說這是你未來的嬸嬸時,那一刻,他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自成年以來,陸昇身邊從不缺主動投懷送抱的女性,對於感情也一向抱著及時尋樂、遊戲人間的態度,更不相信什麽所謂的一見鍾情。

然而現在,他被實實在在地打臉了。

努力忽略左胸口傳來的悶痛的感覺,陸昇收回視線,眯著一雙桃花眼輕輕笑了起來。

“好,這杯酒敬小叔,恭喜您。”

說著舉起酒杯,仰脖將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而陸臨珹也不含糊,抬起酒杯,瞬間見底。

陸昇喝完“嘶”地喟歎了一聲,轉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含笑看向麵前的小嬸嬸。

“這杯敬……”

話未說完,肩上卻突然沉了沉。

轉頭,視線映入小叔那張冷峻的臉。

陸臨珹拍了拍他肩膀,“你嬸嬸酒精過敏,就不用敬她了。”

陸昇端著酒杯的手一頓。

幾點燈光倏忽掠過他鼻梁上的那副金邊眼鏡,鏡片後,那一雙狹長的鳳眸深不可測,漆黑的瞳仁,卻又好似洞悉一切。

四目相對間,陸昇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端著的酒杯。

陸臨珹臉上依然沒什麽表情,語氣也寡淡如常。

“想喝多少,我陪你。”

就是這句話,成功挑起了陸昇心中的好勝心。

從小到大,他幾乎一直活在陸臨珹的光環之下。

因為年齡相差不大,不管做什麽,父親和家族裏的那些長輩們總是習慣性地拿他和陸臨珹做比較。

然而偏偏,他的這位小叔叔就像一座難以跨越的大山,無論他多麽努力,多麽拚命,始終夠不到他的一絲半點……

他費盡全力才吊著車尾考上的重點中學,進去後才知道陸臨珹早已是那所學校的神話;他起早貪黑拚了三年才考上了省內一所211大學,陸臨珹已經在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學裏本碩連讀;而當他還在為一次次的考研失敗而懊惱沮喪時,陸臨珹已經完成了博士學業;當他被父親花錢扔去國外鍍金回來,才知道短短幾年陸臨珹已經輔佐著他的父親將家族企業的版圖擴展到了全國……陸臨珹成了集團裏僅次於父親的二把手,而他,卻不過隻是一個小小的實習生。

仿佛他的出生,隻是為了襯托小叔叔的優秀而已。

他終於放棄了,既然實力不夠,又何必那麽辛苦?

後麵他開始擺爛,玩車玩票子玩女人,走上了紈絝子弟固有的路線。

父母對他恨鐵不成鋼,那些老頑固們也在背後偷偷說他是扶不起的阿鬥。

隻有小叔叔,在狠揍了他一頓之後,逼著他回到了正軌……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追不上陸臨珹了,他也不敢指望集團未來接班人的位置。

可是現在,為什麽連唯一心動的女人都成了他的妻子?

陸昇目光掠過他身後那道靈動婀娜的身影,下顎緊了緊,半晌才抬頭迎上那雙深邃的眸子。

“好啊,奉陪到底。”

……

陸臨珹喝醉了!!!

坐在梳妝台前,從鏡子裏遠遠瞥見躺在紅色大**那道高大偉岸的身影,何歆瑤感覺還有些不可思議。

她一直以為他千杯不倒呢。

在化妝師的幫助下,終於將頭上、臉上和身上的東西都卸了個遍,換上大紅色的絲質睡衣,何歆瑤隻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就是這睡衣的款式……

餘靜嫻走的時候還衝她擠眉弄眼。

“新郎官都醉了,晚上還怎麽洞房呀?”

“這就不牢您費心了。”

何歆瑤一個厚厚的紅包塞過去,堵上閨蜜的嘴順便連房門也一起關了。

新郎喝醉了,洞房自然也鬧不起來了。當然,除了他那群老同學,陸家一眾小輩是沒有那個膽子去半夜打閻王的。

將一切喧囂關在門外,偌大的新房總算清淨了下來。

陸家別墅的院子裏依然喧鬧,但是這些都和她沒什麽關係了。

視線掠過布置地典雅而喜慶的婚房,最後落在角落裏那張沙發上,何歆瑤心下微定,晚上就勉強在那湊合著過吧。

有些嫌棄地拉了下睡衣的領口,這什麽設計師設計的?領子也太低了吧?還有這邊,弄什麽薄紗,太透了吧?好像生怕人家看不清裏麵似的?陸臨珹說隻是今晚住在這裏,明天就回他自己的房子了,所以她自己的行李基本都送到他家去了。唉,早知道就應該帶自己的衣服過來了,現在連個換的都沒有……

正暗自吐槽,突然聽見床鋪那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何歆瑤抬起頭,就見原本背對著她側身朝床另外一側躺著的男人翻了個身,換成了仰躺的姿勢。

這人喝醉酒後,該不是要耍酒瘋了吧?

不知道在哪裏看過,說是平時越沉穩安靜的人,發起酒瘋來就越是可怕。

想起上次的教訓,自己那點三腳貓功夫也就糊弄糊弄張正彥,在這位真正地散打高手麵前根本就施展不開。

想到這,她有些警惕地退後了幾步,護著胸口的那隻手也不自覺揪住了衣領。

屋裏一片寂靜,隻有**男人略顯沉重的呼吸聲。

何歆瑤屏息安靜地等了會兒。

卻見陸臨珹一隻手用力扯了扯領帶,另外一隻則胡亂拉起了自己的西裝外套……

呃……這是酒喝多了覺得熱?

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用力拉扯著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西服,隻可惜徒勞無功了好一會兒,也沒能解開那件西服的扣子。

何歆瑤站在原地安靜地看他折騰了半天,腦海裏突然又想起之前在網上看過的一段關於酒後猝死的新聞……

真是,領帶打那麽緊幹嘛,也不怕勒得慌?

還有那西服的設計是不是有點偏小了,怎麽感覺上臂那裏鼓鼓的,肌肉都快把衣服崩開了?

天人交戰了會兒。

何歆瑤咬了下牙,最終還是放下心中的戒備走了過去。

算了,好歹是他名義上的夫妻,萬一出個什麽事兒,大家都麻煩。

打定主意,何歆瑤先是拿掉了男人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金邊眼鏡,之後又解下了他的領帶,然後解開了襯衫最上麵的扣子……

也難怪,上百桌的酒敬下來,加上中間一群搞怪的同學,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這麽喝。

目光落在男人緊緊蹙起的濃眉上,心裏不由多了絲同情。

沒了眼鏡的遮擋,這張棱角分明的臉看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麽高冷漠然了。

斜飛入鬢的劍眉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劍,狹長的鳳眸眼角弧度微微上挑,則恰好中和了略顯銳利的劍眉,少了些攻擊和侵略感,多了幾分溫潤內斂的氣息。

挺直的鼻梁搭配薄薄的嘴唇,從五官來看確實無可挑剔。

都說薄唇的男人一向寡情,然而此刻看著睡夢中毫無防備的男人,她卻突然有些感慨,不知道他對於曾經喜歡的那位,是懷著一種怎樣的深情,不然怎麽會守了這麽多年都沒有結婚?

視線往下落在平穩起伏的左胸口上。

或許看似薄情的外表,其實藏了一顆比誰都要長情的心吧?

嘴角彎了彎,她眼底掠過一絲自嘲。

隻可惜她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平生第一次談戀愛就遭遇了一次滑鐵盧。

往事已矣,來者可追。

以後的日子,隻希望母親身體健康,舅舅的事業順風順水,自己能重新找到一份工作,按部就班地幹下去,對於感情,真沒什麽好期待的了。

想到這,何歆瑤歎了口氣,探手輕輕掀開了陸臨珹西服的外套。

天天西裝革履,箍地怪難受的吧?

就是這將近一米九的身形也真夠沉的。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何歆瑤終於勉強把西裝外套從男人身上剝了下來。

“呼……”

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她抬腕隨手擦了一把。

折騰了一整天,可真夠累人的。

注視著睡夢中顯得異常安靜的男人,她長舒了口氣,“晚上你就在這乖乖睡吧。”

捂著嘴低低打了個嗬欠,她起身站了起來。

外麵依然熱鬧,新房裏卻是一片靜謐。

不過她今天的任務已經到此告一段落,終於可以去休息了。

想到這兒,她心裏鬆快了不少。

動了動酸疼的脖頸,她探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剛放下手,視線卻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深邃的漆眸。

何歆瑤:“???”

嘛情況?醒了?

打量著那雙沒什麽情緒的眼睛,她擺了擺手,好吧,醒了就醒了。

“床給你,我睡沙發。”

探手指了指不遠處,她自認十分自覺地說。

聽了她的話,**的人並沒什麽反應,一雙漆黑的瞳仁依然看不清情緒地看著她。

有些吃不準他到底清醒還是醉著?何歆瑤撓了撓頭,決定放棄同他交流。

轉身,剛要邁步,下一秒手臂卻突然被一隻大手箍住了。

何歆瑤:“……”

一陣疾風似的力度掠過,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朝那張大床撲了過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