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等等
靠在一起單純地看了一部展慎之選的傳記電影。
喬抒白不知道自己算是成功還是失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成功還是想失敗。
他不可能想要留在耶茨,哪怕是為了金金——他是一定要走的。喬抒白撒的謊多得他自己都記不清,但說出要為展慎之留下來時,他竟然還是感到了一絲心虛。
因為展慎之相信了。
如果有選擇的話,喬抒白當然也不想去欺騙這樣好騙的展警官。他寧可多騙何褚一百次。但是現在還有點難。
上樓時,老板娘看他們的眼神帶著揶揄和關懷。
在狹小的包廂裏,不硬不軟的沙發上,喬抒白等展慎之選好電影,又悄悄地去拉他的手,展慎之不拒絕他,他們就一直牽著。
展慎之的手大而熱,穩穩地扣著喬抒白,好像他們有隱而不宣的默契。
喬抒白沒學會更多花樣,貧瘠的引誘方法也用完了,便一直靠在展慎之身邊,希望展慎之也可以行動起來,主動一下。
然而展慎之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簡直像一個在接受考驗的清教徒,比起享受,更像縱容喬抒白的試探。
喬抒白什麽都沒等到,看電影都不專心,懷疑自己會錯了意:有沒有可能牽手對展慎之來說隻代表了友誼?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可能。
然而他也不能直接問展慎之“你對我是什麽感覺”,沉默地看完電影,展慎之先對他說了:“晚安。”
“展哥,”喬抒白很多餘地問,“你今天睡我這裏嗎?”
展慎之看著他,又看看沙發:“睡不下。”
喬抒白小包廂的沙發隻有細細的一條,隻有喬抒白這麽瘦的人可以躺下,喬抒白還經常睡得掉下去,別說兩個人睡了。
屏幕上,黑白的電影字幕正在滾動,喬抒白還想掙紮一下,留留展慎之,展慎之突然開口,問他:“喬抒白,我不清楚,所以想問你,你是喜歡我,還是把我當朋友?因為你說你不喜歡男人。”
喬抒白呆住了。
他愣愣看著展慎之,發現展慎之問得十分認真,他自己卻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幾乎有一種考試漏複習了章節的感覺。
而且盡管比展慎之油腔滑調得多,喬抒白在這件事情上也是純粹的初學者,支支吾吾一會兒,最終含糊地說“我是喜歡,我跟他們說不喜歡男人,是不想被騷擾”,而後補充:“展哥,你不用管我。我不要什麽的。”
“是嗎?”展慎之看起來很平靜,但不是漠然,指出,“你不要什麽,為什麽剛才要我抱你?”
他們的手還牽著,喬抒白強作鎮定,大腦混亂地反問:“那抱也不行嗎?”
展慎之很淡地笑了笑:“我沒說不行。”然後又告訴喬抒白:“我自己也沒想清楚,所以現在不想輕率地決定。”
他的態度很誠懇,是喬抒白覺得自己不配擁有的那一種光明磊落。
喬抒白不敢猜測,問:“決定什麽?”
“很多事,”展慎之想了想,“等前哨賽結束再談,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喬抒白說“好的,展哥”,慢慢把手從展慎之手裏抽出來。
他盯著展慎之的眼睛,並不明白展慎之在想什麽。電影完全結束了,屏幕變成一片銀白色,把房間照亮了一點。
展慎之的臉孔和喬抒白這麽多年間見到的所有男性都不同。
他英俊、威嚴,眼神充滿正義的信念,像最正確的天平,不偏不倚,超脫欲望和世俗,不像一個真實的人,讓喬抒白又羨又恨,夾雜著複雜的渴望。
為什麽展慎之這麽幸運,這麽潔白無垢,擁有他本該也擁有的一切,這麽單純。
——他難以抑製地在心底暗暗地、卑劣地祈求展慎之這一刻就能墜入凡間,他便不會像現在這樣自慚形穢。
在手要分開的那刻,展慎之很輕地捏了一下喬抒白的手指,像在不舍一般,氣氛也重新變得旖旎起來。
喬抒白覺得裝想談戀愛的白癡,就要裝到底,就靠過去,想貼住展慎之的唇。
他以為展慎之也不會避開,但是展慎之敏捷地往後靠了靠,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是說前哨賽結束再談嗎?”
展慎之倒是沒生氣,語氣很溫和,像教不懂事的小孩。
喬抒白心跳得快了起來,低下頭,露出羞愧的樣子,說:“對不起。”又抬頭看展慎之:“親也不可以嗎?”
“……”展慎之被他偽裝的傷心騙到,好像也猶豫了,最後說:“你耐心點。”
喬抒白心裏覺得好笑,覺得展慎之才像被耍得團團轉的小孩,沒有再堅持,委屈地“嗯”了聲,說:“好吧,那可不可以再抱一下?”
展慎之很無奈地抱了他,把他摟在懷裏。
喬抒白便把臉蹭在展慎之肩膀上,細聲細氣地說:“展哥,你抱我的時候我覺得好安全。”
展慎之大概很吃他這一套,抱了他很久,才離開他的房間。
讓曾茂以為喬抒白和展慎之在一起,最好的一點是喬抒白的時間變得自由。
第二天中午,喬抒白給安德烈打了電話,確認安德烈醒著,便去給他送食物了。
沒了展慎之的幫忙,喬抒白搬了兩趟才把東西都放進無人的士,來到二號大街九號巷。
剛轉過彎,喬抒白就發現九號巷這棟大樓似乎有人搬家,門口停著一輛卡車,幾個勞工體站在一旁,把一些家具扛上車。
上次來時正在睡覺的保安手裏夾著煙,站在卡車旁上躥下跳地指揮,生怕勞工體碰到玻璃門,造成什麽損壞。
或許是勞工體們站成一排,擋住了保安的視野,喬抒白扛著東西走進去,他也沒發現。
安德烈打開門,喬抒白發現他黑眼圈更重了,房裏的冷氣也更低了。
“你總算來了,”安德烈不滿地拿出一盒餅幹,拆開吃了起來,“我吃了一個多月營養劑了。”
喬抒白沒和他吵架,問:“摩區的攝像頭,查得怎麽樣了?”
“哪有這麽快?”安德烈嘴裏塞滿了食物,含糊地罵,“起碼五天。幫我拿瓶水。”
他家還是像上一次那麽亂,喬抒白東翻西找,找出一瓶未開封的水,遞給他,他喝了幾口,又吃掉了一整包餅幹,才安靜下來。
“沒什麽事了吧,那我先走了。”喬抒白怕展慎之心血**看監控,判定他對安德烈太好,便想盡快離開。
不料安德烈叫住他:“你幫我想想。我想關停SUGAR ZONE。”
喬抒白不明就裏地看著安德烈,安德烈見他不懂,皺起了眉頭,說:“這個軟件違背了我的初衷和原則。”
“什麽原則?”SUGAR ZONE原本就是為了在線色情交易而創造的東西,喬抒白沒忍住奚落他,“線下不見麵原則?”
“你懂什麽,第一版SUGAR ZONE不是現在這樣的,隻是一個交流平台,也沒這麽多隱私條例,”安德烈火大地看著他,“我是為了市場才妥協了。”
他似乎回憶起過去,眼中的光暗淡下來,輕聲告訴喬抒白:“SUGAR ZONE害了很多人,不應該再存在了。”
他說他準備和投資人商議,無論如何,先將服務器關停一段時間。
喬抒白祝他好運,便離開了他的公寓。
喬抒白待得不久,搬家的勞工體還杵在門口。
他溜出去,又叫了一輛無人的士,從口袋裏拿出昨天順便給自己買的糖果,塞進嘴裏。
糖是芒果味的,雖然是化合物模擬出的味道,仍然很香甜,
靠在椅墊上,看的士的頂棚,喬抒白終於得到了單獨的空間,便天馬行空地幻想起來。
他幻想展慎之在前哨賽一開始就淘汰,成為了笑柄,純真不再;想展慎之拔得前哨賽頭籌,成為了上都會警局局長,開始偵辦重大案件,最後成為耶茨繼任市長,把喬抒白忘在腦後。
也幻想市長得知喬抒白勾引了他的獨子,決定將喬抒白放逐,給了他一台躍遷飛機,遣返地球。
也幻想在展慎之離開摩區,前往參賽時,會給他一個吻。就像喬抒白愛看但是展警官不愛看的愛情電影。
沉浸在紛繁無章的幻夢中,喬抒白覺得輕鬆愉快。
他又拿了一顆糖,放進嘴裏,閉上眼,就在這刹那,一個與展慎之無關的、突如其來的問題,如同隕石重重砸進他的幻夢裏:如果第一版SUGAR ZONE隻是交流平台,那麽它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是誰指引安德烈做出了這件完美保護客戶隱私的犯罪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