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夜(二)
車裏溫暖幹燥,喬抒白在後座坐下,終於得見展市長真容。
展市長五官堅毅。作為成年後才進行人體改造的永生人,永生改造對他的影響似乎並不大,,體型不如廣角鏡頭拍攝得那麽高大,看起來平易近人。
昏暗的空間裏,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縈繞在喬抒白鼻間,這香氣於他有些熟悉,一時間又說不出名字,叫他緊張得心跳加快,幾乎神誌不清。
“怎麽稱呼?”展市長開口,客氣地問。
喬抒白一抖,回過神來,坐直了:“您好,我叫喬抒白,是何褚先生創建的摩墨斯區星星俱樂部的員工,我在後勤部,負責給跳舞女郎簽到。”
前方副駕駛座的展慎之摘下手腕上的盾表,輕拋了拋,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展市長看他一眼,皺了皺眉頭,對喬抒白道:“抒白,你繼續。”
“我長話短說,星星俱樂部有一個地下會所,是何先生和他的重要客人的聚會場所,”喬抒白從包裏拿出自己的全息電腦,輸入密碼,告訴展市長,“這半年來,我們俱樂部已經有四個跳舞女郎突然失蹤,最後失蹤的女郎叫咪咪,她失蹤前常被叫去地下會所跳舞,因為我們關係好,她告訴過我,她聽見何先生和一些大人物密謀,策劃了反市長遊行。”
“失蹤這麽多女孩兒,報過警嗎?”
喬抒白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住在同寢的女孩兒報了警,但是警官們來看了一眼,就離開了,說跳舞女郎另尋高就再正常不過,叫她們別多管閑事。”
事實上,報警的是金金,和咪咪關係好的人也是她,但喬抒白並不願她被牽扯進來,便對展市長撒了個小謊。
隨後,他打開了自己前幾天趁著領班不注意,冒險溜下樓拍的視頻。
視頻很短,晃得厲害,地下會所的燈光極為昏暗,不過還是能看清一兩個人的麵貌。喬抒白按了暫停,指著其中一個:“這幾個是我拍到的何先生的客人,我在網上找了,這位是摩區法院的大法官呢。我想,摩區法院當時沒有通過對市長遊行的限製,是不是和這個有關係呢。”
“抒白,”展市長突然說,“你很敏銳。”
喬抒白一愣,意識到展市長在誇自己,立刻不好意思地道:“謝謝展市長,我在摩區孤兒學校讀書的時候,校長每天都讓我們抄寫新聞,培養我們作為耶茨市民的責任心。我不敏銳,隻是想為您做一點貢獻。”
他的話音未落,前方的展慎之突地把盾表丟進了杯座裏。那聲響有些大,展市長抬起頭,瞪了展慎之一眼,目光中有諸多不滿。
喬抒白坐在他身旁,不知這對父子怎麽回事,隻覺得氣氛很微妙,他感到緊張,想緩和氣氛,便指了指視頻上另一名中年男子,轉移話題:“展市長,這位先生,我沒有認出來。”
“能放大些嗎?”展市長回過頭,對他放緩了語氣。
喬抒白調低了透明度,閃著熒光的全息影像在車廂內變大不少,占據了幾乎四分之一的空間。但他的電腦性能不夠高,沒法再將影像調整得更加清晰。
展市長仔細辨認著:“這是……”
“摩區凶案二科,周誠。”不知何時,展慎之也轉過頭來,同他們一道看起來。他的聲音很低,喬抒白偷看他,馬上就被他發現,冷冷地瞥了喬抒白一眼,又說:“上個月表彰會見過。”
“沒有別的影像了麽?”展市長想了想,問。
喬抒白關掉視頻,小聲說:“我隻能拍到這些了,這次偷拍也差點被抓到,我怕再多拍點,就沒命來找您了。”
展市長抬起手,重重拍了拍喬抒白的肩膀:“辛苦你了。”
他和藹的眼神天生容易讓人信任,聲音也令人安心,然而喬抒白等的並不是這句話,所以沒回答,在幽暗的後座,靜靜地看著展市長的臉。
展市長收回手,沉思著,他們駛出了暮鍾道,進入了都會區。
夜晚的城市因宵禁令而顯得寂靜空曠。持有通行證的黑色轎車,如同幽靈在街道上滑行。
一隊身著黑衣的勞工體,由兩名持著槍械的治安警帶領,在轉角步行巡邏。治安警往轎車這邊看了一眼,隨即識別出轎車主人的身份,遙遙地抬手行了一個禮。
喬抒白越是等待,呼吸越沉重,正懷疑自己的孤注一擲,或許得不到回饋時,卻聽見展市長開口:“抒白,你帶來的資料有用,但是對於市政廳來說,還是不夠多。”
“我知道。”喬抒白胸口發悶,消沉地說。
“如果我需要你幫我獲取更多的證據,你願意嗎?”展市長問。
喬抒白微微一怔,如蒙大赦地抬頭,看見展市長肅穆的眼神:“直接交代警局去查,若有人把這份資料透露給何褚,不但打草驚蛇,你也會有危險。但如果你能繼續潛伏在俱樂部,甚至進入地下會所服務,對市政廳來說,會很大的助益。不過我知道,這要求對於你來說是過分了些……”
“我願意!”等不及讓展市長說完,喬抒白頭一次打斷了他,難掩激動地表起忠心,“我願意繼續回去,給您獲取證據!”
展市長看著他笑了,又拍拍他,問他多大了。
“我十九歲。”
展市長誇他勇敢,而後忽道:“展慎之,你做抒白的聯絡人。”
被點名的展慎之聞言轉過頭,有些意外地看看展市長,又看向喬抒白。
喬抒白不知所措地和他對視幾秒,有點應激地緊張而巴結地笑了一下。
展慎之皺起眉頭,躲瘟疫一般移開目光,直視展市長,問:“為什麽?”
“不是天天嫌警局不給你案子?”展市長隨意地說,而後低頭打開授權板,找到展慎之的警號,輕觸影像,又錄下喬抒白的名字,進行了市長直接案件授權,“我會直接給你授權,隻要你能保護抒白的安全,找到何褚犯罪的證據,弄清女孩兒失蹤的事,我可以不幹涉你的前哨賽申請。”
展慎之的表情終於變得嚴肅:“真的?”展市長掃了虹膜,看著展慎之:“當然。”過了幾秒,展慎之簡短地說好。
喬抒白不明所以地看著這對奇怪的父子,存了滿腹的秘密,真想找金金說今天的奇遇,但他不能講。
不知何時,車已經進入了喬抒白從未涉足的上都會區,周圍高樓林立,雖然街道冷清,但燈火通明。
這裏沒有摩區滿地的垃圾和滿牆的塗鴉,整潔得像另一個世界。
他們經過市政廳大樓,上坡繞過城心公園,又開了一小段路,駛進戒備森嚴的私人區域,進入緩緩打開的鐵門,最後停在一棟不算很大的別墅門口。
喬抒白下了車,小心翼翼地踏在地上,車裏若有似無的香氣在室外大盛,朝他撲麵而來。他終於想起了,這是紫丁香的味道。
他怎麽會險些忘記這香味?喬抒白怔怔地想。
“喂,”幾米之外,展慎之不耐地喊他,打斷他的走神,“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