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的眼睛一瞬間瞪大,也來不及想那麽多,眼看著傅淮安身體踉蹌,將要不敵,她撲過去大喊了一聲,“傅淮安,躲開!”

傅淮安感覺胸腔像是被拉動的破敗風箱一樣,呼哧呼哧泛著血腥氣。

耳朵仿佛像是進了水,什麽都聽不清。

隻是恍惚中感覺聽到甄嫻玉的喊聲,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她叫他做什麽,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轉過了頭,都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到她把一個什麽黑黢黢的東西丟了過來。

眼皮猛地一跳,沒想那麽多,他下意識跳開。

她撞進他懷裏的那一瞬間,“轟”的一聲震天響,大地都跟著一起顫抖。

他隻覺得身後湧來一股滔天巨浪,懷裏的人摟他摟得死緊,兩個人被一起掀飛,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有什麽聽不清楚的窸窣聲,像是天外之音,過了一會兒後,逐漸由遠及近變得清晰。

“……傅淮安……傅淮安……你醒醒!”

“……傅淮安,你是死了嗎……”

“……你要是死了就吱一聲好不好?”

這個聲音陌生又熟悉,但他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是誰。

他忍不住想,自己都死了,還怎麽跟她吱一聲。

他敢吱,她敢應嗎?

然而那人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反而不厭其煩地繼續絮絮叨叨,像是蜜蜂一樣嗡嗡嗡個不停。

“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就把你埋了哦?你到下麵也別怪我不把你帶走,你我夫妻一場,我把你埋了,好歹也能免了你的屍骨被野獸啃了的下場,算是仁至義盡了。”

夫妻一場?

傅淮安眉心微蹙,有什麽畫麵自腦海一閃而過,他才想起來,這個嘮嘮叨叨的人是自己娶的那個小細作娘子啊。

她不是個細作嗎?

怎麽不趁著他出事離開?

她想要的賬本就在他的懷裏,隻要一抽就能取走。

正想著,耳邊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唉,我是真沒想到那顆炸彈的威力那麽大,簡直無差別攻擊,不過你也太瘦了點,我都縮你懷裏了,後腰還是被炸爛啦,疼死了!”

“看在你那麽努力地保護了我的份上,你看我給你選的地方多好,天為被,地為床,你的屍骨爛了之後化作草木的養分,以後草木是你,清風是你,生生不息,無窮無盡,你也算得永生了是吧?我對你好吧!!”

傅淮安簡直氣笑了,他感覺一隻柔軟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唉,你在這好好躺著,我給你蓋上。”

話落,他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嘩啦嘩啦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臉上。

一想到這是什麽東西,他忽然像是有了一股力量支撐著他睜開了眼睛。他艱難地伸手,掃去臉上的樹葉子,望著那個逆著光站在他麵前的姑娘,沙啞著嗓子開口:“那我還得謝謝你了?”

還捧著一捧樹葉的甄嫻玉愣了一下,下意識回道:“不……不用客氣?”

傅淮安頓時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既然你醒了,那正好輪到我休息一會了!”甄嫻玉一臉若無其事地鬆開手,手裏的樹葉子嘩啦啦像天女散花一樣撒了下來。

又被糊一臉的傅淮安:“……”

傅淮安的後背快被她給炸熟了,兩個人掉下來的時候,她真以為他活不了。

真不愧是和主角鬥到最後的反派,生命力可真強。

她打了一個哈欠,這人護了她一場,她也在他昏迷的時候護他了(bushi),所以此時,甄嫻玉說很是理直氣壯。

傅淮安勉強坐起身,看著直接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甄嫻玉,微微眯了眯眼,“你就這麽睡?”

“不然?”甄嫻玉思考了一下,把手伸到了寬大的衣袖裏麵,然後如同變魔術一樣,抽出了一條小薄毯子,頗有儀式感地整齊蓋在自己的肚子上方,“好了,我睡了,你別吵。”

這毯子傅淮安見過,在去大佛寺的山道上的時候她就用過一回。

他的嘴角抽了抽,她是什麽時候把毯子疊起來塞袖子裏的?她不嫌沉嗎?!

而且那麽大的毯子塞袖子裏,他之前怎麽沒瞧出來?

甄嫻玉睡著了,而且睡得還很香,直到她被味道給香醒。

一睜眼,就看到傅淮安的麵前點燃了一堆火,手裏拿著一個已經烤幹了的泥巴球。

半邊已經敲碎,雞毛被泥巴帶著一起拔了下去,露出了裏麵嫩白的雞肉。

小心地剝掉所有的泥巴,他拿過了一張寬大的樹葉,慢條斯理地將手裏的雞撕開。

刻在骨子裏的儀態和教養,讓他哪怕在荒郊野嶺、衣衫襤褸的情況下,也維持著優雅的一舉一動,貴氣十足。

因為和那個灰衣僧人還有王將軍纏鬥的時候受了傷,又被甄嫻玉無差別地給炸了一下,傅淮安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連嘴唇都是白的,在火光的映照下,倒是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病弱和無害感。

甄嫻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就惹來了傅淮安的一瞥。

他以為她是餓了,所以才盯著他手裏的雞,於是道:“想吃?那等會。”

甄嫻玉收回視線,“哦。”

她蹲在原地用棍子戳了戳火堆,很快又抬眸,眼巴巴地瞧著他手裏的雞,臉上帶上了幾分期待。

傅淮安又看了她一眼。

他其實有點搞不懂,她到底到他的身邊是來幹什麽的。

如果說之前他還懷疑她是想要偷到關於鹽引案的賬本和名單,那經過這一遭,他已經拋棄了這個想法。

畢竟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是最好拿到賬本和名單,並且把他除掉的機會。

然而剛剛她睡覺的時候,他看過了,懷裏的東西根本沒有被人動過。

不過,傅淮安不喜歡有什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他還想再試探一遍。

將手裏撕好的雞遞了一半給她的時候,傅淮安故意將懷裏的賬本掉了出來。

甄嫻玉也沒問他雞是哪來的,接過來就放心吃了一口,看都沒看一眼那掉在地上的本子。

一股濃重的腥味混雜著泥巴的味道直接衝擊著她的感官,甄嫻玉忍不住:“嘔!”

傅淮安拿著屬於他的那半邊雞,看著甄嫻玉誇張的樣子頓時有些狐疑,“至於嗎?有那麽難吃?”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做雞,而且還沒有任何調料。

但也不用表現的像是他下了毒一樣吧?

甄嫻玉抬起頭,一雙眼睛裏麵已經噙滿了淚花,“你可以自己嚐嚐。”

傅淮安小心地嚐了一點,眉頭狠狠的擰成一個結,嚼了嚼,咽了下去,“也還好,沒你表現的那麽誇張,荒郊野嶺有東西給你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哪來的那麽嬌氣?”

“那都給你,你多吃一點。”甄嫻玉把手裏的雞肉一股腦的塞回他的手裏。

傅淮安看著她這樣,眉心擰得更厲害了,“不吃東西,你等會不要和我吵著餓。”

甄嫻玉露出了一個假笑,“不會,我有東西吃。”

自從解鎖了空間,她就不帶怕的了,別說深山老林,就是給她丟到原始叢林,她也不慌。

不過為了位麵穩定,一些超出這個世界科技水平的東西全部都無法拿出來。

就比如昨天她明明是想拿一把槍,但最後艱難地拿到的卻是這個世界已經有了的傳統火藥配方的炸彈。

現在不過是一點吃的東西而已,她有的是。

她把手伸到衣袖裏,做出去拿東西的舉動。

傅淮安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同樣的動作,就忍不住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然後他就看到她從袖子裏掏出了一荷包的點心。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放進去的,賣相竟然完好無損,也就掉了一點酥皮。

傅淮安:“……”

她的袖子是百寶袋嗎?那麽能裝?

不過,看著她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吃著點心的樣子,他忽然覺得手裏的雞肉完全無法下咽了。

而且他掃了一眼地上的賬本,忍不住焦躁。

他也裝作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味同嚼蠟地吃著手裏的雞肉。

醒來後的第一時間,他已經釋放了信號,隻是他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過來,而且等jsg來的也很有可能是殺他們的人,所以他和甄嫻玉不能隻在原地等,還是得盡可能地自己往外走。

兩個人吃完東西把火堆熄滅後用土細細地蓋起來,順便把附近的痕跡都處理掉,傅淮安才站起身,率先走在前麵。

不過他才走了兩步,身後的甄嫻玉就叫住了他,“夫君,你的東西掉了。”

不僅傅淮安,親眼看著她是怎麽做任務的係統,也心梗了。

它實在忍不住提醒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宿主你是個細作?而這個細作需要偷的東西就是這個賬本?……人設,人設啊宿主!】

甄嫻玉:“啊?”

甄嫻玉有些嫌棄,“那你覺得傅淮安這個大反派丟了東西會不知道?如果他是試探我,一旦成功,你就該給我收屍了。”

係統沉默了,忽然感覺她說的也很有道理。

甄嫻玉不再理它,將東西塞到傅淮安的手裏,“夫君放好了,不要再掉了。”

傅淮安眼底神色複雜,不知道說什麽,“……嗯,走吧。”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這老林裏,之前那一炸他們倆直接被炸飛,剛好滾下了一個陡坡。

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具體在哪裏,但應該離之前的位置也不算太遠。

然而甄嫻玉跟著他,在原地繞了三圈之後,就蹲在了地上,朝著他擺擺手,“你走吧!我走不動了。”

同一幕,仿佛昨日再現,傅淮安按了按額角,“不行,這種老林子裏麵一旦走丟了,就很難再找到對方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再回來找你!”

甄嫻玉擺爛:“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證明給我看看。”

傅淮安:“……”

傅淮安:“你到底走不走?”

甄嫻玉:“我不走。”

傅淮安:“……”

他後背受傷了,她不願意走,他也無法強行帶上她。

而且他覺得甄嫻玉此時不想跟他走,也可能是有了別的打算。

他倒是沒有多生氣。

畢竟,他們兩個也不算是真的夫妻,之前他昏迷的那段時間,她願意守在他的身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他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站在原地等了她一會,然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保重保重!”甄嫻玉那歡快的樣子,就差在臉上寫滿“你快走”了。

傅淮安無法,隻能轉身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裏,甄嫻玉一臉高興地從空間裏掏出了一袋鹽焗雞腿。

剛剛她就想吃了,但是當著傅淮安的麵,沒辦法解釋來曆。

現在他走了,她自然毫無顧忌。

美美地幹掉一整隻雞腿,她的肚子終於飽了。

懶洋洋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背後靠著樹,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在打盹。

過了好一會兒,耳邊突然響起了枯葉被踩碎的窸窣聲響。

她睜開眼,然後毫無疑問的又看到了傅淮安。

她興奮地伸手,像是招財貓一樣,朝著他招了招,“嗨~”

傅淮安:“……”

傅淮安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甄嫻玉走到了他的前麵去等他,那就隻能是,“你之前就知道了。”

甄嫻玉點頭,承認的很痛快,“是啊,如果算上你這一次,已經是第四次了。我之前還不確定,所以就讓你試試了,果然實驗出真知,和我想的一樣。”

傅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