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尤眠看不清麵前裴懷霽的表情，他隻能憑借聽覺做依稀辨認。
所以他也不知道裴懷霽正低著頭以一種怎樣的目光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黑夜裏尤眠的表情帶了點早上沒有的茫然和空白。
裴懷霽好奇地打量著尤眠的眼睛，順便放任這副肆意的眼神落在男生身上。
尤眠心中微微抽氣，心想真是個即使看不見也能感到威脅的囂張存在感。
尤眠緩慢地抬手，他並不想在裴懷霽麵前展露出過多的無所適從，隻輕眨了三兩下眼睫，他就準確無誤地抓住了裴懷霽伸出來的結實手臂。
男人的臂膀滾燙幹燥，帶著點海風氣息。
而裴懷霽的目光竟依舊鎖定在他身上，毫不收斂。
“裴總。”
尤眠輕拽住裴懷霽的手臂神情淡然地挑眉。
“我畢竟不是個瞎子，知道你一直在看我。”
裴懷霽抿緊嘴唇，終於將視線移開。
“深海魚類的視線都不太好，能理解，但魚類的記憶隻有七秒，你的記憶力卻異於常人。”裴懷霽忽然用一種探討方案似的認真語氣說。
尤眠跟在裴懷霽身旁走的穩穩當當，聞言蹙眉不解道：“魚？”
裴懷霽頓時沉默。
尤眠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生氣。
“裴總覺得我像魚嗎？”尤眠的視線受到阻礙，因此表情也更生動起來。
漂亮男生毫不知情自己此刻的眼睛究竟有多好看。
裴懷霽側眸盯著看了兩秒，又想起剛剛尤眠說的話將視線移開。
裴懷霽沒有繼續尤眠的話題，而是問：“你從來沒看過星星？”
尤眠一邊想著這段路怎麽這麽遠，一邊隨口回答：“看不見。”
以往有人問到諸如此類的隱私時都會用一副很遺憾的表情安慰尤眠。
好像看不到星星是一件多麽令人委頓的事情。
但尤眠自己不覺得，也慶幸於此刻走在身邊的人是裴懷霽。
這個男人一定說不出那些生硬的安慰，也一定不會表現出浮誇的遺憾。
下一秒，裴懷霽說：“多吃點胡蘿卜，有助於補充維生素A。”
短暫的沉默過後，遠處的篝火霎時間被轟然點燃，明亮的光源照破了前方的黑暗。
視線一點點變得清晰。
同時間身後一直隔著段距離跟著的攝影師也打開了手中的大燈。
噌的一聲響。
周圍的一切都亮了起來。
尤眠剛才聽到裴懷霽的話沒忍住的笑意也被照得徹徹底底。
男生的眼睛彎成一雙極漂亮的弧度，高挺的鼻梁阻隔出一片陰影明滅，他的側臉映著篝火光，絕豔的色彩鋪滿在眸底。
裴懷霽的眼神緊盯著尤眠，聲音有些沙啞地問：“很好笑嗎？”
尤眠放下拽著裴懷霽手臂的手，微微後退半步拉開距離。
男生抬手一摸鼻尖，側頭悶悶地含著笑意說：“抱歉。”
“還有謝謝。”
裴懷霽裹著一身黑色長風衣站在沙灘上，胸前的暗紅色領帶上繁複的花紋隻在月色下泛著銀白色。
男人過分寬悍的肩背總是帶著無言的壓迫氣場。
他側頭垂眸望向尤眠，臉上的冷霜仿佛被海風吹散了些。
兩人前後腳走到篝火旁圍著擺好的軟墊子旁。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們已經架好機器，燃燒跳動的橘紅色光芒在鏡頭裏十分漂亮。
關桐拍著身側的藍色軟墊衝尤眠喊：“親愛的，坐這裏！”
軟墊背對著海平麵呈圓弧形地放置。
雲冠清坐在對麵最靠邊，緊接著是晏庭軒。
尤眠估摸著距離，坐在了關桐身側。
此時裴懷霽隻剩下一個位置的選擇，跟著尤眠的動作就坐在了他旁邊。
墊子不同於木椅板凳，嘉賓們坐在這裏時姿態都會放鬆許多，更符合節目調性。
但唯獨裴懷霽，即使坐在墊子上也依舊脊背挺直，下頜輕抬，慵懶地盤腿也看不到任何休憩的模樣，時刻保持著可怕的自律習慣。
關桐見到裴懷霽坐在不遠處，剛才興致勃勃的聲音都放低了不少。
見嘉賓們都到齊，洪晟拿著手卡走上前宣布真心話規則。
“今晚的真心話環節裏，每位嘉賓都要接受三個真心話考驗，這個真心話可以圍繞著被提問嘉賓的身份職業，也可以提問其他方麵。”
雲冠清作為娛樂圈內的當紅演員，對隱私類的問題很敏感。
雲冠清問：“如果被問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呢？”
其他嘉賓們也都很感興趣地看向洪晟。
總不能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吧。
洪晟當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因此立刻換了張手卡在手中晃了晃，示意自己準備充足。
“如果嘉賓們被問到並不想回答的問題，可以從這個圓筒裏抽一張紙條，做出上麵的指定內容，就可以免去回答。”
一位工作人員捧著一個十厘米高的玻璃圓筒站在洪晟身旁示意，裏麵插花似的插滿了白色筒紙。
眾人見狀也放下心。
洪晟最後說道：“如果沒有問題，大家就可以開始提問了。”
鏡頭裏框住眼前的八位嘉賓。
海風吹拂著他們的頭發，發絲隨風飄動，俊帥的麵孔在這一刻逐漸升溫起曖昧的氣氛。
關桐望著離自己三四人距離的雲冠清激動又害羞地說：“要不從雲冠清開始吧。”
雲冠清哈了一聲，雌雄莫辨的英氣雙眸輕眯起。
“我倒是無所謂，不過大家應該也都知道我是誰，職業身份之類的也不用猜了吧？”雲冠清側頭衝著拍攝鏡頭的方向一挑眉，不知道播出時又會讓多少粉絲傾倒尖叫。
晏庭軒坐在雲冠清身側，聞言卷了卷衣袖，“猜影帝也太沒意思了，要不你們先問我吧”
晏庭軒都站出來毛遂自薦了，其他人也立刻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白霖坐在毯子上，膝蓋處搭著霍衍之的外套，忽然舉起手輕輕道：“那我就不猜了。”
晏庭軒搖著頭無奈笑了笑，神態間是不必多說的熟稔親昵。
關桐謔了一聲，古靈精怪道：“這對你們互相認識的可太簡單了，那隻能尤眠我們幾個猜了呀。”
關桐邊說邊看向尤眠，說：“親愛的，你問一個。”
白霖攥緊了膝蓋上的外套，眸色變化一瞬。
白霖不明白尤眠為什麽會在節目裏假裝不認識他們，他也曾想過直接當著鏡頭和其他嘉賓的麵捅破窗戶紙，讓尤眠的謊話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但仔細一想，尤眠撒的謊不過是他們彼此不認識，相當於是他自己放棄了尤家少爺的身份。
‘繡鳴’的股份，尤際遠和尤家的人脈和庇護，還有那些豪宅和財富，都沒人和他搶了。
這樣天大的好事，白霖才不想插手，他恨不得尤眠永遠不要再回到尤家，甚至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篝火的光亮照著圍坐的眾人，白霖低頭時猙獰的神色一閃而過，無人注意。
關桐還眼巴巴地盯著尤眠想讓他提問一個真心話。
尤眠對著關桐無奈淺笑，抬眸不期然和遠處的晏庭軒對視了一眼，隨口問道：“平時的工作裏接觸文字比較多，還是數字比較多？”
沈南蕭一聽這個問題眼睛輕亮。
關桐哇道：“你好聰明啊尤眠，晏哥一看就是大白領，這樣至少能排除一大半的選項！”
尤眠不想多牽扯，隻淡淡道：“瞎猜的，運氣而已。”
晏庭軒啞聲回答道：“接觸文字比較多。”
白領精英裏多數投身金融風投類，一旦排除了數字這個選項，就隻剩下……
關桐眸色一亮，立刻舉手道：“猜到了！律師！晏哥是律師對吧？”
晏庭軒無奈用手指抵住太陽穴笑了笑，“這也太簡單了。”
關桐托著腮思考半晌，接著問：“第二個問題，晏哥大學在哪兒上的？”
晏庭軒：“A大。”
嘉賓們響起一陣捧場的哦聲。
“晏庭軒可是高材生。”霍衍之拍了拍晏庭軒的肩膀。
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沈南蕭出聲道：“最後一個猜猜年齡吧？”
雲冠清抱胸坐在一旁，拋出一個數字道：“26？27？”
總之鈴蘭方的嘉賓看起來都不是很小的樣子。
晏庭軒聳了聳肩膀，“26。”
關桐頓時拉長聲音哎呦了一聲，“南蕭你怎麽轉移話題呢，明明導演說的是真心話。”
沈南蕭溫吞的臉上微紅，轉頭問：“那你說問什麽？”
關桐顯然是活躍氣氛的一把好手，立刻揮揮手道：“剛才的問題不算啊，重新問一個。”
晏庭軒坐在篝火旁顯得脾氣好極了，錄節目嘛，又不是競賽，有人感興趣想多聊他也不會避開。
關桐思考半天，忽然茅塞頓開，問：“晏哥的理想型是什麽樣的？”
周圍人的表情瞬間各異。
關桐問完笑嘻嘻地看向晏庭軒，戀綜總要勁爆點才好看。
洪晟坐在遠處的鏡頭後方見狀也不免為關桐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尤眠靜靜地坐在關桐旁邊，對晏庭軒的答案既不好奇，也沒有情緒波動。
畢竟他從始至終都沒對晏庭軒產生過任何其他想法。
隻是好友而已。
晏庭軒抬手揉了把耳廓，很英俊地笑：“怎麽開始問這麽直白的話題了？”
關桐嘿嘿笑道：“不行啊，導演說的必須回答，不然就挑小紙條。”
霍衍之伸手攬過晏庭軒的肩膀嘖了一聲，眉眼間野氣十足。
“回答唄，害羞什麽？”霍衍之拱火。
晏庭軒作勢地歎了口氣。
“那好吧。”
晏庭軒的目光繞過麵前的一眾人，最後掃過白霖，又忽然不經意點過尤眠。
“我喜歡……”晏庭軒想了想該如何形容白霖，卻忽然不知怎麽了，腦海裏竟然快速劃過曾經跟尤眠在圖書館肩並肩坐著的畫麵。
晏庭軒聲音發緊。
他跟尤眠認識的時間實在太長，太長了。
長到幾乎占據了他人生的一半以上。
……
【你以後一定會成為華江市最出色的律師。】
……
【大律師，你很難約啊，出來看看我的畫。】
……
【庭軒，爸爸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是領養的，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濃重的夜色裏，晏庭軒的喉結重重一滾，再一抬眸時裏麵翻滾的情緒全歸於平靜。
晏庭軒多情的一揚眉，刻意露出幾分浪**灑脫公子像，隨即在眾人訝異的表情中走到剛才工作人員放置的圓筒前蹲下。
他回頭笑笑說：“嘖，我也沒想到這麽難回答啊，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