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狗蛋被少年小心地放進季聽懷中, 立即抱住了他的脖子。季聽攬著狗蛋的腰，讓他兩隻小腳踩在自己腳背上，神情得意地搖頭歎氣：“哎, 反正就是離不開爸爸，真是拿你沒辦法。”
少年一怔：“你說什麽？”
“我拿他沒辦法呀。”
“不是……你是他的什麽？”少年指著狗蛋。
季聽原本對少年就有好感, 隻是因為狗蛋的原因才不滿意，現在狗蛋恢複正常, 他對少年的態度也便好了起來，便耐心解釋：“我是寶寶的爸爸, 他是我的寶寶。”
場麵安靜了幾秒, 少年突然笑了起來，戚上尉也輕笑一聲：“行啊, 居然還做上了小爸爸。”
“你還挺厲害啊，給自己找了個兒子。”少年邊笑邊指著戚灼問：“那他呢？他是寶寶的什麽？”
戚灼心頭一凜, 預感到不妙，立即搶答：“是哥哥。”
但季聽的聲音也同時響起：“是媽媽。”
“媽媽……哈哈哈。”少年這次爆發出一陣大笑，邊笑邊去看戚上尉。
戚上尉低頭看著腳邊的一個大石，用手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季聽並沒在意大家的反應, 隻抱住咿咿呀呀的狗蛋和他說話，戚灼也假裝不在意，但那少年笑個不停, 讓他終於沒有繃住表情，滿臉都是羞惱。
戚上尉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少年, 用目光阻止他繼續發出笑聲, 再拍了下戚灼的肩, 不動聲色地替他岔開話題：“我們沒住在避難所, 而是藏在了其他地方。今天迷路後無意中到了這兒，並不清楚你們現在是什麽情況，要不你簡單給我講下？”
戚灼便簡略說了下離開避難所後怎麽遇到了螅人，而他和季聽又是怎麽掉下的河。
戚上尉和少年都聽得很認真，沉默地一言不發。但少年隻要不吭聲，被季聽攬在懷裏的狗蛋便頻頻去看他，啊啊著又要他抱。
“你不要動來動去的，爸爸都快抱不住你了。”季聽假裝換姿勢，帶著狗蛋背過了身，讓他靠坐在自己腳背上，這樣就看不到那少年。
戚上尉聽完戚灼的講述，仰頭去瞧峭壁：“所以你們就是從那上麵掉下來的？”
“不是掉下來的，是跳下來的，我用了泡泡浮力招，那個球就一蹦一蹦。”季聽兩隻手跟著起伏，“我看見哥哥和蛋蛋也跳了下來，朝他們的球也放了個泡泡浮力招。”
戚上尉耐心地聽完，又誇讚道：“那你的泡泡浮力招很厲害。”
“還行吧，有一點點厲害。”
這次便是少年垂下了頭，像是對腳邊那塊石頭產生了莫大的興趣，還伸手撓著臉。
河灘上雖然水聲轟鳴，但依舊能聽見炮火聲，隻露出一線的天空也不時劃過黃藍色激光光束，顯然地麵上還在進行激烈戰鬥。
戚上尉打量四周：“你們看山壁下方那道明顯的水線，表明這條河每天都會漲水，我們不能在這裏久呆。”
“那是要上到地麵去嗎？”戚灼問。
戚上尉搖搖頭：“地麵也不安全，現在軍部應該不會讓民眾繼續前往星艦場，而是要找地方藏好，等到螅人退散後再出發。”
戚灼突然想起在孤島上時，那名機器人和自由軍取得了聯係，自由軍說納鷹軍正帶著民眾躲在星艦場附近的後山，心裏便覺得戚上尉分析得很對。
季聽雖然隨時提防著狗蛋去看少年，卻也在聽他們的談話，似懂非懂地問：“戚上尉叔叔，剛才很多人死了，還會有人死嗎？”
戚上尉蹲下身看他：“納鷹機甲會把他們引走，剩下的人就不會死了。”
“哦，不會有人死了。”季聽鬆了口氣。
戚上尉看見狗蛋坐在季聽腳背上，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便輕輕捏了狗蛋的臉蛋，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切換：“別說，你倆長得還真像。”
“是嗎？我看看。”少年走到季聽身前打量兩人，抿嘴笑道：“果然很像，可不真的就是小爸爸嘛。”
狗蛋在看見少年後，立即朝他伸出了胳膊，但聽到他開口說話，又不感興趣地收回手，很快被地上的小石子吸引了注意力，撿起一個拿在手裏玩。
少年也蹲在戚上尉身旁看狗蛋，季聽很是緊張地觀察著，隻要狗蛋表現出要少年抱的意圖，就要立即轉身。
“小寶寶，讓大哥哥抱好不好？你看你把爸爸的腳都要壓扁了。”少年伸手去抱狗蛋，狗蛋頭也不抬地扭了扭身體避開。
季聽頓時眉開眼笑，在狗蛋頭上親了一口。
少年咂了咂嘴，問身旁的戚上尉：“我怎麽覺得稱呼怪怪的？我讓小寶寶叫我大哥哥，但他卻把——把季聽叫做爸爸？而季聽又喊你叔叔？”
戚上尉抬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下，似笑非笑地道：“那你也跟著叫聲叔叔聽下？”
少年嘻嘻一笑：“那你也跟著叫聲小周哥聽下？”
兩人明明渾身濕透，還在這裏互相開玩笑，哪怕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但那份默契的親昵和眉眼間流動的情意，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
戚灼已經十三歲了，雖然對這些事情一知半解，卻也不是完全不懂。他在旁邊冷眼旁觀，覺得這兩人和大街上見過的那些情侶沒有區別，便在心裏暗自腹誹：
——看著挺靠譜，實際上一點都不靠譜，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天上還有機甲在飛，居然在這兒談起了戀愛。他們不知道旁邊有人嗎？不知道我們還是小孩子嗎？看著真的好刺眼。
有點惡心。
季聽卻在跟著嘿嘿傻笑：“我可以幫你叫人呀？戚上尉叔叔，叔叔——”
少年一把捂住他的嘴：“寶貝，你就別說話了。”
戚上尉正要笑著應聲，突然察覺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斂起，銳利的目光看向了河流上遊。
戚灼一直留意著他們的反應，心中一緊，也跟著看了過去。
隻見上遊極遠處出現了一堵灰色的牆，橫貫整個河麵，正飛速朝著這邊移動。
牆？
他立即就反應過來，那哪裏是什麽牆，而是突發的山洪水。
“河裏漲水了，快上山！”戚上尉一聲大喝，將狗蛋抱起來夾在腋下，另一隻胳膊下夾著季聽，大步衝向了山壁。
戚灼連忙提上背包，和少年一起跟上。
山壁雖然光滑，卻生著粗細不一的野生爬藤，細的如同手指，粗的像是小兒手臂。
“小孩別摔了，要用藤條綁在身上。”少年伸手去扯一條細藤，但扯了兩下沒有扯動。
戚上尉道：“這是萬斤藤，很堅固的，要用匕首割。”
少年掏出匕首割下了一段，戚灼要去接兩名小孩，戚上尉沒給他：“我和你小周哥背孩子就行，你不用管。”
戚灼看了眼那飛撲而來的水牆，也沒有推卻，隻打開背包讓戚上尉將狗蛋放進去坐好，再讓少年背著，另一條繩則將季聽捆在了戚上尉背上。
“哥哥。”
“啊啊噶呀呀。”
季聽有些不安，狗蛋也衝著戚灼啊啊叫。
“沒事，我跟著你們的。”
洪水呼嘯著湧來，巨大聲響甚至壓過了瀑布轟鳴，戚上尉將一條粗藤遞在戚灼手裏：“快上！”
戚灼抓住野藤就奮力往上，山壁上的野藤很多，他以為戚上尉會從另外的野藤爬上去，誰知是等他爬上去了幾米後，才抓住同一條野藤跟了上來。
戚灼知道他這是在下方保護自己，心裏既有些被看低的不服氣，也隱隱有暖意淌過。
水牆越來越近，三人拚命往上攀爬，戚上尉不時轉頭看一眼少年，大聲問道：“怎麽樣？吃力嗎？”
少年目光斜斜地瞥著他：“想要比賽嗎？”還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
“真想讓你照照鏡子，看自己那鼻孔朝天的臭模樣。”戚上尉笑罵。
水牆都已經快到身旁，戚灼緊張得手心都打滑，但這兩人還在不分場合地打情罵俏，聽得他額角青筋直跳。
——這些人談起戀愛來真的很讓人煩躁，上一刻看著還很正常，下一刻就變得莫名其妙，而且完全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怎麽刺眼怎麽來。
季聽卻被兩人的對話感染，不再那麽害怕，隻開始擔心另一件事：“哥哥，我們就在你屁股下麵，你不要放屁啊，會很臭的。”
“對呀對呀，小哥哥你不要放屁啊。”少年在另一條藤上大笑。
“啊啊。”狗蛋則好奇地盯著那水牆，有些興奮地伸手在空中一抓一抓。
戚灼終於忍無可忍，爆出一聲大吼：“你們都好好爬行不行？都認真點行不行？有什麽話上去再說行不行？”
轟！
水牆終於撲了過來，飛濺的水花打了戚灼一頭一臉。戚上尉所處的位置最低，戚灼擔心地低頭看，看見水麵從他腳下衝過，奔騰著繼續往前。
“哇哈！”
“啊啊嘎嘎呀！”
季聽和狗蛋都被澆得濕透，卻都在興奮得大叫，季聽還咧著沒有長好牙的嘴哈哈大笑。
“好不好玩？小寶寶。”少年抓著爬藤抖了抖肩膀，側頭問身後的狗蛋。
“啊啊嘎呀哇。”狗蛋坐在背包裏尖叫。
“季聽，好不好玩？”少年又看向季聽，那張沾著水珠的俊美臉龐上帶著明朗的笑。
“好玩！”季聽大聲回道。
戚灼心頭有些無語，正要轉回頭，便對上了戚上尉的視線。他看見戚上尉在對自己說什麽，雖然水聲太大聽不見，但可以看清口型：別緊張，輕鬆點。
這山太高，戚灼爬了一陣後便手腳酸軟，會踩在山壁的凸起上稍微歇一歇。
“再堅持一下，你看上麵有個洞，我們鑽進去休息一會兒。”戚灼再次踩著一塊凸起歇息時，戚上尉便將自己的肩膀頂在他的腳下，推著他往上行。
“哥哥，我來推你。”戚上尉背上的季聽也伸手去推他的腳。
“沒事，我還能堅持。”戚灼雖然兩隻手都在脫力地發抖，但見旁邊的少年看上去還挺輕鬆，好勝心立即又騰騰升起，咬著牙繼續往上爬。
終於到了那處山洞，戚灼鑽進去便不管不顧地倒下，躺在石板地麵上喘粗氣，戚上尉和少年便解開身上的藤條和背包，將狗蛋和季聽放下。
這個山洞不大，但挺長，地麵平坦，是再好不過的中途休息點。
“你別去邊上，當心摔下去。”戚上尉叮囑季聽，並眼疾手快地將飛速爬向洞口的狗蛋一把抓住：“洞口有強日光，都把衣服脫了曬曬，不到半小時就能幹。”
季聽蹲在戚灼身旁，有些擔憂地喊了聲哥哥。
“我沒事，就是想躺會兒。”戚灼閉著眼道。
狗蛋原本就渾身精光，現在便在洞內石板上爬來爬去，戚上尉擋在洞口，把季聽也拖到麵前剝了個幹淨。
“哈哈，蛋蛋，我們現在都是光溜溜，都是光杆精精。”季聽在狗蛋麵前得意地扭，又去搖晃躺在地上的戚灼：“哥哥，脫衣服嗎？”
“不脫。”
戚上尉和少年也開始脫衣褲，季聽看見少年脫掉最外層的軍裝，驚訝地哇了一聲：“小周哥哥，你的衣服好好看哦。”
少年瞥了眼戚上尉：“你別叫他叔叔了，也叫哥哥，戚上尉哥哥。”
“哦，戚上尉哥哥。”
少年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半截襯衫，也看見了躺在地上仰麵瞧著自己的戚灼，將他那一言難盡的表情納入眼底。
他便對季聽擠了擠眼：“好看吧？是王子襯衫。”
“哇……”季聽再次驚歎。
“你以後也可以做這樣的王子襯衫穿。”
戚灼眉頭抽了抽，幹脆又閉上了眼睛。
眼不見心不煩。
戚上尉和少年隻脫了最外層的軍裝，將濕外衣和背包都鋪在洞口處曬著，戚上尉看了眼依舊躺在地上的戚灼，對少年道：“你帶著他們兩個去裏麵休息，我和他說會兒話。”
“好。”
戚灼感覺到身旁有人坐下，睜眼看見是戚上尉。
戚上尉隻穿著一件短袖T恤，戚灼目光在那緊實的小臂肌肉上掠過，沒察覺自己眼底全是羨慕。
“不用覺得沮喪，你現在是營養不良，所以力量也跟不上。等到你上了艾爾瑪星艦，夥食方麵有了保障，就會飛速長高長壯，比其他人都強。”
戚灼撩起眼皮看向戚上尉，戚上尉又俯下身低聲道：“裏麵那個小周，是我用好吃的硬給塞結實的，不然也是個小雞仔。”
戚灼的心思被他點穿，有點羞惱，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就沉默著沒有做聲。
“來，把濕衣服脫了，我給你曬曬幹。”戚上尉道。
“我自己來吧。”
戚灼脫得隻剩條**，將衣物都鋪在洞口，瞧見那套在腰帶搭扣上的小布袋，又打開檢查裏麵的視聽器充電裝置。
小盒子裏也浸了水，戚灼有些擔憂，不知道這玩意兒泡水後會不會壞掉。
“沒事的，那盒子雖然不防水，但充電裝置本身既防水又防火，很經造。”戚上尉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東西沒有幾個健全人會認識，戚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戚上尉笑了笑，用下巴指了下洞裏麵的少年：“他使用視聽器，所以我知道這些。”
“他是盲聾人？”戚灼轉頭看向少年，神情很是驚訝。
戚上尉很自然地回道：“嗯，先天的。”
他們現在處於快到山頂的位置，水流聲小了下去，但隆隆炮火聲卻變得異常清晰。偶爾一道轟響後，連山洞似乎都在跟著震顫。
“來吧，我們來聊聊。”戚上尉沒有繼續視聽器的話題。
戚灼問：“聊什麽？”
“講一下你的事情……對了，你們怎麽會帶著個小胖崽？”
“他叫狗蛋。”
“狗蛋……他一直跟著你們的？是哪兒來的？”
戚灼道：“反正跟了很長時間了，是撿到的。”
戚上尉皺起眉頭：“那從你們撿到狗蛋開始講起。不，更早吧，從螅人入侵時開始，撿重要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