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戚灼攬著季聽, 聲音低沉地講述:
“我母親病房有條用來更衣遮擋的簾子,我鑽出蟲洞後,就出現在簾子後麵。當時就是她去世的前一刻, 正在給父親做臨終交代。”
“我記憶裏那天特別的冷,原本以為是記憶出錯, 但我再次經曆母親的去世,還是覺得很冷, 站在那裏不停發抖。”戚灼艱難地吞咽了下,雖然已經三十歲, 但對著季聽講述母親去世前的情景時, 也不複平常的冷靜,聲音有些不穩。
“也許是沒有勇氣再麵對那一幕, 也許是不想打擾他們,我一直在簾子後沒有出去……”
躺在**的女人瘦得如同一具枯骨, 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表示她還活著。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殘忍,但是你必須得撐下去……不要為我難過,忘記我,好好活著……照顧好小灼。”
戚承適握著王怡幹瘦的手腕, 泣不成聲:“可我怎麽活得下去?你讓我怎麽才能撐得下去?”
戚灼指尖緊緊掐著自己掌心,聽著父母的對話和心跳檢測儀的滴滴聲,眼角餘光瞥見病房門被推開了些, 便抬眼看了過去。
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地方,卻猶如穿過了茫茫時空,再次見著了那個滿臉驚恐, 站在門口渾身發著抖的自己。
“……承適, 不要讓自己痛苦太久, 你必須得快點振作起來, 小灼需要你……”
戚灼聽著母親的臨終遺言,注視著門口那個年幼的戚灼,在他回視過來時並沒有閃避。
小戚灼看見站在簾幕後的他也沒有表示出驚訝,也許認為他是父親的下屬,或許根本什麽也沒有想,隻看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繼續盯著病**的母親。
“……那四塊玉,結婚時我給了你兩塊,生下小灼後,剩下的兩塊便給了他,你們都要收好……”
戚灼微微一怔,心道原來這玉一共是四塊,還有兩塊在父親那裏,他居然從來沒聽說過。
“小灼。”
聽到母親微弱的聲音,戚灼心頭一顫,差點就掀開簾子走出去,卻見門口的小男孩一步步走了進來。
“媽媽。”小男孩輕聲道。
“小灼,你到媽媽身邊來。”
……
“後麵就是母親最後給小時候的我交代臨終遺言,我已經聽過了,每字每句都記得,不想再重溫一次,就翻窗離開了。”戚灼的聲音越發不穩,季聽便攬住他寬闊的肩膀,將他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肩上,安靜地抱著。
戚灼很快便抬起頭,雖然眼睛還泛著紅,但神情已經恢複平靜。
“因為蟲洞一直沒有出現,所以我在那個時空呆了一段時間,沒有去和父親相認,但我找到了我自己,那個小時候的自己。”
“你去找他了?”季聽輕聲問。
戚灼點頭:“我那時候覺得這個蟲洞不是偶然出現的,他將我傳送到這兩個時空或者時間點,必然有他的意義。而我想要回去的話,也隻能等待蟲洞自己出現。”
他又自嘲般笑了聲:“那孩子母親沒了,父親對他不聞不問,我總得去陪陪他不是?我說是他多年未見過的伯伯,他在病房裏見過我,所以相信了。他父親反正不回家,我就陪在他身邊,陪他度過了母親去世後的那幾天。”
季聽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對於父親的不滿,知道他平常沒提過,但其實對於那段如同被遺棄的時光一直耿耿於懷,便抱著他的胳膊沒有吱聲。
“小孩兒的心情好了一些,我也給他講了很多,起碼讓他能不再那麽期盼父親的關懷,再一次次失望,讓他能勇敢麵對接下來的生活。”
“有天我正在給他做飯,蟲洞便在身後出現,我知道,是我離開的時間到了。”戚灼說到這裏沉默了幾秒,接著才道:“我進入蟲洞時,看到他哭了。”
季聽輕而長地歎了口氣,戚灼側頭在他額上親了親:“他會習慣的。”
“這裏就是我到達的第三個時空,我在進入那條蟲洞時,很希望再出來時就能看到你。很慶幸,我來到了這裏。”
季聽聽得很是心疼,既心疼戚灼再次經曆失去母親的那種疼痛,也心疼那個站在蟲洞前看著他離開的小男孩。
他伸手撥開戚灼額頭上的一綹亂發:“你說有我們不理解的力量在操縱著這一切,那你在另外兩個時空裏有發現什麽嗎?”
戚灼側頭思索:“我倒是真覺得有奇怪的地方。”
“是什麽?”季聽追問。
戚灼道:“我第一次到達的時空,就是螅人入侵的星艦場,見到了小時候的我們。我離開時看見我脖子上的玉佩化成一團紅光,飛向了那個小孩戚灼。”
“那你的玉佩還在嗎?”季聽伸手在戚灼脖子上摸了下,扯出那條項鏈,看見末端沒有了紅玉:“我的也沒在,我把玉佩給了飯團。”
戚灼繼續道:“第二次的異常,就是我聽見母親的遺言裏,父親原來也有兩塊玉佩。我從那個時空離開之前,正在廚房做飯,小灼就在我身旁。我見著他脖子裏在發光,可還沒來得及看仔細,蟲洞就出現了。”
“所以你認為發光的是他的玉佩?”
戚灼回道:“對。而且我反複思索這兩段經曆,發現奇怪的點都和玉佩有關。”
季聽怔怔想了會兒:“我經過蟲洞後,王欽在我身上發現了锝係藍能量。現在根本沒有锝係藍,如果是你說的那樣,有種力量在操縱一切,那他建造跨越時空的蟲洞時會需要锝係藍。難道……”
“你覺得玉佩裏有锝係藍?”
“我不確定。隻是你的玉佩消失,我的又給了飯團,不然可以讓王欽檢測一下,搞清楚玉佩裏到底有什麽玄機。”
兩人說完玉佩的事,戚灼又問:“季雲的事情處理好了嗎?季太太現在怎麽樣了?”
“還沒有,我想去看看。”季聽神情黯然,垂下頭道:“這裏的她剛失去季雲,那邊的她……我去刑場救你的事她還不知道,我沒敢把飯團送她那兒去,而是直接送去了白伽那裏。”
“沒事,去看看吧,總要麵對的。”戚灼安慰道。
兩人站起了身,卻沒立即離開,戚灼去查看白伽的情況,季聽則去瞧那小孩。
他輕輕揭開小孩身上的被單,接著便沒有繼續動作,隻拿著被單一動不動站著。
戚灼察覺到季聽的異常,順著他視線看去,然後也同樣愣住。
“這是章魚人吧?”季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對,年紀還很小的章魚人。”戚灼的聲音也放得很輕。
**躺著一個小孩,但和人類小孩分明又不同。他什麽都沒穿,露出瘦骨嶙峋的上半身,原本應該是腳的部位卻生著幾隻粉白的圓短小觸手。
小章魚人還在昏睡,懷裏摟著自己的一條觸手。季聽看著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不可置信地道:“為什麽這裏有一個……”
“我不知道。”戚灼也很茫然。
季聽突然想起剛才那名工作人員的話,便講給了戚灼,喃喃道:“我明白了,他和你一起穿過蟲洞出來的。”
“噓……”戚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季聽便立即止聲。
隻見小章魚人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簾緩緩張開,顯出那雙比湖水還要純淨的眼睛。他看見了床邊的戚灼和季聽,像是在辨認,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還抬起一條觸手開始揉眼睛。
季聽看著小章魚人,也想起了自己的飯團,一顆心都快被融化掉,目光中的憐惜和溫柔也就愈加明顯。
小章魚人一動不動地躺著,但那幾條觸手卻沒有停歇,小心地探出去觸碰季聽,剛碰到人又受驚般地縮回來,接著再伸出去,很輕地碰碰他的手臂。
“你的父母呢?你是一個人嗎?”季聽剛輕柔地問出口,就見小章魚的大眼睛裏出現了悲傷,黯然地垂下了頭。
“他能聽懂我們的話。”戚灼聲音也放得很輕。
季聽看著小章魚人的反應,鼻尖有些酸澀。
“別怕,現在你安全了,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他伸手摸摸小章魚人的頭。
房門卻突然砰地被推開,王欽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兩個神情激動的研究員。
“士兵說,說有個,有個昏迷的章魚人,我不信,我要來,來看看。”
季聽瞧見那小章魚人立即害怕地縮成一團,一條觸手飛快地扯過被單把自己蓋了起來。
王欽衝到床邊,並沒發現身旁戚灼的不同,滿臉狂喜地伸手就要去揭被單。
“等等。”季聽抬手製止他。
小章魚人瑟縮在床單下發抖,兩條觸手卻從床單下探出,分別纏著季聽的兩條胳膊。
季聽道:“他很害怕,先別驚動他。”
“可是——”
“之前沒見過章魚人不也算了,就這麽著急那一天兩天的?”戚灼在旁邊冷聲道。
王欽思索幾秒後,也隻得道:“好吧,那好,等他不那麽害怕了再說。”
話雖如此,他兩隻眼卻從鏡片後放出光芒,一瞬不瞬地盯著床單下那小小的一團。
季聽見小章魚人又在自己身上搭了兩條觸手,求助般可憐兮兮地顫抖,便對王欽道:“你先出去,他很怕生人,別嚇著他。”
“那……”
“等他熟悉環境後再說。”
“……行吧,我看他不怕你,你就帶著他熟悉熟悉。”王欽不是很情願地道。
季聽又對門口站著的研究員道:“給他找件衣服,算了,把你身上的白大褂脫下來。”
研究員二話不說,立即脫掉白大褂,想走前來遞給季聽,又怕嚇著小章魚人,隻遠遠地拋了過來。
季聽接住那團衣物,便把王欽趕了出去。王欽一步三回頭,走到門口後才發現中間**還躺著昏睡的白伽。
“他——”
“他沒事。”季聽打斷。
王欽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戚灼的不同,遲疑地問:“他——”
“先出去,別打擾我們。”
等王欽離開,戚灼再去揭被單,小章魚人便沒有阻止。季聽試著伸手去抱,他也沒有抗拒,乖乖地被季聽抱在懷中。
“來,季叔叔給你穿衣服。”
季聽給小章魚人穿衣服時,房門又被敲響,戚灼大步走過去拉開了房門。
門口站著幾名士兵,在看見戚灼後都呆了呆:“戚上尉,我們滿艦找你,結果你在這兒啊。”
通道裏光線昏暗,他們沒有分辨出眼前戚灼的不同,卻又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隻盯著他瞧。
“我是戚上尉的哥哥。”戚灼簡短地自我介紹,又問:“你們沒有找著他嗎?”
“是戚上尉哥哥啊,難怪……”為首士兵回過神後道:“是的,剛才季副艦手讓我們找他,我們不光搜了這艘逃生艦,也聯係了其他艦,都沒有發現戚上尉的蹤跡。”
戚灼的臉部隱沒在燈光陰影裏,隻淡淡地道:“季副艦手就在這裏,我會轉告他,謝謝。”
“那我們走了,要把這事匯報給秦上校。”
“等等。”屋內響起季聽的聲音:“你們也告訴秦上校不要著急,就說戚上尉的哥哥在,是和小季從同一個地方來的小戚,而戚上尉可能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啊,這個……”
“你就原話轉告就行。”
“是。不過這艘艦損毀嚴重,馬上要關閉所有能量等待修檢,我們正在組織撤離,你們也趕緊離開。”
戚灼關上門,看見季聽抱著小章魚人就站在床邊。小章魚人穿著一件寬大的白大褂,幾條觸手被長長的衣服下擺裹住。
兩人對視著,都看到了彼此眼裏的不安。
“他們真的是進了時空通道了。”季聽喃喃著。
“沒事,別擔心。”戚灼走上前,將他連同小章魚人都摟在懷裏輕輕搖晃:“憑他倆的本事,不管去了哪兒都能活得好好的。你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你自己嗎?”
“是啊,他倆一定能平安的,希望他們能找到回來的路,也希望我們能快回到我們的家。”
季聽感覺到小章魚人動了動,便直起身體:“我去看看太太,你抱著他,白伽可能也快醒了,你帶著他們先撤到其他艦上去。”
小章魚人很沒有安全感,察覺到季聽要將他遞出去後,不光觸手纏住他,兩條細小的胳膊也摟住了他的脖頸。
“你是不是認識我呀?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眼熟?嗯?”季聽微笑著哄他:“我有點事離開一下,很快就會去找你,戚叔叔現在會陪著你。”
小章魚人沒有反應,但纏在季聽身上的觸手慢慢鬆開,季聽便將他遞到了戚灼懷裏。
季聽走出通道,麵前出現了寬大的主艙。因為逃生艦艦體受損,人員正在被轉移到前來接應的其他艦上。艙內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僅剩些工作人員和士兵在匆匆跑動。
“我們想將死者的屍體運走,但家屬不讓。”
“好好勸勸呢?”
“不行,誰都不準去動屍體……可憐的孩子,才十幾歲而已。”
季聽聽到身旁兩名工作人員的對話,立即停下腳步,向他們詢問打聽,接著便走向了主艙右方。
他推開房門,看見季雲就躺在一張小**。工作人員已經細心地為他清理過,換上了整潔的學院衣服,除了臉色白一些外,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似的。
而季太太就躺在床旁的地麵上,雙目緊閉,麵無血色,兩隻腳上的鞋子已經蹬掉了,原本一絲不苟挽在腦後的發髻也淩亂散開。若不是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看上去和季雲也沒有什麽區別。
這名曾經驕矜自傲的女人,如今也隻是一個死去唯一兒子的可憐母親。
季聽輕輕關上房門,上前幾步,跪坐在了季太太身旁,一行淚跟著滑下:“太太……”
季太太一動不動,季聽又道:“我們都要撤離這艘艦,讓他們帶著哥哥走吧。”
季太太總算有了一點反應,她緩緩睜眼看著上空。那雙紅腫的眼裏一片死寂,像是隨著季雲的死亡,她身體裏的所有生機也被一起抽幹殆盡。
“太太,這艘艦堅持不了多久,我們得離開這兒,帶著哥哥一起走。”季聽又道。
季太太混沌的大腦裏總算有了一點意識,她轉動眼珠看了季聽一眼,又毫無情緒地轉開視線,繼續木然地盯著上空。
“太太,我是季聽,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但是哥哥已經沒了,以後就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季太太幹裂的嘴唇翕動了下,季聽湊近了些,聽到她幾不可聞的聲音:“那就讓我和他一起……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走吧……”
季聽哽咽著道:“你以後會有一個孫子,他叫做飯團,是我和戚灼用基因培育出的孩子。他還在培育箱裏的時候,你就天天去看他,還會去抄下數據,記錄他又重了幾克,又長長了幾毫米。他終於能離開培育箱的那天,你是第一個將他抱在懷裏的人,你哭了,說他很像季雲小時候……”
季太太沒有什麽反應,但眼淚卻不斷從眼角湧出,滑過鬢角,淌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季聽拿起她搭在地板上的一隻手。
那隻手冷得象冰,手指上戴著兩枚價值不菲的戒指,看得出主人哪怕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也還在堅持著原本的尊貴身份。但那隻曾經養尊處優的手上已生滿薄繭,指腹落在季聽掌心,帶著略微的刺感。
季聽將她的手緊緊握著,企圖分給她一絲暖意:“以前的不快都讓它過去吧,所有的往事都忘記。從今以後,你有我,有戚灼,有飯團。太太,你還有我們。”
季太太沉默不語,隻不斷流著眼淚,房門此時被推開,兩名工作人員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他們走到停放著季雲屍體的床邊,試探著去推床,季太太果然就翻身坐了起來,淒厲地嘶聲喊道:“不準帶走他,不準!”
季聽一把將她抱進懷裏,雙臂箍住她瘦弱的身體,一邊流淚一邊迭聲喚道:“太太,太太,讓哥哥走吧,太太。”
“季雲,我的季雲啊,我的兒子……”季太太仰著頭嚎啕大哭,強直著身體靠在季聽懷裏撕心裂肺地大喊:“季雲,季雲……”
但季太太雖然悲慟,卻沒有再如同之前那樣抓著床欄不放,工作人員便推動著小床快速離開。
當那哧拉哧拉的滾輪聲消失後,艦裏響起了廣播聲:“軍部將會在十分鍾後關閉逃生艦所有能量,星艦會停留原地等待日後進行維修。十分鍾後艦內會失去氧氣和溫度,艦上所有人員請盡快撤離。”
屋外響起了腳步奔跑聲,一名工作人員語氣很小心地提醒:“兩位該離開了。”
“我知道。”季聽回道。
季聽見季太太依舊癱軟著,幹脆幫她穿好鞋子,再蹲下身將她背了起來,匆匆穿過寬闊的內艙,去往和接應艦相連的大門。
接應艦就停靠在逃生艦旁邊,兩艦之間架著一條約莫十幾米長的廊橋。橋身上覆蓋著一層透明罩,可以看見外麵的太空。而戚灼正抱著小章魚人,站在廊橋上等著他。
季聽剛踏上廊橋,便看見左邊太空中出現了數道人影。那是身著太空服的星艦工作人員,正推著十數架被裹纏得嚴嚴實實的小床懸浮在艦外。
太空葬禮即將進行,廊橋上慢慢站滿了人,而接應艦內部的大屏上也正播放著這幅畫麵。
肅穆的音樂響起,那十數架小**都亮起了燈,一直趴在季聽肩上的季太太也睜開了眼。
季聽感覺到季太太的掙動,連忙將她放下地,扶著她站在廊橋上,透過那層透明罩遠遠地看著。
“向英雄敬禮!向1號逃生艦,2號逃生艦上的兩萬魂靈敬禮!”廣播裏傳出一聲大喝。
在所有人的注目行禮中,漂浮在太空裏的工作人員輕輕用力,那些小床便帶著燈光遠去,像是十來艘窄窄的漁船,浮沉在漆黑無邊的海水裏。
“你們的魂靈會回歸於創世楓,循環往複,生生不息,每顆星辰都會鐫刻上你們的不朽……”
季聽在低沉的悼詞聲中一直看著那些小床。
他知道季雲就在其中,那些小小的燈光在他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裏連成一片,放大,占據了整個視野,像是太空裏一條璀璨的星河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