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大季聽屏息凝神盯著全息屏, 看著那些小紅點在逐漸靠近。
雖然軍部為了減少四艘逃生艦暴露的風險，給它們裝上了減弱信號追蹤的裝置，也不敢讓任何戰鬥艦護送, 但螅人也有可能會發現。
“現在提速，保持和它們相同的速度前進。”戚灼在冷靜下令。
就在這時, 一直盯著全息屏的大季聽便看到了異常，那團紅點裏有四個小紅點竟然脫離了艦隊, 朝著逃生艦方向飛去。
他心頭一跳，便聽到了戚灼的命令：“螅人應該產生了懷疑, 有四艘戰鬥艦去往躍遷點查探情況。現在003和我去攔截, 其他人聽從劉上尉的指揮，繼續帶上螅人大部隊, 跟著艾爾瑪朝著拉米星方向飛行。”
“是！”
“003收到！”
001號戰鬥艦在太空中劃過一條長長的圓弧，和著003號一起轉向, 全速追向了那四艘螅人戰鬥艦。
對方並不確定逃生艦就在前方，所以速度不是很快，漸漸被紅楓軍的兩艘戰鬥艦給拉近了距離。
“能追上嗎？讓它們進入我的射程範圍。”大季聽問道。
戚灼臉色凝肅：“它們也在加速。”
“那它們應該是已經發現逃生艦了。”
逃生艦的速度不及戰鬥艦，很快就要進入四艘螅人戰鬥艦的射程範圍。
“003, 關閉能量限定三十秒，在這三十秒內追上去。”
“是。”
001和003都關閉了能量限定裝置，磅礴能量衝入推動器, 兩艘戰鬥艦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直衝往前。但艦內也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儀表盤上閃爍著各種提示燈。
內艙也亮著警報燈，季聽站在搖晃不定的機甲裏, 有些緊張地問白伽：“怎麽了？我們被擊中了嗎？”
“不像, 應該是打開所有能量在提速。”白伽道。
大季聽的目光在儀表盤和全息屏上來回, 嘴裏冷靜報數：“25, 20，15，10，5——夠了！”
他麵前的激光炮發射鍵閃爍起亮光，顯示對方已經進入了射程。
現在就看誰先開炮搶占先機，他緊抿著唇，目光在那一行行滑動的數據上飛快逡巡，手下卻不斷調整著操縱杆角度。儀表台的亮光越過他高挺的鼻梁，在他側臉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戰鬥艦不能承受了，關閉能量限定。”戚灼在命令。
003回道：“是。”
戰鬥艦停下了提速，但對方在不斷變幻方位，不斷脫離射程又被追上去，全息屏上的小紅點反複消失又出現。
大季聽麵前的激光炮發射鍵再次亮起。
鎖定位置！就是這裏！
他果斷按下了發射鍵，一道藍色光束從001艦底射出，以一個巧妙的角度斜斜向上，拉出一道略微弧形的線。
前方螅人戰鬥艦和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有近千公裏，用肉眼是無法瞧見的，在發射出這道激光炮後，兩人都屏息凝神看著全息屏。
四個小紅點裏的其中一個閃了閃，接著在屏幕上消失。
“擊中了！”戚灼發出一聲大喝，“而且隻用了一發激光炮，這是直接擊中了駕駛艙！”
大季聽緩緩鬆了口氣：“對，我根據兩艘星艦的速度設計了一條光炮路線，光炮會在射出900公裏時突然轉向，便能達到剛好越過對方戰鬥艦並迅速回頭的效果，準確擊中駕駛艙。”
如果攻擊目標超出一定範圍，激光炮便不能自行鎖定，需要準確的位置坐標才行。在太空中戰鬥時，兩者並未處於同一平麵，就算在全息屏上能瞧見那個小點，也要精確計算對方的北紅維和南紅維，才能得到一個準確的太空坐標，難度非常高。
戚灼沒想到大季聽會成為如此優秀的艦手，心裏既意外又激動，他眼睛注視著全息屏，操縱戰鬥艦咬死前方緊追不放，臉上卻抑製不住地笑。
通話器裏也傳出歡呼，是兩艘艦內正在看著全息屏的機甲兵們。
“這招也太厲害了，是不是蒙的？是蒙的吧？”
“怎麽可能是蒙的？你去蒙下看？”
“副艦手是誰啊？誰是副艦手？”
“我不知道。”
……
戚灼按下了全體通話鍵，回道：“副艦手叫做季聽！”
訓練機甲裏，白伽轉頭看向身旁的季聽，語氣既羨慕又崇拜：“你聽見了嗎？說的是季聽哥。剛才就是他發出的激光炮，太厲害了……我們什麽時候也能變得這麽厲害啊。”
白伽完全忘記了他的季聽哥就是未來的季聽。
季聽沒有做聲，隻抿唇看著全息屏，呼吸有些控製不住的急促，眼裏閃動著晶亮的碎光。
雖然已經擊中了一架螅人戰鬥艦，但還剩下三架，大家已經迅速恢複冷靜，大季聽也在看那些滾動的數據，準備繼續發射光炮。
“你現在是什麽軍職？”戚灼問了句。
大季聽眼睛在數據屏上快速瀏覽，嘴裏回道：“艦長。”
“厲害。”
前方三艘螅人戰鬥艦並沒有停下追趕逃生艦，但也開始朝著後方回擊。但它們不具備大季聽這種卓越的遠程攻擊能力，隻胡亂朝著後方發射激光炮。雖然數道光束連續發出，卻偏到了幾十公裏外，有些甚至都看不見。
“我需要找一條最精確的攻擊路線，往左邊偏移20度……往上13度……保持勻速……”
大季聽緊盯著數據微微弓起背，戚灼不敢出聲打擾他，隻隨著他口裏報出的數據調整著戰鬥艦路線。
“不能讓它們追上逃生艦，不能讓它們追上去……”
一顆汗珠從大季聽額角滑下，欲滴未滴地掛在下巴上。下一秒，他搭在光炮發射鍵上的拇指下按，一道藍色光束劃破沉沉太空，射向了遙遠的前方。
晶瑩的汗珠墜落在頭罩下方，濺起一小點水漬，全息屏上一顆小紅點閃了閃，接著便歸於黯淡，徹底消失在了屏幕上。
在兩艘戰鬥艦爆起的歡呼聲中，戚灼一聲大喝：“對方亂了，全速追上去！”
“是！”
現在隻剩下兩艘螅人戰鬥艦，它們明顯亂了陣腳，不知道是繼續追那四艘逃生艦，還是轉頭攻擊紅楓戰鬥艦。
但戚灼心裏很清楚，現在必須要盡快解決它們，螅人大部隊應該反應過來中了計，會放棄艾爾瑪號和紅楓艦隊，改變路線從後麵追上來。
距離飛速拉近，四艘戰鬥艦都進入了彼此的攻擊範圍，螅人不再漫無目標地開火，戚灼和003主艦手嚴陣以待，操縱星艦躲過密集的炮火。包括大季聽在內的兩名副艦手，也朝著前方不停發射激光炮。
而那四艘從艾爾瑪飛出來的逃生艦也進入了視野裏。
001和003號戰鬥艦不停變幻路線，上下左右急速飛行。艙內的機甲雖然被金屬爪固定在艦板上，也被搖晃得吱嘎作響。
季聽雖然暈頭轉向，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全息屏，突然看見前方那兩艘螅人戰鬥艦像是產卵的飛蛾般，從腹下落出了一串小黑點。
“機甲！它們的機甲出艙了！”白伽也瞧見了這一幕。
季聽道：“它們的戰鬥艦被我們纏住脫不開身，就派出機甲去追逃生艦了。”
戚灼的一聲大喝驟然響起：“所有機甲出艙！去截住螅人機甲！”
他話音未落，固定住機甲的金屬爪盡數回收，001戰鬥艦底部的腹艙門倏地打開。
季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體一空，訓練機甲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入戰鬥艦下方的太空。
他身邊都是隨著慣性飛速向下衝的機甲，有些還在旋轉著打滾。但下一秒，這些機甲腳底便噴出了能量火焰，陸續穩住了身形，衝向了正前方的逃生艦。
“快快快，他們都走了。”白伽在旋轉不休的訓練機甲裏大喊。
“我知道，馬上就好！”季聽按下啟動鍵，訓練機甲腳底也噴出了能量火焰，停下旋轉懸浮在空中。
“衝！揍死它們！”白伽手指前方。
“衝！”
季聽搖動方向杆，訓練機甲全速追了上去。
四艘戰鬥艦在太空中激戰，幾十架紅楓機甲則衝向前方，朝著那堆撲向逃生艦的螅人機甲射出激光炮。
季聽操縱著訓練機甲，一邊朝前追擊一邊閃躲著光束，隻覺得視野裏一片絢爛。
“我快瞎了，我快瞎了。”白伽在旁邊大喊，“我都沒法放激光炮，總有自己人在前麵晃來晃去。”
“我飛高點，從他們頭頂往前打！”
“好！”
季聽猛力推動方向杆，訓練機甲直直衝向上空，那群螅人機甲便清晰地出現在視野裏，像是一小堆雨後的小蚊蟲。
而就它們前方不遠處，四艘逃生艦的巨大艦體上已經出現了幾個被光炮擊中的黑洞。
“它們擊中我們的逃生艦了！”季聽忍不住驚呼。
001號星艦的全頻道播放器裏響起戚灼的聲音，語速很快：“沒事！隻是外層保護殼，逃生艦還有內層！”
訓練機甲朝著前方疾馳，白伽不停攻擊，嘴裏念念有詞：“我按下發射鍵，發射，打中了一個！它胳膊飛了！我不慌，我沉著冷靜，我目光如炬……發射，發射……喲嗬！有個炸了……”
紅楓軍士兵們深知不能讓螅人機甲有喘息的機會，追上去展開了近戰，攻勢凶狠猛烈。螅人機甲雖然靠近了逃生艦，一時間也騰不出機會攻擊，連接被光束擊中，成為在太空中漂浮的垃圾碎片。
季聽目光掃過下方，卻看見最後那艘逃生艦上有個被炮火擊出來的破洞，一架螅人機甲正悄悄鑽了進去。
“白伽！”季聽立即喊白伽。
白伽應道：“我看見了。”
其他機甲都在激戰中，沒誰注意到那艘鑽進了逃生艦的螅人機甲。季聽操縱訓練機甲向下，靈活地穿過那些密集的炮火，一頭紮進了逃生艦艦體上的破洞。
逃生艦艦壁分為內外兩層，中間留著一條馬路寬的縫隙，剛好能容下一架機甲。
“它去哪兒了？為什麽雷達找不著它……糟糕，星艦外的那些機甲也沒有顯示，是雷達壞了嗎？”季聽焦灼地在全息屏上尋找螅人機甲的去向。
白伽：“逃生艦為了不被螅人捕捉到信號，使用了隔阻信號傳送的裝置，所以雷達會失效。”
“訓練機甲呼叫指揮，訓練機甲呼叫指揮。”季聽發現通話器裏沒有了其他人的對話聲，隻能聽到白伽的聲音。
“沒用的，通話裝置也和雷達一樣會失效。”
機甲不能用雷達搜索目標，季聽很是著急：“不能讓它進入逃生艦內部，不然這全艦的人就完了。”
“近距離不能使用激光炮，炮火會波及自身，它一定去找艦體最薄弱的地方，用粒子彈擊穿後鑽進去。”白伽冷靜地分析。
“艦體最薄弱的地方……那肯定不會是防備最嚴密的大門。”季聽略一思忖，和白伽異口同聲：“緊急出口！”
“緊急出口在哪裏？”季聽看向這條縫隙的左右兩頭。
白伽習慣性地去推鼻梁上的眼鏡，卻隻碰到了頭罩：“我記得逃生艦的話，緊急出口應該是在右後方。”
機甲立即轉身，順著縫隙朝後飛去，但縫隙狹窄且是圓弧路線，機甲沒法提速。直到半分鍾後，季聽才終於看見了那架螅人機甲，正懸浮在緊急出口門外，朝著那片艙壁發射著粒子彈。
“開火！”季聽喊出聲的同時，白伽已經按下了發射鍵，一串粒子彈嗖嗖擊在螅人機甲頭顱上，那處金屬便迅速出現了一片淺細的彈坑。
螅人機甲飛速倒退，並朝著訓練機甲還擊。
季聽飛快地看了眼小屏，瞳孔驟然緊縮。
——剛被螅人機甲射擊的那片艙壁遍布彈痕，其中有些小孔已經快要被擊穿。
“好險！”白伽聲音發緊：“不過緊急出口背後還有條通道，如果艙壁真被擊穿，裏麵的人會關好內艦門。”
話雖如此，兩人都知道如果讓螅人機甲進了通道，那扇內艦門毫無抵抗力，它隻需要一根手指便能戳破。
這條雙層艦壁之間形成的縫隙雖然不寬，卻足足有四五層樓高，兩架機甲忽上忽下地躲避子彈，朝著對方開火，左右兩側的艦壁都不斷增加被粒子彈擊出的坑點。
“不行，我們這樣打的話，不需要螅人，自己都把艙壁打個稀巴爛。”
白伽便停下手：“那怎麽辦？”
“還是老辦法，近身格鬥。”
季聽話音剛落，訓練機甲便突然暴起，衝上逃生艦穹頂再朝著前方急速壓落。掌心兩道藍光閃過，多出了兩把寒氣凜冽的冷劍。
螅人機甲一邊後退一邊開槍，但下一秒，它麵前便出現了一把放大的冷劍，劍鋒直直戳向它的頸部關節軸。
螅人機甲後閃躲開，但又一把冷劍攻向它腰臀關節軸，雪亮劍刃上流動著電流，像是一圈圈藍色的光環。
螅人機甲猛地拔高，極驚險地躲過了攻擊，並不斷閃躲想和對方拉開距離。
可這架在它看來醜陋到可笑的訓練機甲卻無比靈活，像是能提前預判它的下一步動作，一直近身貼著它，無論如何都甩不掉。而這裏地勢狹窄，近身後冷劍反而比粒子槍更好使，劍劍朝它關節軸戳，而它的粒子槍隻能在對方胸膛上留下一排淺細彈坑。
處於真空狀態下的兩架機甲，雖然戰況激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一幕被關掉了音量的戰鬥片。
但訓練機甲內部卻不是那麽安靜，季聽和白伽都各自在大喊大叫，嗓子都快劈裂。
“刺它右臀關節軸！刺它後頸關節軸！準備下刺！”
“往右一點飛！往上！往下追！”
“別緊張！你別緊張！就當這是我們訓練。”
“我不慌，你也別慌！哎呀，我的汗水蟄了眼睛，錯失了一次機會！”
……
兩人雖然緊張得不停在嚷嚷，但絲毫沒有耽擱攻擊，配合也相當默契。當季聽再次做出預判，以略低於螅人機甲的高度緊貼在它後背升空時，大喊一聲：“刺它——”
“知道！”白伽的喊聲同時響起。
冷劍刺入螅人機甲後腰關節軸，斜斜上挑，關節軸碎片便四下橫飛，漂浮在空中。
“開槍！”
“知道！”
訓練機甲的槍膛已經對準了那塊最薄弱的艦壁，白伽按下了粒子彈發射鍵。
哢哢哢！
機甲裏卻隻聽到幾聲齒輪轉動的空響。
“開槍啊！快開槍！”季聽保持著和螅人機甲同飛的速度和角度，嘴裏迭聲高喊。
白伽急促喘著氣，大拇指不斷按動發射鍵，卻依舊沒有子彈射出。
螅人機甲猛地回身，這次槍膛剛好對準了訓練機甲的關節軸，季聽連忙下墜躲開。
“你怎麽沒開槍？”季聽驚慌大叫。
其他機甲還能將冷劍當做飛鏢投擲，可訓練機甲的冷劍是固定在機甲身體上的，必須要有子彈配合才能擊殺操縱台上的螅人。
白伽不停淌著汗水：“肯定是槍膛卡住了，之前教官就說過，這機甲的槍膛會卡住。”
螅人機甲經過剛才那麽一遭，似是明白了這架訓練機甲沒法開槍。它便不再和季聽對戰，直接撞向了麵前的那塊星艦壁。
猛烈的一次撞擊後，那塊艦壁往裏凹陷，一些彈孔相連的部位也已開裂。
“那怎麽辦？”季聽慌亂了一瞬，立即鎮定下來，衝上去貼近螅人機甲：“那我們繼續用冷劍砍它。”
“好。”
白伽揮動冷劍刺向螅人機甲的另一處關節軸，螅人機甲不避不閃，任由自己關節軸被挑飛，隻不斷撞向那塊創痕累累的星艦壁。
艦壁裂開一尺寬的縫，可以看見裏麵是一條長約百米，像是飛機跑道似的寬大通道，半空則飄著十幾隻木箱。
通道右側有一扇小圓門，正前方卻是一扇銀白色金屬大門，門上方光屏裏滾動著一行紅字：星艦將於九分鍾後進入躍遷點。
隻要打開這扇門，門後數千乃至上萬的人就暴露在太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