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見到白伽, 季聽從戚灼身後鑽了出來:“白伽。”
兩個小孩對視著,白伽問道:“你沒有死嗎?我以為你死了。”
“我沒死的。你也沒死哦?”
“嗯,我一直在屋子裏, 進來了很多很多的人,我讓他們給你留位置, 但是沒人留,我都被擠到床下去了。”白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季聽想了想後回道:“我和哥哥、季聽、蛋蛋藏在洞裏, 哥哥把天上的機甲打掉了,我們就在海裏遊。不對, 是潛水, 你知道潛水的意思嗎?就是鑽到水裏麵去。這樣,我給你從頭講起吧……”
季聽講述自己經曆時, 戚灼打量著屋內,開始收拾這一團雜亂。
那些放在床底的物品都在, 隻是被擠到了最裏麵,**也站過人,床單被踩得看不清模樣。戚灼便拆掉床單被套,一股腦丟進盆裏。
“……我怎麽能讓機器人偷掉我的寶寶呢?對吧?而且它還偷了蛋蛋的尿片——”季聽說到這裏, 做了個左右手交叉的暫停手勢:“其實機器人是個好機器人,隻是現在看著是壞的,它過一會兒就會變好。”
季聽情緒飽滿地講著, 但白伽已經聽得在開始發愣,目光渙散地看著空中一點。
戚灼在背包裏翻出飯盒,發現裏麵有幾個饅頭, 應該是季聽裝著沒吃完的早飯。避難所正忙亂, 開飯應該還要等上一陣, 便將那些饅頭拿了出來, 和白伽季聽一人一個地啃著。
吃完饅頭,戚灼見狗蛋還穿著那套濕的連體棉服,便問白伽:“浴室有水洗澡嗎?”
白伽點了下頭:“隔壁有個小孩全身是血,被人帶去浴室洗了的。”
戚灼從床底拿出三件在軍資庫領取的白T恤,端好洗漱用品,對季聽道:“走,去洗個澡。”
“好。”季聽走到門口又轉身對白伽道:“你幫我記一下,我講到打那個大房子前的螅人了,等我洗完澡再接著給你講。”
浴室連著開水房,這裏麵倒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原本搭在隔間上的那些塑料簾子全被人擠沒了,地板上還有兩隻不知道誰掉下的鞋。
浴室裏沒有人,戚灼隨便進了一間,擰開花灑,發現流出來的居然是熱水,讓他很是驚喜。
季聽迅速將自己扒了個精光,接著去抱育嬰箱裏的狗蛋:“我來給蛋蛋洗澡。”
戚灼將他手拍掉:“你先進去,我給他脫衣服。”
季聽穿上那雙成人塑料拖鞋,鴨子似的走進了隔間開始衝水,戚灼便將狗蛋拎起來,剝光後丟進盆裏,再給季聽端了進去。
“給,一盆蛋。”
“好哦,我來給一盆蛋洗澡。”
戚灼退出去脫衣服,摸到褲兜裏的一小團東西,取出來後發現是公交車上那名女屍的銀鏈。他一直塞在褲兜裏都忘記了,想不到居然還在。
“啊啊啊……哇哇……呸呸呸……”
“沒事的沒事的,別揉眼睛,別揉,我把水擋住了。”
在狗蛋的暴躁大叫和季聽的安撫聲中,戚灼輕輕掰開銀鏈下方的那個橢圓形金屬圓墜,看見鑲嵌在裏麵的一張照片。
一名年輕漂亮的女人微笑著麵對鏡頭,懷裏抱著一名和狗蛋差不多大的男嬰。那嬰兒張著無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見。
戚灼看見女人那一雙和季聽肖似的眼睛,已經明白她是誰。目光落到嬰兒臉上,也認出來他就是季聽,隻是年紀太小,看上去反而更像狗蛋。
“哇哇……呸呸呸……”
“馬上就好,我把你腦袋上的泡泡衝掉,馬上就好哦。”
……
戚灼很輕地合上圓墜,將它揣進了自己等會要穿的幹淨褲兜裏,這才走進了旁邊的隔間。
“哥哥,你在隔壁嗎?你不過來嗎?”季聽在敲兩個隔間之間的塑料板。
戚灼一聲低喝:“我已經被你們兩個煩了這麽久,就不能讓我清靜地好好洗個澡?”
“哦,好吧。”
“你那是什麽語氣?你還不滿意是吧?”
“我沒有不滿意,我是滿意的語氣。”
戚灼仰著頭站在熱水下,終於有機會靜下心來回憶之前穿越蟲洞的事,並將前後經過都捋了一遍。
這些能穿越時空或者時間線的蟲洞是哪兒來的?以前從來沒聽說過,為什麽會頻頻出現在自己麵前?
如果蟲洞能讓他穿越時空見到三個月後的自己,那麽在星艦場見到的那個怪人會不會也是戚灼?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長大後會是什麽模樣,但仔細回想的話,他和怪人的五官的確很像,更何況那人還戴著紅玉。
不過戴著紅玉也不能完全證明,畢竟狗蛋也有一塊青玉——
——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會長成什麽樣,但很清楚自己小時候的長相,絕對不會是狗蛋。
那麽怪人是不是未來的自己呢?
戚灼心裏怦怦跳,雖然不能確定,但那個猜測已隱隱成型。
隻是不知道怪人從這裏離開後去了哪兒,估計如同自己這樣,回到了原本應該在的地方吧……
戚灼胡思亂想一陣後,又想起了在凱旋二廠發生的一係列事情。
如果要避開那場事件,就不能讓避難所的人在9月20號那天去往星艦。隻要是提前或是延後,那些人說不定就不會死,自己和季聽也不會被抓到海島上去。
這個避難所裏能改變登艦日期的隻有秦梓霖,可他的這場經曆比那些老水手的故事都要神奇,如果講給秦梓霖的話,他會相信嗎?
如果他信了,也改變了登艦日期,是不是整個事件的走向和結果也能跟著改變?
“呀!蛋蛋!香皂不能啃的呀——哥哥,蛋蛋在吃香皂!”
“……嘔……嘔……”
戚灼聽見狗蛋在幹嘔,猛地回過神,錘了下隔間門:“把香皂放高點,別讓他碰著。”
“可是,可是我放不高呀……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睜不開了……好辣眼睛……”
“你們兩個反正就不能讓我好好清靜一下是吧?鬼嚎狼嚎的,想單獨洗下澡都不行。”戚灼關掉水龍頭,氣衝衝地去到隔壁。
狗蛋坐在盆裏,雙手捧著一隻缺了一小角的香皂,咂咂嘴,發出一聲幹嘔,又咂咂嘴,眼睛鼻子都皺成一團,卻也開始往下咽。季聽滿頭滿臉都是泡泡,一邊被蟄得哇哇叫,一邊閉著眼睛在狗蛋身上摸,想去奪他的香皂。
戚灼一個箭步衝過去,捏住狗蛋的腮幫子,厲喝一聲:“不準吞!”接著就伸手去他嘴裏掏,“鬆嘴!鬆嘴!都被惡心幹嘔了都舍不得吐,你是豬嗎?”
戚灼從狗蛋嘴裏強行掏出了那一小塊香皂,又把季聽拖到水下衝眼睛。
“不衝不衝,衝著好痛……咕嘟……”
“把你的嘴閉上,那條豬吃香皂,你也學著喝香皂水嗎?”戚灼怒喝。
季聽眼睛被衝洗幹淨,便在戚灼的怒目注視下接著洗澡,一邊往身上抹香皂一邊看著他,生怕自己的步驟出錯。
“哎喲,掉了。”他手忙腳亂地撿起來香皂,抹了兩下卻再次掉落:“哎喲,抓不住。馬上就可以,我可以洗好的。”
戚灼看得著急,一把將還在解釋的季聽拖到身前,自己動手給他洗。
“啊嘶……”
“別動!”
季聽縮著脖子:“我沒動,我沒動。”
“那你躲來躲去的做什麽?”
“可是哥哥你搓得我的背好痛。”
戚灼喝道:“忍著!”
“……哦。”
戚灼動作麻利地給季聽洗完澡,將他推出隔間:“自己拿毛巾擦幹淨。”接著低頭看向狗蛋,動作一頓,爆出一聲大喝:“你這條豬在做什麽!”
正彎腰埋頭嘬盆裏水的狗蛋被嚇得一抖,重心不穩地往盆外栽去,被戚灼手疾眼快地接住,接著就摁在盆裏一頓搓洗。
“啊啊啊!”狗蛋大叫。
“你啊個屁!”
“噗噗噗!”
“你再噗一次試試?”
“噗噗噗噗噗……”
打香皂搓洗衝水一氣嗬成,戚灼把狗蛋洗幹淨後,連人帶盆端到隔間外,放在正奮力和衣服領口做鬥爭的季聽身旁:“我要洗澡了,自己把他看著,不管什麽事都別來找我。”
“好。”
戚灼迅速退回隔間,仰著頭衝水,在聽到外麵安靜下來後,深深歎了口氣:“……終於拉完磨了。”
在季聽和狗蛋的小聲嘰咕中,戚灼好好洗了個澡,出來後見著狗蛋被一件白T恤胡亂裹纏著,手臂都被包住,隻露出個腦袋,像條蠶般一臉不高興地坐在盆裏。
他看見戚灼後便央求地哼哼,戚灼用毛巾慢悠悠地擦著頭發,對他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愉悅微笑。
季聽已經穿好了衣服,正拿著那瓶寶寶霜,手指在瓶身上轉得吱嘎響。
“哥哥,我的寶寶霜快沒了。”季聽有些沮喪地取出手指,那上麵隻有白白的一小團。
“沒了就沒了。”戚灼蹲在狗蛋麵前,抓著盆沿一旋,狗蛋便開始轉圈。
“可是沒有的話,我臉就不香了,蛋蛋的臉也不香了,還有你的臉。”季聽將那根手指在戚灼側臉上點了下,“快抹。”
狗蛋轉了回來,豎起眉頭衝著戚灼大叫,季聽又飛快地在狗蛋臉上點了黃豆粒大小的麵霜。
“還囂張?給我轉吧你!”戚灼又抓著盆沿推了下,狗蛋便繼續旋轉。
季聽將剩下的那點麵霜塗在自己臉上,見戚灼還在興致勃勃地玩狗蛋,臉上頂著一點白,便伸手仔仔細細地給他抹勻。
狗蛋被轉了幾圈後,沒有繼續大叫,目光有些發直,人也開始歪歪倒倒。季聽連忙將盆扶住:“別轉了別轉了,會把他轉死的。”
戚灼終於收了手,狗蛋歪在季聽懷裏,朝戚灼虛弱地噗了一聲,戚灼冷笑道:“還挺倔。”
季聽一手摟著狗蛋,一手去抹他臉上的寶寶霜,又聞了下,語氣誇張地道:“哇,好香啊,我的蛋蛋好香啊。”
季聽每次用這樣的語氣和神情說話時狗蛋都會樂,但狗蛋還難受著,便隻衝季聽擠出一個倉促的笑,又皺起了眉。
戚灼將他從盆裏撈出來,解掉他身上的那層“蠶繭”,狗蛋兩隻胳膊剛得到解放,便一巴掌打在戚灼臉上。
“你還打人?”戚灼滿臉凶狠。
“噗噗噗!”狗蛋毫不畏懼。
戚灼騰地站起身,兩手握住他的小腿,將人倒拎在空中:“跟我橫?我隻要雙手一鬆,你就摔成條死肉蟲。”
狗蛋在空中扭著短胖的身體,一邊啊啊大叫,一邊繼續噗噗噗。
季聽知道戚灼並不會真的對狗蛋怎樣,便隻看著他哈哈大笑,還捧起他的腦袋,在那肉肉的臉上不停地親。
狗蛋原本充滿憤怒,但見季聽這麽高興,茫然了幾秒後怒氣散去,也開始咯咯笑,還更加起勁地扭動身體。
“蛋蛋,親親蛋蛋,啵啵啵。”
“唔唔。”狗蛋享受地眯起了眼。
戚灼將狗蛋放回腿上,他不高興地哼了兩聲,還想被倒拎著。戚灼脫掉他T恤重新穿,把過長過大的下擺往上卷,在身側兩邊各紮了個結,便露出了兩隻腳。袖子也同樣處理,將那兩隻胖乎乎的小手露了出來。
狗蛋立即就將拳頭往嘴裏塞,吮得叭叭作響。
“哥哥,蛋蛋是不是餓了呀?”季聽問戚灼。
戚灼轉頭看了眼水槽,看著三人換下來的衣服,還有那些床單被罩和狗蛋在海水裏泡過的尿片軟墊,便道:“你在這裏洗衣服,我去給他搞吃的。”
季聽也回頭看了眼那滿滿兩大盆,又看回戚灼,斜著眼睛不說話。
“什麽意思?”戚灼問。
“那,那我要踩多久?”
“將這些衣服都洗幹淨後就可以不踩了。”戚灼麵無表情地道。
“哦,好吧。”
季聽果真走向水槽,戚灼將他拉住,嘴裏驅趕道:“走走走,你回去給那豬兌奶粉。”
季聽神情一喜,卻明知故問:“那這些衣服怎麽辦呢?”
“還能怎麽辦?要不你給他喂了奶再回來洗?”
“哎呀哎呀,我要先回去給他兌奶了,蛋蛋要是餓死了怎麽辦?”
季聽趕緊做出忙碌的樣子,將門口的育嬰箱推來,又去抱還坐在盆裏的狗蛋。
戚灼將狗蛋拎進育嬰箱:“我拆了一袋米粉和一袋蔬蛋粉,和奶粉一起放在窗台上的,你把三種都給他兌點。”
“好的。”
季聽回到房內後,便爬上床站著,拿下擱在窗台上的三包嬰兒食品,各自加了些在奶瓶裏。白伽就坐在**看著他,在他兌好水開始搖晃奶瓶時立即站了過去。
“今天這個不好,不好搖,三,三種粉粉,很難搖好。”季聽使勁晃著奶瓶。
“給我試試吧,給我試試。”
“你行嗎?不要,不要把我寶寶,吃,吃死了。”
白伽連忙搖頭:“不會的,應該不會死。”
“那,那要是死了,你,你賠我一個。”
“我去哪兒找個寶寶賠給你啊。”白伽遲疑了下,又看向那隻奶瓶:“但是肯定不會死。”
兩個小孩輪流搖晃奶瓶,戚灼則在水房裏洗衣服。他將三人換下來的衣服洗幹淨,接著洗床罩被單,最後拖過旁邊那隻盆,清洗被海水泡濕的尿片軟墊。
門口進來了兩人,站在戚灼身旁打開了水龍頭,一邊洗衣服一邊小聲對著話。
“我的這些衣服上都是血漬,不要了吧。”
“怎麽能不要呢?洗洗就好了。”
“哎,以前哪會穿這種衣服,被血染成這樣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以前我還沒洗過衣服呢,現在不也要洗?”
……
兩人的對話聲中,戚灼慢慢停下揉搓,垂眸看著手裏的尿片。
他猛然醒覺自己以前也不會洗衣服,但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洗三個人的衣服和尿片就成了他的活兒。
戚灼沉著臉,將手中尿片扔進盆裏,站在水槽前生了半分鍾悶氣。
接著又重新打開水龍頭,拎起尿片,泄憤似的重重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