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戚灼剛坐下, 嘴邊就出現了一塊肉,上麵還有兩顆小且深的牙印。

“幹嘛?”戚灼側目看向站在身旁的人。

“我喂你吃啊。”季聽朝他笑得眉眼彎彎。

戚灼垂眼看著那塊肉:“你自己不吃?”

“我是想吃的,可是這肉上有狗蛋的口水。”季聽收起笑, 神情看上去有些困擾。

戚灼很不可置信:“你嫌它沾了口水,就讓我吃?”

“你是狗蛋媽媽嘛, 媽媽是不會嫌棄寶寶口水的。”季聽解釋。

戚灼額角跳了跳,陡然提高音量:“誰他媽是他媽?我他媽才不是他媽。”

季聽聽他喊完這句繞口令, 立即靠過去,抱著他胳膊軟聲道:“我錯啦, 我真的錯啦, 成火哥哥你別生氣。”

“……是不是又想把手上的油揩在我身上?”戚灼沉著臉將他手撥開。

“我這隻手沒有油的。”季聽接著又道:“我是他爸爸,那我吃, 我吃。”

季聽將那塊被狗蛋咬得濕漉漉的肉遞到嘴邊,張了張嘴, 卻沒能成功喂進去。倒是育嬰箱裏的狗蛋趴在箱沿上,心急火燎地啊啊著想吃。

“要不,要不就扔了吧?”季聽征詢戚灼的意見,見他沒吭聲, 並不敢將這當做默許,隻一遍遍小聲問:“那我扔了?扔了?成火哥哥,我去扔了?”

他連問幾遍後, 戚灼一把拉過他的胳膊,就著他的手咬住鼠肉,神情有些凶狠地嚼動。

戚灼不會浪費任何食物, 也並不介意肉上沾了誰的口水。他撿過別人吃剩的食物, 在餓極了的情況下, 還在狗的嘴裏搶過饅頭。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季聽計較。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 卻也明白如果沒有季聽,自己現在已經死了。仔細想想的話,也許是因為不想季誌城的兒子過得太舒服。

吃完鼠肉,戚灼就去打水,順便掩埋鼠骨。他提著水剛進艙,季聽便迎了上來,殷勤地去接他手裏的水桶:“我去放,我去放。”

“不用。”

“我來嘛,我來。”

戚灼幹脆放下水桶,垂眸看著季聽:“來,那你來。”

“嗨呀……嗨呀……好像有點重。”

“滾滾滾。”

“哦。”

戚灼雖然不知道怎麽養嬰兒,卻知道嬰兒喝奶的次數會比較多,便下到副艙去燒開水,給狗蛋衝奶粉。

他拿著奶瓶爬上主艙,剛剛探出個頭,臉上就一冰,接著一雙柔軟的小手摸了上來。

“擦點寶寶霜。”季聽蹲在他麵前,穿著那件從地下室裏帶出來的新浴袍,兩隻手在他臉上胡亂抹。

“我不擦這個。”戚灼扭開頭,季聽的手又跟了上來,嘴裏還絮叨著:“聽話,不擦寶寶霜臉會不舒服。”

戚灼一臉惱怒地看回季聽,卻被他頭上的鐵圈吸引了視線。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是水桶底部最細處的鐵箍。

“你把這個頂在頭上做什麽?”他問道。

“這不是我去弄壞的水桶,是它自己掉下來的,我撿到了。”季聽連忙解釋。

“我問你把這個頂在頭上做什麽?”

季聽已經給他擦完了寶寶霜,伸手將額頭上的鐵圈稍稍移動,有些矜持地昂起下巴:“這是我的王子王冠。”

說完便站起身,牽起浴袍往後一甩,拖著長長的擺朝著狗蛋走去:“蛋蛋,你也要擦寶寶霜。”

戚灼聽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都在拿腔拿調,便從鼻孔裏冷笑了一聲:“狗王子吧。”

狗蛋躺在育嬰箱裏喝奶,季聽蹲在旁邊看著,戚灼則去將操控器放平,準備當成床睡覺。狗蛋大口大口吞著奶,和季聽對視片刻後,突然吐出奶嘴,雙手捧著奶瓶遞給他:“啊,啊。”

“你是給我喝嗎?爸爸不喝,你自己喝。”季聽咽了口唾液。

“啊,啊。”

“那,那爸爸就嚐一口,嚐一小口。”季聽接過奶瓶,剛遞到嘴邊,就看見奶嘴上沾著的口水。

“啊!”狗蛋在催促。

季聽遲疑了下,又把奶嘴塞回狗蛋嘴裏,一臉慈愛地道:“這是寶寶的奶,爸爸不能喝,給寶寶喝。”

狗蛋愉快地喝奶,季聽蹲在旁邊和他說話。戚灼一直站在操縱器旁,斜著眼睛看著季聽,嘁了一聲後,轉頭繼續放平操縱器。

等狗蛋喝完奶,就該睡覺了,戚灼將育嬰箱拉長,讓季聽也躺進去試試。

季聽拖著自己的浴袍便往育嬰箱裏爬,戚灼道:“脫了,穿這麽大一堆衣服能擠得下嗎?”

季聽隻得脫掉浴袍,穿著小黃鴨**往育嬰箱裏爬。

“鐵圈也給我。”戚灼伸手。

“王子王冠。”

“把你的鐵圈王冠取下來。”

季聽便又取下了頭上的鐵圈,小心地遞給戚灼。

他躺在狗蛋旁邊,雖然育嬰箱能拉長,但沒法加寬,兩個小孩都被擠得一動不能動。

戚灼看著他們,手指在空中轉了下:“掉個頭,你睡這邊。”

季聽換了方向,這下兩個小孩躺著剛剛好。

“看,我還能翻身,看,我還能伸手。”

季聽有些興奮,狗蛋也快樂得不行,兩隻被連體褲兜著的小胖腳不斷踢蹬著。

戚灼將小絨毯丟了回去,讓季聽給兩人蓋上,自己則去操縱器上躺下,閉上眼開始睡覺。

“狗蛋,嘻嘻,狗蛋蛋,小蛋蛋……”

“咯咯咯……”

戚灼閉著眼冷聲道:“你倆再大聲吵吵,就都滾出去。”

季聽聲音小了下來,一下下捏著狗蛋的腳,輕聲說:“蛋蛋,你的腳好好笑哦,像個圓圓的飯團子。”

狗蛋原本還在躺著嘰嘰咕咕,聽到這話後突然收住了聲,一個翻身爬坐起來,轉著頭四處張望,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蛋蛋,你怎麽起來啦?”

季聽也跟著坐起,狗蛋卻隻到處看,像是在找什麽,嘴裏發出要哭不哭的哼哼聲。

“蛋蛋,蛋蛋。”季聽連忙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親,“怎麽啦?爸爸在呢,爸爸在這呢。”

狗蛋卻還在四處尋找,嘴裏的哼哼聲越來越大,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裏也蓄起了一層水光。

“蛋蛋,蛋蛋,你別哭哦,別哭。”季聽回憶在幼兒園過家家時的情景,一隻手輕拍著狗蛋的背,嘴裏開始哼唱兒歌:“小河嘩啦啦,小鴨嘎嘎嘎,遊來遊去找媽媽……”

狗蛋轉頭看向季聽,哼哼聲小了下來,伸手去摸他的臉。季聽任由他摸,嘴裏隻不停地安撫:“爸爸在呢,爸爸陪著寶寶……小雨唰唰唰,青蛙呱呱呱……”

狗蛋目光專注地盯著季聽,逐漸在他的絮絮聲裏安靜下來。

“蛋蛋睡吧,爸爸在的。”

“唔唔。”

季聽把狗蛋放下去躺著,自己坐在他身旁,一下下拍著他。狗蛋一直盯著季聽,看一陣後慢慢合上眼簾,又努力睜開眼,再看他一陣,最後終於睡了過去。

季聽現在卻沒有了困意,他探出半個腦袋,見戚灼也一動不動地躺著,猜他也睡著了,便躡手躡腳地爬出育嬰箱,從自己那行李箱裏取出了日記本,坐回育嬰箱開始寫日記。

【我生寶寶了,dan寶寶,我是爸爸,媽媽是成火哥哥,我很xi歡dan寶寶,記仇,成火哥哥要ren寶寶,我ju下了寶寶】

季聽窸窸窣窣地寫完日記,長長舒了口氣,正要合上日記本,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還用小本本記仇是吧?”

季聽身體一抖,慢慢轉過身,再緩緩抬起,對上了戚灼居高臨下的視線。

他就那樣呆呆地和戚灼對視著,直到他又問了一遍:“問你話,用小本本記我仇是吧?”

季聽嘴唇翕動了幾下,小聲道:“你不認識字的。”

“哦?我不認識字嗎?”戚灼冷笑,“那你寫的是什麽?”

“是,是日記。”

“那你告訴我,你日記裏都寫了什麽?有沒有記仇?”

“寫的……寫的……”季聽囁嚅幾遍後,終於垂頭喪氣地承認:“有。”

戚灼扯了扯嘴角:“行,那你繼續往後麵寫,不光寫記仇,還要寫欠賬。”

“欠賬是什麽?”季聽訥訥地問。

“欠賬是什麽?欠賬就是你欠我的,以後要一筆一筆全部還給我。”

季聽不敢反對,隻依照戚灼的吩咐重新打開了日記本。

“我念一句你寫一句。”戚灼俯下身,手指點了點那行字後麵的空白處:“寫,欠賬。”

“qan zan。”季聽小聲重複念,鉛筆筆尖落在紙頁上。

戚灼看著他錯漏百出的拚音皺了皺眉,隻繼續道:“小半烤好的沙鼠肉。”

“小 ban ka 好的 sa su ru。”

戚灼冷笑:“你連半和沙都不會寫,還敢說我不識字?”

“會啊,這就是啊。”季聽指了指那兩個拚音,又解釋說:“你不認識字,不知道這兩個字就是半和沙。”

戚灼懶得和他多說,隻沉著臉道:“繼續往下寫。”

“哦。”

“兩桶水。”

“二 ton 水。”

季聽寫完後,便仰頭看著戚灼,等他繼續說。

“不光是你用了我兩桶水。”戚灼又指了下睡在旁邊的狗蛋:“還有你生的那個蛋,他也用了我提的水,也是兩桶。”

“什麽?蛋蛋用的水也算欠賬嗎?”季聽瞪大了眼睛,音量也提高了不少,“可是,可蛋蛋也是你的寶寶呀。”

戚灼冷酷地左右搖動食指:“你自己說的,那是你生的蛋。”

季聽不可置信:“可是,可是你是他的媽媽呀。”

“別和我扯這些。”戚灼不耐煩地打斷他:“寫,快寫上,那個蛋一並算作你在我這兒的欠賬。”

“哼哼……”剛睡著的狗蛋又被吵醒,用小手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兩人。

季聽還想反駁,但見戚灼一臉凶相,終於沒敢開口,隻得委委屈屈地開始記。

“dan dan 二 ton 水。”寫完後,他又不甘心地在後麵添了一句:是他媽媽要的。

句末的句號又圓又大,筆尖都快戳破紙張,季聽又鼓著臉頰看向戚灼,等著接下來的記錄。

戚灼暫時也沒想出其他東西,便道:“這次就這樣了,以後再慢慢記。”

季聽便將筆記本去放進行李箱,背朝戚灼蹲在地上時,齜牙咧嘴做鬼臉,但轉過身後一臉乖巧。

“去睡覺吧。”戚灼吩咐季聽後,自己回到操縱器前躺下,季聽連忙鑽進育嬰箱,摟住狗蛋:“蛋蛋乖,爸爸陪你睡覺,別揉眼睛了。”

“哼哼……”

機甲艙內安靜下來,戚灼又突然坐起身,盯著儀表台上那些按鍵看,並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光源鍵。

他旋動按鈕,機甲內明亮的光線逐漸暗淡,最後隻留下一點光。他拉過夾克罩在身上,正準備躺下時轉頭看了眼後方,一聲低叱:“不睡覺就給我滾出去。”

兩個小孩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坐了起來,盯著他這邊看。

“睡了,這就睡了。”季聽連忙將狗蛋按下去,“蛋蛋睡覺,快睡覺。”

狗蛋原本就困得歪歪倒倒的,這次沒再出聲,倒下去就睡著了。季聽輕輕捏著他肉乎乎的小腳,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機甲艙內很安靜,但通話器偶爾會突然傳來對話聲,讓戚灼時不時驚醒,一夜都睡不踏實。季聽和狗蛋卻睡得很香,都打著很輕的小呼嚕,此起彼伏,像是兩隻蜷縮著身體酣睡的小貓。

“……A組在劇院右側一百米處遭遇小股螅人,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D組前去支援,最快速度結束戰鬥,回到避難所。”

“是!”

戚灼再一次被通話器裏的聲音吵醒時,看了下舊腕表,顯示時間是半夜三點。

他起身走到艙門前,拉開一條縫,看見龐隆城方向正燃著大火,天空也被染成了紅色。

他靜靜地站在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通話器裏再次傳出對話聲。

“指揮部,D組已完成任務,成功解救A組,現請求返回。”

“速度返回。”

“是。”

戚灼這才關上艙門往回走,經過育嬰箱時低頭看了眼。

兩個小孩一人一頭,擠在育嬰箱裏睡得很香甜,狗蛋還抱著季聽的一隻腳,閉著眼睛吮著他的大腳拇指,吮得叭叭作響。

“你是豬嗎?你是不是豬投生的?連人家的腳都要啃?”戚灼捏了下狗蛋的臉,語氣很是不可思議。

他掰開狗蛋的手,將季聽的那隻腳拯救出來,看見那白嫩的大腳拇指都被吮得發紅。

狗蛋失去了“奶嘴”,皺著眉,兩隻胖手在身邊摸索。戚灼想起今天在育嬰箱裏看見過一個奶嘴,便從暗屜裏翻了出來,塞到了他嘴裏。

狗蛋的嘴立即一動一動,快速吮吸著那隻奶嘴,眉頭也舒展開來。戚灼頓悟,明白這個奶嘴應該就是用來讓嬰兒空吮的。

通話器再沒有發出聲音,一夜平穩度過。戚灼醒來時,發現已是第二天早上七點,他拉開艙門去看外麵情況,發現戰火暫時平息,隻有零星槍聲,間隔時間很長。

他關上艙門轉身,看見狗蛋像條蟲子般在扭動,季聽半張著嘴,依舊睡得很香。

他走過去盯著狗蛋瞧了片刻,伸手去摸他尿片,嘴裏低低咒罵了一聲,接著便去推季聽:“狗崽子,醒醒。”

季聽一動不動,隻咂了咂嘴,還輕輕打著小呼嚕。

“哎哎哎,狗崽子,快醒,別睡了。”戚灼推得他左右晃。

季聽的呼嚕聲停止,閉著眼在身旁摸,摸到絨毯一角後,便扯過頭將自己整個人蓋住。

戚灼扯掉他身上的絨毯,握著他肩膀將人拉起身,他卻還坐在育嬰箱裏,耷拉著腦袋繼續睡。

“這都不醒?”

戚灼半俯下身,看見季聽的睫毛在輕輕顫,像是兩隻展翅欲飛的小蝴蝶。

“裝睡?你的蛋又撒尿了,快給他換尿片。你自己過說的要照顧他,給他洗澡梳頭剪指甲。”

戚灼前後搖晃季聽的肩膀,但一鬆手,他便軟軟地倒下去,躺在了育嬰箱裏。

“不醒是吧?不醒老子就把你的蛋給扔了。”戚灼獰聲威脅。

“呼……”季聽又打起了小呼嚕。

戚灼看向扭來扭去的狗蛋,似是自言自語般道:“行,反正他睡著了,幹脆我就把這蛋娃給丟出去,讓螅人抓走,割成一條條的,撒點鹽,做成烤肉幹。”

季聽雖然還閉著眼,眉頭卻突然動了動,右手在絨毯下摸索,抓住了狗蛋的一隻腳。

“就這麽辦,這豬崽成天吃了拉,拉了吃,也沒人給他換尿片,幹脆丟給螅人算了。”

戚灼作勢去拎狗蛋,季聽卻一骨碌就翻坐了起來,無比清醒地道:“成火哥哥你怎麽在這兒啊?我睡醒了,我來給狗蛋換尿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