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兩名戚灼都看著大季聽的背影, 看著他提著暖水瓶出了房間,直到那腳步聲遠去後,戚灼才轉回頭:“你為什麽會這麽怕他?從戚上尉開始, 到了你這兒就越來越怕他了。”
“怕?”戚中校挑起眉:“你覺得我是怕他?”
戚灼沒應聲,戚中校微微傾前身體:“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 這不是怕,是敬重, 是愛慕,是心甘情願的臣服。”
戚灼沒想到會聽到這些, 愣怔片刻後, 臉上慢慢騰起紅色,結結巴巴地道:“我, 我才多大啊,你和我說, 說這些,也不怕把我給毒害了。”
戚中校靠回沙發,眼帶戲謔地看著他:“既然怕被毒害了就別問。”
“問歸問,你就不能挑挑選選地說?別說這麽肉麻!”戚灼臉紅紅地吼道。
但他沒聽到戚中校的回應, 轉過視線,卻見他正看著自己。那目光裏的戲謔和笑意都已消失,隻有一片柔軟和憐惜。
戚灼頓時有些不太自在:“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戚中校道:“你——”
“別說那些肉麻的話, 我帶狗蛋帶季聽都不辛苦。”戚灼急聲打斷他:“你們不要見我一次就說一次這些,搞得我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戚中校笑了一聲:“好,不說這些。但是……”他坐直了身體, 朝著戚灼俯下頭:“我要為我以前的舉動向你道歉。”
戚灼一時愣住, 戚中校抬頭看向他, 深邃的眼眸裏閃動著微光:“戚灼, 你很好,你比我記憶中的自己更好。”
戚灼更加不自在,手足無措地看著茶幾發呆,又端起桌上的空杯往嘴邊遞。
“沒水。”戚中校提醒。
他又趕緊將水杯放下。
戚中校沒有取笑他,隻正了臉色道:“我們現在說正事吧。”
“好。”戚灼暗暗鬆了口氣。
“我們遇到的事情太過神奇,也太多的蹊蹺,現在來交換下信息,看能不能從中找到有用的線索。”
戚灼:“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戚中校道:“我先吧。”
戚中校講述得簡明扼要,但所有關鍵點都讓戚灼聽明白了。大季聽打了開水回來,沒有出聲打擾,隻給三人麵前都倒了杯水,然後在原位坐下。
戚中校正講著,卻突然停下話頭對大季聽道:“崽,你坐過來一點。”大季聽一臉莫名其妙,卻也還是往旁挪了一點,戚中校滿意道:“這樣就能隨時看見飯團。”
大季聽斜睨了他一眼,幹脆將育嬰箱拖到兩人中間:“這樣好,我也能隨時看著。”
“要不再坐來這兒?”戚中校拍著自己身旁的空位。
大季聽朝戚灼這邊遞了個眼神:“人家盯著的。”
戚灼:“……”
戚中校繼續講述,戚灼聽到他去了母親臨終時的那間病房時,有些倉促地垂下頭。
“我聽見母親說,她的玉佩有四塊,給了我兩塊,還有兩塊給了父親——”
“等等!”戚灼打斷了戚中校,驚愕地抬起頭:“父親也有兩塊玉佩?我怎麽從來不知道?”
戚中校搖搖頭:“我以前也不知道。”
戚灼怔怔道:“我在昏迷的時候見過父親,原本一直覺得那是幻覺,但那一幕又太清晰,清晰得像是親眼見著了他……這和他的兩塊玉佩有關嗎?”
“可能有關。”戚中校皺眉思索片刻:“你把你的所有經曆給我們講一遍。”
“好。”
戚灼便講述了他的幾段奇特經曆,包括白伽在天台上的一通推測,玉佩和創世楓之間的奇異聯係,以及最後他們一群人都進入了蟲洞的事。
等他終於講述完所有經過,屋內三人都沉默著,隻聽見那三名熟睡的小孩,偶爾發出的夢囈和咂嘴聲。
戚灼依舊沒有講那名季艦長的事,隻說他去了基地,沒有見著人,而戚中校和大季聽也沒有追問,讓他講述的過程輕鬆了不少。
“所以雖然你們一起進入了蟲洞,但並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而他們同樣也不清楚你正在這兒。”戚中校神情平靜地道。
“現在看來是這樣的。”
戚中校伸手端起麵前的水杯,戚灼正想提醒他那杯水已經喝光,卻見他已經湊著空杯子喝了兩下,而那隻握著杯子的手也在不斷顫抖。
戚灼頓時清楚他已經知道了一切,心頭驀地一痛,眼睛也開始發熱,便掩飾地側頭看向窗欞上的羽格蘿。
大季聽站起了身:“你的杯子沒水了,我去給你倒點。”
戚中校道:“不用,我自己去。”
戚灼一直看著窗欞,餘光卻能瞧見戚中校走向暖水瓶。但下一秒,身後便是暖水瓶摔碎的沉悶聲響,還有人摔倒的碰撞聲,水杯滾到他的腳邊,骨碌碌打著轉。
熟睡中的狗蛋嚇得渾身一抖,大季聽已經衝了過去:“哥哥!”
“沒事,就是地板太滑了。”戚中校手撐著地麵想站起身,但手肘一軟又摔在了地上。
“沒事的,別著急。”他繼續撐著地麵起身,還對衝到自己麵前的大季聽露出個笑,解釋道:“隻是地麵太滑了。”
戚灼看見他的手掌就撐在一片暖水瓶碎片裏,紅色斑斑點點地撒在了地上。
大季聽拉著他手臂將人架了起來,扶著他去沙發上坐下,又衝去牆邊櫃子拎出了藥箱。他動作迅速地取出藥瓶,用藥棉給戚中校的手掌消毒,擦掉那些血漬後,用鑷子去夾嵌入傷口裏的碎片。
“沒什麽要緊的,就是一點小傷口,不礙事……”
戚中校看見幾滴溫熱的水珠落在自己掌心,燙得他心髒刺痛,那些解釋的話也慢慢斷在了口中。
大季聽的眼淚不斷滾落,卻認真地挑著他傷口裏的碎片,又拿起一卷幹淨紗布往他手掌上纏。
“那你以後走路要小心,別摔了,這幾天傷口別沾著水,要洗澡的話讓我給你洗。”
戚中校專注地看著他,眼底一片通紅。他突然手上用力,將大季聽一把拉入懷裏緊緊抱住,用力得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嵌入身體。
“崽……”他哽咽著喚了聲。
“小戚灼說有辦法的,你別著急,他說所有戚灼和季聽都在想辦法。”大季聽將戚中校推遠了些,抬手去擦拭他眼角,將他淩亂搭在額前的頭發撥開。
戚灼也粗噶著聲音道:“哭有什麽用?我到了這兒,另外的戚灼和季聽去了其他地方,大家不都是在想辦法在努力嗎?剛才還說各自講下經曆,找出裏麵的有用信息,結果聽到一點動靜,就隻會抱在一起哭。”
戚中校閉上眼深呼吸,再睜開眼時,目光已經恢複了冷靜,除了擱在膝蓋上的手還在輕微地發著抖。
“好,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把整個事件經過梳理完整。”
戚灼剛要開口,目光掃過臥室,突然爆出一聲大喝:“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大季聽和戚中校都一起轉頭,看見季聽和小魚不知道什麽時候都醒了,都坐在**,探著頭往外看。
被戚灼這樣一喊,小魚立即躺下,露在被子外的一條觸手也倏地縮了回去,但季聽卻反而下了床,朝著戚灼走了過來。
“哥哥——”
“站住!你光著腳幹什麽?沒看到地上全是碎片嗎?把你的腳紮一串血窟窿。”
季聽站在原地沒敢動,戚灼走了過去,將人抱起來往**送。
“蛋蛋呢?他怎麽還沒上床睡覺。”季聽問。
戚灼心頭正亂,隨便扯道:“他還沒睡著,我哄睡著了再給你抱過來。”
季聽放下心,摟住他的脖子,湊到他耳邊悄聲問:“我認出他了,他不是戚上尉叔叔也不是戚少將叔叔,他是狼人叔叔吧?是不是狼人叔叔?他什麽時候來的?大周哥哥在哭什麽?他們是不是剛才打架了?”
戚灼將他丟回**,伸手揭開被子。
“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季聽還在繼續追問。
“躺下!”戚灼喝道。
等季聽不情不願地躺下,戚灼才道:“你自己問他們吧。”
季聽轉動眼珠看向臥室門方向,果然就大聲問道:“你是狼人叔叔嗎?”
戚中校的聲音還有些暗啞:“是的,乖崽,還記得我嗎?”
“記得。”季聽有些興奮,轉頭看向躺在身旁的小魚:“我也記得你,你是小章魚人。”
小魚對著季聽抿嘴笑,季聽摸了下他的臉,又大聲問:“狼人叔叔,你什麽時候來的呀?你和大周哥哥打架了嗎?大周哥哥為什麽在哭呀?”
戚中校語氣和神情都很自然:“我們剛才在玩遊戲,我輸了,還把我老婆的暖水瓶碰翻了,我們都有些難過,所以就哭了。”
“這樣啊。”季聽認真地點點頭:“你別哭了,下次會贏的。”
“乖崽,你先睡覺吧,明天起床後再玩。”
“好哦。”
讓季聽和小章魚人都躺下後,戚灼便去找來掃帚,開始清掃屋內的暖水瓶碎片。大季聽和戚中校便依偎著坐在沙發上,誰也沒有說話。
季聽和小魚躺在一床被子裏,兩人對視著笑,季聽伸手去摸小魚的觸手,小魚就將觸手伸在他麵前讓他摸。
“你比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胖了,那時候你的觸手這麽點。”季聽兩根手指捏在一起,讓他看那條細縫,接著又誇張地比了個盤子那麽大的圓:“你現在的觸手這麽大了。”
小魚將自己還沒有茶杯粗的小觸手伸到季聽比著的圓旁,微微張著嘴,滿臉都是迷惑。
戚灼將屋內打掃幹淨後,在茶幾對麵坐下。那兩人現在不光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大季聽還依偎在戚中校懷裏,戚灼卻視若無睹,沒有再表示出不滿。
“既然你們都清楚了,那我就都說了吧。那個白伽說高緯度生命把我們一次次送進蟲洞,是想我們幫他們。既然這樣,我們也可以向他們提條件,讓季艦長……”戚灼說到這裏頓了下,聲音很輕地道:“複活。”
“我覺得關鍵點是玉佩,而且不光是我們的玉佩,還有父親的。”戚中校坐直了身體。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神情卻已經恢複鎮定,目光也很是敏銳。
“我們也不能將重心隻放在玉佩上,章魚人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大季聽在旁邊輕聲接話,還抬頭看了眼床的方向。
兩個小孩都還沒睡著,隱約可以聽到季聽在嘰嘰咕咕,所以他們三個都壓低了音量,不讓他們聽見。
戚中校伸手從外套衣兜裏取出一支金屬製劑管,大季聽問道:“這就是用小魚基因做成的原液嗎?”
“對,可以將螅人都恢複成章魚人的原液。但螅人現在根本不接受我們的聯係,而且我們也極缺製作基底液的原材料,所以每天隻能生產兩到三支。”
戚中校注視著自己手裏的製劑管,喃聲道:“要是能和螅人首領對上話,要是有大量的基底液就好了……”
片刻後,他將長管又放回衣兜,剛理好衣服,突然頓住了動作,而其他兩人也沒了聲音,隻有茶幾上的一本書被風吹得在不斷翻頁。
戚灼慢慢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麵的兩人。大季聽看著他身後半空,神情和坐姿都有些僵硬,而戚中校的眼睛則灼灼發光,逐漸露出了欣喜。
“有了嗎?”戚灼很輕地問。
大季聽依舊看著他身後,點了點頭:“對,一個小漩渦正在形成中。”
幾秒後,三人迅速動了起來。大季聽迅速將桌上擺放著的奶瓶和奶粉一股腦掃進育嬰箱,戚灼和戚中校則衝向臥室。
戚灼一聲大吼:“別睡了!快起來!”
季聽和小魚原本就沒有睡著,正盯著那不斷起伏鼓動的窗簾在看,聞聲立即翻起身,大叫一聲:“哥哥!”
“啾!”
客廳屋中央出現了一個旋轉不休的漩渦,懸浮在半空,強勁氣流帶起的風將屋內物品吹得七歪八倒,戚灼剛掃在牆角的暖水瓶碎片又撒了滿地。
“快快快,穿鞋子。”
“哥哥,我的鞋子呢?”
“被風吹到牆角了,我去撿過來,你坐穩了。”
“小魚,別縮在被子裏,快起來,戚叔叔給你穿衣服。”
“蛋蛋,蛋蛋。”
“啊呀呀阿嘎嘎……”
“我來看看,狗蛋的連體服呢?怎麽少了一件?”
“不少,我剛給他穿了一件。尿片呢?尿片夠不夠?”
“尿片都裝上了。小魚的寫字板,還有小魚的寫字板。”
屋內一片兵荒馬亂,就像一群人即將出遠門卻就要趕不上車,大呼小叫成一片。
大季聽將戚中校的外套給他披上:“要是我們進不去呢?要是這蟲洞隻讓他們三人走呢?”
戚中校看了眼在育嬰箱裏拱著屁股想坐起來的狗蛋,又看向滿臉惶恐的大季聽,俯身在他額頭上親了親。
“既然將他們送來了,那肯定也會帶著我們一起走。”戚中校聲音柔和卻語氣篤定。
“要是……”
戚中校攬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低聲問:“他們要是敢讓你難過,管他什麽六維七維,我開著機甲去把他們老巢轟平,怎麽樣?”
大季聽撲哧笑出聲,臉上的憂慮也淡去:“那要帶上我一個。”
“好,你做我的副手。”
漩渦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戚灼剛將鞋子給季聽穿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吸力。他緊緊抱住季聽,在身體飛起來的瞬間,看見拎著育嬰箱的大季聽和正抱著小魚以及水壺尿片的戚中校,一起被卷進了漩渦。
度過那熟悉的眩暈,戚灼剛感覺到雙腳踩在實處,便立即睜開眼,想確認自己有沒有與他們在一條光道上。
但他眼前不是熟悉的蟲洞場景,既沒有黑暗空間也沒有光道,而是站在一間明亮的屋子裏。
淺棕色的造型古樸的餐桌,擦洗得幹幹淨淨的木製地板,沙發上鋪著帶有流蘇的沙發巾,茶幾上的果盤裏裝著新鮮的水果,上麵還沾著水珠。
“崽!季聽!戚中校,季副艦長!”
戚灼連喚了幾聲,卻沒有得到回應,便清楚自己這是單獨到達了一個時空。
他打量著屋內,看見左邊是一條通道,兩邊各有一間房。他慢慢走進通道,突然發現身旁的牆紙有些眼熟。
——米色的底色,上麵有著淺黃色的菱形暗紋。
這是在哪兒見過呢……
戚灼停在最近的那間房前,輕輕推開了門。
眼前是一間不大的屋子,正對著的窗戶敞開著,明亮光線照進屋內,白紗的窗簾在風中微微飄動。窗戶旁有一張書桌,攤開的書頁上有道清晰的折痕。
戚灼看到這幕場景,頓時想起這是他在昏迷中見到的那間屋子,隻是沒有那名站在窗前的年輕姑娘和父親戚承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