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兩人去到陽台, 戚灼打量著天空和周圍的建築，問道：“這是哪兒？這是什麽時間？我們怎麽到的這裏？”
“這是建立在子楓係的基地，現在時間是3546年, 你們昏迷在荒漠上，被巡邏的士兵救回了基地。”大季聽言簡意賅地進行解釋。
“3546年, 3546年……”戚灼喃喃念了兩遍，又覺得不太對勁, 轉頭盯著大季聽的臉：“3546年？”
如果這是3546年，那麽季聽就該是16歲, 可他之前一直和16歲的季聽在一起, 和麵前的季聽分明有著年齡差距。
大季聽知道他的疑惑，便解釋道：“我也是從蟲洞到的這兒, 我的世界現在是3554年，我今年24歲。”他又笑了笑, 轉頭看向屋內的兩個小孩：“這間屋子裏的人，你，我，還有他們, 都是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旅行者。”
“原來是你……”戚灼恍然：“戚上尉說的在冰凍星撿到的季聽就是你？”
“你遇到他們了？”大季聽精神一振。
“是的，他們到了我的時空。”
大季聽追問：“那他們現在呢？”
“我們一起進入了蟲洞，但裏麵不止一條光道, 我們沒在一條道，所以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大季聽喃喃道：“也沒有回來這裏，那他們又去了另外的時空？”
“應該是吧。”
兩人短暫地沉默著, 陽台上隻聽見屋裏兩個小孩的嬉鬧聲。
“蛋蛋, 這個不能抓, 放下, 快放下。”
“啊呀嘎嘎呀啊。”
……
大季聽從大敞的陽台門看著兩名小孩，日光從側麵灑落在他臉龐上，讓此刻的他看上去沉靜又滿足。
戚灼兩隻手不停交握又分開，正在腦內組織語言，大季聽卻問道：“你們一直帶著他嗎？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啊？”戚灼原本就在琢磨飯團和這名季聽的關係，聞言心頭突地一跳：“嗯，是的，一直帶著。我和季聽有段時間住在沙地機甲裏，那時候就撿到他了。”
戚灼將撿到狗蛋的情況大致講了一遍，大季聽聽完後又問：“他現在叫狗蛋？”
“啊？”戚灼心頭突地一跳，他其實正想問這個問題，便順口回道：“嗯，也可以叫他豬崽。”
“豬崽……”大季聽神情複雜地看向他。
戚灼立即改口：“是蛋蛋，也叫做蛋蛋。”
大季聽明顯不相信，斜睨著他哼了一聲：“狗蛋是我的兒子。”
戚灼很輕地嗯了一聲。
他的反應讓大季聽有些意外，遲疑地道：“是我和……”
他下半句遲遲沒有出口，像是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但戚灼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麽，輕輕咳嗽了一聲後，神情平靜地道：“我知道，狗蛋其實叫飯團，以後有個戚灼會是他的父親。”
“你知道？”大季聽挑了下眉：“也對，我以前給戚上尉講過一點飯團的事，既然他到了你的時空，很大可能會認出飯團。”
“也不是因為他，他還想瞞著的，是因為我見過的戚灼和季聽應該比你更多。”戚灼看向不遠處的一塊施工地，聲音裏莫名帶上了幾分蒼涼。
大季聽先是一怔，接著便笑了起來：“是嗎？”
“你不信？”戚灼反問。
“那你說，你見著了幾個。”
戚灼幽幽歎了口氣：“光是戚灼，我都已經見著了四個。和我差不多大的，二十多的，三十五的，還有星艦場那個怪人，推算的話，應該也是三十左右。”
“那確實比我多。”大季聽笑起來，又對他眨了眨眼：“那個三十左右的，你等會兒就能見著了。”
“什麽意思？”戚灼立即反應過來：“他也在這個時空。”
“對，他也在這個時空，隻是現在出任務去了，等會兒就會回來。”大季聽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屋內的狗蛋：“他就是飯團，不，狗蛋的父親。”
“哥哥，你們什麽時候進來呀？還要透多久的氣呀？”季聽在屋裏嗲著聲音撒嬌。
“馬上。”戚灼回道。
“馬上是多久呀？再不進來我就要出來啦。”季聽說著話，腦袋卻已經探在了門口。
戚灼沒好氣地道：“你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沒有，我的腳還在屋裏呢。”季聽嘻嘻笑道。
大季聽拉上戚灼往屋裏走：“醫生馬上要來給你們檢查了，沒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們就回家，等到回家後再慢慢說。”
待到醫生檢查過，確定他們身體已經恢複後，大季聽便帶著三個小孩回他和戚灼居住的屋子，路上又吩咐一名士兵去食堂幫他們打飯菜。
大季聽懷裏抱著狗蛋，給戚灼介紹著子楓基地的情況：“子楓基地的最高指揮官是以前衡穀星的納鷹軍執政官王瑾，副指揮官則是秦梓霖和周肯。”
戚灼看著不遠處的機甲蓋房子，嘴裏回道：“戚上尉說他們之前一直住在艾爾瑪號上。”
“艾爾瑪已經廢棄了，我們就住在子楓星係剛建好的基地裏。不過這基地也住不了多久了。”大季聽神情有些黯然。
“什麽意思？”
“子楓基地過不了多久也會遭遇攻擊，我們會再次在太空裏流浪。”
戚灼愕然地打量四周，看著那些忙碌的機甲和工程車：“那他們怎麽還在蓋房子？”
“沒辦法，雖然秦梓霖和周肯已經給這裏的最高指揮官講過我的事，但他們並不太相信。而且在我們到來時，子楓基地就已經在修建中，不可能因為我的話就中斷進程。”
戚灼再看向那些修建中的房屋，內心就多了種複雜的感受。但季聽和狗蛋卻都很興奮，季聽牽著戚灼一路指指點點，狗蛋也哇哇啊啊地應和。
大季聽和戚中校住在軍官宿舍，是套一室一廳，他們剛進屋，士兵就送來了去食堂打來的飯菜。
戚灼和季聽都已經餓了，坐在桌邊便開始吃。大季聽在他倆對麵坐下，將裝著狗蛋的育嬰箱拖到自己身旁，笑眯眯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栗薯很幹的，慢點吃。”
“我，我，啊，啊。”季聽被一口栗薯噎得臉發紅，驚慌地去扯戚灼。
戚灼立即放下碗筷去拍他的背：“慢點啊，咽完一口再吃！”
“我，啊，啊。”
“吐出來？憋著氣沒有？”
季聽搖頭，表示沒有憋著氣，大季聽便去倒來一杯水，遞到他嘴邊給他喂：“來……再喝一口……好了沒？”
季聽終於將那一口栗薯咽了下去，長長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癱坐了片刻後才繼續吃。
“現在的主食就是這種栗薯，產量和成活率都很高，也不需要土壤。”大季聽憐愛地摸著季聽的腦袋：“你們以後到了艾爾瑪星艦上，主要也是吃這個。”
戚灼嗯了聲，問道：“那你和那個戚灼……”他撓了撓下巴，有些含混地道：“我怎麽稱呼他呢？”
“叫他戚中校吧。他到了這個時空，秦梓霖和周肯就給他捏造了一個假身份，說他原本是納鷹軍的中校。而且現在戚上尉沒在，他也暫時接任了戰鬥指揮的職務。”
大季聽用筷子剝下很小的一團栗薯，喂給正盯著栗薯淌口水的狗蛋。
狗蛋見到筷子離自己越來越近，神情狂喜，一口咬住那團栗薯，津津有味地咂吧著小嘴。
“你會把他哽死的！”季聽站起身驚慌地叫。
大季聽忙道：“不會，隻要慢點吃就不會哽死，飯團也一樣。”
“飯團？飯團弟弟在這兒？”季聽瞪大眼睛四處張望，“飯團弟弟來了嗎？”
大季聽詫異了一瞬，接著便反應過來，看向桌對麵的戚灼。
戚灼吹著有些熱的湯：“我們見過五歲的。”大季聽沒有應聲，卻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他便隻得進行一番詳細講解：“長得挺壯實，個子比季聽還要高一點。估計以後挺能打，還能紮馬步。”
大季聽聽得止不住地笑，見季聽還在找飯團，便指著懷裏的狗蛋：“我剛才說的飯團是這個。”
“這個是蛋蛋呀，大周哥哥你搞錯了，這個是我的寶寶，飯團弟弟沒在這裏。”季聽耐心地解釋。
“嗯，知道了，你的寶寶名字叫做狗蛋。”大季聽順著他的話道。
大季聽又很感興趣地問戚灼：“那……那個戚灼和季聽怎麽樣了？就是五歲飯團的兩位父親。”
戚灼想到那位已經離世的季艦長，心裏頓時一沉，隻道：“就那樣唄。”說完便不再吭聲，隻埋頭喝湯。
大季聽催促道：“快講講，講下未來的哥哥是怎麽樣的，還有未來的我。”接著又趴在桌上，捏著嗓子道：“小哥哥，你就給我講講嘛。”
季聽立即警惕地看向他：“是我的哥哥。”
“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不過他也是我的小哥哥。”大季聽依舊趴著。
季聽不太高興地嘟囔：“……長得和小周哥哥那麽像，說話也那麽像。”
戚灼卻像是沒聽到大季聽的催促，隻拿起一根栗薯遞給季聽：“再吃點。”
“我吃飽了，這個吃一點點我就飽了。”季聽拍著自己的肚子。
大季聽下巴擱在自己手背上，半眯眼看向戚灼，看著他掩飾的行為和隱藏不住的情緒，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慢慢坐直了身，也沒有繼續追問，隻看著麵前的一碗湯出神。
“啊啊嘎嘎。”狗蛋已經吃完嘴裏的那塊栗薯，推了推大季聽手裏的筷子提醒他。大季聽回過神，又挑起一小塊栗薯喂進他嘴裏。
“好吃嗎？你不能吃多了，就吃這一點點。”大季聽俯身親吻狗蛋的發頂，然後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這個姿勢。
戚灼雖然在和季聽說話，卻一直用餘光觀察著大季聽，見他似乎是忘記了追問剛才的話題，暗暗鬆了口氣，但同時喉嚨裏如同也哽了一塊栗薯，上不得下不去，呼吸都有些困難，心頭也難受得慌。
大季聽抬起頭，臉上又掛著了微笑，開始仔細詢問他們之前的經曆。他聽說他們經過密林，還在荒漠上跋涉後，又是一番心疼，後怕地盯著他們三人看，不時碰碰他們的臉，似乎這樣才能證明他們的確安全，還好好地坐在這裏。
戚灼也給他講了在可莉星發生的事，但對於季艦長的事絕口不提，涉及到後便含混帶過。所幸大季聽也沒有再刨根問底，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往下圓。
“……那個白伽說，蟲洞背後的高級生命肯定有他們的目的，隻是沒法直接告訴我們，所以才一次次地將我們送進蟲洞。”
大季聽沉思道：“不光沒法直接告訴我們，還沒法直接將我們傳送到精準的時間節點或者地點，不然也不會讓你們三人的出口在密林中。”
戚灼身體微微前傾，神情激動且急切：“白伽還說了，我們隻要能和他們聯係上，就能向他們提條件。”
大季聽一怔：“提什麽條件？”
戚灼呼吸有些急促：“時光倒流，改變事件的結局。”
“改變事件的結局……”大季聽卻並沒有出現他臆想中的激動，喃喃重複一遍後便低下了頭。
戚灼敏感地問：“你不相信？”
大季聽沉默片刻後抬頭看向他：“我曾經經曆過拉米星的那場浩劫，來到這個時空後，也以為可以改變一切，但是……不管我怎麽努力，結局都沒法改變。”
戚灼原本想說什麽，卻想起了自己在凱旋二廠的經曆，想起了那名在自己眼前死過兩次的男人，張了張嘴後，突然覺得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你也經曆過吧？你知道有些事的結局注定無法改變，無非就是換種方式呈現在你麵前，對吧？”
大季聽聲音聽上去很淡然，將狗蛋迅速抓向飯碗的小手握住，拿在嘴邊親了親。但戚灼卻在他垂下眼簾的瞬間，看見了他眼底濃濃的哀戚和悲傷。
“我隻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哥哥和飯團會怎麽樣……”
戚灼心頭一震，明白大季聽已經知道了一切，知道他剛才在遮掩什麽。
他剛才說過見到了35歲的戚灼和5歲的飯團，卻沒提及季聽，那麽大季聽便從他的反應裏，推測出未來季聽已經出事了。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戚灼突然提高音量站起身，身後的凳子被撞得咣啷一聲，嚇得正在喝湯的季聽一個機靈，狗蛋也將剛抓到手上的筷子丟了出去。
戚灼的臉漲得通紅，兩隻按在桌麵上的手輕微發著抖：“不是沒法改變，對，現在看上去是沒法改變，但我們要做的就是要讓時光倒流，讓結局能改變，是真正的時光倒流。”
他雖然語無倫次，但大季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正的時光倒流……”大季聽喃喃著，雖然年紀比戚灼大上不少，卻在他麵前露出了幾分無措和脆弱。
“是的，肯定可以。”因為激動，戚灼的胸脯急促起伏：“不然為什麽會有蟲洞？為什麽一次次穿越？為什麽會讓我在這裏遇到你？我在蟲洞裏時就在想，他們需要的會是什麽呢？我們有什麽稀罕玩意兒可以給他們交換呢？我想來想去，好像大家隻有提到章魚人時才覺得那是稀罕玩意兒。我們去抓個章魚人試試？拿章魚人給他換？反正，反正不管怎麽樣，我們一次次去試，所有的戚灼和季聽都在努力，我們要讓那些糟心事不再發生，讓季聽，讓季聽陪著他的飯團慢慢長大。”
戚灼不善言辭，也很少講這麽長的一段話，說完後，依舊情緒激動地喘著氣，臉龐也漲得發紅。
大季聽閉了閉眼，眼角沁出一抹水痕，他側頭看向一旁，半晌後啞著嗓子道：“好，那就聽你的，大家一起努力，讓季聽陪著他的飯團慢慢長大。”
“你們在說什麽呀？為什麽說我又說飯團弟弟呀？”季聽在旁邊好奇地問。
戚灼粗聲粗氣地道：“沒說你，別問。”
“可是——”
“你聽錯了。”
季聽噘了噘嘴，小聲嘟囔：“我才沒有聽錯。”說完便豎起眉頭急促著聲音學戚灼：“讓季聽，讓季聽，讓季聽，讓季聽陪著他的飯團慢慢長大！”
“你煩不煩？再吭聲就出去，別在我麵前晃。”
季聽不敢再吭聲，隻晃著腦袋做口型：“就晃，就晃。”
大季聽的情緒已經恢複過來，隻是眼眶還有些發紅，他衝著戚灼笑道：“既然要和他們交換，我們就好好琢磨一下他們想要什麽，至於抓個章魚人送去嘛……那就不必了。才不送！要也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