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媳婦發力
◎完蛋玩意。◎
孟秦看到秦則方, 像看到救星。
“三哥,這些東西你肯定不會收,讓嬸娘們帶回去?”
她猛盯老伴。
秦則方彎著雙眼, “她們也是好意,收下吧。”
“?”
這麽多, 吃到猴年馬月去!
孟秦咬牙,“誰家日子都不好過。”
“你手藝好,得空也讓大娘嬸子們嚐嚐你的手藝, 到時候可不許拒絕。”最後一句跟鄰居們說的。
許多人當著是個客氣話,心裏受用。
一些被梅嫂子裹挾的人,也舒坦不少,到底秦則方也算看著長大的娃, 看都瘦成啥樣。
這麽一想,離開院子後紛紛忍不住念叨,朱婆子是個心狠的。
以前還疑惑親兒子怎麽養成這樣,分家的事一出,心裏都有數了。
朱婆子這是有了親兒子, 故意折騰的。
秦則方好脾氣地把人送走,秦則正見孟秦心虛,趁機也溜了。
秦則方一回身,被媳婦瞪了。
孟秦指著身邊一堆菜,“你收拾!”
秦則方樂嗬嗬地收拾, 沒往屋裏弄, 又找來倆盆, 幫忙清洗。
“是不是要醃起來?做醬菜還是泡菜。”
“做啥做, 真收拾完下午哪還有時間去學校。”
“那就明兒直接去報名, 我跟廠裏溝通好, 能上子弟學校。”
“!”
孟秦剛剛還有多遠離多遠,兩下就竄到老伴身邊。
他清楚,老伴沒把握的事才不會往外說。
“怎麽突然又答應了,我之前去可嫌我了。”
秦則方動作一頓。
孟秦也沒等他開口,自動發散思想。
“爺爺幫忙?”孟秦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還真是愛屋及烏,這麽大的事就輕輕揭過。”
楊大娘剛剛來都沒提薛琴,就說明什麽事都沒有。
秦則方扭頭,看她氣呼呼的。
“算廣子身上了。”
“?”
“原本秦主任在幫廣子活動工作的事,爺爺發話,沒成。”
孟秦驚喜,那薛琴不得悔死!
……
薛琴悔的腸子都青了。
秦則廣蔫頭耷腦的回家,就問了一句,說了一句。
問她:“你舉報嫂子,想沒想過事發會對秦家造成什麽後果。”
說道:“我原本下周能進工會當幹事,現在黃了。”
薛琴腦子嗡嗡的,這兩句話一直在腦子裏打轉,循環往複。
她在秦家全靠秦則廣護著,要是連男人都不管她,還能在婆婆手底下尋著好!
薛琴學乖了,還專門找孟秦去認錯。
垂著頭,哽咽著訴苦道歉。
孟秦問出了兩輩子的疑惑。
“你嫁人不好好過日子,為啥總想著折騰?”
還老愛盯著她折騰。
薛琴眼睛裏噙著的淚,扁扁嘴,“誰承認我是嫁來的,你們麵上不說,我心裏都清楚,胡同裏就沒人看得起我鄉下來的,一個個眼睛都長頭頂上。”
“……”
得。
孟秦一句話也不想說了,這人根本不看自己都幹了啥,還把整個胡同的人都怨上了。
她也不做表麵功夫,談不下去當場趕人,啪地把門關上,將人隔絕在外。
薛琴生氣,卻也知道現在不能發脾氣,氣呼呼的走了。
秦家的事被人當話把子念叨兩天,很快被最新消息給蓋過去。
小秦工大字不識一個的新媳婦,進廠委,當上了坐辦公室的幹部。
猶如平地一顆雷,炸得廠辦好多人都回不過神。
憑什麽?
大家都不服氣。
走後門靠關係也得有個度吧,啥香的臭的都來,廠辦成了收容所,以後還不被工會壓得死死的。
於是,孟秦到勞資科辦理入職的時候,就感覺到或直白或隱晦的打量。
孟秦剛得知要進廠時,也被嚇一跳。
第一想法是拒絕。
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或者說,現在的她在外人眼裏有幾斤幾兩。
登天了也夠不上進國營大廠當幹事。
直到隔天,婦聯的人上門,鼓勵婦女同胞做貢獻,還翻出她以前在村裏當勞模的經曆,表達了廠裏的強勢。
這位置就是給她留的。
孟秦這才品出點不對勁,追著問老伴才知道,航械的人想要他。
秦則方現在非廠裏不可或缺的人才,但是航械要,廠長就想搶。
因為要綁住秦則方,廠裏才安頓的孟秦,防止秦則方點頭答應調動,隻要他不鬆口,廠裏肯定會拒絕航械。
知道這事,孟秦心裏有一下子想通了好多事。
秦則廣丟工作是給薛琴的懲罰,卻不是因為她的威脅。
是秦鴻看到三孫子有價值,才願意出麵。
子弟學校願意收她,不是秦家的功勞,是廠裏想綁住老伴,拿她絆腳。
入學的分量還不夠,所以需要工作來加深力度。
孟秦想通,就改口答應了。
她男人憑本事得來的工作崗位,為什麽不要。
誰知道私底下損失了多少。
說再多都是虛的,工資拿到手才穩當。
……
孟秦聽著勞資科的幹事不耐煩地讓她補全手續再來,也不生氣。
關係戶要有關係戶的自覺。
“同誌,我還缺哪些手續,你跟我說說,免得下次再麻煩你。”她想著一次性問清楚。
魏玲一哽。
手續沒什麽問題,她就是看不上孟秦。
可陳秘書早早專門來叮囑過,就不能做得太過,原本還想拿捏著入職手續讓人多跑幾趟,冬天風可冷,在外頭跑純受罪。
現在問到臉上,小心思就得按耐住。
“缺份體檢報告,你懷孕了,得確定你身體沒問題,還有,這個你拿回去,讓家裏識字的人幫忙填好。”
真是搞笑,入職廠辦這還是頭一個讓別人幫填資料的。
孟秦挑眉,掃了眼,普通的入職資料。
“不用麻煩家裏人,我也會寫一些簡單的字。”她借了筆。
魏玲抿著嘴,親眼看著孟秦動筆寫字。
一筆一劃板板正正的像小學生,卻沒填錯。
不是說小秦工媳婦不識字。
“結婚後,我愛人教的。”孟秦笑著回答,溫聲細語,半點不帶情緒。
魏玲這才發覺,她剛剛將心裏的話嘀咕出來,還被正主聽到了,小臉瞬間漲紅。
“那你還挺聰明的。”
這結婚才幾個月。
魏玲幹巴巴地說完,有點自打臉,清了清嗓子。
“那什麽,體檢報告也不是太重要,你其他手續都全,我先幫你辦入職。”
“體檢報告有的,可能我忘記帶來。”孟秦翻了翻,“找到了,你看成不成。”
魏玲盯著那體檢報告,尷尬的想挖洞把自己塞進去。
她瞪了孟秦一眼,一分鍾內快速登記,塞給她一份條子。
“拿著這個去宣傳科,到時候會有人安排你工作。”
……
孟秦領著條子走了。
她不住宿,也沒什麽勞保用品領,到宣傳科沒再被刁難,領她的是秦則正。老伴那雙胞胎兄弟。
秦則正說:“科長知道兩家關係,專門讓我來領嫂子熟悉廠裏。”
孟秦看著和老伴極其相似的臉,卻明顯年輕。
老伴純自己把自己熬老的。
不行,得早早拉著人保養保養,別到時候帶孩子出門,人家以為他這爹是爺爺。
“我知道廠辦的人現在不待見我,不用解釋,我本來就是占坑的,我擠走了誰?”
秦則正打哈哈,正經說去鋼廠建設曆史,廠區分布,最後才把人送到廠辦。
“郭主任,廠裏新分配來的同誌,你看著安排。”
郭春福嗤鼻,廠裏分配,說得好聽。
“知道了,陳幹事,你不是一直說忙不過來,新來的你帶,對了,叫什麽?”他看向孟秦。
“郭主任,我叫孟秦。”
“哦,孟秦歸你。”
陳淑珍不滿,她負責檔案管理,分個不識字的?
“郭主任,你記錯了,忙的不是我,是費秘書,正好他和新來的認識,一起工作不用磨合。”
費文海內心罵罵咧咧,他是和孟秦認識,也很感謝孟秦幫忙,這不代表他要搭上工作。
早知道不跟小秦工報信了,還不如這名額被工會搶過去。
“郭主任,您清楚廠長對稿子要求嚴格,我怕騰不出手來。”
他看了眼一旁坐著的榮靜秀,沒等開口,榮幹事就主動表態,“我忙得過來。”
秦則正都感覺尷尬,張嘴要說什麽,隔壁去茶水房倒熱水的小林幹事路過,瞧見孟秦還主動打了個招呼。
郭主任眯起眼,“認識啊,那巧了,工會那邊組織競賽活動,人手不夠請求廠委幫忙,就小孟吧,趁著年輕多看多學,以後和工會那邊對接的相關事宜,都交給你了。”
小林幹事:“?”
孟秦將眾人神色看在眼裏,有數了。
這是個坑啊。
……
“廠委和工會一直不對付,交接的人最受氣,故意整你呢。”
夏光陽一副你完蛋的表情,看得讓人眼疼。
“你專門跑一趟,就是來刺激我?”孟秦想,什麽人啊。
“你看你,想哪去了。”夏光陽伸出手,“給你的,打上來的多,你要是有關係好的親戚,也送送。”
孟秦掃一眼,是細鱗魚,肉細嫩刺還少,一度招人喜歡,後來捕撈過度就很少再吃到。
細鱗價貴,這一繩串了十來條,可不便宜。
送親戚?
孟秦故意說:“我懷孕,老人講不能吃細鱗,到時候生孩子長鱗,你拎回家自己吃吧。”
“……”
夏光陽欲言又止,小眼神充斥著幽怨,顯然不信她這話。
孟秦縮縮手,“沒事我就回家了。”
“有有有。”夏光陽察覺被作弄,坦言道,“你上次不是要給我介紹對象。”
熊素素?
“你打什麽鬼主意。”
她盯著夏光陽,正沒臉沒皮地笑,說:“就想麻煩你再做回媒人,領我上門提親。”
“?”
“我倆好上了。”
“???”
……
孟秦站鋼廠門口,暈乎乎的。
夏光陽和熊素素談對象了。
距離她提相親見麵,有滿一個月?
正迷瞪著,耳側傳來一聲痛呼,嚇得她渾身一激靈。
聲音是從樹林傳出來,她扭頭,基本沒費事就看到林邊站著的人。
仇亮舉著棍子,地上躺著個男人,一條腿畸形地扭曲著,森白的骨頭戳出皮肉。
孟秦瞬間渾身冰涼,親眼看著仇亮拿帽子塞住男人的嘴,倏然抬頭。
犀利的目光射來,認出她眉頭緊蹙,大步靠近。
“看見什麽了?”
“什麽都沒看見。”孟秦果斷轉身就走,撐著僵硬的四肢,頭也不會。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身後有沒有腳步聲。
沙、沙、沙。
腳步踩在雪麵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孟秦繃緊脊背,吞了下口水活動活動發緊的嗓子,準備隨時喊出聲。
這是辦公樓側,前麵人很多,隻要一出聲肯定有人聽見。
離開辦公樓,身後的腳步聲還在。
混入人流,嘈雜聲讓她分不清誰是誰,倒是鬆口氣。
出廠時,餘光快速掃了眼身後,仇亮袖子卷到手臂,紮實的肌肉鼓起,大手握著長棍跟在後頭,看得她心砰砰直跳,趕緊扭頭往家走。
不行!
得趕緊攢錢換房子!
……
“抽空一起。”
“行,定了時間跟我說。”
孟秦聽見老伴的聲音響起,很快就看到門被打開。
“你跟誰說話呢。”
“仇科長。”
“……”孟秦放下水杯,“你們倆什麽時候成鐵哥們了。”
“一個院子了解多了,發現仇科長人還挺有意思。”
孟秦見老伴認真的,迷惑了。
他也重生的,忘了仇科長上輩子幹的事?
孟秦提醒,“我今天辦完手續回家,看到他敲斷了一個人的腿,下手特狠。”
“這個我知道,那人是盲流。”
“那也沒必要打斷腿吧。”
“保衛科的工作,我一外人不好說。”
“你認真的?”她竟然感覺老伴站仇亮!
“怎麽了?”秦則方也察覺媳婦情緒不對,想到她撞見現場,“是不是被嚇到了,摸摸毛,沒事沒事。”
啪——
孟秦打開他的手,“滾滾滾。”
男人都心狠。
隔天。
孟秦去廠裏,特意豎起耳朵。
倒也沒費事,路過公告牆的時候,就看到了保衛科的通知,單人宿舍最近經常丟東西的賊被抓到了,已經扭送公安。
被偷的東西轉賣出去,無法追回,隻等著公安那邊結案看怎麽賠償。
孟秦扁扁嘴,直覺告訴她這賊就是昨天斷腿的那人。
帶著心事,孟秦去到廠辦,辦公室人還沒來齊,正對門靠通道的那張桌子是給她的。
孟秦放下書本,抱著水壺先去了茶水房。
人陸陸續續的來,卻默契地將孟秦給忽略掉,期間費文海還多看她幾眼,之後就垂下頭盯著自己寫的稿子打磨。
孟秦覺得好笑。
一群平均年齡三十大幾的人,跟小學生似的搞排擠。
她想了想,將書本收起來,拿著紙筆起身去隔壁了,別說工會的人還全是熟臉,她一來,全笑眯眯的問好。
搞得她特像嫁去廠委的閨女,今天來工會是回娘家了。
私下問小林幹事,說:“前幾天為了爭編製,差點沒打起來,兩邊主任都有想送進來的親戚,最後名額落廠委那,我們副主席氣半死。”
後來名額給了孟秦,副主席又特高興。
孟秦嘖嘖出聲,這是拿她當禍害呢。
不過工會的人雖然態度挺好,工作上還是敷衍,覺得孟秦沒用,次次忽略她。
這次活動搞很大,光項目就三個。
一是組織職工參加企業民主管理活動,貫徹大會決議。
二是各車間舉辦的社會主義勞動競賽。
三是全廠發展經濟技術創新活動。
工會全體忙得腳不沾地,孟秦有忙就幫,沒忙就跟著了解活動內容,看了幾眼,和上輩子搞得挺像。
那會她在食堂打白工,吃飯期間打掃衛生經常能聽到眾人議論。
活動聲勢浩大,卻虎頭蛇尾。
好像是因為大家一致認定不公平,這是積累矛盾,爆發點是有車間主任侵吞小祖成員的創新技術,趕著兄弟單位友好會晤的時間點舉報,落得大會決議也沒能貫徹下來。
當時工會全權負責,將近半年被工人數落得沒能抬起頭。
她現在雖然是廠委的人,可現在主要對接這事,要是不阻止,會被推出來不?
想想昨兒一屋子甩包袱的人,這個結果可能最大。
“孟幹事,幫我鋼筆吸個水。”
“好嘞。”
孟秦接過鋼筆,擰開桌上的墨水,瞅見遞筆的幹事另摸出一支筆繼續寫。
她瞅兩眼,是活動計劃書。
打頭是‘比先進、學先進、趕先進’的勞動口號,以五好職工為目標引導勞動者進步……
一眼掃了大半,全是大空話。
孟秦捏了捏鋼筆,用好奇的口吻詢問。
“楊幹事,這鉗工跟電工一起比賽,是比鉗工技術,還是電工技術?”
“楊幹事,這老師傅和技術員,不是有評級,六級工的老師傅肯定比二級工的技術員厲害呀。”
“楊幹事,這活動隻技術人員參加,那一線的勞動工人能參加嗎?”
“楊幹事……”
“你閉嘴!”楊幹事睜大眼睛瞪人。
問問問,他怎麽知道。
孟秦不虛他黑臉,“比賽總要講究公平。”
楊幹事心累,累完後是鬱悶,因為孟秦的問題她一個都回答不上來,有些惱羞成怒。
“你這麽能叭叭,你來寫,正好你也是活動的一員。”
他將鋼筆拍桌上。
“寫。”
“真讓我寫?”孟秦搓了搓手。
楊幹事這才想起來,孟秦貌似不識字,擺擺手要拒絕時,副主席走過來。
他看著孟秦,“聽你剛剛說的,心裏想法肯定很多,給你個機會表現,你和楊幹事各寫一份計劃書,競賽嘛,完全可以從咱們小組內部搞起來。”
楊幹事:“……”
一旁小林幹事唑了下牙花,沒忍住提醒。
副主席姓鄭。
“鄭主席,孟幹事還在學習中。”她不識字!
“沒關係,允許你們找外援,珍貴的是想法,要敢於表達,怎麽樣?”鄭主席忽略其他幹事想法,隻盯著孟秦問。
孟秦有信心呀,“要能尋外援,我保證完成任務。”
她還說:“鄭主席,不如再定個截止時間,兩份計劃同事們不清楚到底要準備哪一個,定個時間,規定時間內沒完成的,自動認輸。”
孟秦瞅著楊幹事上火的一雙眼睛,默默道歉。
兄弟,真不是故意搶你活。
鄭主任覺得可行,大手一揮同意了。
等人離開,楊幹事抽回她手裏的鋼筆,“我的。”
“……”
孟秦忍著笑,怕真笑出來楊幹事憋不住火揍她。
比賽的事,從工會傳到廠委,再傳遍整棟廠辦,孟秦就發現從工會門口路過的人都多起來。
小林幹事私下偷偷說,可以幫她寫稿潤色。
楊幹事心裏上火,還是把前兩年的競賽資料抱給孟秦。
“你找個人,讀給你聽吧。”
孟秦雙眼放光,“能帶回家看嗎?”
“當然不能,就在辦公室裏看。”
“哦。”
孟秦有些可惜。
兩年時間,攏共也就辦了三次競賽,孟秦翻翻,參考意義都不大,等到下班的時間點,隔壁費文海來找的孟秦。
“小秦工來接你,在樓下等著。”
孟秦歇了加班的心思,拎著水壺找老伴去了。
人一走,議論聲響起。
“你們猜孟幹事今天回家會不會哭著找小秦工幫忙。”
“肯定啊,人家男人大學生,寫個計劃還不是小意思,反正鄭主席都同意人幫忙。”
“也是,小秦工為她都淨身分家,寫個計劃書肯定沒問題。”
……
孟秦被秦則方領去書店,買了嶄新的紙筆。
她看著老伴,“你都知道了?”
“恩,小林幹事有替你跑來找我求助。”
“他這是不相信我。”孟秦抱著紙筆,信心滿滿。
“你有主意?”
“當然,還是一石二鳥的好主意!”
等回到家,孟秦率先打開醃菜壇子,上次鄰居資助的全醃了,菜壇子都是新添置的。
白菜醃了三壇子辣白菜,泡一壇子白菜,一壇子蘿卜,醬了一壇子鹹菜。
辣白菜和泡菜,這些天的時間完全夠入味了。
開壇子聞到混合的酸辣香氣,開始往外掏。
她現在年輕記性好,胡同裏誰家給了菜她都記得。
一家子一碟子菜,來白菜和泡菜各一半,送去了也不慌走,趁著傍晚在鋼廠上班的人都在,做了個簡單的調查。
說說平日幹什麽活,問問對競賽的看法,談談想要什麽獎勵。
她得裝著很多字不認識,拽著老伴當白工,讓他幫忙記錄。
兩天的功夫,把胡同裏的人送完,六個攤子空了五個半,還意外收獲了誇讚。
截止那天,鄭主席臨近下班前一個小時出現,來要計劃書。
孟秦穩穩當當交上去,楊幹事沒動。
他像是察覺到眾人的視線,茶缸蓋子抹杯麵,抿了一口才出聲。
“我昨天就寫好交上去了。”小得意樣,都看出來了。
“楊幹事比我經驗豐富。”孟秦誇了句,在楊幹事看來有點提前認輸的意思。
鄭主席不管倆人眉眼官司,如楊幹事所說,他昨兒就交了,內容看過,多了許多新意。
之前孟秦縮說的話,他也不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回去也有思考,提出了同工種之間競賽,同級別之間競賽。
如今翻開孟秦所寫……看字估計是小秦工代筆。
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他看完沒開口,交給了楊幹事,“你也看看。”
楊幹事愣住,伸手接過來,摸不準鄭主席這是什麽意思。
其他人也好奇,一時之間心思都不在工作上。
楊幹事懸著的心,在看到孟秦計劃的那一刻,從高空摔地上了,摔得還挺疼。
孟秦一點都不像是個大字不識的人。
這裏不是單純說她不識字,而是內容。
除了他也有提及的同工種,同級別外,還細分了兩組織、三戰線、四層次。
兩組織,以個人和團體區分報名。
三戰線,以工種劃分,技術工拚技術,勞動工比體力,文化工賽知識。
四層次,以車間、工區、分廠、總廠,逐步選拔。
工會著重大辦的,隻有分廠選拔出的三戰線參賽人員,最後集合總廠比拚。
任務層層劃分,減輕了負擔,且加深了競賽的影響。
原先隻是辦三天的,如今一層一層,少說延長了一個月。
除此外,最讓人關心的獎勵問題,除了廠裏說的五好職工、年輕標兵這些榮譽稱號,楊幹事表示要獎勵一二三名。
孟秦不同,評最佳班組、最佳車間,最佳科室、最佳崗位能手,班組車間獎勵全體勞保用品,科室獎勵辦公用品,個人獎勵獎金,直接壓縮了成本。
同車間共同拚榮譽,鄭主席光是看看,就有些熱血沸騰。
單看其中還有最佳創意,就知道這是把技術創新那活動雜糅到一起。
如果細看,前期各班組車間的比拚中,更是有大會決議的參改影子。
鄭主席光是想想,比賽中接受新思想,確實比宣傳科下車間一遍遍的去說去講更有用。
楊幹事看完,臉有些發白,原本底氣全沒了,抿著唇合上計劃書,打算認輸。
鄭主席瞧見,率先開口。
“我現在來宣布結果。”
“兩個人的計劃書都不完美,但是各有所長,楊幹事負責,孟幹事輔助,重新指定一份計劃,明天上班交上來,有問題嗎?”
問的是兩人,鄭主席看的確實孟秦。
他知道,楊幹事為主孟秦吃虧了,畢竟想法是孟秦的,但是她的情況又不得不考慮。
孟秦想得開,她目的隻是為了改變工會吃掛落的結果,避免被牽連,誰負責都可以。
真算起來,這計劃書也不是她計劃的。
無外乎上輩子跟著師傅,參加多了各廠的勞動競賽,見識得多。
“我沒問題。”
楊幹事站起身,看著孟秦羞紅了臉。
他有些羞愧,羞愧自己小心思,回家還特意熬夜提前交計劃,就是為了讓鄭主席先入為主。
可孟秦卻一顆赤子之心,完全不在乎自己搶占功勞。
“鄭主席,還是我輔助吧。”
“真讓我來?我可要找廠委的同事幫忙了。”
“……”
楊幹事後知後覺,孟秦是廠委的幹事。
那這功勞不能給廠委占去。
鄭主席輕笑,“就這麽定了,沒時間給你們爭執,趕在明天上班前整理好,其他人才好配合準備,通知各分廠的人。”
……
楊幹事身為占便宜的人,主動接了改計劃書的任務,讓孟秦早早回去休息。
隔天計劃書確定,任務正式下發,孟秦這輔助人員得了個輕巧的活,去宣傳科幫忙,出主意把這次勞動競賽給宣傳起來。
主要其他要跑要動的活,顧忌孟秦懷孕身體弱,其他動筆杆子的,顧忌孟秦麵子。
宣傳科倒是沒那麽多顧忌,直接把人給指使去畫黑板報了。
三麵刷成黑板的牆,任由孟秦發揮。
秦則方知道後直皺眉,現在天多冷。
於是每每下班,路過黑板牆都能瞧見一幕,小秦工舉著大刷子,幫媳婦幹活。
認識的不認識的,路過都多看兩眼,問一句搞什麽的。
三天功夫,全廠上下都知道鋼廠有對小夫妻感情可好了,成天成雙成對的畫活動板報呢。
什麽活動?
勞動競賽。
活動初賽日期定的日子也非常好記。
二月二,龍抬頭。
年的最後一天,也是春耕開始的日子。
鋼廠紅紅火火地辦起比賽,一連三天,等工會拿到晉級名單時,發現參加的不老少。
接下來幾天,路過總能聽到人們口中談論比賽的事情,高度提高了工人的積極性和熱情。
工區比賽時,孟秦去參加了。
不同於車間,直接比就行,工區早早劃分了比賽區域,工會一人盯一區。
孟秦是關係戶,劃去了製造二廠。
製造區有兩廠,團體晉級的有四個車間,個人晉級的總共七十八人。
依舊是三天時間,六級鉗工組裏,獲勝是王秀娟。五級焊工組裏一個叫孫滿福的老瞪著她老伴。
孟秦想,應該是嫉妒,因為唯一不分等級的技術員那一組,獲勝的就是秦則方。
他甚至贏了個六級老師傅。
風頭出了,考級這事總該穩了吧。
考級!
漲薪!
搬家!
多有奔頭。
等到分廠比賽時,各分廠領導都到了。
根據不完全統計,勞動競賽期間的產能平均提高了百分之二十,更有甚著一季度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
分廠孟秦依舊在製造廠。
老伴穩穩當當晉級,奈何其他人刷掉不少。
團體獲勝的唯一車間,也是製造一廠的,孟秦瞅高波幾個特失望。
沒辦法,一廠老工紮堆,年齡個頂個都能趕上當二廠爹,經驗一時半會真拚不上。
三天比賽落幕,有人歡喜有人愁。
除此之外,有人私底下偷偷坐莊。
孟秦偷偷壓了老伴。
一毛錢。
……
臨近最後一期總決賽。
今年考級的日子也正式定下來,避開了勞動競賽,定在農曆三月一。
連著幾天,孟秦都偷偷翻老伴的兜。
總決賽頭天晚上,孟秦被抓個正著,正想跟老伴找借口狡辯時,手裏被塞了報名表。
“答應你了,我好好考。”
孟秦喜得見牙不見眼,以至於隔天一進辦公室,對接工會幫輔勞動競賽的任務,被郭主任給替成榮靜秀也不在意。
她撿著視野極好的工作位,當起了觀眾。
比賽還沒瞅兩眼,看見了並肩而來的夏光陽和熊素素。
之前她去二姑家提婚事,能瞧出二姑的態度,嫌棄夏光陽不定性。
私底下不知道熊素素怎麽勸的,二姑點頭答應,兩人趕著春分那天定的親,婚事落在同年六月五,宜嫁娶。
說起來孟秦這媒人更像個擺設。
問題人倆自己都商量好的,好歹熊建國那婚,她還上過門。
所以她特好奇,夏光陽為什麽改變主意。
人太多,孟秦擠過去太危險,就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總決賽在運動場上舉辦的,更甚至有領導來參觀,精神麵貌飽滿的工人們,努力展示著自己熟練的技術,一時間場麵宏壯。
明明都是看不懂的技術,孟秦愣是看得熱血沸騰。
最開心的時間,是秦則方技術員組奪冠。
比賽期間創造出兩樣實用性新技術,穩穩拿下其中一個最佳崗位的個人榮譽。
孟秦瞅著,賊驕傲。
傍晚落幕,她工作被人替了不用忙活,借肚子挽著老伴,開開心心的回家。
今日大喜,必須吃雞。
從食堂跟夏光陽早早兌好的半隻小公雞,摻蘑菇燉上,是給老伴的慶功宴。
“一會找個洋釘釘牆上掛著,就正對門那麵,進門就能瞅見。”
秦則方聽著,有些羞澀,“是不是太張揚了。”
“你以為不掛出來就不張揚?回來時柳條胡同已經被楊大娘宣傳遍了。”
她捏著嗓子學,“我們巷的小秦工,比賽贏了最佳,啥叫最佳?就第一!哈哈哈。”
秦則方揉揉眉心,腦海中已經浮現出楊大娘那囂張至極的表情。
“那就掛。”
飯後找出錘子,當當兩下就好了,穿上麻線掛上,像模像樣的。
鄰居有聽見聲音的,湊過來隔著玻璃就看到牆上掛的,王秀娟推開門那叫一個羨慕。
她不忘提醒,“下次再有人酸小秦工隻是個四級工,就拿這獎牌拍他一臉。”
梅嫂子不是鋼廠的,也聽了月餘的熱鬧。
她更好奇獎勵,“聽說小秦工得了第一,都獎了啥?”
大家都知道的獎勵,孟秦眯著眼笑,豎起一根手指。
梅嫂子:“十塊?”
孟秦晃了晃手指,王秀娟笑著解惑,“是一百,幾個最佳都是一百,可是全發的硬皮本和鋼筆,車間是勞保用品,倉庫是勞動工裝,嶄新的。”
王秀娟想了想自己那身工裝,穿好些年都磨薄好幾層。
羨慕啊。
院子裏,費文海幫忙收尾回來的晚點,正趕上被梅嫂子攔住。
“費秘書,我記得你媳婦說你也參加比賽了,贏了沒?”
費文海臉色僵硬地搖搖頭,“我運氣不好,撞上領導秘書了。”
秘書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他這種是辦公室秘書,整理領導文書稿件的。
能跟在領導身邊的,說是秘書,變相是二把手,不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孟秦聽著這話酸,看了費文海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看他。
費文海不想被繼續問,轉移了話題。
“孟幹事,你今天不應該答應郭主任,讓榮靜秀收尾的,小心你這一個月的努力泡湯,你多上點心。”
搶工啊。
輔助工搶個什麽勁?
這次大放異彩的是整個工會,被看在眼裏的也是楊幹事,她有什麽功能被搶?
孟秦自覺,費文海是心裏不平衡。
因為早上郭主任提及找人替她時,費文海也站出來了,還想讓她出麵說說話。
她沒吱聲,郭主任定了榮靜秀。
費文海當著院裏鄰居提醒她這個,裝好人啊。
這不,梅嫂子就開始鼓動她有些事千萬不能忍。
等孟秦送走鄰居,關上門後迫不及待的闖進裏屋,掏出壓箱底的鐵罐盒子,拿鑰匙打開,開始數錢。
老伴兩個月工資,花銷大,攏共才攢了四十塊。
出差補助倒是沒動,每天補助五毛,前後兩次加起來有十天,五塊錢。
回來後同趙四合作,不知道怎麽倒騰的,給了家裏一百二。
這次勞動競賽,獎勵的一百塊。
她做媒,七七八八的紅包攢一塊,有三十五塊。
蔡大哥那邊喜歡她做的鹵肉,又做了兩次,給了五塊錢辛苦費。
分家兩個月,一共攢了三百零五塊,足夠買個四十平的單間。
努努力,沒準孩子出生前還能湊個大麵積。
隻是,她好像總覺得忘了什麽重要的事。
搓著下巴想好一會,腦子都還一片漿糊。
秦則方端著盆進來,就瞧見這單腿架著的姿勢,“這樣肚子不難受?”
孟秦回神,把整理整齊的錢疊放好,重新上鎖,塞回箱子才坐好。
想不起來就算了。
孟秦想,她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盯著老伴考級漲工資,換房子……
房子!
房子!!!
開春都快進三月了,鋼廠過完年要拿出來分的這批房子,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動靜!
鋼廠不放住房名額,她攢錢有屁用,沒人跟她換啊!
孟秦拉著老伴問,“你之前說咱們這房子是提前分給你的,那剩下的房子什麽時候分?”
“這還真不知道。”秦則方以為媳婦害怕,“放心,房子給我們了不會無緣無故被收走。”
“我想知道還會不會分。”
“你不是在廠辦,如果有分房政策,你們最先知道。”
上輩子分房的日子早過了,現在廠辦也沒半點相關風聲。
孟秦一想到這個跨了臉。
完蛋玩意,這叫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