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裴蘭燼的牌位
耶律梟的禮物
沈落枝纖細的手指捧著那鴉青色的請帖,看到那三個字,秀氣的黛眉緩緩挑起。
耶律梟學大奉字學得很快,她教過他一次的字,他便都能認識了,之前沈落枝在沙地上寫下了“狗畜生”這三個字,耶律梟便真的以為是他的名字。
這拜帖也寫得像模像樣的,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墨水與毛筆。
拜帖上寫,他邀約沈落枝去他帳內喝茶,還說給沈落枝準備了禮物,並且還畫了一個長方體一般的小東西。
耶律梟以前看過她的那種話本,瞧見那話本上配了畫,便以為大奉的所有信上都可以配畫,所以畫了個長方體來。
但是沈落枝看不明白這是什麽東西。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去了耶律梟的帳篷。
雖然這份請帖來的不倫不類,但是耶律梟在努力的迎合她了,她在目的沒達成之前,自然也得哄著些耶律梟。
最起碼,她要讓耶律梟以為,她喜歡這些東西,她喜歡耶律梟。
耶律梟早已等在了他的帳篷內。
沈落枝進到帳篷內的時候,便察覺到帳篷內很濕熱,耶律梟沐浴過,她向床榻旁邊一瞧,便瞧見了耶律梟。
耶律梟正在背對著她擺弄一個櫃子,櫃子上麵有什麽東西。
那是一個被供起香爐,上點著三支香,後麵還擺放著裴蘭燼的畫像。
沈落枝震驚的看著耶律梟,她過了半晌才問:“你,你在弄什麽?”
耶律梟一回過頭來,沈落枝瞧見他手裏拿著一個牌位,此時他正右手持刀,給牌位上刻字,上麵明晃晃的寫著裴蘭燼三個字。
“孤在給你早亡的哥哥做牌位,聽聞這是你們大奉的習俗,孤日後,日日陪著你祭祀你哥哥。”耶律梟回頭瞧見她,唇瓣微微勾起,下頜微抬,昳麗的臉上掠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得意。
原來,耶律梟畫的長方體,是牌位的意思。
沈落枝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這樣一行字:女人,被孤的體貼拿下了吧?
沈落枝的唇角發顫,目光偏離,臉蛋漸漸扭曲,最終抬起手,蓋住了一張臉,聲線發顫的道:“耶律梟,你真是...太好了,我哥哥在天有靈,若是知道此事,大概...也很...吧。”
耶律梟也覺得他很好。
他若是個女人,肯定也會對他死心塌地。
沈落枝顯然也被他感動到了,不僅陪他說了很多話,還教了他寫大奉字,而且還對金蠻語產生了很大興趣。
耶律梟的帳篷內原本是有堆積的沙盤與一些地圖的,上麵還放著很多消息,但都是用金蠻文字寫的,看樣子像是耶律梟平日裏自己整理的東西,與一些人的通信。
沈落枝指著一些字問他是什麽意思。
當時他們在帳內,他坐在案後,沈落枝坐在案前,兩人身邊擺著火把,照亮整個帳內,沈落枝撐著自己的下巴,與他道:“我以後要嫁給你,肯定要懂金蠻語,你教我一些,免得日後沒辦法和你的家人說話。”
耶律梟心口微動,“家人”這兩個字軟綿綿的暖了他一下。
耶律梟對“家人”其實沒什麽可期待的,他常年征戰,對女人還是孩子都沒什麽期待,但如果是沈落枝的話——他還挺想和沈落枝有一個孩子的。
他垂眸看著沈落枝點著的那個字,道:“那是我們金蠻的國都,在金蠻的最中央,若是翻譯成大奉話,便叫“圓”。”
圓都。
因為金蠻人的領地是盆地,向下凹陷出的一個圓,所以才叫圓都。
沈落枝想,都是完全沒聽過的東西。
“金蠻的國都那麽遠,你為什麽來西疆呢?”沈落枝看著地圖,心道,西疆是金蠻最東邊,如果換算到大奉,相當於從京城到漠北的距離了。
“開辟國土,豢養兵馬。”耶律梟用手指點著金蠻最中央的國都的方位,道:“金蠻一共十四個皇子,都出了國都,靠自己掙來兵馬,等到明年夏天,我們會回到圓都,用我們的兵馬廝殺,最終的贏家,可以繼承金蠻。”
輸家都會死。
這是一種血腥選拔製度,誰能當金蠻的皇帝,全靠他們自己的本事。
也就是說,耶律梟選了西疆這裏來壯大他自己。
他也不會在西疆這裏待很久,他再過最多六個月,就會回到金蠻圓都去打皇位。
除了耶律梟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皇子選了別的地方,金蠻北臨漠北,東臨大奉,西臨赤京,南臨南蠻、大陳,等到了六個月後,他們都會回到金蠻去爭王位。
沈落枝又問了一些,比如金蠻都和什麽國家有聯邦,比如金蠻人的習俗等等,甚至還學會了一個金蠻語的發音。
她學過之後,耶律梟才告訴她:“在大奉語裏,是愛的意思。”
沈落枝渾身一僵,她抬眸去看耶律梟,耶律梟正坐在案後看著她,那雙幽綠的眼眸裏浸著明晃晃的愛意,鋪天蓋地而來,像是要將她捕獵,填滿,掠奪。
耶律梟說。
“沈落枝。”
“愛。”
“耶律梟。”
沈落枝定定的望了他兩息,然後緩緩笑了。
一張文案兩側,兩人對麵而立,沈落枝垂下眼睫,想,這怎麽是愛呢?
隻懂掠奪、索取、以自己的想法強迫別人的人,怎麽懂什麽是愛?
向搶來的人索要真心,隻能索要來騙局,真正的愛,從來都是互相交換,而不是單方麵的意願。
耶律梟現在對她如此好,不過是貪戀她的美色,想要征服她罷了,他們之間的本質,還是獵人與獵物的關係。
沈落枝的目光無意識的抬起來,遠遠地看向了那被掛在牆麵上供奉的裴蘭燼。
裴哥哥...落枝一定會回去找你的。
她已經失蹤了很多天了,她失蹤的消息想必也傳到裴蘭燼的耳朵裏了,說不準,裴蘭燼的救援已經在路上了呢?
遲早有一天,裴蘭燼的兵會圍剿到金烏城的!
想到裴蘭燼,沈落枝的眼底裏燒起了一團火。
來自心上人的冥冥力量,讓她心中多了幾分底氣。
她的裴哥哥如果知道她現在所做什麽,一定會誇她是個“好姑娘”。
畫像上的裴蘭燼君子端方,依舊在竹林中彈琴,煙霧繚繞,模糊了畫像中裴蘭燼的模樣。
要不了多久了,沈落枝想。
她的計劃一日比一日完善,她甚至已經借助治天花的便利收集好了足夠的藥材,隻要再等一些時日,她就能夠逃出這裏了!
不,她不止要逃出這裏,她離開這裏的時候,還要還以耶律梟,狠狠一刀。
思索間,沈落枝抬起眼眸,定定的望向耶律梟。
耶律梟生的並不端正,俊美是有的,但是這人長得就很放.**,眉目狹長勾魂攝魄,唇厚有珠,一笑起來,還能瞧見森白的牙。
又凶又妖。
像是山間的野狐狸成精了似的,又邪氣,又健壯,分明瞧著就不像是什麽好東西,但就是莫名的透著一種勾人的妖勁兒,他抬起眼眸,遠遠地盯著人看時,給人一種骨頭裏都漾著壞水的勁兒。
如同那種專挑成了婚的貌美膚白小娘子下手的混不吝,挑眉勾唇時,就給人一種他今天晚上就會翻小娘子窗戶,靠一張臉和臊到人臉紅的葷話把小娘子勾的頭昏腦漲的混賬感。
沈落枝瞧見他這張臉,總是會想到這人這幅皮下的惡劣性子,便緩緩地挪開視線。
真是人如其貌。
——
當天晚上,耶律梟與沈落枝聊了很久,他與她講西疆風光,她與他講江南水色。
聊到後半夜,沈落枝還教他研磨寫字,他寫字的時候,抬頭一看,發現沈落枝趴在案上睡著了,耶律梟便把她抱回到他自己的塌上。
柔軟的姑娘縮在榻間像是一隻貓兒一般,臉蛋壓在枕頭上,把臉頰壓出柔軟可愛的弧度,發絲胡亂的纏在纖細的手臂上,墨如綢緞的發,白如芙蕖的指,如畫一般。
耶律梟想伸出手摸一摸她柔軟的頭發,他愛那種觸感,但是轉瞬間,他又記起了她所說的大奉禮節。
他便沒有摸。
沈落枝答應了要嫁給他,與他生死與共,為他生兒育女,那他答應她的事情也會都做到。
耶律梟站起身來,從他的帳篷裏出去了。
他把他的帳篷讓給了沈落枝,不與沈落枝同寢而眠,而是換到沈落枝的帳篷裏去睡覺。
在睡夢裏,他仿佛去到了一片煙雨連天的水城,瞧見沈落枝坐在船上,從大片大片的荷葉與蓮花中穿過,水聲嘩嘩入耳,美人倚船回望。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他沒見過那些景色,隻是由沈落枝的話夢到了而已。
從沈落枝嘴裏說出來的大奉,似乎格外美,他隻是聽著,便覺得醉了。
他躺在沈落枝的床榻上,慢慢的閉上眼。
他的落枝,他喜愛的姑娘,那柔軟的,讓他沉浸的夢。
但是他睡著了之後,大概半個時辰,便聽見了一陣腳步聲在他帳篷外響起,耶律梟在昏暗中驟然睜開眼。
他五感敏銳,不僅可以在暗中視物,還可在百丈內聽音辨位。
金蠻人,都是天生的戰士,他更是戰士中的翹楚。
帳篷外的人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腳步聲驚動了耶律梟,便在帳篷外站定,低頭行禮,然後用金蠻語道:“啟稟首領,關於夫人的幾位仆從,有事稟告。”
耶律梟從帳內走出來。
月色之下,高大妖冶的男人麵上瞧不出一點喜怒,麵無表情的道:“講。”
“那四位仆從在後山找到了一條從山上出城的小路,並試圖出城。”那西蠻士兵道:“他們想從此處逃跑,屬下並未驚動他們,隻在暗處聽他們討論說,要想辦法帶灼華郡主一起逃走。”
逃、走!
耶律梟身體中充斥著的柔軟愛意都在這一刻被衝毀,他站立在原地,竟聽見自己的耳朵在嗡鳴。
他們要逃走。
還要帶他的羔羊一起走!
作者有話說:
已完結文:《夫君的心上人回來後》極限拉扯狗血嗨文(特別好看不好看來打耶律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