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辛海逸哭得特別慘,簡直聲嘶力竭。

他絕望又難過,渾身都在抖,悔得想跳樓。

專家都說了他哥有蘇醒的希望,他等著不就完了嗎,為什麽非要多此一舉!

現在他哥成傻子了,他該怎麽和家裏交代啊!

病房雖然是個簡單的小套間,但隔音效果一般。

慘烈的哭聲傳出去,路過的人紛紛側頭,估摸是親人離世,當即一陣唏噓。

辛洛的父母此時恰好邁出電梯。

他們知道今天專家會在醫院裏待著,想和人家多聊聊,便提早下了班。

這個動靜他們也聽見了,隻是聲音太撕裂根本分辨不出是誰。

結果隨著走近,他們發現是自家兒子病房裏傳出來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兩個人同時踉蹌一步,差點摔倒。

緊接著他們搶過去一把推開門,衝進臥室,見辛海逸站在床前嚎啕大哭,而他們的兒子則躺在**皺眉閉著眼,眼皮上還各飄著一段透明膠。

辛啟彥大步上前:“怎麽了?”

辛海逸看向他們,哭得直打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幸好兩個人的注意力幾乎都在兒子身上,進門就開始觀察,看見兒子的手抓緊了床單。

他們正要為這一發現振奮,那隻胳膊便在他們驚喜的注視下緩緩抬起蓋在了眼皮上。

岑沁的眼眶倏地紅了,上前輕輕握住他的手,害怕是一場幻覺:“洛洛,醒了嗎洛洛?”

辛啟彥猛地回神,扔下一句“我去叫醫生”,急忙跑了出去。

片刻後,幾位專家和主治醫生快步趕來,團團圍住了辛洛。

辛家三人站在圈外,等待醫生的檢查。

岑沁摟著侄子的肩膀拍了拍,低聲安慰:“你哥醒了是好事,別哭了。”

辛海逸一聽這個哭得更慘,想說他哥被他弄傻了,但他太難過,依然語不成句。

站在最邊上的醫生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辛啟彥怕打擾到他們,主動帶著侄子出了病房,問道:“喝水嗎?”

辛海逸搖頭。

辛啟彥道:“喘口氣緩緩,究竟怎麽回事?”

辛海逸努力深呼吸,抽抽噎噎:“我、我哥、哥他、他傻了……”

辛啟彥:“?”

他反應了兩秒:“你說什麽?”

辛海逸道:“我、我、我害、害的……”

他悲從中來,再次“哇哇”大哭。

辛啟彥下意識想抬手拍肩,但抬到一半就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直到幾位醫生推門出來,喜氣洋洋地通知他們患者醒了。

兩個人一齊看向他們,一個悲痛欲絕一個神色肅穆,整個氣氛極其凝重。

幾位醫生:“?”

他們本著職業素養,繼續說明:“隻是太虛弱又睡著了,等他睡醒了養養就好。他身上沒什麽傷,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

辛海逸抽噎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辛啟彥終於找回狀態,啞聲道:“小逸說……洛洛傻了。”

幾位醫生:“???”

十分鍾後,情緒勉強平複的辛海逸坐在辦公室裏,哽咽地為他們敘述了經過。

幾位專家都蒙了,他們隻知道全息鏡對植物人不起作用,這是第一次聽說還能把人弄成傻子。

其中一位醫生回憶道:“我們剛才問他話的時候,他好像做了一點回應?”

專家道:“太短,不能說明什麽。”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患者睡醒了再判斷。

辛啟彥和岑沁下午都不去上班了,辛海逸也堅持留守,連他父母收到消息也急匆匆地趕了來,陪著他們一起在這裏等。

於是等辛洛再次睜眼,就見屋裏站了一圈的人。

剛剛是岑沁和辛海逸在床邊守著他,見他有蘇醒的跡象,一個便急忙跑去外麵叫醫生。

坐在客廳的幾個人見狀神色各異,但動作不慢,“呼啦”全進去了。

正是傍晚,夕陽染紅了大半個天。

辛洛的眼睛稍微適應了光,猛地見到熟悉的親屬,有些發愣。

一圈人安靜地看著他,提著一顆心,生怕是真的傻了。

雙方就這樣在死寂下互看了四五秒,辛洛放在被子裏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覺出疼了,知道不是在做夢。

他啞聲道:“我……癱瘓了還是殘廢了,讓你們這麽看著我?”

眾人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表情都輕快了。

岑沁直接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眶就濕了,輕輕拍一把兒子的胳膊:“胡說什麽呢。”

辛洛道:“那你們為什麽這麽看我?”

岑沁摸摸兒子的頭:“當然是不敢相信你醒了。”

辛海逸的父母配合地笑笑,沒提自家死孩子搞出來的烏龍。

他們適時讓出空間,讓大哥大嫂陪洛洛說話。

幾分鍾後,醫生紛紛進門,兩個人看著回來的辛海逸,忍不住暗暗瞪了他一眼。

辛海逸腦子裏“嗡”了一聲,心想他哥果然傻了,否則他父母不能是這個反應!

他雙眼通紅,“噗通”就跪下了。

辛父辛母:“……”

辛父眼看他要哭,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辛海逸淚眼婆娑地看著老爸。

辛父滿臉黑線,把這二貨兒子拖了出去。

病房裏,醫生經過檢查,確認患者正常。

然後他們就開始好奇他蘇醒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是否和全息鏡有關。

辛洛道:“什麽全息鏡?”

醫生便為他講述來龍去脈,想知道他那一刻的感受。因為他們不確定是真的和全息鏡有關,還是患者恰好就是那時蘇醒。

辛洛想了想:“就感覺有光照進來,耳鳴頭疼,眼睛睜不開,其他沒什麽。”

醫生問:“所以你其實沒看見全息的場景?”

辛洛點頭。

醫生低聲交流幾句,若有所思。

辛洛環視一周:“小逸呢?”

辛海逸重回病房就聽見了這一句,激動地湊到床前:“哥,我在呢!”

辛洛對上他紅腫的眼,哭笑不得:“至於哭成這樣嗎?”

辛海逸滿臉後怕:“你都不知道你之前有多嚇人,一個勁地說你破殼了想要回蛋裏,我還以為你被我弄傻了!”

“……”辛洛鎮定道,“我沒印象,可能是在說夢話吧。”

他昏迷了一個月,身體還很虛弱,醫生沒有過多打擾,問完話就去開會研究這個事了。

辛海逸作為功臣,晚飯被獎勵了一頓豪華大餐。

原本兩家的父母想帶著他出去吃,但他太想陪著辛洛,最後他們隻能自己去,為他點了份豐盛的外賣。

辛洛靠著床頭慢慢喝著沒味的白粥,聞著旁邊飄來的飯香,想到這可能是救命恩人,忍了。

辛海逸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臉色,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問道:“對了哥,你的事都上了兩次熱搜了,你粉絲可傷心了,要不要和他們說一聲啊?”

辛洛道:“我手機呢?”

辛海逸起身幫他拿,發現也已經自動關機,好在病房裏有充電器,便直接充上了。

全息鏡裏倒是也綁定了社交賬號,但由於他現在精力有限,並且仍有些輕微的頭疼,醫生的意思是先觀察一兩天再用。

辛洛生死線上走過一遭很是惜命,自然謹遵醫囑。

他把粥喝完,簡單問了問這一個月發生的事,等聽堂弟講完,手機早已開機。

他便拿過來解鎖,翻了翻收到的消息。

大部分都是關心祝福的,有的還分了兩個時間段,一次是剛出車禍,一次是他植物人上熱搜。

他快速掃過,突然看到一條不一樣的消息,來自方景行。

他略微一想就猜出了大概原因,樂了,回複道:【想吃什麽隨便點。】

消息發過去兩分鍾,那邊打來一個視頻通話。

他按下接通,對上了聯盟男神的一張俊臉。

臨近過年,整個聯盟都進入了休賽期。

方景行此時正在家裏,身上穿著居家服,打量了他幾眼:“醒了?感覺怎麽樣?”

辛洛道:“挺好的,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

方景行囑咐他:“好好養,養好了來我俱樂部。”

辛洛笑道:“別吧,剛退役,我現在隻想當條鹹魚。”

方景行笑著“嗯”了聲,沒再說別的。

辛洛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方景行還是想挖他,不過兩個人混得太熟,方景行不願意用這份交情挖人,便隻是開玩笑似的點一句,去不去都看他自己的意思。

他好奇道:“快跟我說說怎麽回事。”

方景行便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辛洛心想果然不做人的老板忍不住吸他的粉了,隻是比他想的要好很多,因為他還活著,那邊不敢太過分。

方景行道:“最近他們也就開開直播,都沒有提你。”

他看著辛洛這有些幸災樂禍的神色,挑眉:“終於不想忍他們了?”

辛洛道:“隻要他們不惹我。”

辛海逸在旁邊聽得懵逼,等他哥那邊掛了電話,問道:“你和你們俱樂部有過節?”

辛洛道:“大人的事小孩別問。”

辛海逸討好地湊過來:“說說唄。”

辛洛不為所動,他這是為了祖國未來的花朵著想,不能讓他弟被那些沒下限的玩意兒汙染了。

他打開社交軟件,敲下一行字:【醒了,一切安好。】

不到十分鍾,#Luo蘇醒#的詞條上了熱搜。

粉絲們喜極而泣,紛紛留言讓他好好休息。

消息很快傳到了其他地方。

《源宇》裏,錢順心找到舟銘,和他最後過一遍拍賣會的細節,說道:“還有一點就是目前不確定我爸爸破殼後長什麽樣,要是不符合人們的審美就得啟用備用方案,這事跟他說過嗎?”

時明舟道:“說過。”

錢順心道:“他什麽看法?”

時明舟的腦中不由得響起了某顆蛋的自信發言。

“審美?小意思啊,”他說道,“這東西是能通過魅力和實力轉變的,我完全有信心讓他們愛上我。再說了哥哥,人類怎麽可能會拒絕毛茸茸呢?”

時明舟對此無言以對,回道:“他說不是問題。”

錢順心點頭:“也是,好歹是稀有靈獸,難看不到哪去……紅包!”

他設置了特別提醒,頻道上一有人發紅包就能第一時間知道,快速道:“等等大佬,我先搶個紅包,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他說著就“謔”了聲:“還挺多的,今天是什麽好日子,怎麽突然這麽多人發紅包……哦,是男神蘇醒了啊,恭喜恭喜!你們男神有你們這些粉絲真幸福!”

時明舟捕捉到“蘇醒”的關鍵詞,看了頻道一眼,發現說的果然是那個打野,時明豪得知這事也應該會很高興。

錢順心搶了半天才搶完,意猶未盡地盯著頻道:“我總覺得一會兒還有。”

時明舟收到野來往他們的消息,說道:“那你先搶。”

錢順心見他轉身要走,猜測是要去做任務,急忙問道:“我爸爸大概幾點破殼?”

時明舟道:“接近零點。”

錢順心道:“好嘞,我一定到場!”

原本要破殼的辛洛吃完飯休息了半個小時,被推著做了幾項檢查,等回到病房就覺出累了。

夜幕降臨,辛海逸他們都回去了,隻剩下陪護的辛啟彥和護工。二人都不會睡這麽早,照顧辛洛洗漱完就去了客廳。

辛洛獨自躺在**,終於靜下心整理這件事了。

他記得蒼幽城官員條理分明的匯報聲,鐵鍋的爽朗和暗火的傻嗨,還有野來往抓著機會就想讓他喊哥。

他聽過士兵鎧甲的簌簌聲和斯裏森林魔獸遙遠的咆哮,懟過名叫卡隆特的兵團長,談過一場關於拍賣的生意。

他仍記得新宇大陸上幾座城池的名字,記得還未去過和看過的那些美景,更記得舟銘的陪伴和那一直冷靜沉穩的聲音。

一切太過鮮明,根本不可能是他昏迷期間做的一場夢。

所以他的靈魂就是意外到了一個魔法世界,由於臨近破殼又穿了回來。

這樣看,他搞不好和鐵鍋他們的靈獸蛋一樣,其實是不會說話的。

那舟銘等到他破殼,麵對一個不會說話的靈獸,會是什麽反應?

人與人的緣分既神奇又淡得像一股煙。

如今隔著兩個時空,他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他也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辛洛覺得自己可能是睡多了,一時有些睡不著。

他玩了玩手機,打開社交軟件翻看留言,對上了滿屏的洛洛。

眼睛在黑暗裏對著光屏有點難受,他很快又關上了。

他來回翻了一個身,躺平看著天花板,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後悔了。

他不該因為太謹慎,以為未來時間還長,就把名字的問題擱置。

結果弄到最後,他也沒能告訴舟銘他的名字,沒能聽對方喊他一聲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