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九七一年春。

一大早錦城知青辦的喇叭就響起來,播放的除了首都關於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指示,就是人日報《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的文章內容。

這次錦城響應號召要動員四萬多名初高中畢業生到南省上山下鄉。

雖說支援建設是一件光榮的事,可到底離家遠,生活艱苦,那些舍不得孩子的人家就到處想辦法,找工作的找工作,嫁人的嫁人。

無線電一廠家屬院。

這時剛到二月底,雖然已經到了春天,天氣還是很寒冷。

薑安寧穿好棉衣,把散開的柔順秀發全攏到右邊,手指靈巧翻飛編成一股麻花辮,之後起身去了後院。

說是後院,其實就是無線電一廠家屬樓和水房間隔出來的一小塊空地。周圍都是牆,私密性很好,別看隻是一塊十平米的小地方,那也是家屬院蠍子粑粑獨一份的存在。

原來這裏是個簡陋的棚子,放一些雜物。去年三月開始,每個月都有家屬因為用水糾紛在水房打起來,最厲害的一次更是差點出了人命,廠裏領導商量後決定擴建水房。新水房就選在薑家屋子的旁邊。

因為濕氣重,汙水難聞,加上早晚用水吵鬧聲大,薑母王福花一開始並不願意。

是廠裏領導專門找人做了思想工作,又承諾把水房牆後和薑家房子間多出來的夾角補償給薑家做自留地,王福花才勉強同意。

薑安寧拿了木桶,趁沒人注意,伸手在裏麵攪了攪,幾滴晶瑩剔透充滿靈氣的綠色液滴隨著她的動作混合在水裏。

這些綠色**是月光花素,能夠改善植物口感,提高植物生長速度。

她本是二十一世紀一隻月光花精,剛化成人形那天,因為太脆弱沒熬過天劫,醒來就穿到了七十年代的薑安寧身體裏,從剛穿越的不適應到現在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她因為要修養被天劫劈傷的神魂,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大量吃東西補充營養。也就這兩天傷勢沒那麽嚴重了,清醒的時間才多了。

澆完菜,薑安寧又去了牆角的雞窩,用稀釋月光花露的水給雞喂食。還沒喂完,就感覺眼前有點發黑,抹了把額頭,都是汗。

她靠著牆休息。

這麽下去不是事兒,剛好她現在清醒的時間多了,得想辦法快點養好傷。

一個黑瘦的小男孩兒掀開門簾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

是侄兒鐵牛。這孩子三歲時掉下枯井摔斷了腿,那會兒是特殊時期,大哥大嫂因為鐵牛外公的成分問題到處奔走,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錯過最佳治療時期了。

鐵牛把小馬紮往薑安寧麵前一放,又風風火火回屋衝了麥乳精糖水,“老姑,喝水。”

喝完糖水,力氣恢複了不少,薑安寧安慰地摸摸鐵牛,“不要擔心,老姑沒事。”

鐵牛心疼地蹭了蹭老姑,以後他一定要成為最厲害的醫生,治好老姑的病。

“你怎麽過來了,我馬上就把雞喂完了。”

鐵牛這才想起,忙道:“老姑,祖祖和二姑奶奶來了!”

薑安寧停下喂雞,“奶和二姑有說什麽事嗎?”

記憶中她奶和她媽關係一直不好,除了逢年過年,基本不怎麽來往。倒是這個二姑三不五時上門打秋風,都被王福花同誌懟回去了。

“好像是因為你的婚事。”鐵牛煩惱地爬了爬頭發, “我剛要聽,就被奶趕出來了。”

薑安寧伸手在雞窩裏摸出三個雞蛋,遞給鐵牛。

“居然又是三個蛋。老姑,你真是神了。”鐵牛摸著熱乎乎的雞蛋笑得缺牙都露出來了。

三隻老母雞是家裏重要的營養來源,因為天氣冷,再加上雞老了,冬天一天能撿到一個蛋就不錯了,幾天一個蛋都沒有也是常有的。

可自從老姑接手了後院,每天都能撿到雞蛋,經常還是三個蛋。鐵牛對老姑簡直不要太崇拜。

薑安寧摸了摸鐵牛的腦袋,“別摔了,拿到你奶的房間放著,中午給你做雞蛋羹吃。”

鐵牛點點頭,隨即又擔憂地搖頭,“老姑,我還是陪你一塊進去。”

祖祖和二姑奶奶那麽凶,她老姑身子嬌弱,要是被欺負怎麽辦。他已經是個五歲的小男子漢了,得護著老姑。

薑安寧被他人小鬼大的表情逗笑了,“不用擔心。還有你奶在,你奶能看到你老姑被欺負?”

鐵牛嘿嘿笑了笑,“那倒是,都忘了奶還在。奶一個人三個二姑奶奶都不是對手。要是奶和二姑奶奶打起來,你先別上去,等我出來。”

薑安寧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子,“知道了,快去吧。”

“好嘞。”

薑安寧擦幹淨手,往堂屋走。

“大嫂,這男的長得斯斯文文,家庭條件也不錯。姐夫是棉紡織廠廠長,他自己在糧管所上班。安寧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命。多虧你妹夫和人家有交情,否則這樣的好婚事哪輪得到安寧?”

薑紅梅翻了個白眼,就薑安寧那風一吹就要倒的身子和那嗜睡飯量大的怪病,能有人要那都是她們薑家祖上積了德。也就王福花把自己閨女當成寶,一個丫頭片子,比男娃都穿得好吃得好。

這些東西要是給她孫子虎娃子該多好。

不過這話她也就隻敢在心裏想想,不敢說出來,不然王福花能撕了她。

“要真有你說的那麽好,你怎麽不介紹給你家春花,我記得你家春花也符合上山下鄉政策。不打算嫁人就必須下鄉。你舍得?”王福花沒好氣地嗆道。

她這個小姑子就是個勢利眼白眼狼,有好處肯定優先自己。說起來兩人還是一個村長大的,以前在鄉下她被欺負自己沒少幫她。結果自己和薑全根在一起,她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嫌棄自己家落魄,在婆婆苗翠蘭麵前給自己穿小鞋,到處敗壞自己名聲。

她和婆婆苗翠蘭之間之所以鬧得不可開交,薑紅梅沒少出力,她會有這麽好心?

薑紅梅“嘖”了一聲,從果盤裏抓了一大把瓜子揣進兜裏,又抓了一把嗑起來,“大嫂你這話說的,我這當姑姑的能害安寧不成。曹衛兵要是看上了我家春花,我肯定同意。這不是沒看上嗎?這個男的真的不錯,我的話你不信,咱媽的話你還不信?”

要不是曹衛兵許諾給她兒子安排工作,還說事成之後給她兩張大團結,薑紅梅是根本不想上大哥家的。

她這人惜命的很,誰知道安寧的怪病會不會傳染。

王福花眉頭皺了皺,要說隻有薑紅梅一個人上門,她肯定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絕,可婆婆也一起來了。

以苗翠蘭的個性,要是對方不靠譜,婆婆肯定不會上門。

自己閨女若是沒有怪病,絕對不愁嫁。自從得了怪病,外麵說什麽的都有,就是平時想找好人家都不容易,何況現在。

那邊一直沒有回信,她這個當媽的,得替閨女考慮。若是男方真的不錯,也不是不可以。

薑紅梅見王福花不說話,捅了捅苗翠蘭,“媽,你說兩句。”

苗翠蘭被她捅得心煩,“行了,你急什麽急。你那點小心思還是給我收起來,說話盡撿好聽的說,小心以後生兒子沒屁/眼。”苗翠蘭沒讀過什麽書,罵人話糙。

薑紅蘭不幹了,聲音尖銳,“媽你怎麽罵人?我兒子難道不是你外孫。再說我還能有什麽壞心思,還不是希望安寧能留在城裏。”

“你是我生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麽屎。再鬧就給我滾回去。”苗翠蘭被她吵得耳朵疼,罵罵咧咧。

薑紅梅敢怒不敢言,拉長個臉不說話。她吃瓜子還不行嗎?

苗翠蘭看了一眼王福花,對這個潑辣大膽的兒媳婦向來不喜歡,但薑安寧好歹叫她一聲奶,她那個身子要是去了兵團,能不能有命回來都是個問題。

“他們家的情況我也打聽過了,家裏條件和紅梅說的一樣,就是男的今年三十五歲,還有兩個男娃。年紀是大了點,但年紀大的男人疼老婆。隻要能養家,對安寧好就成。”

王福花不忍心。自己女兒才十九歲,那男的比她大了十六歲,都差輩了。

更何況還有兩個男娃,後媽哪是那麽好當的,都能記事的孩子了,你就是對他們再好,也不可能抵得上親媽。

“媽,這個男的不行。年紀太大了,差了十多歲,還有兩個孩子。不行不行。”

苗翠蘭不同意她的說法,“年紀大怎麽了,你爸就比我大十歲,我們還不是恩恩愛愛過了一輩子。至於孩子,安寧的身子弱,生孩子就是走鬼門關,對方有孩子,也不用擔心絕後。現在什麽情況你也知道,有工作的男人搶手的很,不嫁人又沒有工作,隻能下鄉。以她的身子和長相,有命去沒命回。”

她這個做奶奶的,難道不想安寧嫁給未婚條件好的男人嗎?但是和生命比起來,這些都不算什麽。

王福花也知道苗翠蘭說的在理,可要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個老男人,她真的不忍心。

“媽,全根那個忘年交的事你也知道,兩家交換了信物,說好把安寧嫁進他們家。我上個月剛寄了信,估計回信這兩天就到了。”現在離知青辦的截止日期還有一段時間,她還是想等等回信。

周家是紅色家庭,在這個年代就是安全和保障。萬一以後大兒媳婦娘家的成分問題鬧大,也能護得住女兒。

再說周家家裏都在部隊,條件好。安寧要是能嫁過去,吃穿不愁。安寧的怪病雖然好了十之八九,可到底身子嬌弱。對方條件好,家務方麵對安寧就可以寬容些。

做父母的,總希望兒女能過得好。

“這麽多年你都寄了多少信了。人家要是真想結親,就會回信。沒消息,就是不同意。哪有你這種上趕著貼人冷屁股的,也不嫌丟人。”

“大嫂,這麽好的條件你都不同意,你是不是因為是媽介紹的?”薑紅梅故作驚訝地道:“你不會還在記恨當年的事吧。”

這話一出,堂屋突然安靜。

這一切都被趕來的薑安寧聽在耳裏,再讓二姑這麽挑撥下去,媽和奶的關係又要僵硬了。她索性直接撩開門簾走進堂屋。

“奶,二姑。”

苗翠蘭看到她,臉上都笑出褶子了,”安寧來了。正好,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作者有話說:

開新書啦,感謝小天使支持。本章評論有20個紅包掉落。

關於月光花素可以調節植物生長,這是真的!文中稍微擴充了一下來寫。

廈門大學植物激素研究小組從月光花的莖、葉中提取的一種天然植物生長調節物月光花素,它在水稻、小麥、大豆、油菜、胡蘿卜等十餘種農作物上均表現出明顯的生理活性,特別是對甘薯、馬鈴薯、花生等有明顯的增產作用。在第十屆(1979 年美國)和第十一屆(1982 年英國)國際植物生長調節物質學術交流會上引起較大的反響。月光花素具有很強的生理活性,能調節植物體內的新陳代謝,促進植物的生長發育,在作物生產上應用可獲得豐產。